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沈礼带唐幸去吃了顿好的。
私房菜,单独设立的包厢,最重要的是,必须提前预定,一天中午晚上只接待两拨客人,不用怕在这儿遇到上京的熟人。
是的,唐幸期盼那么久,在产检前,终于等来了沈礼。
沈礼昨天晚上到的上京,在周边的酒店住下了,唐幸本来想见人一面,被沈礼以时间太晚拒绝,今早上才见到。
见到,在家里吃过早饭,就去了医院。
中午回家吃的,下午拿完报告,沈礼说她订好了餐。
“顺便说点事情。”上车的时候,沈礼是这样说的。
一路到餐厅,看着沈礼确认了菜单,给她倒水,检查餐桌上卫生纸放没有等细节,唐幸就这样静静看着她。
其实她很想让沈礼停下来,和她说说话,随便什么,都好。
但是唐幸有些畏惧,不敢。
沈礼她……瘦了很多。
唐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久没见对方,总觉得,比她上一次见,对方颧骨更突出了。
这是见面第一印象的变化。
再要说让唐幸感受最深刻的,那自然是性格。
沈礼变得很安静,好像突然之间,就不爱说话了。
早上她就感受到了,试图和人多说几句,沈礼不会打断她,也会耐着性子附和,但笑容牵强,很快,不管怎么开的头,最后话题都会归于沉默。
这不像是沈礼的性格,沈礼她……以前不论如何,都不会让场面太尴尬的。
现在却好像,突然间换了个人似的。
这种改变让唐幸慌乱,无措,表现出来,变成了无可奈何的沉默。
期间她给沈母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问了下,沈母很快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回答言犹在耳。
——“小幸,离婚不是一件小事,她和云宛大学相识,毕业就结了婚,要是没有……她们其实一直过得都不错,我们家也没有强求过孩子。现在不仅离了婚,还是以这种方式离的,你要知道,人在受打击的时候,性格是会变的。”
——“你的情况她回来之前我都交代过了,她不会对你说什么重话的,你放心,也好好养胎,待产就是,至于阿礼,我只能说,她在我面前也这样,我们拿她也没办法,你别逼她。”
沈母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明明没说过唐幸一丝不对,但是唐幸听了总是会感觉到很愧疚,总是会……会猜测沈母心里有没有很怨恨她。
纵使这一切没有意义,但是唐幸忍不住,总是去想。
菜陆续上来了,沈礼时不时去看窗外的景色,仿佛被冬天的梅枝吸引了。
这一幕落在唐幸眼底,心里泛起苦涩。
竟是宁愿看景色,也不想和她说话吗?
“阿礼,你不是说有事情和我说吗,什么事啊?”
吃得差不多,唐幸小心翼翼发问。
“哦。”她提了,沈礼才像是想起来似的,道,“我妈让我问你,生产的时候,你是想要月嫂我们在外面找个人,还是你自己安排。”
想到什么,沈礼打补丁似的,一股脑道,“我妈的意思是她都可以,看你怎么想的,你生产的时候她肯定也会过来,但是现在提倡科学生育,她说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法子科学与否,上京资源多,就看怎么找人。”
“对了,如果你之后想住月子中心也行,她也会过去陪你。”
眼神茫然一瞬,低下头,似乎极不情愿的,声音低了下去,再度补充道。
“当然,到时候如果工作走得开,不外派出差,或者是处于请不了假的特殊情况,我也会过来,尽可能抽时间多的陪你,毕竟……”
话卡在嗓子里,沈礼原本想说毕竟也是她的孩子,但可能,最近实在因为这个孩子经历承受了太多,这句之前觉得没什么的话,竟是一时间如鲠在喉,怎么都说不出口。
沈礼哽了一瞬,最终,抬头,对唐幸挤出了个笑容来,把话略了过去。
唐幸看着这个艰难的笑容,宁愿沈礼面无表情。
唐幸:“就……这个事吗?”
“啊,对,就这个。”
心里说不出的失望,看着沈礼又低下了头去,唐幸感到一阵从内心深处涌起的沉沉无力。
她想要的事情发生了,沈礼和云宛离了婚。
但是她想从这场离婚里得到的,似乎,在暗中和她越行越远。
而且,这些并不像是孩子,离婚之类,她能干预控制的,沈礼的心,她没办法控制,她……
——“你不安定,偷来抢来的这一切,让你心里不安吗?”
