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青自知劝不动姑娘, 只得无奈道:“那……婢子帮您拾掇拾掇。”
总不能这般迎新郎官进门。
郭暖也觉着这般太邋遢了些,虽说当皇后的用不着事事亲力亲为,但第一印象很重要, 不能新婚夜就让人觉得她是个懒虫。
于是将瓜子果壳用桌布一包, 正要令采青捎出去,可巧皇帝这时候进门, 郭暖情急生智,干脆往床底下一塞。
陆鸣镝其实已瞧见主仆俩的举动, 面上只做不觉,“诸位亲王妃本想今日就过来朝贺, 朕想着你诸事忙碌,必然辛苦,就替你免了, 等中秋再为召见。”
郭暖打着哈哈,“应该的, 应该的。”
要她饿着肚子应酬那些夫人们, 她也难受。
皇帝向身侧看了眼。
福泉知机,悄悄地道:“采青姑娘,内务府才调了人来,不知是否得宜, 宫府名册不如你先帮娘娘过目?”
采青知道这是下逐客令, 本来新婚夜也没有旁人碍事的道理,只是小姐现怀着身孕,万一……这周公之礼总得适度。
福泉已经等不及了, 拼命向她使眼色。
采青只得婉转劝道:“陛下,娘娘怕是有些乏了。”
能安安静静地关灯就寝是最好的。
陆鸣镝面无表情,“朕知道。”
福泉生怕她惹恼皇帝, 再不敢耽搁,生拉硬拽将她拖出去,门也给阖上了。
郭暖忽然间就有点紧张,难道皇帝想来个霸王硬上弓?其实按真实月份算,她差不多已经胎气稳固,可真要行房,她约莫仍有些抵触——之前在西山那次不算,自个儿都迷迷糊糊,何况也是不得已。
如今尘埃落定,她反而有些怯惧起来。
陆鸣镝一步步向她靠近,郭暖下意识抓紧身下床单。
但是对方的目光并不在她身上,而是专注地看着那张凌乱的大床——本来铺得满满当当的坚果已少掉许多了。
郭暖:……呃,怎忘了还原犯罪现场?
只能窘着脸蛋道:“妾也觉着奇怪呢,这绣房竟然还会钻出老鼠,瞧瞧,偷吃了多少去了。”
陆鸣镝淡然附和,“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看来天子之威,也管不了这些蠹虫。”
郭暖:……
总觉得皇帝话里有话,可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了,讨好般地挪了挪屁股,腾出半边空间给他坐下,“陛下您也累了罢?不如且喝点茶歇歇。”
便欲亲自给他斟一杯,哪知茶壶已经空了——枣子栗子虽然美味,吃多了却分外口渴,方才郭暖不知不觉就喝了许多。
只剩下桌上半盏,还是她用剩下的。
陆鸣镝却不介意,接过去一饮而尽,还饶有意味地品咂着,“挺甜。”
也不知是说茶水还是她的津唾。
郭暖觉得整个人都没处站了,明明已经入秋,寝殿里却像生着炭火,连空气里都蒸腾着热意。
随意地拿手扇了扇,郭暖强笑道:“陛下可要再用些酒菜么?妾让人端出去热一热。”
那桌上都已经放凉了。
皇帝满肚子晃荡的都是酒水,自然灌不下去,只拿一双醉眼乜斜着她,“朕不用,倒是你……估摸着也已经饱了。”
显然她适才偷吃的举动皆被他瞧在眼里。
郭暖简直无地自容,总算他还在仆婢面前给她留了颜面,否则新婚夜就得传为笑柄。
讪讪地又去他身边坐下,郭暖乔张做致,故意打了个呵欠,暗示该就寝了。
总得他先睡了,她才好睡,不然受制于人。
皇帝无甚反应,只是半支着颐,头却一下一下地点着,显然陷入酒醉后的困顿。
郭暖听娘亲说过,男人喝得太醉的时候是不能直接倒头大睡的,得先用热毛巾为他擦一擦身,帮助酒意散发。
但是她怎么敢叫人呢?本来为了圆不圆房就囧得很,人再一来便更尴尬了,还不知道皇宫里是否有闹洞房的恶习。
郭暖只能努力将他调了个姿势,头靠着衣柜,脚朝着窗,免得见风,又哼哧哼哧地为他盖上一床薄被。
然而郭暖发现有点不妙,她应该再将他往里推点的,这般占据了外侧,自己要躺里边,就势必得从他身上踏过去。
胯-下之辱算不算以下犯上?
郭暖也管不了许多,天大地大睡觉最大,于是胡乱脱下那身繁冗的喜服——过程中很费了点周折,总算没把丝线弄破——只穿着白绸寝衣,小心翼翼地便欲越过去。
斜刺里忽然有一只手握住她的脚踝。
郭暖吓得险些惊叫出声,这可是鬼片里才有的场景,定睛望去时,却发现那人一眼不眨地看着她,脸上哪还有半分酒意。
四目相对,郭暖分外无言,她赤-裸的脚腕暴露在空气里,愈觉得森森凉意,白皙皮肤上起了一粒一粒的小疙瘩,几乎打起寒颤来。
陆鸣镝道:“害怕朕会对你做些什么?”
