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这一瞬变得寂静。
林沐意识到自己有些口不择言,他低下头,像是表情包里那只委屈的猫猫惹人心疼:
“对不起。”
池矜月细长的黑睫微颤,隐下眸中所有的情绪。她静默着,似乎在很认真的思考。
这是第一次池矜月没有对他的对不起回应没关系。
慌张瞬间占满了林沐的心脏,他开始恨刚才因为嫉妒口不择言的自己,他想要挽回: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清亮的女声打断。
“你不用道歉因为你没错,”池矜月抬眸,理智清醒地似乎是没有感情的机器:
“你说的我都担心,我最近会和阿颂坦白,不会伤害到你的资源。”
她当然担心。
尤其是对韩颂之的欺骗。
韩颂之有多讨厌欺骗,她清清楚楚。
她也讨厌当时自己的冲动,但事情已经做了便无法挽回,只能想法子去补救。
林沐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又什么都没说。
“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池矜月看了眼手机,快要八点半了,她还有别的事情。
林沐闭了闭眼,眸中情绪尽数消散:“阿月,需要我送你嘛?”
“啊?”池矜月推开休息室的门,笑着朝他挥手:“不用,我自己骑车来的。”
“哦,对了,”池矜月从包里将那些从粉丝手里收的信递给林沐:“我刚替你收的信,她们好用心啊。”
“谢谢。”林沐礼貌地收过信件。
三秒后,室内又回归一片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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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半钟的湾洱落在夜幕之中,万家灯火燃起,霓虹闪烁。今天又是平安节,商场前的圣诞树、随处可见的卖平安果的小贩点亮了这个城市。
“轰轰轰。”
八点五十八分,池矜月停下黑蝴蝶,利落地将头盔放在挡风罩上,然后用八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望月酒吧。
八点五十九分五十秒,池矜月跑到预定好的卡座,看见了面无表情在那儿拿手机秒表倒计时的好基友梨枝。
看见面前唇红齿白的大美人,梨枝又垂头看了眼还有十秒钟的计时器,面上浮现出惋惜的神情:
“还以为你会迟到呢,真可惜。”
由于两人都是在约会时会疯狂迟到的人,最后两人同时忍无可忍,定下规矩,迟到一秒钟一万。
不得不说,钱是非常有魅力的,自从定下这个规矩后两只鸽子再也没迟到过。
池矜月喝了口酒,强行压抑住方才因为跑步而疯狂跳动的心跳。
缓了会儿后,她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抹掉沾染在指尖上的冰雾:“今天这场是你的单身party,我就是赔死也要来。”
顿了顿,池矜月从包里抽出一张卡,掷在桌上:“为了庆祝你离开那个狗男人,今天池姐买单,随便喝!”
昨晚十点,梨枝跟她说自己分手了,哭诉到中午十二点。
然后说晚上八点来望月勾搭新的小奶狗,这顿分手酒无论如何也要她请客。
梨枝面色有些尴尬,她轻轻地将卡从酒桌上拿起来,又放回池矜月的包里:“阿月,今晚我请客吧。”
看着梨枝心虚的神色,池矜月脑海中突然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微微眯起眼,语调都浸着冰酒的寒意:“什么意思?”
“啊,就是,”梨枝悄咪咪拿起包,脚尖朝向酒吧门口。
她看了看池矜月有些凉意的神色,决定尽量让语气变得委婉些:“就是今晚平安夜我只能陪你到十点钟,因为之后的时间我要留给别的男人。”
池矜月强行抑制住自己想要一杯冰酒泼到梨枝头上好让她清醒一下的欲/望,她用指尖扣住酒杯,轻声问:
“又和宁臣复合了?昨晚怎么跟我说的?复合几次了?”
“三十三......”梨枝双手合十,作出虔诚模样:“不过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你相信我!!”
“信你,还不如信鬼。”池矜月皮笑肉不笑地说。
相信她就见了鬼了!
每次都是一样的说法,她都无语了。
“你告诉我,我到时候当你结婚伴娘是不是要和狗坐一桌啊?”
“......”
“不用,”梨枝笑嘻嘻贴上去:“到时候你坐主桌,捧花也给你。”
池矜月嫌弃地往旁边挪了一下:“我到时候包多少份子钱?”
