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婆脸色骤变, 下意识地夺门而出。
刚到门口,两个身形壮硕的小厮挡住了她的路,揉捏着拳头, 阴测测的笑了, “劳烦老妪识趣一点, 不要让我们为难。”
张凤婆脸色难看,不得已只得重新挪回屋里。
她站在窗前,似不经意的往外瞥了一眼, 大概算了下高度, 又将视线转过来,沉着脸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萧明珠嗤笑, “别费劲了,这里里外外都被我们的人围住了, 你逃不出去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张凤婆拧着眉,目光落在郑云奇身上,阴沉着声问:“你不是郑云奇公子,你到底是谁?”
“不,我确实是。”郑云奇懒懒地笑了,手指叩击着桌面,“难道跟你牵线的钱三没跟你介绍过?”
张凤婆沉着老脸没说话。
钱三公子确实和她说过, 说是长淮郑氏的郑公子找上他,说是想要一个美貌的暖床, 请她务必带些好“货物”, 否则这世家的公子根本瞧不上。
以她的地位,钱三公子已经是很难够得上的人物, 更何论是长淮郑氏的公子, 她本就想借着郑公子打开那些世家的门路, 才眼巴巴的过来。
谁曾想,竟是一个陷阱。
“自然是介绍过。”张凤婆低着头,没让眼中凶色露出,阴着脸,“但小妇人不信,不信你当真是郑公子。”
她想着,恐怕那位钱三公子也被蒙蔽了,所以才弄错了。
“你常年混迹在京城,自然应该听说过镇国公府吧?”萧明珠撑着身子看她,眼里露出几分兴味,“镇国公夫人出自长淮郑氏,我又是他的表妹,你不如猜猜我是谁?”
她嗓音轻快,透出几分兴致盎然的意味,眼角眉梢里都是少女的明媚。
镇国公夫人出自长淮郑氏,膝下只有一女,嫁给了当今最受宠的晋王殿下。
这样的婚事即便是张凤婆这种市井小民也都有所听闻,成亲那日红妆铺了岂止十里,浩浩荡荡极尽张扬。
她这样的语气,这样明艳昳丽的容颜,张凤婆又偏头去看她身边的少年。
那少年穿着身玄色劲衣,花纹绣着金蟒,那蟒纹精秀,她只瞧了一眼也能猜出那定是上好的绣娘所绣,他神色散漫,从刚进来便一直把玩着一个玉扳指,那眉眼却疏朗清贵,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少年郎。
张凤婆心中隐隐升出一个猜测。
若是郑公子当真就是郑云奇公子,他边上这人确实是他的表妹,那她和这少年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镇国公府的嫡小姐,也是如今的晋王妃和晋王殿下。
张凤婆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过了许久,才哑着声开口:“小妇人记得自己应该不曾得罪过两位,所做之事也只是谋个生路,还望两位贵人高抬贵手,放小妇人一条生路可好?”
“谋个生路?”萧明珠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嗤笑,“你所谓的谋个生路却是要拐走旁人家的孩子,可曾想过其他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会对他们家造成多大的打击?”
张凤婆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赔笑道:“贵人误会了,如今小妇人都是采买,你情我愿的事,也是人家亲爹娘不要她们的,若是留在家中,下场指不定更惨,小妇人这是也给她们一条活路。”
她说着,又开始抹眼泪,“两位贵人明鉴,小妇人也知道那些是伤天理的事,怎么可能会去做?”
萧明珠对她的半句话都不信,嗤笑,“那你十几年前从开福寺拐走的那个小姑娘呢?”
张凤婆心里沉了沉,拱手问:“不知两位贵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不该问的别问。”郑云奇往后靠了靠,做足了世家公子的骄矜,冷着脸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省得闹出些不愉快的事。”
张凤婆僵着脸,擦着眼泪说:“小妇人确实曾经在开福寺捡到一个小姑娘,可那不是小妇人拐走的,而是那小姑娘走丢了。”
“小妇人是想着帮她找亲人,所以才——”
“直接说下落就行。”萧明珠打断她的话,沉声说:“她如今在哪?”
“这个…这个小妇人也不清楚。”张凤婆挤出了几滴眼泪,干巴巴的说:“那小姑娘我想着带她去找亲人,结果一转眼人就没了。”
“小妇人还找了许久,真的没找到那小姑娘的下落,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了。”
“看来长淮郑氏的名声还是不够响。”谢宴迟掀了下眼皮,慢悠悠的笑了,“随便一个人都能忽悠了,叫两个人过来给她松松骨,这样自然什么都肯说了。”
张凤婆面皮抽动了下,攥紧了衣衫有些不安。
郑云奇恍然大悟,像是忽然间被点通了一样,笑着说:“晋王殿下说的有礼,你们几个,给我叫些人进来好好伺候下这位张凤婆。”
门外小厮立刻恭敬喝了声:“是!”
