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周六,钟恪行果然准时来了,到小区楼门的时候,给蒋小城发了一条消息。


    没过几分钟,就见到蒋小城匆匆下来的身影。


    “哪些东西是需要搬的?”


    钟恪行把遛狗的绳子递给他,让他牵着找找,道:“东西我来拿。”


    绕到车尾处,打开后备箱的盖子。


    蒋小城把目光往里一探,见里面并排放着两个纸箱,开口处的胶带封得很细致,一只箱子上写着“狗粮”,另一只箱子上写着“用具”,都是很工整的字体。


    钟恪行把两个纸箱摞到一起,弯腰搬起,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上楼梯。


    进了门,钟恪行问:“东西放在哪里?”


    蒋小城本来想说随意的,但他直觉钟恪行应该不喜欢这个词,便道:“放在桌子上吧。”


    把纸抽、杂书一类的东西归拢到一边,腾出好大一片地方。


    钟恪行把箱子放上去,用美工刀划开胶带,一边说:“这里是狗粮,我算了算,足够六天吃的了。”


    蒋小城没有养过狗,但他是个考虑周详的人,便很细致地问:“那每天喂几次?什么时间喂?一次该喂多少?”


    “用这个称量,”钟恪行打开另一只纸箱,里面有狗盆和大号勺子,“一般四勺就可以。”


    等把该注意的事项交代完,时间已经到了,钟恪行看了一眼表说:“我要出发去机场了。”


    他一露出要离开的意思,找找便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摇摇晃晃地跟着向门口走。


    见钟恪行没有像往常一样牵起它的绳子,歪起脑袋,眼睛里带着迷茫。


    蒋小城看到这样的情景,就不忍心了。


    “它是不是不知道自己要留下来?”


    钟恪行脸上露出罕见的无奈。


    “它知道,只是不想留下来。”


    半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找找的脑袋。


    蒋小城知道声东击西的道理,便给钟恪行出主意。


    “那不如我来转移它的注意力,你再趁机走。”


    钟恪行很好奇。


    “怎么转移注意力?”


    蒋小城想了想,说:“它不是喜欢酸奶么,我可以用酸奶引诱它,趁着它没有关注你,你再离开。”


    钟恪行也很想摸一摸蒋小城的脑袋,但他忍住了,站起身说:“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垂下头,注视着找找,命令道:


    “找找,到窝里去。”


    找找下意识地看一瞟桌角的位置,又转过身来,歪了歪脑袋,拿乌黑透亮的眼睛看着钟恪行。


    别人不清楚,钟恪行却是知道,它在装作自己没听懂。


    换了一副严肃的语气,“找找?回窝里去。”


    找找前爪抬起又放下,再次朝桌角的方向望去,呜咽一声,但最后还是默默地走进窝里,看起来很委屈。


    “趴好。”


    找找屈腿,把脑袋搭在垫子上。


    “它能听懂你的话?”蒋小城大感惊奇。


    “简单的词汇能听懂一些。”


    钟恪行觉得同找找相比,倒是更应该和蒋小城好好道一个别。


    “那我走了。”


    蒋小城回了一声“再见”,却感觉很不够,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抱住钟恪行。


    “我……我等你回来一起看电影。”


    他说完,像是怕自己的体温烫到对方似的,很快地退开了。


    这次外出考察的团队里除了有钟恪行,还有一位教授和三个学生,其中一个学生叫做常临风,是钟恪行这一届招来的研究生。


    常临风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从最好的小学考到了最好的初中,又从最好的初中考到了最好的高中,最后顺风顺水地上了全省最好的大学。


    除了成绩名列前茅,体能方面也很不错,是学校篮球队的队长,在赛场上挥汗如雨的瞬间,也曾让一众少女暗许芳心。


    研究生入学选择导师时,常临风纠结过几日,资历深的老教授人脉广,项目多,发展的空间大,但那么多事情需要忙,在培养学生方面投入的经历就极其有限,他很向往亦师亦友的师生关系,也希望能在学业上获得更加细致的指导。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跟随年轻的导师。


    接下来的事便简单多了,学院的几位年轻导师里,钟恪行的水平最突出,在国际顶尖的期刊上发过几篇论文,虽然年纪轻,却已经在圈子里有了一定的知名度,研究方向也正是常临风感兴趣的。


    他便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但后来常临风听到有学弟学妹抱怨说,钟老师太严格了,甚至不近人情,平时的作业很难不说,期末考试也从来不划重点,所以总有人挂科。


