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寄颜靠近床榻,这才看清了寒江背上的痕迹,一大块青紫淤血,虽是用了止血的药,但眼下还未结痂,看起来极为可怖。
寄颜怔在原地,这是抱着她跳车时撞到的吗?为什么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疼?
“愣着作甚?搽药啊!”寒江不满道,但看见她不解的看着自己的背脊,而后哼哼道:“我若不救你,只怕你早就和那废物管事滚下山坡,淹死在连江里。”
方想反驳她会泅水,根本不会淹死,却还是住了嘴。寄颜心中极为复杂,明明这些都是拜他所赐,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寄颜沉默,遂不再说话。
她拿起那罐子药膏,想着他应该也没那么讲究,便直接用手把药膏扣了出来,女孩子凉凉的指腹轻柔软和,比之绵密的药膏也不遑多让,寄颜细细的给他抹匀在背上,生怕弄疼他,等下倒霉的又是自己。
寒江本以为这药上得就跟跛脚李一般,结果这小娘子的手轻柔得紧,就像是一支轻羽掠过皮肤,疼是一点不见,只细细密密的痒,他一个血气方刚的悍匪,哪能受的了这种肖似勾缠的抚摸?
当即,脑子里仿佛有一股电流蹿过,留下一阵阵酥酥麻麻的异样感,寒江闭眼,皱眉忍着,只能隐忍不发。
待药搽好之后,寒江睁开了眼,他扭头看向少女,寄颜看不懂他眼中得深意,干巴巴地道:“搽、搽好了。”
寒江一骨碌爬起来,动了动快要发麻的身子。寄颜下意识退了一步,抬眼看了看他,道:“你快把衣裳穿起来吧。”
男人眉头一挑,不悦道:“你在教我做事?”
“没、没有。”寄颜还从未遇到过这种蛮不讲理的人,但想了想他是个山匪,怕是从没有人在他们面前讲道理。
寒江见她一个鹌鹑样,哪还有一点当初踹他时的娇气模样。一想到这个他就又想生气,不就是嫌他脏么?洗个澡打个皂不就行了?德性。
但想到背上的伤,怕是不能沾水,见次屋里从未用过的浴桶还有水,寒江阔步走了进去,寄颜不明所以。
待看到他直接在浴桶里舀了一勺水往身前倒,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洗澡。寄颜一脸惊诧,急声道:“这是我用过的,你不能用。”这可是她用过的洗澡水啊,他怎么能用她的洗澡水呢?他不嫌脏的吗?
原本被人抢到了山沟沟里,谁还有心情沐浴,只不过蓉姐好言相劝,这么热的天,她身上这样脏,不好好洗个澡,去去身上的螨虫虱子,若是让这些脏东西进入她的身体,这个地方又没什么正经大夫,到时候死在这里就亏大发了。
男人湿淋淋的回过头,薄薄的裤管子正贴着大腿,隐约看见那鼓起的腿肌。他嗤了一声:“你倒是享受,知道水有多难打么?明天你若还要洗,就自己去打水。”
寄颜闭嘴,她虽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流水,但也知道,在山里,打水一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就像当初他和宋大人说着女儿家天马行空的私房话,说若是以后老了,便选一处静谧的山林养老去,归隐田园。宋大人摸了摸她的头,很认真的对她说,山上没有水,可就不能天天沐浴,山上也没有各式各样的精致糕点,难道她舍得让他这个老头子一把年纪还要上山打猎么?
