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男轻女就很可笑。
明明都是亲生的,男孩被宠到生活不能自理,女孩却被丢去荒凉孤岛。
叶堇笙就有这样的感觉,叶家冻得她透心儿凉。
不管她多努力地去讨好这一家人,用心记住他们每个人的喜好和雷点,最后仍是被无视的那个。
她辛辛苦苦做完一桌菜,回到餐厅却发现根本没人给她留位置,整个叶家围着继弟有说有笑,而她只像个透明人。
奶奶生日她攒钱买来奶奶种草很久的营养品,却被指责道:“乱花钱!退掉给你弟弟买玩具!”
六岁那年她来到叶氏中医馆,只看一眼便记住叶父给人开的药方,本以为能得到他的夸奖,谁知她爸却防贼似的把药方全部藏进保险箱里,一脸惊恐地警告她:“不许偷看!以后别再来中医馆!”
堇笙很听话地再也没去,不想后来就瞧见她爸抱着三岁的继弟,打开中药斗橱一味药一味药地教他,满脸欣慈的笑容。
长大后她明白,这是叶家祖辈定下的规矩——医术传男不传女。
也就是说,即便天资再怎么聪颖,只要是女孩就没有这个传承的资格。
难怪叶父时刻避着她,只将医书药方毫不保留地拿给继弟。
……也是白白浪费了她的医学天赋。
不过没关系,叶家不教她,她可以自己去考中医药大学啊!
后来她倒是顺利考上了,然而大三刚结束就被告知……叶家医馆经营赤字。
叶济勋火急如焚,想尽各种办法也没能弥补医馆的损失,直到某次业界聚会得知,溪城小有地位的宋家正为继承人的婚事发愁,这才生出两家联姻的想法,把女儿嫁去当豪门宋太。
听着仿佛是件好事,可圈内谁不知道宋家独子不仅是个上了年纪的二婚老男人,还患有很严重的精神问题,整日嗜酒无度,前任妻子险些被他打成残疾……
有次叶宋两家安排他和堇笙单独吃饭,堇笙不过说了句羊肉有点膻,对方就愤怒地挥起拳头,吓得她一杯果汁泼了对方的脸,匆匆逃离案发现场。
到家就被她爸狠狠数落:“你知道他内心脆弱为什么还刺激他?女人就该好好照顾丈夫,出什么事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说不定你耐下心来顺着毛儿捋,他还能精神痊愈呢!”
……就tm离谱儿。
堇笙再三强调绝不会嫁给家暴男。
结果奶奶毫不犹豫地加入叶父战队:“你一个女孩,不早点把自己嫁出去,年纪大了谁还要你!宋家不仅能给咱中医馆提供资金,还能帮你弟弟铺路,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不为弟弟的将来考虑?”
叶父紧跟着附和:“奶奶说得没错!早就教过你做人不能太自私,要以大局为重!何况你嫁到宋家也是去享福啊!人家那么有钱,大你二十岁怎么了?他能看上你那也是你的福气。”
叶堇笙:“……”
真就直男癌发言。
她还没来得及为插上话,就被他们甩来一张两家拟定好的订婚协议书,逼她签字,还威胁她不签就断绝关系。
想到以后稍微说错一句就可能小命呜呼,堇笙吓得气血攻心,当场晕倒。
一晕就晕了三天三夜。
医院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叶家就把她送回家躺着,计划等她醒来接着给她洗脑。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堇笙在昏迷的那刻就穿到了古代。
那边医派林立,名家辈出,百花齐放——是古代医学最波澜壮阔的辉煌时代!
堇笙穿去不久,就被一位医术非常厉害的师父捡回师门,还有幸跟随多名医家钻研医术,学到几派真传,最终被那位师父纳入师门族谱,成为“扶源派”第三代传人。
简直将她与生俱来的医学天赋展现得淋漓尽致。
直到她在那边过完短暂而充实的一生,阖上双眼,这边的叶家才仅仅过去三天。
再次睁眼,入目的是她家卧室天花板。
刚苏醒过来,叶堇笙思绪还有些混沌。
她指尖微动试图感受穿回来的真实,而这时手却碰到一个柔软微凉的东西,那质感十分熟悉,和她在古代每天佩戴在身上的香囊很像。
她把那东西从被子里掏出来,拿到眼前一看,整个人瞬间清醒!
