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对峙意味的两位男女闻言都是一惊, 顾凝熙此刻不应该来陶府啊!
顾老夫人昨日满了七七四十九日,引颈以盼的皇上肯定知晓,至少会有人提醒他知晓。
那么, 顾凝熙作为蒙受青眼的臣子, 今日应该早早入宫候召,等待属于他的、满朝皆知的升官阶、调部门旨意啊!
在这一刻,程士诚心底真正叹服了。若是易地而处, 不论因为什么, 他都不会先来女子府中。论痴情处, 顾凝熙胜出。
陶心荷准确捕捉到了下人禀报中的“冒雨”二字,不自觉起身疾走几步,路过沉思的程士诚也丝毫没停步, 径直走到花厅门口才顿住, 咬唇推开房门,想要出声吩咐请顾凝熙进来。
孰料, 她的手还握着门扇环扣处, 一抬眼便看到从路口尽头走来的顾凝熙, 穿过雨帘, 雀跃着离她越来越近。
他身后的小厮倒是举着伞, 却紧赶慢赶追不上顾凝熙。
场面有些滑稽,一名高挑男子大步如飞, 素白麻衣的袍角翻扬, 双手紧紧捂着怀中鼓胀处, 不知藏了什么物件。
视线受雨势所阻, 陶心荷一时看不出来黑衣小厮是识书还是识画, 就见他一手高高斜举着竹骨油纸伞,空落落的谁也没遮住, 一手罩在自己头顶,聊胜于无,有个挡雨的意思。
小厮声音逐渐清晰起来:“爷,等等小的,淋了雨你就不好看了,夫人未必喜欢!”
陶心荷紧紧抿着唇瓣,手指不自觉用力揪紧门环,看着顾凝熙很快走到房檐下,脱离了雨幕轻吁了口气,立定后与她四目相对,就隔着门槛内外这样短短的距离。
“荷娘!”顾凝熙首先出声,嘶哑难听,却充满笃定和欢欣。
他的目光依然不能定在陶心荷的五官上,兜转一下便聚焦在对方发髻的一个蝴蝶发钗处,真切地望着薄金片蝶翼笑了起来,唇角勾起,眉目舒展。
陶心荷有些窘迫地垂首,自然不知她鬓侧的蝶翅随之微微摆动,倍添风致。
她低垂的视线所及,是顾凝熙自头发丝到全身都在不断滴水,很快将他站立的一方空地染湿,陶心荷鼻尖都嗅闻到了雨露气息。
小厮跟过来,一面收伞一面嘟囔:“爷啊,都进来陶府了,干嘛急这几步?”转头看到陶心荷,连忙行礼:“夫人……居士好!”
哦,是更机灵毛躁些的识书,陶心荷认出来了,她微微点点头。
顾凝熙再度出声,气息不算均匀:“荷娘……我……带着画儿来了,你的人物小像。我画……咳咳……出来了,府内好几位仆从看过,今早二婶……带着宁娘来看我,也评……评点了画。他们……他们都说……像你!”
一边说话,他一边探手入怀,将鼓囊一团取出,是用油麻纸妥善包裹的原形卷轴,一滴水都没沾到,与顾凝熙前襟濡湿一片形成鲜明对比。
顾凝熙大口喘息着,大约是方才说一串儿话累着了,他将自己另一手在衣袍腰侧处抹了抹水,其实作用不大,毕竟全身都湿透了。
然后他双手捧着卷轴两端,往陶心荷方向递送,手臂恰好在门槛上方。
“阿陶,让客人进来说话吧。”醇厚男子的声音从花厅深处传来。
陶心荷一惊之下抬头,就看到顾凝熙脸上期盼希冀的光彩消失殆尽,眼睛不知所措地眨了好几下,手臂僵直在原处,微微前倾向陶心荷的身子缓缓回直,近乎紧绷的枯木桩子。
识书探头探脑地接话:“居士,能不能先放爷进去,他前日昨日两天都没吃饭,也就是今早用了碗稀粥,还是被二房夫人强逼着喝下的。而且,爷三个晚上没合眼了,一直在忙碌着画画。”
他越说,声音越小,并缩起了脖子。
在顾府出发时候,顾凝熙特地叮嘱不许说这些,怕陶心荷误会他卖惨。识书指天誓日见了居士不说话,顾凝熙才没有换成识画的。
陶心荷方才就看到了,顾凝熙双目通红,血丝密布,一看就是熬夜过狠的样子,唇周胡茬密密匝匝,掩去了他方正下颔的形状,看着邋遢,不是陶心荷喜欢的俊朗如玉。