——“如果你只想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以别人对你的态度判定自己的幸福与否,那你一辈子注定是过不好的。”
——“我是真的走出来了。”
云宛的话骤然重重敲在唐幸耳际。
她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对于自己所处之地,自己目前的状况,还有眼前的沈礼,仿佛时空扭曲,一切都变得十足虚幻。
她只是,想要之前那个的阿礼而已。
云宛能走出来,阿礼不行吗?
唐幸被自己这个问题问住了,眼神很是失焦一阵,直到沈礼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问了一句,她才快速掩盖过情绪,换了个话题道,“没什么,刚刚被辣到了……对了,阿礼,你要回军部报道了吗?”
前后差不多也有一个月,尤辰星请的假,应该要到了。
沈礼低头,不是很愿意提道,“对。”
“过几天。”
云宛把尤辰星放了进来,进门尤辰星还不老实,笑她,云宛气的拖鞋也不想给人拿,自顾自把她的鞋换了,让女人自己在鞋柜里找拖鞋换。
云宛的衣柜鞋柜都做的大,尤辰星拉开好几个柜门,才找到了拖鞋的摆放处。
等她换好鞋可以进门了,云宛从卧室出来,洗了把脸,家居服都换好了。
云宛进厨房给自己倒水,尤辰星十分有逼数多问了句,“倒水也要我自己来吗?”
“你自己来!”
里面的云宛没跟她客气。
摸了摸鼻子,尤辰星没说话,自己进去了。
最后云宛拿着杯果汁,尤辰星倒了杯白水,两个人坐沙发上,尤辰星有眼色,先说云父的事。
“云教授在国安局待得很久了,现在可以出来了,局长答应我,说明天就写情况说明,私下会给科研院一份,但目前还不能发,等案子过后会对社会公示一次,进行郑重的致歉。”
云宛双眼晶亮,“那什么时候能出来呢?”
“等手续都办好。”尤辰星想了想,给了个时间,“下周二三吧。”
“最迟最迟……应该不会超过周五。”
有她催着,怎么下周都得给她搞好咯。
“那不用回去了,我爸需要办什么手续吗?他可以直接回科研院吗?”
大喜过望,云宛不禁追问。
尤辰星:“离开的时候应该会签个保密协议书,国安局的手续就这么多了。”
“回科研院,如果他想那么快回去,自然没问题,但是他这种情况,属于调查中的意外,国安局出了情况说明致歉,按你爸的院士身份,作为安抚,科研院应该会给他一些休假调整的,再者,国安局……”
涉及到案子,尤辰星迟疑一瞬,却没说案件具体情况和要求,只笼统道。
“如果国安局觉得云教授现在在科研院露面不好,会要求科研院给他放假的。”
“反正之前也在做过去科研成果的升级,云教授手上并没有进行新的导`弹项目,到时候在家办公,也一样的。”
云宛点了点头,声音控制不住的喜悦,“能出来就很好了。”
尤辰星看着她这么高兴的样子,勾了勾唇角,跟着点了点头。
但是高兴过,想到什么,云宛反应迅速,“不对,之前让我爸留在国安局,就是为了配合你们秘密办案,现在……案子完结了吗?”
“暂时还没有。”
思考片刻,尤辰星:“之前是切入不进去,现在已经有了眉目,案件进入新的调查阶段,不再需要委屈云教授配合我们国安局了。”
“是……这样吗?”云宛迟疑。
尤辰星果断点了点头,云宛看不出个究竟来。
“那案子,到了哪一步了啊,是快结案了吗?”
长睫垂覆一霎,尤辰星回答她,“划定实验室了,目的也马上就能确定,至于结案的话,算是吧,快结案了,等他们行动之后,该抓的全部逮捕,就可以结案了。”
这一番话看似说了很多,但是听在云宛耳朵里,可以说完全没有新的案情实际进度消息。
云宛欲言又止几番,还是问了出来,担忧道,“目前的具体情况,是我不能再听了吗?”
尤辰星答复得很坦荡,“嗯,到侦破环节了,按国安局规定,内情和进度,案件调查人员都需要严格地保密。”
“哦。”
心中有小小的失落,但话说到这个地步,云宛也知道自己不适合再问了。
之前她是配合办案,多问一些,尤辰星肯说就说了,现在人家不肯说了,又有单位规章制度卡着,总不能逼别人,本分和情分,她还是分得清的。
分得清,闷闷再喝口果汁,感觉有些困顿,不看不知道,一抬头,时针都指到十点半了,云宛没工作过后都睡得早,现在有些困了。
放下果汁,云宛一字一句道,“那我爸这个事就这样,我会告诉周家和夏家的。”说完怕有哪儿没对,又妥帖地追问一句,“可以告诉他们的是吧?”