话落,房间里便涌进来几个壮硕小厮。
张凤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可很快便被涌过来的小厮给按住了肩膀。
“老实点吧你,在郑公子面前还这么不老实,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在长淮,我还真没见过有敢欺骗我们郑公子的,叫你说什么就说什么,别想着蒙混过关,否则一旦我们查到了有你好果子吃。”
“老实点别动!”
几位小厮寻常也没有能和郑云奇接触的机会,眼下知道有机会,一个个都争先恐后的表现自己。
张凤婆原先还觉得是在吓唬自己,可肩膀上的力度却让她一下清醒了过来,他们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想对她动手。
她心下咯噔,慌忙出声:“我说我说我说!”
“早说不就行了。”郑云奇掸了掸衣裳,嫌恶的撇了下嘴,“何必非得闹到这个地步,大家都不愉快呢?”
张凤婆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嘴唇嗫嚅了下,“那小姑娘是…是我拐走的不假,可小妇人真的没说谎,我本想将她带出京城,结果那丫头半路跳了车,您现在让我说,我也…我也不知道下落啊。”
那丫头是她逛开福寺的时候见到的,应当和人走散了,可不哭也不闹乖得很,从衣裳来看,是富贵人家,却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她也就放下了心。
她将她一路抱上马车,或许是她太过听话,一路上不吵不闹,她也不知道这丫头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直接跳窗下车。
直到后来,车夫才回禀她,说是人不见了,又回去找了找,依旧没看见人影。
估摸着,要么摔到山崖了。
要么,就是被埋进雪里了,那天气这样冷,她一个小丫头跑不了多久,估计就被冻死了。
张凤婆也去找了找,依旧没发现。
虽然觉得可惜,可想了想还是算了,一个丫头而已,又不是什么新鲜货色,找不到也就找不到了。
也实在因为那丫头大胆的表现,给她留下了很大的印象,以至于过去十几年,这件事只一想仍然能回忆起来。
萧明珠看着她的神色,她神色中没有半点躲闪,应当不是在说假话。
可若不是说假话,那这件事便更加棘手了,连张凤婆也不知道她的下落,那能找到的可能性就太小了。
她抿了抿唇问:“那你可还记得是什么地方跳车的?”
张凤婆眼珠转了转,下意识地准备说谎,肩膀忽然一痛,她回过头,原本按着她肩膀的小厮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根木棍,尖锐的棍尖正抵着她,呵斥道:“老实点,看你这眼珠乱转的就知道你没想说什么实话。”
张凤婆一下子蔫了,干巴巴的说:“我说我说,只是小妇人也不清楚她是什么跳下车的,约末着在城郊那一块。”
她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几人的神色,“只是有句话,小妇人不知当说不当说,那丫头跳了车,那样的天气只怕凶多吉少,若是她不跳车,恐怕还有活路,毕竟那伤天害理的事小妇人可不敢去做。”
“小妇人也是为她们寻个出落,那些姑娘家爹不疼娘不爱的,我为她们寻了个出处,不管是为奴为婢起码活下来了。”
萧明珠看着她邀功的模样只觉得恶心。
若不是她将江宜年的未婚妻拐走,她又怎么会被逼得只能跳车离开?却还摆出一副救了她性命的样子,令人作呕。
“那你还还记得她的长相?”
“记得,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张凤婆生怕他们来找她麻烦,连忙将自己知道的事一窝蜂的说了出来,慌忙说道:“那丫头虽然看着粉雕玉琢的,可手腕上却有道疤,然后……然后脖子上有颗小痣,对对对,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
手上有道疤,这倒是和江宜年给的信息对得上了。
萧明珠大概确认了,十有八.九就是江宜年的那个未婚妻。
“你可记得叫什么名字?”
“我想想…”张凤婆绞尽脑汁的想,隐约有了那么点印象,连忙开口:“我问她叫什么,那丫头也不肯说,最后只说自己叫什么念念?”
“杜韶念?”
“对对对,应该就是这个名字。”张凤婆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看他们,赔笑道:“两位贵人,小妇人知道的话都说了出来,二位贵人能放我离开吗?”