想到这,寄颜心中发沉,明明昨天,她还在外祖家承欢膝下,人的际遇有时真的爱开玩笑,好希望这就是一场梦,醒后,她便可以回到京都。寄颜抿着唇,安静的将次屋的门关上。
浴桶里不知放了什么东西,同寒江平时用的皂角味不同,一抹淡淡袅袅的香味,有些像小孩子身上的奶香味,寒江觉着挺好闻,随即又舀了一勺,往自个儿身上倒。
盛夏的山间,抬头便是星空万里,寨子的不远处是唯一一条下山的路,路口守着几个站哨的山匪,身旁燃着火把,寄颜站在屋子外头眺望,心知就靠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的,她小时候也听说过龙头寨,那是岭南最难啃的骨头,悬崖峭壁,地势凶险,素有岭南一线天之称,就是这样的地方,朝廷就算派兵打来,也只会束手无策。
寒江洗完澡之后,随意擦拭了一番身上的水珠,出了次屋,见小姑娘不在里头,心下一紧,想着她若是此时逃下山去,怕是明天见到的就是她的尸骨了,寒江一脸愠怒,光着个膀子就要出门寻人,哪知一开门,一团小小的东西正蜷缩在他的门边上。
小东西蹲着身子,显得尤为娇小,单薄的衣裙覆在她削瘦的肩头,看着越发的娇弱可怜,窸窸窣窣的不知在做什么。
“你若是要在外边喂蚊子,这门我便锁了。”
寄颜听见他冷冰冰的声音,思绪一下被打断,她呆呆的转过脸来,有些茫然的看着寒江。
蚊虫肆虐,寄颜被叮了好几个包,小巧秀气的鼻头一颗突兀的红痘痘显得尤为滑稽。她一边用手去挠,一边皱皱鼻子,实在玉雪可爱,寒江见她细皮嫩肉的被咬成这样,暗骂这该死的蚊子不识相,随即将人扯进了屋。
寄颜还没来得及挣扎,寒江便将门拴上,而后头也不回撂下一句话,“今日起,好好做爷的丫鬟,理榻,铺被。”
寄颜看着他素得就剩一个枕头一床薄被的榻,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得出这句话。但还是像模像样的将床榻给整理干净。
官宦人家娇养的小姐,真真是做什么都行云流水,从容优雅,寒江立在寄颜的身后,面上虽然淡淡的无甚表情,但一双眼却半分不移,紧紧的盯着弯腰为他理榻的女子。
这种感觉就好似劳累了一日的丈夫,回到家中,温柔的妻子便备好了晚饭,寒江心中怦怦,待寄颜起身回头,两人的眼神便撞在了一起。
也不知为何,这种静谧柔和的时刻,仿佛两个人本就是夫妻一般,寒江意识到自己心里的想法,顿时愣在了原地,反而是寄颜诧异的看着他,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总觉得这个男人阴晴不定。虽然知道他暂时还不会伤害自己,却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寄颜想打破这样令人紧张的时刻,她俏声道:“你屋子为什么这么凉快?”
这不是她没话找话,而是进屋的时候她就感受到了,当时整个人神经紧绷,也没多想,但方才从外面出了一身薄汗再进来,就觉着有一股凉意。他的屋子虽比旁人大得多,但这般凉快却是有些不合常理。
寒江当然不奇怪,他的屋顶中间做空,装上通风管道,再将冰块放入其中,即便外头再闷热,里头依旧凉爽,比那些有钱人家的冰鉴好用太多了。
男人面上颇有些春风得意,他指了指屋顶,寄颜不懂,和屋顶有什么关系,寒江见她懵懂,而后蹲下身子,直接将女孩儿给抱了起来,寄颜吓了个半死,惊叫着死死抓住寒江,男人抱得稳稳当当,她的膝盖顶着男人的胸膛,比他高出了一大截,寒江仰头看寄颜,而后道:“用手摸摸上面。”
寄颜耐住惊吓,抬起纤细玲珑的腕子,轻轻触及屋顶的木板,而后木板便传来真真切切的寒意,寄颜指尖一缩,忙问道:“冷的,是有冰块儿吗?”
少女圆圆的杏眼,微微怔着的时候竟是说不出的乖软,两人就这么一上一下,在幽幽的烛光里紧密贴合。
寄颜的衣衫轻薄,寒江的胸膛同她玉白的小腿紧紧挨着,手掌也牢牢的交握着少女娇嫩的肌肤,浑身像是被点着了火一般。
他点点头,很快便将她放了下来,而后整个人奇奇怪怪的有些不自在。
在上榻之前,寒江脑子里依旧一片空白,他将自己的被子扔给了还傻站在屋子中央的少女。
命令道:“睡里面去!”
寄颜看了看他指的方向,是小次屋。
她犹豫着,小声问道:“我可以和她们一起睡吗?”
寒江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那群女人集中睡在哨台下的木跺房里,既不宽敞也没冰块,让她去了,可不得热得一宿睡不着。
寒江目光一冷,嗤道:“好生给爷在次屋里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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