    因此,在刚开始接触钟恪行时,他是有些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导师嫌弃。


    相处了一阵子后,他发现钟恪行确实是严谨严格的做事作风,但对于科研工作者来说,这没什么不好。


    对于课题上的疑问,也会及时地给予帮助,提出的建议常让他醍醐灌顶。


    总之,能在这样的导师手下做事,还是很幸运的。


    三个学生来得早,一直坐在候机大厅里等,他们在实验室就常碰面,彼此都很熟悉,闲着也是无趣,便聊起了天。


    “临风,钟老师有说什么时候到吗?”说话的是个扎马尾的女生,叫邓洁,也是研一的学生。


    常临风看了一眼微信消息,回道:“说是五点半在这里和我们会合。”


    “可现在已经五点二十五了呀。”


    “你不了解老钟,他不会迟到的。”一旁的周跃咋呼说。


    “我上过老钟的选修课,他每次都提前八分钟到教室给我们答疑,从来没变过,搞得后来我们都不好意思踩点上课了。”


    “老钟”是大家在私底下叫的,算是一种另类的昵称。


    “我有点不敢看他,在实验室里碰到他我就有点儿心惊胆战。”邓洁拍拍胸脯,好像还有些后怕。


    “有一次我和师姐在实验室吃零食,被他看到了,虽然没说什么,但是那个眼神,冷得能杀死人。”


    周跃大大咧咧地道:“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也怕,不过后来发现老钟人还挺好的,跟着他能学到不少东西,他的选修,我学的比核心课还认真,当然了,主要是怕挂哈哈哈。”


    “你们没发现吗?他从来不笑哎。”


    “哎?好像真的是……”周越转头问,“师兄,你见过老钟笑吗?”


    常临风思索一阵,也摇摇头。


    “没有。”


    眼睛不经意地抛向远处,定了一定。


    伸直脖子,说:“钟老师到了。”


    另外两道目光也跟过去。


    等钟恪行走到他们不远处,三个人都怔住了。


    在他们印象里,从来不笑的老钟,嘴角竟然是向上弯着的。


    事出无常必有妖,钟恪行的笑让三个学生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心惊胆战地打招呼。


    “钟老师。”


    钟恪行应了一声,示意他们坐下,自己也捡了个附近的位置,把行李箱立到一边。


    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倒有几分尴尬。


    这个时候,钟恪行突然问:“你们吃饭了吗?”


    是很温和的语气。


    在场的三个人简直受宠若惊,像小鸟报数一样,依次说:


    “吃过了。”


    “吃过了。”


    “咳,吃过了。”


    钟恪行哦了一声,停了半刻,又问:“邓洁家是哪里的?”


    邓洁不是钟恪行的研究生,也没上过他的选修课,此时被点到姓名,要聊家常话,心里又惊异,又忐忑,差点成了结巴。


    “老老师,我,我家云南。”


    钟恪行沉吟着重复一遍。


    “云南……那这次出差你算是回家了。”


    他们这次外出考察的地点正是云南的省会昆明。


    “嗯……我家在丽江,离昆明比较远吧,坐高铁要三个多小时,但我本科是在昆明上的,所以对昆明还算熟悉。”


    钟恪行又问:“云南有什么特产吗?最好是吃的。”


    在一来一回的谈话中,邓洁已经没那么紧张了,她想了想说:“有各种蘑菇,还有鲜花饼。”


    “鲜花饼?”


    邓洁看钟恪行好像对它感兴趣,便详细地介绍道:“鲜花饼就是一种酥饼,我们那里的一种特色小吃,有玫瑰馅的,茉莉花馅的……我个人喜欢玫瑰馅,是用真的玫瑰花瓣做的,所以香味很浓郁。”


    “我听说现烤的好吃。”常临风是个喜欢旅行的人,一些地方的特产、民俗他都了解。


    邓洁点头说:“对,但是像外地的游客就很难吃到现烤的,带回家以后,用微波炉热一下,味道也还好的。”


    “那我们可以带一些给朋友。”周跃在一旁提议。


    钟恪行的目光向他望去。


    注意到钟恪行在看自己,周跃挠了挠后脑勺,意识到那句话太大声了,有些不好意思。


    “周跃,你的毕业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周跃这时才真是恨自己刚才插了嘴。


    “就是那个还在整理数据,不是要考试了嘛,进度慢了一点儿,嘿嘿。”


    周跃说的考试,是指研究生入学考试,他今年大四,有进修的打算,想报钟恪行的研究生,就选他做了毕业论文的导师。


    “考研要用心准备,实验这边也不能松懈。”


    三个人看出来了,钟老师今天的心情非常不错。


    大厅里开始播放实时的航班信息,他们的谈话也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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