“慢着。”谢宴迟抬眼,唇边掀起几分轻笑,“本王倒是有一点比较好奇,能将人堂而皇之的拐出京城,你背后那人的能量恐怕…不小吧?”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把玩着玉扳指,扳指玉质通透,衬得他肤色冷白贵气,神情散漫,可教人却不敢直视。
张凤婆僵住了背,茫然抬头,“小妇人不明白贵人您的意思。”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谢宴迟啧了声,嗓音里裹着冷意,“若你背后没有站着其他人,你…能够得上长淮郑氏?”
虽说,这其中有着那位钱三公子牵线。
可她能够得上钱三公子,那位钱三公子又将她引荐给郑云奇,这本身代表她也不是个简单的伢婆。
这背后涉及到的银钱,又岂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伢婆能够保管得住的?
张凤婆攥紧了衣裳,脸上堆笑,故作茫然,“贵人,小妇人实在不明白您的意思,我这我这…”
“得。”谢宴迟打断她的话,眼底一片漠然,偏头看向郑云奇吩咐道:“行了,叫人把她带下去吧,你们府里应该有看押那些不听话下人的地牢吧,把她丢进去,严加看管,关个两三天就老实了。”
郑云奇讪笑了下,点点头:“是。”
张凤婆这下彻底慌了,连忙尖声开口:“我说我说,放了我我什么都说。”
郑云奇止住那些小厮的动作,偏头看向谢宴迟,询问:“晋王殿下,那还要不要再……?”
“拖下去!”少年眉眼并未有丝毫动容,嗤了声:“已经给过一次机会了,她既然不珍惜,那就让她好好在地牢里想想自己是什么样的身份,有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这会儿还拎不清自己的身份,真是个蠢货。
又或者说,这张凤婆还是看他们年纪轻,便以为随便糊弄两句就可以过去。
张凤婆听清他嗓音里的冷意,也不敢再隐瞒,连忙开口,“贵人贵人,我说我说,我什么都招。”
“晋王殿下晋王殿下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您问什么我都说,绝不会再隐瞒。”
“晋王殿下,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吵死了。”少年拧起漂亮的眉,冷声道:“堵住嘴拖下去。”
那些小厮得了命令,其中一人拿出块破布堵住张凤婆的嘴,不顾她的挣扎,气势汹汹的将人拖了出去。
临出门时,少年轻淡的嗓音传了过来,“看着点四周,她敢一个人过来,恐怕有人接应,别把其他人放跑了。”
那些小厮神色一肃,应下:“是。”
谢宴迟敲了敲桌,淡声道:“卓礼,你也跟过去!”
从窗外不知何时落进来一人,他单膝跪地,恭敬的应了声后便出门迎上那群小厮。
闻言,那张凤婆费力挣扎的身子终于停了下来,面带几分颓色。
这晋王殿下说的这样准,又准备的这么充足,哪有半分京城里传言中除了脾气暴戾一无是处的样子?
恐怕所有人都低估了他。
将张凤婆压走后,郑云奇跟着去帮忙收尾。
包厢里,只剩下萧明珠和谢宴迟两人。
瞧着小姑娘神情恹恹的发呆,谢宴迟握住她的手,嗓音有些闷闷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太过了些?”
小姑娘愣了下,“啊?”
少年垂下眼睫,轻声说:“我看你从刚刚开始就没怎么说话,我以为你……”
“你胡说什么呢。”萧明珠回握住他的手,鼻尖皱了皱,“我才没觉得你做的过分呢,她这是活该,我只是在想线索断了该怎么才能找到他的未婚妻呢。”
连张凤婆都不知道,在京城里找一个十几年前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叫大哥去查,派人去城郊附近的几个村子去搜,若她活了下来,只可能是被村子里的人给捡走了。”
谢宴迟心头松了下来,知道小姑娘没有生气,安了心,“不管那个杜韶念是被人捡走了,还是怎么样,总能查出来。”
那样的环境去养一个女童不太现实,要么是做童养媳,要么就是卖去大户人家做婢女。
可无论哪样,村子里平白多了一个人是不太现实的,总会有些风声传出来,随便去村子里问一问就知道了。
“我这就去给大哥写信。”萧明珠眼睛亮了下,又偏头看他,忍不住夸他,“谢四,你真聪明。”
谢宴迟弯了下眼,攥紧她的手,“你不生我气就好。”
他就怕小姑娘接受不了,接受不了他的冷漠,可他本身处于深宫,对那些个性命司空见惯,从来就不是好人。
“我不生气。”萧明珠仰头看他,认真的说:“就像你昨天说的那样,谢四,我是你的妻子,我也会毫不犹豫站在你身边。”
“不管你做些什么,我都相信我的谢四不是坏人,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少年怔了下,小姑娘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里倒映着他的模样,呆呆的。
她嗓音轻快,可却再坚定不过。
谢宴迟心头忽然生出几分涩意,疼得他忍不住将她搂进怀里,埋在她的颈间,嗓音闷闷的,“萧明珠,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
萧明珠想看他,却被少年搂紧了腰,禁锢在怀里,她鼓了鼓脸问:“为什么呀?”