——艾绿色的丝绸缎面上,竹青、秋香、靛蓝三色绣线精致巧妙,流苏穗子清秀飘逸。
香囊正中,还绣着“扶源”两个字。
堇笙目光怔然,旋即坐起身来——这是她拜师那天,师父亲手绣制并送给她的礼物。
看来那短短数十载并不是一场梦,而是真真实实存在过。
……只是她不明白,香囊怎么也跟着穿回来了?
堇笙刚想打开香囊查看里面的东西,卧室门突然被推开,随即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天啊!妈、老公,你们快过来!笙笙醒了!”
她下意识把香囊藏进衣服口袋,转头瞧见继母姚芷晴一脸激动地跑来,蹲到床边握住她的手,眼眶泛红:“笙笙啊,吓死妈妈了!”
堇笙:“……”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妈呢,这演技不去争个奥斯卡小金人真是可惜了。
她面无表情地抽回手。
随后看到另外两人试探性地朝她走来,确定她醒了,就听奶奶杨芝夏长长叹了口气:“多大点儿事就搞成这样,就这心理承受力能干什么事?”
姚芷晴原本对堇笙生硬抽手的动作心生疑惑,一听婆婆这样说,连忙抹泪劝道:“妈,您就别说笙笙了,她也是第一次嫁人,难免会紧张啊。都是女人,可以理解的……”
杨芝夏十分不屑:“哪个女人不嫁人?就她矫情!芷晴你就惯着她吧,瞧瞧都给惯成什么样了!总是为她着想,她什么时候为咱们竣泽想过?”
“还有什么事比竣泽的前程更重要啊!竣泽是咱家医馆的继承人,以后那可是要光宗耀祖的!”
别看奶奶年近七旬,这嗓门可绝不输女高音,满卧室都回荡着她的声音。
然而尾音刚落,床头就传来一声嗤笑:“噗……”
杨芝夏扭头瞪孙女:“笑什么笑?我在说正经的!”
“没说您不正经啊。”
堇笙唇角挂着抹笑,语气淡淡,以往怯懦讨好的姿态全然不见。
她不紧不慢地走下床,边整理衣服边说:“就是比较好奇,新时代巨婴都能光宗耀祖了,老祖宗们会开心吗?”
杨芝夏:??
姚芷晴:“……”
这丫头是在骂人?在顶嘴?
她竟然敢顶嘴?她以前可从不敢这样!
“叶堇笙!”这时,叶济勋打断几人的对话,眉头拧成川字:“怎么说话呢?那你是亲弟弟,不是外人!”
堇笙见他手里拿着她晕倒前、他们逼她签署的订婚协议书,不由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这几人打从进屋后没一个关心她的,反倒急着来逼婚。
对他们来说,她不过就是继弟成功路上的炮灰垫脚石而已。
但是她才不要当。
堇笙耸耸肩,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他不是外人,我是。”
“你……”叶济勋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堵得不行。
堇笙原也不想跟叶家多费口舌,打算直接走人,可他们一个劲儿对她进行道德绑架,还有根绿茶牌搅屎棍在里面掺和,她才不要忍!
有些话离开前必须说清楚,好让叶家暂时断掉联姻的想法。
……而且,她还想快点研究一下那只香囊是怎么回事。
堇笙看了眼叶济勋手里的协议书,笑道:“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不知道包办婚姻是违法的吗?”
叶济勋愣了下,她继续说:“你们就是背着我把结婚证领了,我也有权撤回来。不过不建议这样做呢,会输官司的。”
叶济勋听完差点背过气儿去,这孩子要把他们告到法院?
这是要造反了!
不过此刻他心里还多出几分震惊,震惊平时那个胆小怕事、对家人言听计从的小白兔,竟然也学会咬人了!
叶家奶奶也气得不行,正要破口大骂,却听门口有人敲门,随后一年轻男子紧张地朝屋里探过头来。
堇笙看清他的脸,认出此人是叶济勋的二徒弟沈敬林,只见他手里还哆哆嗦嗦地拿着一个药盒——叶氏中医馆的颗粒剂。
察觉到屋里低气压的沈敬林:“叶、叶老师……药、药给您送来了。”
有外人到场,叶家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叶济勋黑着脸叫他进来,一把抓过药盒,举到堇笙面前:“亏我还想着给你妈开方子呢,你也知道她身体不好,做过心脏手术,平时除了西药控制还得靠中药调理……”
听到这堇笙就明白他的用意了,想利用弱点?
