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朗华回来,得知温琰跑出去不见踪影,气得急火攻心,额角青筋暴起。
“你们是不是没长腿?不知道追吗?!”
“小姐跑太快了,我们一大把年纪,哪里追得上……”
连个人都看不好,都是些废物,养来有什么用?
朗华立即发动他在重庆城的人脉,请袍哥兄弟遍寻温琰踪迹,尤其上清寺一带,她身无分文,应该不会走得太远。
仓促间夜幕悄然而至,夏雨潇潇,熙熙攘攘的街头人烟稠密,雨滴密集落下,打在行人的撑花(雨伞)上,啪嗒作响。
温琰站在商店外避雨,一个卖红苕的小贩也推着车子躲到招牌底下。
热腾腾的红苕,看上去真好吃啊。
温琰浑身污遭邋遢,淋了雨,脚趾露在拖鞋外,到处沾了泥,睡裙贴着小腿边,头发也是湿的。
肚子好饿呀。
小贩见她目光直勾勾地盯住红苕,便招呼道:“小姐,买一个吧。”
温琰使劲咽唾沫,眼睛发直,两手拍拍自己口袋的位置,摇头道:“没钱。”
小贩觉得这人古怪,神态举止仿若孩童,大概是个傻子,心下叹气,挑一只大的递给她:“不要钱,吃吧,唉,反正下雨也没人买。”
温琰饿得头晕目眩,接过红苕,掰成两半,忙不迭往嘴里塞。
“哎呀小心烫!你这个姑娘……怎么把皮都吃了?!”
正当此时,商店店员出来赶人:“诶,你们两个去别的地方,不要站在这里。”
小贩欠身讨好道:“下这么大雨呢,就站一会儿,雨停了马上走。”
“不行不行,影响我们生意,脏兮兮的,像什么样?”
朗华找到温琰时,看见她啃着红苕被店员驱逐,就像个小叫花子。他大步下车,也不打伞,冒雨冲到她跟前,把人揽住,闭上眼睛松一口气。
“喂,喂。”小贩警惕道:“你是她什么人啊?”
朗华充耳不闻,这就要走。
“诶,我喊警察了!”
温琰不肯挪步,朗华低头瞧她:“怎么了琰琰?”
“付钱!”她把红苕举给他看。
朗华摸出钱夹子,小贩趁机询问:“小姑娘,你认识他不?”
温琰点头:“哥哥!”
朗华将两张美钞塞给小贩,然后拉着温琰钻进汽车。
“好吃!”温琰冲老板笑,从车窗里挥挥手:“再见!”
商店店员错愕地看着这一幕,他以为那女孩是乞丐来着,没想到转眼坐上了轿车。
小贩收好美金,白了店员两眼,今晚不用做生意了,推车回家陪老婆孩子去。
朗华瘫在车厢后座,那感觉就像今天的天气,心里淋一场瓢泼大雨,此时此刻方才找到庇护之地。他摸出香烟缓神。温琰专注于红苕,吃得高兴,无忧无虑。朗华看她如此没有心肝,一股无名火升起,把人抓住了,冷声道:“以后不许离开家门,不许到处乱跑,听到没有。”
温琰茫然眨眼。
朗华夺过她手里吃剩的红苕丢出窗外。
温琰怒目而视。
“少吃这些脏东西,回去什么都有。”他没好气地说。
温琰抱住胳膊,背过身不理。
回到公馆,朗华拉着她的手腕径直上楼,顺便嘱咐佣人赶紧做饭。
“邹妈,帮她洗个澡。”
温琰见邹妈靠近,立刻大喊:“走开!”
朗华拧眉:“琰琰,听话。”
她使劲挣脱,甚至想返身往外逃。
朗华将她扛上楼丢到床里,关好房门,打算认真谈谈她的坏脾气和动辄离家出走的坏习惯,不教育不行了。
“琰琰……”
谁知她踢掉拖鞋闷头钻入浴室,朗华跟进去,正要开口,却见她自顾自地脱下了睡裙。
邹妈不在,温琰高兴,乖乖地准备洗澡。
朗华却僵住了。
“你……”
他找浴袍将她裹住,目光落下,忽而停顿:“这是怎么弄的?”
她的胳膊和后背青一块紫一块。
浴袍稍稍拿开,腰间竟然也有。
朗华眉头紧蹙:“你在外面受欺负了吗?谁掐的?”
温琰委屈地努努嘴:“痛,恶婆娘,吃饭、洗澡,打我。”
朗华心下思忖,忽然间反应过来,难以置信:“邹妈?”
温琰拿起香皂玩,“嗯”一声。
朗华额角突突直跳,脸色变得极其阴沉,他大步离开卧室下楼,紧接着传来暴怒声和邹妈的惨叫,朗华把什么东西踹翻了,同时破口大骂。
楼下正在施暴,二楼浴室里的温琰搓着香皂玩泡泡。
“把这个老妖婆送到警察局,我要让她坐牢!”