谢宴迟偏头亲了亲她的脖颈,轻声说:“我原先就想能够娶你,可你对我越来越好,让我越来越贪心,越来越想拥有更多。”
少年的嗓音有些颤抖,身子也有些轻颤。
萧明珠意识到他现在情绪不太对,没再挣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可是我们是夫妻,你对我好我对你好,都是应该的。”
萧明珠鼓了鼓脸,又想到什么,气恼道:“况且,那个张凤婆本来就不是好人,她那是罪有应得,干嘛担心我会生气?”
她越说越觉得生气,伸手砸了下他的肩膀,轻哼,“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同情她?”
“不是不是。”谢宴迟摇头,顿了下才低着头轻声说:“我就是担心,担心你觉得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这些时间来,小姑娘已经很信任依赖他,在她心里,他的印象很好。
可其实他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好,他怕她会觉得受到欺骗,然后就不喜欢他了。
“你笨不笨啊?”萧明珠又生气又觉得好笑,踮起脚尖捧住他的脸,气势汹汹的说:“谢四,你给我听好了,我就是一个很自私很自私的人,就算全天下的人都骂你是个坏人,可只要你对我好,我就喜欢你。”
她撇了嘴,毫不在意道:“旁人的看法与我何干,他们又不和你相处,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少年还是有些呆呆的,那双漂亮的眼睛怔怔的看着她,像是没反应过来,有点可爱。
萧明珠捧住他的脸,仰头亲了下他的唇瓣,“谢四,别太小心翼翼啦,我现在喜欢你,只喜欢你!”
她的唇瓣很软,裹杂着她身上淡淡的丹桂香味。
谢宴迟眼睛有些涩,他闭上眼没敢让眼底汹涌澎湃的爱意泄露出,弯腰堵住她的唇瓣,“萧明珠,这是你答应我的话。”
“别骗我!”
小姑娘被亲得晕晕乎乎,应了一声:“好…好呀。”
*
晚些的时候,郑云奇过来汇报情况,果然抓住了张凤婆的同伙,是个贼眉鼠眼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见势不妙想逃,最后还是被卓礼给抓了回来。
说到这,郑云奇忍不住道:“晋王殿下,你那个侍卫身手真的不错,我们都还没看清,他就把那人给抓住了。”
谢宴迟淡笑了下没接话,略微停顿了下吩咐:“先让两人见上一面,再分开关,我想会有一些不错的收获,那个张凤婆可不是什么经得起考验的人。”
“是。”
“派人盯着点,虽然那张凤婆看起来不像会服.毒的人,可也得避免着她来这么一下。”
郑云奇点点头,又问:“晋王殿下是想查出来这人背后的人?”
少年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轻笑,“她能在京城做这样的事,十几年都没被发现,可想而知背后那人身份也不低,我倒是想看看偌大的京城,是谁在做这件事。”
郑云奇点点头没再问,躬身行了个礼就要下去。
“等一下。”萧明珠喊住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你不会把我们查的这些时说出去吧?”
“怎么可能?”郑云奇下意识否认,“我是什么样的人,宝儿你不知道吗?”
“那万一舅舅问你呢?舅母问你,外祖母问你呢?”小姑娘逼近了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紧盯住了他,“那你怎么回答?”
郑云奇被噎了下,“我……”
在郑府,如今话语权最大的当然是祖母。
他们做什么事,只要祖母问了肯定就要如实回答,否则肯定招得祖母生气。
萧明珠瞧了眼他的神色,就知道他的意思,轻哼了声:“我跟你说,其余的事你都可以说,但这件事你绝对不能说听见没?”
郑云奇面带难色,可瞧着她又咬牙点头,“行,我绝对不说,不管谁来问,我都——”
“他们若是问,就将事情推到我身上。”少年瞥了眼他,淡淡开口:“直接告诉他们,是我要你去做的,眼下这个关头,我想他们也不会来问。”
那两个丫鬟的事还没个结论呢。
若是卓礼真的查出来点什么,那恐怕这些人都得给他一个交代,这种时候,他们哪敢过来询问?