郭暖心想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他是个正常男人,她又是个颇具姿色的女人——若孕期浮肿倒还罢了,偏偏郭暖直到现在除了身形略微圆润了些,肌肤仍是莹白剔透,五官亦未变形,除了多出一层浅浅的双下巴。
很难不叫人起色心。
此刻可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时候,郭暖弱弱地道:“陛下……”
陆鸣镝轻轻一拽,她便倒在他身上,氤氲的烛光下,她感觉一只手伸进自己的衣领,从肩膀、胛骨到滑腻的后背,简直肆意妄为。
郭暖又不能大喊,到底圆房乃分内之事,嚷嚷起来也是她不占理,何况家丑不可外扬,只能着急上火地道:“陛下,妾还……”
待要提醒他胎气未稳,就发觉那只手已退了出去,两指夹着一枚滚圆的花生豆,“瞧瞧,这是什么?”
郭暖:……应该是那会子偷吃的时候不慎掉进去的。
陆鸣镝得意道:“如今你该承认了吧?”
郭暖:就为这点小事而来搜身?害她白担心了!
赌气翻了个身,拿被子蒙住头。
她自然未能察觉,当她熟睡之后,陆鸣镝将她拥入怀中,如同守护一件失而复得的至宝。
*
一夜好梦。
次早起来,新婚夫妇循例要向两宫太后请安。
本来郭太后身为嫡母,郑太后也应前往致礼,也免得做两趟费事,然而郑太后偏偏病倒了——她这样骄傲的秉性,好容易苦尽甘来,又怎肯再度雌伏人下?
何况新妇乃郭家所出,郑家可一点便宜都没捞着,郑太后作为局外人,更不愿见那一家子和和美美的。
于是去慈宁宫请完安后,郭暖便主动提议,也该去寿康宫看望生病的郑太后。
郭太后很欣慰侄女懂事,阿暖越来越像个皇后的样子了,她自然不会为这种小事斗气,帝后二人先来慈宁宫致礼,便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嫡庶有别,皇帝到底还是讲规矩的。
往寿康宫的路上,陆鸣镝眼看着她领口处的纽子有些松动,欲亲手为她系紧,郭暖面红过耳,啪地将那只咸猪手打落,“您做什么?”
陆鸣镝:……
看来她是宁愿衣衫不整,罢了。
干脆保持沉默。
又走了几步,到底采青眼尖,赶紧提醒她注意仪表。
郭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思想太不健康,不过他怎么什么都不说呢?上手就来,是个人都会起戒心的。
郭暖小声道:“陛下,以后有什么事,您可以直接跟我说的。”
夫妻相处最重要是沟通,若两边都像个闷葫芦,那关系自然好不起来。
陆鸣镝目光微动,“什么事都可以?”
“自然。”郭暖很诚恳地点头,她这个人一向很虚心受教。
哪知陆鸣镝接下来便道:“你昨晚打呼噜了。”
奴仆们忙转过脸去,想笑又不敢笑。
郭暖好容易反应过来,俏脸绯红,这个人真是,这种话有必然公开说吗?
偏偏陆鸣镝神情还无辜得很,一副他在听郭暖话的意思,叫人没法指责。
郭暖都快气死了,怎么会有这样情商低的天子,这种人怎么治理天下的?
正准备好好教他分辨场合,偏不远处就站着彭城公主,眼里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原来已到了寿康宫。
彭城公主很看不上这两人打情骂俏的模样,尤其是那个郭暖,怀了孕还缠着夫君,半点不懂为人妻室的自重。
亏她昨日还送了一大笔贺礼呢。
郭暖对她倒没什么意见,她就喜欢旁人看不惯又干不掉她的样子,于是笑眯眯地道:“公主,我脸上有东西么?您为何尽盯着我。”
彭城公主酸溜溜地道:“我哪敢呐,母后可是等急了,备了茶点准备待客呢。”
郭暖讶道:“太后病中还喝茶,就不怕药性犯冲?里头的讲究可不少。”
彭城公主一时卡了壳,又不能明说母亲装病,只得假笑道:“自然是给咱这位新后准备的。”
捧得越高,来日叫她跌得越重,那才解气。
郭暖一手按着肚子,温柔而腼腆地道:“可是我有孕在身,有些茶喝得,有些茶喝不得,公主您该一一问过太医院吧?”
彭城公主哪有那个闲工夫挑拣,这死丫头可真会找茬。
郭暖叹道:“看来公主心意不诚,这茶我是不敢喝了。”
一副委委屈屈的架势。
陆鸣镝皱眉道:“阿姊,你要待客,怎么不事先打点妥帖?还不让厨下重新安顿去。”
这哪是来请安的,分明是来踢馆的。更可气连皇帝都站在她那边,彭城公主只得忍气吞声掀帘进去。
本来想让母后好好杀杀新媳妇的气焰,如今瞧着,怕是不易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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