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满门贺喜,自然少不了女眷席,就安置在后院的园子里,这处才是家长里短、攀亲说媒的地方。
阿卿跟着丫鬟一路过去,遇到了一群姑娘在亭子里交谈。虽只是匆匆路过,也听到了不少谈资,中有一事还与她有关。
“听说了吗?韩二公子外出游学去了,几日前就已经离开了长安。”有人半掩着嘴,小声说道。
立时便有人附和问,声音也提高了些:“离开长安?怎么回事?怪不得好些日子没有听到韩二公子的信儿了,我娘还说……”
说话的姑娘声音渐渐收敛,脸色微微泛红。
其他姑娘见她这般,纷纷起哄道:“有人害羞喽。”
那姑娘恼怒,嗔怪地说:“哎呀,你们别闹,商妍你快说说韩二公子怎么会忽然决定去游学?”
“还能怎么回事,大概是伤心了呗。”说话的便是礼部侍郎府的嫡女,商妍。
“伤心?谁惹他伤心了?”
商妍瞥了一眼她,藏着眼中的不屑,随口说:“没听说吗?韩二公子看上了一位青楼女子,想带她回府,结果那女子当着他的面跟别人走了,他能不伤心吗?”
……
韩凌走了,是因为她?
阿卿皱了皱眉,脚步顿了顿,侧目往亭子里看了一眼,碰巧商妍也朝着她看了过来,二人目光相交。
商妍淡淡瞥了她一眼,很快挪开了视线,阿卿也回过头,跟着丫鬟朝着席位走过去。
在离席位不远处,丫鬟转过身,恭言道:“姑娘在此等候,奴婢去禀告二姑娘。”
阿卿不语,微微颔首。
她看着那丫鬟穿过人群,行至高台处席上一位娇俏女子身边,低着头说了几句。
侯府二姑娘侯百娇抬头,视线穿过人群,朝着她看了一眼,又朝着丫鬟回了几句,丫鬟便又走了回来。
“姑娘随我来,二姑娘让奴婢先带姑娘去换身衣裳,她随后过来,亲自向姑娘赔礼道歉。”
阿卿眸光闪了闪,瞧着比刚才还生动了些,轻道:“多谢。”
她又随着丫鬟穿过后院的小道,来到侯百娇的院子香居院,丫鬟将她带到了厢房里屋,为她取来一套衣裳,绣罗缃绮,精致好看。
“虽是二姑娘的衣裳,却还未穿过,姑娘莫要介意,奴婢替姑娘换上。”丫鬟道。
“不用。”阿卿淡淡道,“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是。”丫鬟福身,退了出去,并关好了门。
阿卿走进屏风后面,看了眼架子上的衣裳,眼睫轻眨。
当日侯百娇不过刚满十岁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和她一般高了,她的衣裳,除了腰身大了些,其他竟然出乎意料地合身。
很快换好了衣裳,她走了出来,对着丫鬟道:“既已换好了衣裳,我便先走了,小侯爷还在等我。”
“这,姑娘,二姑娘还没过来……”丫鬟有些犹豫。
“替我谢过二姑娘,但我出来时候已久,小侯爷身边不能缺人伺候,若有机会,我再向二姑娘亲自道谢,告辞。”阿卿言罢,不等丫鬟回答,便抬脚走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侯百娇便走进了香居院,看到院子中央站着的丫鬟,问:“人呢?”
丫鬟福了福身,道:“回二姑娘,人刚刚已经走了,说是小侯爷身边不能缺人伺候。”
侯百娇拧了拧眉,没再说话,本来想着是晏哥哥的人,才要亲自过来赔礼道歉,否则其他外人,还不至于让她亲自过来,既然人已经走了,那就算了罢。
**
阿卿出了香居院,低低松了口气,她凭着来时的记忆往回走,但越往前走,灯火越暗,眼前还是一片养鱼池子,看来她又走错了路。
“谁?”
身后有微微脚步声,阿卿喝道,话音未落,一阵风袭向她,她偏过头躲开,转过身看到来人。
“韩大公子。”阿卿目光浸着寒冰,冷冷看着他。
韩雍见她躲过了自己一掌,微微怔住,随即阴着脸问:“你会武?”
阿卿不答,只凉声问:“不知阿卿何处得罪了韩大公子,竟要对我一个弱女子出手?”