他明明不知道陶心荷视线落在哪里,可是就如同有感应一般,顾凝熙一手捏着卷轴自然下垂,一手抬袖遮去鼻子下半部分,瓮声瓮气地解释,想冲淡羞于见人的窘迫之态:
“抱歉,荷娘,我来得急了些,没有顾得上剃须。形容丑陋,你……你莫见笑。”
脚尖又在绣鞋内舞动,脚趾的用力传到指尖,陶心荷觉得四肢发凉又发酸,一时间摆不出端庄得体的迎客姿势来。
他哪里丑陋了?即使浑身滴水,瘦得脱相,面容狼狈,还是让陶心荷一眼印记在心,招惹得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呐呐挪移身子侧开,让出门口,示意顾凝熙入内。
顾凝熙犹犹豫豫跨过门槛,离陶心荷更近了些,呼吸可闻,他身体形成的氛围笼罩着她,鼻端敏感嗅到对方细微香气,有点像是木樨花香,宜人甜醉。
程士诚踱步过来,三人在门口势成犄角,毋宁说,程士诚在旁观着面对面并肩而立的那两人。
从陶心荷身周的甜美气息中回神,顾凝熙颇有些不知如何自处,觉得残留的雨水像是要钻到他心里去,又酸又痛。
半晌,他才打破沉寂,对着蝴蝶发饰轻声细语:“原来荷娘在待客,是我打扰了吧?”
花厅大门还敞开着,淅淅沥沥雨声不绝于耳,倒是比前阵子小了些,想必再过会这阵雨就该停了。
陶心荷早收回了门上的手,五指不知所措地蜷着,双手藏在身后交叠,披帛滑落在臂,肩头被外头细雨感染地凉飕飕,她后来甚至微微拱起蝴蝶骨,暴露出一点内心的纠结。
只不过她不自知,这样垂首的姿势在旁人看来,肩头直冲对面,像是下一瞬她就要扑进顾凝熙怀中一般。
听到顾凝熙自嘲一般的言语,陶心荷才如梦初醒,发挥出主人职能,清脆说道:“是有些意外,没想到顾司丞今日造访,打扰倒谈不上。这位是吉昌伯爷,你的救命恩人,大家坐下说话吧。”
她率先转身,向最里面的主座走去。程士诚深深望了顾凝熙一眼,明晃晃地摇了摇头,叹一句:“顾司丞,啊不,很快就是顾司正了,怎地将自己作弄得这般狼狈?快请。”
他像是半个主人家,展臂向前,作出引领姿态来。
顾凝熙喉结滚动,心头滋味复杂,对程士诚的忌惮又不能宣之于口,不晓得这两人如今熟稔到何种程度,也没有立场驳斥,忍住脱缰的酸涩想象,低应道:“见过伯爷,一同请吧。”
两位个头差不多的男子一前一后,分坐到陶心荷最近的左右宾客座椅上。
程士诚悠闲自在地捏起手边案几的点心送入口中,啧啧赞叹:“阿陶府上的厨娘,手艺真好,同我前日吃的味道一样,还是这般香甜可口。顾司正,唉……圣旨还没传喻朝廷,容我放肆还是称呼顾司丞吧,你也尝尝。”
前日他来过陶府。正是端午佳节,阖家欢聚的日子,程士诚作为一个外人,到陶府来做什么?
顾凝熙存疑在心中,只怕他与荷娘已经论及婚嫁,虽然腹内饥鸣不止,还是对诱人饼酥失去兴趣,敬谢不敏。
太阳穴开始一跳一跳地痛,脖颈也捣乱一般酸胀起来,陶心荷知道程士诚是故布疑阵,想用言语击退顾凝熙,然而她能说什么呢?
顾如宁和识书方才话语在她脑中滚动,顾凝熙青灰脸色也显示他久未进食,陶心荷到底劝道:“你冒着雨过来,不吃点心,喝些热茶也好。”
顾凝熙将一直紧握在手的画卷轻轻搁在案几上,正仔细翻检它有没有哪里沾水,闻言转头,向着桃心荷方向点头应好,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口齿留香,甜滋滋的,与他近日常喝的苦丁茶完全不同,像是荷娘一向喜欢的花瓣蜜水。大约与她手边的水是同一种,真好,如同回到同饮一盏茶的甜蜜日子。
肚腹多少得到了抚慰,顾凝熙感到了从丹田处升起几丝暖意,重整旗鼓、重申来意:“荷娘,我真的画出来了,你看看,可好?”