郑云奇松口气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你刚才也不叮嘱。”萧明珠偏头,戳了下他的额头,“万一外祖母她们过问这件事呢?”
“说就说吧。”谢宴迟丝毫不在意,从后拥住她的腰,嘟囔:“他总归是你的表兄,在这件事上已经出了力,若是想说就说吧,反正也没查出来什么重要讯息。”
他停顿了片刻,又弯起眼笑,“反正我追查着这件事,一旦走漏风声,我定不会轻易将这事揭篇而过,到时候就得他们给我一个交代了。”
不管怎么样,长淮郑氏都不可能脱身。
从他们从京城来时,就注定了这件事会和他们牵扯关系。
萧明珠偏过头,捏了下他的脸颊,“你真狡猾。”
少年只弯着眼笑了笑没说话。
窗户敞开,簌簌的冷风吹进来,他抬头瞥了眼窗外,摸了下她冰凉的手,轻哄:“快去沐浴,早点睡觉。”
萧明珠应了声,唤来寻冬伺候她去沐浴。
她走了没一会儿,卓礼才走进来,单膝跪地,恭敬开口:“殿下,查清楚了,那两个丫鬟确实是家生子。”
他顿了下,眼中厉色乍现,“但却没那个郑夫人说的那么简单,我从那两个丫鬟的衣服和屋里搜出了烈.性.春.药,应该是准备用在您身上。”
谢宴迟垂下眼睫,攥紧了掌心。
幸好方才将小姑娘给支了出去,不然若是她听见这话,定会难过死。
那王氏确实没安好心。
沉默了许久,他才冷声开口:“既然她不在意,不要这个脸面,那本王也不给她们留了。”
“将你搜到查到的那些东西,递交一份给那个郑宏信,我倒要瞧瞧,他准备怎么给宝儿一个交代。”
卓礼恭敬点头,“是。”
萧明珠沐浴完出来时已经很晚了,天色完全暗下来,阴沉的天气透不出半点光线。
屋里烧了地龙,她刚进来便察觉到升腾的热气,将披风解开放到了一旁。
少年也沐浴好了,乌发还在滴水,落在他的雪白里衫上,浸透了那一片的衣裳,衬出冷白的肤色。
“头发怎么不擦?”萧明珠拿了干净的脸巾给他擦拭头发,偏过头数落他,“瞧瞧你,头发也不知道擦,若是冻着了怎么办?”
少年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进怀里,轻声问:“宝儿,倘若你那个舅母对你确实没什么好心思,你会不会难过?”
萧明珠怔了下,“是查出来什么了吗?”
她用的是肯定语气,他没办法隐瞒点点头,“是。”
“不会难过。”小姑娘顿了下后,摇摇头笑起来,“因为难过了一次,便看清了,不会再难过了。”
谢宴迟搂紧了她的身子,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蹭了蹭她的脸颊,“还有我呢,我还在,别难过。”
他发梢还在滴水,湿漉漉的,蹭在她的脸上痒痒的,萧明珠没忍住笑出来,往后缩了缩,笑弯了眼,“你你你别过来,你头发都没擦干,好痒…”
“殿下。”卓礼从外走进来。
谢宴迟将边上的披风拿过来,裹住小姑娘的身子,才抬起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卓礼没进来,只隔着帘子低头说:“地牢那边传来消息,那个张凤婆哭着闹着要见您和王妃。”
他眼皮未掀,嗤了声:“不见。”
先前让她说怎么都不肯说,藏着掖着,如今被关起来倒是老实了许多。
“可那个张凤婆情绪似乎有些崩溃的厉害。”卓礼停顿了下,又说:“若是不去,她能不能撑过今晚都是一回事。”
谢宴迟略微沉思了下,最终还是点头,“行,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卓礼点点头下去了。
谢宴迟将小姑娘抱到一旁的软塌上,细心地叮嘱她,“你在这里待着,地牢湿冷…”
“我也要去!”萧明珠打断他的话,眼睛亮亮的,“卓礼说了,那个张凤婆也想见我。”
更何况,事关江宜年的未婚妻。
她还是想尽快将这件事解决,省得后面再生事端。
谢宴迟没能拒绝得了她,点点头还是答应了,可外面天冷,他还是给她裹满了衣裳,才放心拉着她出门。
地牢湿冷,光线也昏暗的很,因为平时被用来关押不听话的下人,也有一些得罪过郑氏的人,充斥着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萧明珠蹙了眉,还没多想,少年便拿了手帕掩住她的口鼻,“气味不好闻,先忍忍。”
手帕上,传来淡淡的丹桂香,很清淡,如今昏暗的光线,隐约能瞧见上面绣着奇怪的兰花纹络。
她怔了下,认出是自己绣的手帕,有些羞赧,“你…你怎么还留着这个呀?”