“弱女子?”韩雍哼笑一声,狠狠盯着阿卿,“看来阿凌被你骗得不浅,你缠着他让他求贵妃娘娘给你赏,又让他说服了我娘将你迎回我尚书府,怎么临到头却又出尔反尔,跟了晏景玄,说,你是何人?”
果然是因为韩凌,阿卿心道。
“韩大公子莫不是对阿卿有误会,小女子何德何能,敢让韩二公子为我做事?大公子所说的这些,阿卿此前并不知道。”阿卿确实不知道,原来宫里那份赏,还是韩凌求来的。
韩雍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眼神越发狠戾:“本公子给你一条生路,今日便跟我去尚书府等阿凌回来,否则一个青楼妓子,我想要你的命,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阿卿:……
韩雍许久未见她答应,掌心已经重新聚了力,朝着她袭去。
阿卿一开始只是躲避,后来他步步紧逼,招招致命,她只好用了些力。谁知这韩大公子看着气势汹汹,实则只是学了些花拳绣腿,很快便挨了她几脚。
这下彻底将人得罪了。
她抖了抖衣裳,看着倒在地上的韩雍,定定开口:“韩大公子,请你记住,不是我缠着韩二公子,是他缠着我,我不想与他,与你们韩家,有任何关系。”
言罢,她转过身,便要离开。
自然没有看到,身后韩雍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生吃了她。他强撑着起身,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匕首,朝着阿卿刺了过去。
阿卿似有所感,转身下腰,一脚踢掉了匕首,又将人踹了出去,似乎是没有收住力道,将人揣进了池子里。
她弯下身,捡起匕首,看着池子里挣扎的韩雍,对着他说了一句:“多谢大公子,匕首我便收下了。”
“你不要以为有晏景玄,我就动不了你,你最好别落在我手上。”韩雍对着她的背影大呼。
阿卿却是丝毫没有停顿,越走越远。这时,有人从枝叶茂盛的树干后面露出脸,看了眼阿卿快要消失的背影,又望向池子里大喊“来人啊,本公子不会凫水”的韩雍。
她微思一瞬,朝着池子跑了过去,一边喊着“快来人啊,韩大公子落水了”,一边扎进了池子里。
身后的丫鬟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大呼:“来人啊,姑娘落水了,快来人啊,韩大公子落水了。”
“有人落水了,快……”
**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阿卿回到正院席上时,宴席已至末尾,晏景玄对面的晋王亦没了身影,她低头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小侯爷,我闯祸了。”
晏景玄抬眼看着她,眉尖微动,不动声色笑了笑,道:“说来听听,闯了什么祸?”
阿卿抿了抿唇,“方才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韩大公子,他好像喝醉酒认错人了,想要轻薄我,我一不小心将他推进了池子里。”
刚刚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喊救人,想来韩雍已被人发现救了上来。
晏景玄不语,勾着笑添了半樽酒,捻在手上把玩,道:“这点小事,算不得闯祸。”
阿卿还欲再言,却见晏景玄举起酒樽饮尽,放下酒樽站了起来,低声道:“无须担忧,这么没有面子的事,韩雍不会说出来。”
“走吧,回府。”他掸了掸外袍,轻快抬脚,心情似乎不错。
阿卿看着他的身影,难得愣了愣神,不知她刚刚离开的这会儿,他又做了什么,但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成竹于胸,胜券在握。
“跟上。”晏景玄回身。
阿卿回过神,跟在了他身后。
果然,不过三日,长安上下都在传那日侯府宴会,礼部侍郎家的姑娘不小心落了水,兵部尚书家的大公子将人救了起来,英雄救美,最终佳人以身相许。
换句话说就是,商妍和韩雍定了亲,不日将会成婚。
听到这个消息时,阿卿正在书房替晏景玄磨墨,她下意识看了晏景玄一眼,发现他并未在意。
“让你去给明舟送帖子,你都打听了些什么污耳的事回来?锦衣卫的消息取回来了吗?”他眼一抬,静静看着简行。
简行最怕他这副神情,缩了缩脖子,后退着往外走,撞到门扇,转过身撒腿便跑了,边喊着:“侯爷,我错了,我现在就去锦衣卫,明舟公子说他会带着二姑娘一同过来。”
晏景玄恢复神色,嘴角微动,转眼看着阿卿,道:“我让简行送了帖子,过几日,侯府大公子和二姑娘会一同来府上做客,届时便不要打扰母亲了,你和荼弥安排好此事。”
阿卿手上动作一顿,垂下眼帘,低声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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