程士诚挑眉插话:“不知我可有这份荣幸一道赏画?顾司丞画技出神入化,可惜我一直无缘得见,这次新作又是什么呢?”
“我的小像。”陶心荷低低应道。在门口处她已经听到了,然而并不敢相信,顾凝熙如何真能画成功?
他不是脸盲么?脑中都没有的概念,怎么能落到纸上呢?
“你不是脸盲么?”
陶心荷险些以为是自己问出了声,定睛一看,是程士诚如是发问,惊诧之情溢于言表。
顾凝熙淡淡笑开,胸有成竹的样子遮过他此时外表上的狼狈,让他焕发出魏晋不羁名士的光彩,仿佛发髻湿透扁塌、长袍透湿滴水都是独有风度一般。
“但请二位一顾。”他慢条斯理在下人奉上的布巾上擦了擦手,去解卷轴外面包扎的多条细麻绳,手指翻飞,如同蝶舞。
陶心荷不自觉屏息以待。她当然知道顾凝熙拼死拼活画这幅小像的用意,若真的传神,她要松口么?当着外人程士诚?她对顾凝熙的考验是不是有点简单了?
顾凝熙原地起身,将松散了些的画轴双手撑开,两臂伸直,上下竖举前伸,恰好半臂长、一掌宽的绢边宣纸画,迅速展示在陶心荷眼前。
程士诚好奇偏头,在看到画中佳人时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几乎没有勾勒背景,简简单单的女子正脸半身占满画面。
姜黄色上衣,细看去隐约勾抹着百蝶穿花图样,女子发髻别致,前额光亮,在脑后隐约露出个挺翘的尾巴,应该是“翘尾髻”的发型。
女子双臂半伸半聚,分居两侧,大约是春睡方醒、伸懒腰的样子,一手的指尖处停着一只颤巍巍的蝴蝶,不晓得是见美而至还是闻香停留。
最传神的,还在她的脸面上。不知顾凝熙如何调制颜色的,脸庞肤色和手指颜色恰似现实中的陶心荷,润白光彩,吸人视线。
长而细的一双黛眉,正像文人们提到的“远山眉”,颇有藏山之意。
画人最难在于眼。
而顾凝熙手中画作,女子的一双灵动眼睛恰是点睛之笔,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美人大眼,他把握住了陶心荷狭长眼缝、上挑眼尾的特点,几下墨笔便将点漆双眸勾勒成形,活灵活现,宛如两尾灵巧翩跹的细细游鱼。
看到此处,程士诚心中已经知道,顾凝熙这画成了。给任何一个认识陶心荷的人去看,都会认出画作原型,眉眼处形神兼备,颇得要领。
琼鼻樱口也不走样,难为他将朱砂色调得恰到好处,画中人的唇色与陶心荷几无差别,若给风流人来评论,就像是陶心荷印了枚唇印在画上一般。
可爱的薄薄双耳恰如其分,耳骨走向描绘到位,顾凝熙没有画蛇添足给添加耳坠子,完整呈现了陶心荷在有心人眼里极为妩媚的样貌。
“实在是像!难在传神,不光是死板描五官,阿陶那股子聪慧劲头都能从画中扑面而来,顾司丞深藏不露啊。从没听说你画人物还有这么一手,我一直以为你擅长山水花鸟呢。”
程士诚由衷赞叹,大约是发现美的本能作祟,让他一时放下对佳人前夫的戒备。
肉眼可见,顾凝熙松弛了一些,不过还是眼巴巴地凝视桃心荷,等她发话。
“你做到了。你是如何做到的。你不是脸盲么?”陶心荷声音轻的如同梦呓。
她认可了!顾凝熙狂喜。为此吃的苦、受的累都不值一提了,画到不眠不休、废寝忘食都不用叨念了。
“我脸盲,心不盲。荷娘,你一直……一直在我心底。我平生所盼,就是与你共守,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我险些自己……破坏了,如今悬崖勒马,知错改过,希望……能得你原谅。”
顾凝熙努力平稳着气息,忽略饶有兴致的旁人,将自己心意再一遍告诉心上人。
“一幅画儿就想求得谅解?”程士诚嗤之以鼻。
这便是他与陶心荷的又一不同之处了。
桃心荷蕴着满腔感动,唇角颤抖,几乎不管不顾出声应下。
这不仅是一副画,是顾凝熙为了完成她的考验而付诸实践,勘破自己奇疾的展现,是陶心荷确信顾凝熙能认出自己的释然,放下心头纠结的钥匙。