“可以。这个事儿只要你不拿到网上去说,身边的亲朋好友,都没问题。”
那就还是要低调的意思。
云宛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清了清嗓子,再度看向尤辰星,回归根本问题,“不是说要赔罪吗,那你说说,怎么这么几天电话不回,信息也不回。”
尤辰星:“……”
场面很是沉默了一霎,摸了摸鼻子,女人正儿八经道,“我说了实话,你不准生气。”
“你先说。”
轻咳一声,尤辰星看入云宛眼底,特别真挚道:“过发情期,人不是很舒服,没看手机。”
云宛愣了愣,“什么叫没看手机?”
尤辰星:“字面意思,这几天没用手机。”
云宛:“……”
尤辰星瞧着近处那张漂亮的脸蛋阴晴变化,快速道,“你让我说,我就说了,真这样。”
云宛不信,讽刺道,“那你岂不是所有电话都没接,信息都没回?”
熟料尤辰星回得不假思索,“对啊,不然呢?”
女人振振有词,“如果我回了其他人的,有什么理由不顺手回你的吗?出短差的时候,不是手机裂了,我一天总是会回一两条的吧,不回是惹你生气有什么好处吗,说不通吧。”
“…………”
尤辰星的话在很有道理,和云宛觉得完全说不通之间反复横跳,跳得云宛脑子糊涂。
四目相对很有好久,云宛跺了跺脚,想不通,到底放过了这个问题。
她困了,想洗漱睡觉。
赶客……没赶走,尤辰星死乞白赖要睡她客房,云宛撵不动人,不想管了。
心里觉得有气,但是发不出来,看尤辰星哪哪儿也是不顺眼。
她洗漱过后,尤辰星进来找她要一根头绳,云宛从梳妆台上拿了一根,尤辰星也没什么顾忌,当着她面边走边把头发扎了起来,不经意的一瞥,瞥见什么,云宛一怔。
直到尤辰星离开主卧去洗漱,她都有点没回过神来。
她……看见了针孔是不是?
在尤辰星的腺体周围,她看到了针孔?!
这个认知简直比尤辰星不回她电话信息都离谱。
众所周知,腺体上除了抽信息素,是不会有针孔的,而且它是现代人身体极为特殊敏感的存在,如果要对腺体用药,那就得……扎在周围皮肤上,让药剂通过皮下渗透过去……
就像是,她看到尤辰星针孔的那个位置。
所以……
云宛皱眉,终于意识到尤辰星话里不对的地方。
不舒服,不用手机……是得,多不舒服?
这个念头发展迅速,蓦的脑子里惊雷般又浮起一个假设。
是不舒服不用,还是不舒服到顾不上,不能用?
这个疑惑一起,云宛蹭的站了起来,下意识就往次卧跑。
门大打开,屋里没人。
云宛听到水声哗啦,尤辰星已经在外面的浴室里洗澡了。
刚想离开,视线中扫到什么,云宛又顿步。
尤辰星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悄悄走近,云宛看着那手机,跟看潘多拉魔盒,没什么两样。
须臾,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屏幕,没有密码打不开手机,但是,在锁屏状态下,她还是能……
屏幕被点亮,扑面而来的,全是提示。
43个未接来电。
21条短信。
百来条微信信息。
云宛:“……”
云宛默默把屏幕关了,心里说不出来的五味陈杂,脑子乱糟糟的。
走到浴室门口,云宛敲了敲玻璃门,她知道尤辰星能听到。
“怎么了?”果不其然,内里女人问她。
云宛:“所以你今天也没用手机吗?”
声音闷闷的,好在,被水声掩盖过了那声音里的沉。
尤辰星没关水,能听得清云宛的话,以为云宛还在纠结,也是几乎快要求饶道,“大小姐,真没时间看,今天刚收拾好,小九就来找我了,回了国安局一路的会开起走,开到下班又去找局长,头晕脑胀的,就直接来找你了。”
“你在门口等我,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吗?”
“等你也顺便清净下,养养神。”
一天的会议,尤辰星脑子都要被信息塞爆了,站着放空等云宛,反而成了她今天工作之余,得到的首次短暂休息。
云宛声音更闷了,“那你等了多久啊?”
“半小时不到吧。”
哦,那看来从国安局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很晚了。
云宛有些难受,又有些心疼。
想问,又怕太逾越。
站在门外好久,水声作响里,尤辰星听到大小姐声音不情不愿地道。
“那看你等那么久的份上,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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