男佣人得到命令上前拉拽,邹妈坐在地上撒泼嚎哭:“我不坐牢!我不啊!”
朗华冷笑:“不去警局可以呀,私下解决,我让你在重庆活不下去。”
佣人将哭天喊地的邹妈拖走,朗华还让丫头把她的东西全部丢出去。
温琰玩泡泡玩得起劲儿,盥洗台到处是滑腻腻的香皂水,她手上也沾满了,两掌合十,再慢慢打开缝隙,中间形成一层膜,对着它吹气,晶莹剔透的泡泡就出来了。
她正兴致勃勃自娱自乐,这时朗华忽然进门,将她紧搂入怀。
“哥哥!”
温琰笑眯眯地张开手给他看。
朗华把人抱起放在盥洗台上,这个高度他可以埋头贴进她的颈窝,亲昵地依偎。
温琰感受到他情绪低落,像在难过,于是拍拍他的后脑勺:“乖,不哭。”
哭是没哭,但他无比自责无比心疼,冲动作祟,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
温琰被亲得发懵,奇怪地看着他,当做什么新鲜游戏。
“老妖婆赶走了,我一定会让她坐穿牢底生不如死。”朗华微微喘息,离开柔软的唇:“琰琰,你跟我在一起不可以受罪,我们两个要过好日子,对不对?”
她听不懂,只觉得刚才那游戏好玩儿,于是凑近咬了下他的嘴唇。
朗华屏息凝视数秒,喉结滚动,脑子“嗡”地一响,心中暗潮翻涌,这要如何克制?天塌下来吧,懒得管了,他抓着温琰亲个昏天黑地。
“走开!”喘不过气了,她嫌恶地推他。
半晌朗华才把人放开,情.欲烧得身体发烫,必须立刻找点别的事情做,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发疯。现在已经有些乱了,不知该把温琰当成孩子还是成年人,他常常无法抵挡她毫无自知的诱惑,但本能并不想跟一个心智堪比幼童的女人发生性关系,那也过于变态了,想想就阳痿……没错,正是如此,讲出去都丢人。
夏日天热,温琰还等着洗澡,朗华先用热水帮她洗脚丫子,亲手把脏泥污水洗净,他从未如此放低姿态伺候过谁,以前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做这种事。
浴缸里放满水,温琰的浴袍被剥掉,像久不肯□□的花儿被撕下叶片,现出她美丽的真容。
朗华握着香皂,薄唇紧抿,像擦拭玉器那般为她做清洁。
为了心无旁骛,他没话找话地问:“琰琰,我对你好不好?”
“好!”
“算你还有良心,怎么个好法,说来听听。”
温琰没吭声,笑盈盈地鞠一把洗澡水泼到他脸上。
“……”朗华皮笑肉不笑,做出生气的样子:“你很高兴是吧?”
“嗯!”
他把香皂塞给她,忽然变成严厉的老师:“自己搓,自己学。”
温琰打量他的面色,乖乖起身坐在浴缸边,低头认真涂抹,那手法不像在触摸自己的皮肤,而是像擦桌子板凳。
冲洗干净后,朗华拿大毛巾把人裹住,抱出浴室。
“要是我不在家你怎么办?嗯?”
经过邹妈这个魔鬼,朗华不放心把温琰交给外人,琢磨着,忽然想起张婆婆。
第二天他差人去乡下打探,得知张婆婆如今在江北做帮佣,于是他抽空到江北走了一趟。那家人对张婆婆并不好,朗华当即为她把工辞了,接往谢公馆。
“你不是在乡下照顾弟弟吗?好久到江北的?”
“农村不好过,我那个孙孙换学校,跟他父母团聚了,去年我就出来做事,多少赚点钱,减轻女儿女婿的负担。”
朗华闻言点点头。
张婆婆见他如今这样体面,心里也高兴,笑着打量车厢,四下摸摸碰碰,有些不好意思:“你现在是大老板,肯定很忙,还特意来接我。”
朗华笑道:“温琰难伺候得很,外面请的阿姨不可靠,以后你老人家要操心了。”
“琰琰不好吗?”
“五三五四大轰炸,她受了不小刺激,还被炸弹轰过,现在精神不太好。”朗华说着,忽然转开话题,问:“你和秋意青蔓还有联系吗?”
“前年秋意给我寄过钱呢,不过打仗以后就没消息了,他也不晓得我去了江北。蔓蔓现在在重庆不?”
朗华说:“她在香港读书。”
张婆婆毫不怀疑,一直到了上清寺,亲眼看见温琰才明白朗华口中的“不太好”是什么意思。她心里痛啊,抱住姑娘直哭:“幺妹,你啷个(怎么)了嘛,我是张婆婆,你认不到了吗?”
温琰害怕突如其来的热情和强烈的情绪,躲开张婆婆的怀抱,藏到朗华背后,又忍不住探出脑袋奇怪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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