那是最先前她绣的,绣的不大好看,她以为他会丢掉的。
毕竟她后来又给他绣了一个手帕,虽然几经波折,但总算到他手里了,没想到他居然还留着。
少年简而言之:“好看。”
“哪里好看?”萧明珠撇嘴,想到当时被沈淮宁贬得一文不值,轻皱了下鼻子问:“你怎么有这个?”
她当时看见也觉得奇怪,她绣了很多,可绝对没有一个拿给谢四了。
只是那时,她只顾着害羞这个手帕绣得丑,生怕谢四也这么说,就忘记问了。
谢宴迟身子僵了下没说话。
小姑娘推了下他,有些不满,“我在问你话呢。”
少年垂下眼睫,轻声说:“这个是你当时绣给沈淮宁的,你走后他就将手帕丢了,我见了就捡回来了。”
空气安静极了,他有些不安,想了想又说:“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就是怕你会难过,所以才没说。”
她走后,沈淮宁便将手帕丢到了一旁。
他见着就拿了回来,虽然沾了灰尘,绣得歪歪扭扭,可他一眼就认出是萧明珠的亲手绣得手帕。
即便很奇怪,可那是她绣得,他就觉得好看。
小姑娘还是没出声,谢宴迟不安极了,停下来去握她的手,“宝儿,你别不说话,我下次…下次不带出来了,你别气。”
过了许久,才响起小姑娘闷闷的声音,“你干嘛要去捡呀。”
听见她说话,他心头松了口气,攥紧了她的手往前走,“那是你绣的,我不想它落到旁人手里,更何况,我觉得好看。”
小姑娘嗓音很低,带着一点哭腔:“哪里好看了?”
“我觉得哪里都好看。”谢宴迟敏锐的察觉到她语气的不对,停下来抚上她的脸,小声问:“宝儿,你是不是哭了?”
萧明珠别开脸,有些难为情的否认,“没…”
“我听见了。”谢宴迟轻轻将她搂进怀里,亲了亲她的脸颊,“别哭了乖,他那人蠢的很,才不懂欣赏呢。”
“我是说你,你笨死了。”
萧明珠气得咬了下他的脸,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你对我这么好,就让我觉得又难过又委屈,沈淮宁怎么想我才不管他呢。”
她咬的力度不大,柔软的唇瓣擦过脸颊,痒痒的。
谢宴迟抿了下唇,弯起眼笑,“你不生气就好,你本身就值得最好的,别哭了乖。”
她是他小心翼翼捧着都怕唐突了的珍宝。
萧明珠将脸埋进他怀里,闷闷的应了声。
少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过了一会儿,才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张凤婆被关在最里面,周围全是曾经得罪过郑氏的人,每隔不久,便会上一套刑罚。
四周全是人的惨叫,张凤婆光是听着就觉得心里头打颤,听了几个时辰后,她终于憋不住了,哭喊着要见人。
瞧着两人走近,她猛地扑上来,眼泪糊了一脸,“我说我说,我什么都招。”
谢宴迟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偏头吩咐:“把人架出来,带到一间干净的地方,本王来问话。”
“是!”
张凤婆被人驾着往前走,周遭牢房里的情景被她看得清清楚楚,她小腿肚忍不住打颤,到了地方后,便忍不住说:“我背后的东家叫什么我也不知道,每回我只是将银钱送给阿松就行了,若是出了事,他们那边会帮我摆平。”
谢宴迟抬眼,“阿松?”
“就是那个…一起抓进来的年轻人,他叫阿松。”张凤婆不安的攥着手指,惨白着脸,“再具体的,小妇人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就是个升斗小民,也不认识什么大人物啊。”
昏暗的光线下
少年眼里神色漠然,语调漫不经心地,“这么说来,你是一点用处没了?既然如此,那…”
张凤婆脸色一变,连忙说:“具体什么身份我不知道,但那个地方我蒙着眼去过,隐约有点印象,是在城东,主事的那人年纪有些大,若是再让我走一回儿,我绝对能认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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