陆从风以势压人,取到叶氏的卖身文书自然是轻而易举,文书一拿到,就代表了叶氏母女从此和云家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叶氏拿着文书,翻来覆去地看,所以,她终于离开云家了吗?她终于不用在那个尔虞我诈的云家生活了吗?她的人生,以后终于是她自己的吗?
她抱着萧宝姝,激动地哭了好一会,为自己,也为她的女儿七娘,离开了云家,就代表了云老爷再也不能为了那点聘礼将她卖给六十岁老翁做填房了,七娘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了。
秋月也真心实意为叶氏感到高兴,叶氏擦了把眼泪,说道:“秋月,以后没了云家,我们日子可能会艰难许多,你想回云家,我也不会拦你。”
秋月摇头:“我不回去,我要一辈子伺候姨娘和小姐。”
“傻孩子……”
秋月道:“云家没有一个好人,我在云家的时候,他们都说我笨,都欺负我,我不回去,我就要陪着姨娘和小姐。”
萧宝姝抿抿嘴,打着手势道:“既然这样,秋月,你就留下来吧。”她顿了顿:“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做我母亲的义女。”
秋月吓到:“义女?我怎么配呢?”
叶氏接口道:“你怎么不配?你伺候我和七娘多年,其实我也早就将你当成我女儿一般对待了,如今,我不是云府的姨娘了,既然你不愿意回云府,那就当我的义女吧,我一定会给你找一户好人家嫁过去的。”
秋月热泪盈眶:“秋月只是一个下人,难得姨娘不嫌弃……”
叶氏笑道:“还叫姨娘?”
秋月忙改口道:“难得义母不嫌弃,愿意收我做女儿……以后,秋月一定会好好好陪伴义母的。”
萧宝姝见秋月和叶氏其乐融融的样子,也不由心中一暖,她让秋月认叶氏做义女,其实也是想让秋月代替她陪伴叶氏,叶氏把云七娘这个女儿当成了全部,可是,她不是云七娘,她是萧宝姝,她迟早要离开桑州的,所以她去求陆从风,帮叶氏拿回卖身契,她让叶氏收秋月当干女儿,让文娘子多陪伴叶氏,这样,她离开桑州的时候,也能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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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从风将卖身文书送给叶氏后,又来蹭了几天饭,最后一日,恰好是大年三十,叶氏便邀请他和老秦等人一起来吃个年夜饭,陆从风也毫不客气答应了。
一行人酒足饭饱后,老秦好奇问道:“听说江南过年好玩的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文娘子说道:“好玩不好玩我不知道,但是在桑州过年,会有舞狮子、灯会、游船,很是热闹。”
老秦一听就来了兴趣:“我还没见过舞狮子呢,要么咱们出去看看?”
霍青等人也附和着:“既然来了江南,自然要见识见识。”
于是一行人又簇拥着出去玩耍,街上果然十分热闹,人群熙熙攘攘,鞭炮声、锣鼓声不绝于耳,有一队人舞着狮子经过,狮子或憨态可掬,或霸气勇猛,做出翻滚、腾跃、叼球种种姿态,老秦手掌都拍肿了:“好!好!好!”
他在这边看舞狮子,霍青和魏阳则跑去听游船歌姬唱曲了,五彩斑斓的游船在水波上缓缓驶过,身姿曼妙的歌姬怀抱琵琶,朱唇轻启:“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霍青嘿嘿傻笑:“这吴侬软语唱的小曲,果然比京城的好听,我骨头都酥了。”
朱阳也听的乐不思蜀:“所以说老秦怪不得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光棍一个,这舞狮子有啥好看的,哪有美人唱曲好听。”
“哈哈哈,说的不错,这小美人唱的可真是好听,对了,有福同享,我去找将军一起来听。”
“诶?你傻啊,将军有另一个小美人陪着呢。”
霍青恍然大悟:“对对对,是我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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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从风浑然不觉自己和萧宝姝已经变成霍青两人口中的谈资,他正和萧宝姝一起,漫步在桑州河堤,河堤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将整个桑州河都映衬的红彤彤的,孩童三两个结伴在河堤疯玩着,有的手上还拿着跑马灯,陆从风的目光,忽被一个大概六七岁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吸引住了。
小女孩身旁有个破了的走马灯,她正在很伤心的哭泣着,小男孩很着急:“表妹,你别哭了。”
小女孩抽抽噎噎:“可是,这灯坏了。”
“坏了让姨丈再买一个吧。”
“我爹才不会给我买。”
小男孩犹豫了下,然后拿出几个铜钱:“那我给你买。”
小女孩破涕为笑:“你哪来的钱啊?”
“娘亲给我的压岁钱~”小男孩似乎挺舍不得,但是却还是很豪气全给了小女孩:“喏,都给你。”
小女孩说道:“那给我了,你就没钱买你想买的布老虎了。”
“我不买布老虎了,给你买走马灯吧。”小男孩拍着胸脯:“谁让你是我表妹呢,我不护你,谁护你啊?”