程士诚出声,提醒了自有默契的两人。
按照当日所言,顾凝熙画出了人物小像,陶心荷便应该给他机会,许他追求,为着破镜重圆的前景共同努力了。
眼下却并非互诉衷肠的良机。顾凝熙身有重担,朝廷那里还等着他,陶心荷这里还没有十成十的信心,程士诚也不会坐视他们就此和好的。
“你肯收下么,荷娘?”顾凝熙将画轴向前送了送,语气忐忑地问,就像是问陶心荷愿意不愿意收下他的悔过之意、追求之请。
外头的雨又蓦然停了,没有雨声的掩饰,花厅里安静极了,仿佛主仆客等诸人都在屏息等待陶心荷的回复。
抬起头,迎视上顾凝熙落在她发顶的视线,陶心荷细细描摹他的眉眼,心弦奇妙地震颤不已,如同被顾凝熙眼中的无穷情绪拨弄了。
她,能不能再试一次?再信他一次?再赌一次?
为何不可呢?
莫七七已经远走,顾凝然伏法流放,这些外因暂时消去。顾凝熙的成长担当,正在日益显现,陶心荷一向是信他人品,只是对他处事方式失望而已。
心头牵绊放不下,满腔杂草堵塞着她,令陶心荷和离至今一直堵着大石般憋闷,连吃睡都受影响。
她自知后半生还长,变数频仍,今日的一切其实并不代表什么。
那么,对顾凝熙松口或是不松,也就是个选择而已,从这次和离来看,是风险不大的选择。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她再伤一次心吧?届时她的心境会不会有新的变化?彻底放下?而还可能结出美好后续呢,譬如,他们回到恩爱情浓时,填补陶心荷心底空虚。
她又转头看了眼窗外,太阳再次不屈不挠从云层后露出脸来,照射一草一木,露珠晶莹可爱。
仿佛直到此刻,陶心荷才彻底明白“海阔天空、云销雨霁”的感受,终于粲然一笑,点亮了她整张面庞。
“你深情厚意,我领受了,画作是我的小像,蒙君相赠,自然要收。”陶心荷说得极慢,一字一句,颇有深意。
顾凝熙听懂了,面目大放异彩,如获新生,连连点头,手足好像无处安放一般,顾此失彼。他又想将画作拿给陶心荷,又想坐下好好出了屏着的这口长气,又想起身长啸,向所有人宣告荷娘给了他再一次的机会,简直不知先做哪一样为好。
从话出口之后,陶心荷便唇角含笑地看着顾凝熙,潜藏的旧情一点点从眉间眼角溢出,感同身受顾凝熙的兴奋欣喜,自己也觉得全身暖洋洋的,仿佛肚腹内饥饿都可以忽略了。
程士诚直觉不对,不知这两人当着他的面打什么哑谜,硬是插话:“我也想向顾司丞求画。”
陶心荷对他摆摆手,转移话题道:“方才伯爷还同我说,顾司丞该在朝上风光了。”
再对顾凝熙郑重说:“皇恩浩荡,待你今日上朝领命,你来我们府上已经耽误了,不好拖延太过,快入宫去吧。”
顾凝熙好像只会点头一般,笑吟吟地颔首不已,却端坐椅上,没有下一步动作。
陶心荷又好气又好笑,直接吩咐识书:“带你主子去整理整理仪表,起码重新梳个发,你们坐马车来的吧?把桌上点心带到车厢,入宫路上吃。”
久违的女主人口气的吩咐,让识书跟着激动,连连应是。
多少有些羞意,陶心荷故意不看顾凝熙,转而再问程士诚:“我们府中该摆早膳了,伯爷是不是……”
“叨扰了,我便留下来蹭贵府一顿早膳好了。”程士诚装作没听到赶客之意,明明腹中饱实,依然如是接话。
顾凝熙重复道:“我也想蹭一顿早膳。”边说边按住腹部,他是真的感到空空如搅了。
“你不行,快去上朝。伯爷是清闲富贵人,你有这福气?”陶心荷不轻不重的话,让顾凝熙喜上眉梢,程士诚颇不是滋味。
陶心荷揉揉额角,这个场面反倒不好直接赶走程士诚了,便客套请他留下用些清粥小菜,也让蔷娘当面向他这个男方大媒赔个不是。
顾凝熙恋恋不舍离座,低喃着“来日方长,不在朝夕”几个字,不知对自己说还是对陶心荷,走出花厅后,熟门熟路向客院行去,识书喜滋滋跟上。
程士诚眼见花厅恢复了他与陶心荷两人的状态,却没有一丝一毫驱走情敌的胜利之感。