梨枝:“你这话就见外了哈,我到时候倒贴你份子钱。”
“我也不想这样的嘛,”梨枝拢了拢身上的贵妇披肩:
“就是说他太帅了,我把持不住,吵着吵着不就......你懂的,这点你不是和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打住,”池矜月果断和梨枝拉开距离:“我可没你那么肤浅。”
“你可别吧,”梨枝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大小姐,谁当时一见到韩颂之就沉迷美色不可自拔了,一迷恋就......”
梨枝掰手认真数了数:“我数数,七年了吧。”
而且,她从来觉得韩颂之不算好人,更非池矜月良配。
纵然他温和疏离,待人接物让人挑不出错处,但却总让人觉得骨子里冰冷,仿佛情爱放在他身上都是极其可笑与不屑的事情。
她的阿月,应该有更真诚热烈的人与之相配。
但感情之事纵然旁观者清,却也只能旁观。
只希望,她这一次看人出错罢。
梨枝笑了声,从旁边拿起酒瓶又为池矜月倒了一杯,淡粉色的酒滴滴答答落入透明的玻璃杯,在明昧灯光的映射下折出耀眼光彩。
“如果有恋爱脑和颜狗的保险,”梨枝说:“不管多贵,我一定替我两个买两份。”
顿了顿,她又补了句:“不行,那保险公司不是光赔我们两个就破产了?”
“别乌鸦嘴。”
池矜月在酒桌上是属于那种又菜又爱喝的,总不知教训地喝些入口清甜实则高度数的酒,最后醉得爱说些胡话。
酒意上头,池矜月用右手低低地撑着头颅,白皙的脸上浮出两抹晕红。
她轻轻笑了声,说:“我跟你说,我觉得韩颂之马上就会娶我,你赶紧把份子钱准备好吧。”
能说出这话......梨枝意识到池矜月醉了。
她点了点桌上的酒杯,这才三杯啊。看来池矜月酒量又变差了。
“阿月,这次还是帮你打车回家?”
她记得有次池矜月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惩罚是让韩颂之来接她。结果韩颂之怎么也不来,后来池矜月买了全桌的单。
再后来,池矜月和她喝完酒回家,喝得多都是直接她让司机送,少的话就打车。
梨枝推了下池矜月,池矜月没答话。恰巧有服务生过来,梨枝让他结下帐,直接记在她单下就行。
听到出租车,醉得迷糊的神思清明了三分,池矜月从包里掏出电话,解开密码,然后将脑袋枕在手腕上:
“让韩颂之来接我。”
今晚是平安夜,她得和韩颂之一块儿过。
梨枝看着桌上解锁的电话,又看了眼睡着的池矜月,语气不解:“那你打电话啊。”
池矜月将脑袋换了个方向:“我不打,我在闹别扭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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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氏集团。
巨大的落地窗内,灯火通明。
纯白色的地毯上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男人脚边还散落着一些文件。
他死死地看着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双手握成拳,强行压抑住怨恨和愤懑。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穿这件白色衬衫,袖子处半卷着,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臂。
垂眼扫了眼文件,确认无误后,他拿起钢笔签上名。
韩颂之。
力道很重,黑色墨水快要透过纸面。
合上文件后,韩颂之抬眼看着面前已然站了将近半小时的男人,神色如常:
“还有事吗?”
南城纠结半晌,猛地跪下,膝盖落在白色地毯上碰撞出模糊的响声:
“韩总,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再背叛您。”
“既然选择当程式的狗,又来找我做什么?”韩颂之淡淡笑了声,语气却像是浸透了夜的寒凉:
“泄露商业机密,宜城并购案差点就毁了,你胆子挺大。”
不轻不重的语调却让南城害怕地打哆嗦:
“请您看在我跟了您五年的份上,而且并购案没有毁,程式还没有发现我......”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韩颂之打断:“发现了。”
他点了支烟,烟雾升腾起来,模糊了男人的轮廓,但浑身冰冷的色彩却丝毫未减。
指尖中,烟火明灭。
打开窗,冷风猛地灌进来,男人单薄的白色衬衫被吹得撑起来,连南城都觉得寒冷,可男人却神色平静。
一些细碎的片段一闪而过,南城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非常离谱的想法:
“您早就发现了?”