小女孩终于接过钱,她数了数铜板:“但是,走马灯要五个铜板,你这好像不够诶。”
“五个铜板吗?”小男孩瞬间气馁了:“那怎么办?”
两个小孩正愁眉苦脸的时候,忽然见一英朗少年将一盏崭新的走马灯递给他们:“这个送给你们。”
小女孩都要跳起来了:“真的吗?”
陆从风笑着点头:“真的。”
小男孩倒有些警惕:“你为什么要给我们买灯啊?你不会是拐子,想拐我们吧?”
陆从风哭笑不得:“小小年纪,防人之心倒是不小,你见过有在大年三十晚上送灯的拐子吗?”
小女孩已经雀跃着接过灯:“大哥哥长得这么好看,不会是拐子,谢谢大哥哥。”
“乖。”陆从风摸了摸她的头,见小男孩还是用警惕眼神瞪着他,于是咳了一声,摆出严肃面容:“既然怕我是拐子,还不带你表妹回家去?不然,我可真拐了她了。”
小男孩一听,立刻拉着小女孩的手:“表妹,是坏人,快跑。”
他拉着自家表妹一溜烟就跑了,陆从风笑着摇头:“真不经吓。”
萧宝姝在一旁含笑看完了全程,她比着手势:“你就是这样没个正经,才总是做了好事还被骂。”
陆从风耸肩:“就和他们俩开个玩笑。”
萧宝姝朝他撇撇嘴,又吐了吐舌头,明显是在嘲笑他,陆从风挠了挠头,笑道:“人生已经那么辛苦了,总一本正经的,也没意思。”
他带着萧宝姝,两人闲逛着,陆从风假装没看到跟着舞狮子人群大声喝彩的老秦,也假装没看到被游船歌姬唱酥了骨头的霍青魏阳,他和萧宝姝并肩走着,感叹道:“这江南的大年夜,热闹程度和京城也不遑多让了。”
萧宝姝打手势道:“各有千秋,都很热闹。”
她此言一出,忽然觉得失言了,云七娘应该从来没去过京城的,怎么会说出江南和京城大年夜各有千秋这种话呢?她心虚去瞥陆从风,但还好,他似乎没看懂,都没接话了。
萧宝姝这才松了一口气,陆从风忽然道:“过几日,我就要离开桑州了。”
嗯?表哥要走了吗?但是,这在萧宝姝意料之中,他本来就是奉旨回京省亲的,怎么可能一直在桑州呆下去呢,他迟早要走。
陆从风又道:“我走之后,有我做靠山,谅桑州城也没人敢欺负你了,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人再可以拘束你。”
萧宝姝垂首,她耳边炮竹声阵阵,明明是一片喧嚣,但是陆从风的话,却格外清晰。
陆从风说道:“愿你能嫁得一良人,相夫教子,从此幸福美满。”他顿了顿,又道:“听得你曾经投过水,所幸大难不死,想必上苍也是想留你的,我未曾经历过你的痛苦,也无法说出让你将过往所受苦痛当作过眼云烟的话,只是,大地山河,人如沧海一粟,零丁似蜉蝣,故以,陆朗还是想愿云姑娘你,能展颜一笑,日后在这桑州城中,能觅得一如意郎君,相伴母亲,平安终老。”
陆从风向来直来直往,很少说这种意味不明的话,萧宝姝细细听着,觉得他这话似乎是在对云七娘所说,但又似乎是在对萧宝姝所说。
他说“大地山河,人如沧海一粟,零丁似蜉蝣”,倒也可以理解成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她要复仇的对象是太子梁珩,大地山河都归他所有,和他相比,她现在的身份商户庶女,倒可真只称得上沧海一粟,零丁蜉蝣了。
陆从风像是在劝说,让她重活一世后,不要螳臂当车,丢了性命,可是,又或许,是她多心了,陆从风这些话只是在对他的救命恩人云七娘所说,他希望云七娘能够多开心一点,以后的日子,能够平平安安地活着。
萧宝姝也糊涂了,她索性不再想了,而是对陆从风打手势道:“小侯爷的话,我都记下了,也望小侯爷能够娶得一贤惠女子,白头偕老。”
陆从风看了,也不知道是看懂了,还是没看懂,他哈哈一笑:“我知道了,多谢云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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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那天晚上,陆从风酒喝多了,翌日,大年初一,他睡到日上三竿都没醒来。
还是霍青慌慌张张来找敲他门:“将军,快醒醒。”
陆从风被敲醒了,他披了件衣服,睡眼惺忪地开门:“何事这么惊慌?”
“是云姑娘,她不见了。”霍青喘着气,递上一封信:“还留给您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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