就很无语。
叶济勋清了清嗓:“所以,你要是同意嫁进宋家,我可以破例每个月给她开药,别人谁都没有这个机会。”
姚芷晴连忙善解人意地点头:“是啊笙笙,你妈妈身体不好,让爸爸好好给她调理调理,咱们是一家人,也能放心不是吗?”
……啊这,大可不必。
堇笙掸了掸身上的鸡皮疙瘩。
奶奶不好气道:“全家人都在为她着想,连她妈都照顾到了!可她呢?叶家养她二十多年,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又来了。
堇笙“……”地揉了揉眼,橙色的夕阳透过玻璃窗洒在她白皙的脸上,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一层阴影。
叶济勋见她一副兴致索然的模样,莫名觉着自己在热脸贴冷屁股,忙药盒收了回去:“机会已经给你了,你自己好好衡量利……”
堇笙淡淡一笑,语气沉稳地开口:“生龙骨、生牡蛎各三十克,茯苓十五,桂枝九克……党参十克,柴胡……三十克?”
听到她把药物组成和剂量全都说了出来,叶济勋直接将还没出口的“弊”字吞回到肚子里。
空气有那么一时片刻的安静。
叶济勋震惊之际突然想到什么,迅速扭头看向二徒弟,眼神充满责备——居然泄露药方!叶氏医馆之所以把中药磨成颗粒、煎成汤药,为的就是配方保密啊!
如今全让这徒弟抖落出去了,孽徒竟然出卖他!
沈敬林被他看得一激灵,忙摆手解释:“不、不是的!叶老师……我什么都没做,我磨药的时候师妹她还晕着呢……”
叶济勋思考两秒,眉头稍松,可内心的疑惑却更深了——如果没人告诉她,她又怎么可能知道?还说得一丝不差!
总不会是闻出来的吧?
堇笙见他面露慌乱,嘴角微勾:“这是‘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加减方吧,的确是治疗肝郁气滞、痰火扰心型心悸的方子,不过……”
她顿了顿,问:“您柴胡用这个量是认真的吗?一副药就用三十克,我妈本就阴虚,不怕劫肝阴吗?”
叶济勋嘴角抽了抽,她连这个都知道?
看来大学念得还不错?
堇笙神色淡然。
中药除了配伍组成外,剂量也很重要,不同剂量作用不同,过量势必会引起一些毒副作用,而且还要考虑到患者的辨证和体质问题。
不过有句话说,“中药不传之秘在于量”——叶济勋毕竟是叶氏医馆第六代传人,或许人家有自己独到的诊治思路也说不定。
后面,奶奶和继母一头雾水地愣在原地。
她们听不懂,但她们大受震撼。
“让我权衡利弊?”堇笙转开话题,“说得好像没有您就不行一样。”
她打开抽屉翻出身份证、校园卡和银行卡,统统塞进兜里:“做长辈的就该学会一碗水端平,而不是严重偏心。”
道德绑架谁还不会了?
“不是我危言耸听,一味吸血女儿的家庭最终都遭到反噬了。所以……逼我嫁人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叶家。
她可是扶源流派第三代传人,如果惨遭家暴英年早逝,那么师门失传已久的中医绝技……就真的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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堇笙走后,叶家混乱了片刻。
不过谁都不信她能真的离家出走,也就是闹闹小孩脾气,穷她两天自然就知道嫁给宋家的好处了。
叶济勋除了对她拍屁股走人感到愤怒外,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的方子里。
他思来想去,终于恍然大悟:“害,指不定她什么时候偷看的!背都没背对,我柴胡怎么可能用到三十克?真是笑死!”
身后,沈敬林仍沉浸在一片震惊中,嘴唇发白。
他咽了口唾液润润嗓,小心翼翼地走到叶济勋旁边,嗫嗫喏喏道:“那、那个,叶老师……我,我的确是按十克抓的……”
叶济勋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我说你抓错药了吗?”
沈敬林吓得浑身一抖,干脆猛着劲儿说出事实真相:“不是的!我是想说……今天中医院的周老师过来,只开了柴胡这一味药,每副二十克,还让我磨成颗粒。因为看他是您的朋友所以我就顺道给磨了,您看,就是这个……”
叶济勋一愣,不由自主地在心里默算。
十克,二十克……一共三十克!
他下意识扫过徒弟手中被磨成颗粒的柴胡,表情顿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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