韩颂之走到他面前,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只余冰冷。
他并无一丝一毫的掩饰:“是。”
“那为什么在你发现的时候不开除我?”南城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韩颂之唇角勾出一抹淡笑:“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
话不用说得太明白。
面前他跟了五年的男人,在发现他的背叛后,并未恼怒生气,反而在瞬间就发现了他最后的利用价值--给程式传递假消息。
当没有价值时,就可以将他像垃圾一样处理掉。
“韩颂之,”南城说:“我跟了你五年啊!”
他和韩颂之是大学舍友,从大一韩颂之有这个想法后,他便义无反顾地追随。没想到最后是这个结果。
南城想上前扇韩颂之一巴掌,可就在下一瞬办公室门开,一批人瞬间压制住他。
他看见韩颂之向后退了两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场面太混乱,但他还是可以辨清韩颂之的口型。
那又如何,韩颂之说。
“咚咚。”
办公室门响。
“进。”
门应声而开,走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他皱着眉看了眼被蹂/躏地乱七八糟的地毯,说:
“等会儿叫阿姨把这里清扫下。”
韩颂之抬眼,手下的笔没停:“有事?”
“啧啧,真是冷血无情,”宁臣脑海里浮现出刚被拖出去那位的惨样:“五年了真就一点情分没有?”
不过片刻,他又觉得自己在说什么屁话。
众所皆知,韩颂之最厌恶背叛和欺骗,凡是犯此过错的,都不会留在他身边,下场也会很难看。
韩颂之抬眉,语调冷淡:“如果有情分,那今天被拉出去的就是我。”
实话实说,在生意场上,宁臣很喜欢韩颂之这类人。
但他和梨枝和池矜月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是真不希望池矜月迷恋这位一举一动都将冷血无情书写到极致的人。
“我说真的,”宁臣随意在旁边抽了张椅子坐下,语气带着三分调侃三分认真:
“你要真不喜欢阿月不如把她放了,这都七年了,这么拖着人小姑娘有意思么?也没几年给你拖。”
笔尖顿了下,墨水晕染了白纸。
韩颂之微怔,已经七年了么。
不过,下一瞬他便恢复常态:“可是提供的价值相等便不算拖不是么?她随时有离开的权利。”
他很善于将所有炽热的情感都转成冰冷的钱。
一切都是交易。
“价值相等?”宁臣快气笑了:“什么价值?不会是她给你提供身体,你给她提供优渥的生活吧?”
韩颂之放下笔,抬眼看着宁臣,黑眸深邃且淡漠:“是。”
他承认地很干脆。
这没什么不可以承认的。
宁臣心里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你现在就给池矜月打电话,当着她的面说这句话,她还能留下算我输。”
韩颂之放下钢笔,内心隐隐升腾起不悦。
但他,的确不想给池矜月打这个电话。
他和池矜月的关系迟早会结束,但不是现在。
“这是我的事情,”韩颂之的语调浸润着寒意,言语也些许尖锐:
“宁少爷如果没有其余的事情麻烦离开我的办公室。”
宁臣盯了韩颂之很久,缓缓开口:“梨枝打电话让你去望月酒吧接池矜月,你去不去。”
韩颂之抬眼,一字一顿道:“不去。”
“行,你行。”
宁臣被气笑了,甩得门哐哐作响。
挂在光洁墙面上的挂钟的时针指向十一,韩颂之打开电脑查看这一季度的报表。
大片大片的数字映入眼底,像是打翻了情绪的罐子,隐隐的烦躁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蔓延至四肢百骸。
报表再也看不下去。
宁臣将他的话和池矜月说了么。
他打开手机,翻到池矜月的微信,话语还停留在池矜月给他发的猫猫头再见。
似乎有一口气松了下来,韩颂之将座椅上的西服挽进臂弯里,推开办公室门。
助理赶忙迎过来:“韩总。”
“备车。”
“好的,”助理说:“去哪里?”
韩颂之按下电梯,眼看着电梯一点点升到顶层:“望月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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