一顿早膳虽然在陶心蔷叽叽喳喳中不算冷场,可是陶心荷送他到府门口时候,认真说:“伯爷,方才在花厅,在您见证下,我答应了顾凝熙重来一回。多谢伯爷雅量宽宏,促成了我们,我感激不尽。”
程士诚心头不详的感觉成真,待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没什么适合说的了。
“只要你一日没嫁人,我也是有机会的,对不对阿陶?”他只能抛下这句话,宛如挽回颜面一般,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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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凝熙当日上朝虽然迟了些,皇上也不以为杵,照常将封他为四品司正的旨意正式发放,越来越倚重他,顾凝熙飞速提高了本领,成长为名副其实的权臣。
他名声从最开始的“端方君子”经历此时低谷,逐渐变成了“笑面狐狸”,有人补充“还是不识人的笑面狐狸”!
他频频出入陶府,与陶心荷相处越来越自然,努力展现诚意,身体渐渐调理如旧。
按照陶心荷后来补充的“待顾老夫人逝世满一年半,你作为长房嫡孙尽孝到期,再谈婚论嫁不迟。”他们两人不紧不满地相处,自有节奏。
永盛三年九月初,洪氏诞下一女,陶心荷做了姑姑。
孩子洗三后,她婉拒亲人挽留,搬到自己早就购置好的独立小院里,其中不少顾凝熙帮忙打理的地方。
九月末,程嘉与顾如宁成婚,顾凝熙因为“一年半孝期”不能出席红白事,陶心荷端端正正坐在女方主座,送礼送了两份,分别用了堂兄顾凝熙和姐姐陶居士的名头。
程士诚作为新郎义父,抛下满堂宾客,专找陶心荷说了半晌的话,席上遥遥望着她的侧颜,自己将自己灌醉。
过后不久陈家事发,锒铛入狱,牵涉颇多,吉昌伯府满府庆幸,伯爷英明神武,从下半年起就疏远了这家人,这次没有起一丝风波。
有人隐约听说工部员外郎陶成家幼女曾经与陈家议亲而未成,嘴碎的问上门去,被陶心荷笑着讥讽回去,因为看着她身后一脸宠溺的顾凝熙,而不敢出声回嘴。
永盛四年三月十八,陶心荷陪着顾凝熙祭拜顾老夫人,沉默扶持着办了老人家周年祭奠。
六月中旬,在顾凝熙指点下找到的新三妹婿,迎娶了陶心蔷过门。陶心荷又放下一桩心事。
八月,莫七七从确州寄信来京,说她与张哥哥的孩子呱呱坠地,找舅舅、舅母要压生礼了。
顾凝熙当晚同陶心荷试探着说,是不是轮到我们了?突然等到陶心荷点头许嫁,他愣神半晌,一晚未眠,小厮们悄悄说,听爷时不时笑出声,就这么笑了一整夜,怪吓人的。
九月十八,顾老夫人一年半的守孝时日过去,顾凝熙和陶心荷大婚。
兜兜转转的二次缘分,夫妇都相当珍惜,有话有事及时沟通,互敬互谅,陶心荷从精明能干的贤内助成了女子们无人不羡的好命女、旺夫人,痛痛快快、张张扬扬过了一生。
顾凝熙自然没有再遇到能看清楚面目的人,不论男女。他也再没画过人像,哪怕是陶心荷的,他画不出了,当年哄陶心荷回心转意那副像是神意眷顾,再不能重现。
他在第二次婚礼上,没有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而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践行了夫妇彼此心知的这份约定,相伴白头。
顾凝熙后来做到了人臣巅峰的丞相,人们津津乐道于他肖似祖父实在争气,将他从政为民、与皇上君臣相得的事迹广泛宣扬,也将他与其妻陶氏分合一回、相伴终身的传奇编入话本子、野史,在后人口中活了很久、很久。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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