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在身后的身躯滚烫,似乎比之前金雀的朱雀火焰还要炙热。不仅如此,趴跪在地上的空青,感受到她洒在自己而后脖颈灼热呼吸,头皮都发麻了。


    完了完了,不会真的要被吃掉了吧。


    修士找花人不是只会双修吗?为什么修士也要吃人啊!


    空青将手握成拳,暗暗蓄力,强忍着沐朝颜带给她的威慑,在脑海里迅速规划出了几条逃跑的策略。在察觉到放在脖颈处的牙齿迟迟未落下时,空青放缓了语气,试探了几句:“师傅?”


    “师傅您没事了吧?”


    “师傅可不可以把我放开?”


    意识混沌的沐朝颜似乎隐约听到了她的声音,两手压制着空青的肩膀,稍稍直起了身体,仰头望向了月空。


    月华倾泻,映得她那满头银发比银光还要耀眼。她仰头看着夜空,急促地呼吸着,残余的雷劫之力与一种莫名的力量在她眼底撕扯,那双赤色的眼眸,也在这样的寒夜里氤氲得越发摄人心魂。


    压制在肩上的力量稍微一松懈,一直在积攒力气的空青瞬间抓到反抗的机会,迅速抬手,一把抓住沐朝颜的手臂,用肩膀将她整个人顶起,后腰用劲,抓着沐朝颜的手将她反压在身下。


    局势瞬间扭转,空青两手将沐朝颜压在身下的雪地后,连忙起身拔腿就跑。


    可是腰背刚弓起,她的左手就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钳住了。


    空青低头一看,却见沐朝颜死死拉着她的手,压在柔软的胸口上,皱着眉头,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颤抖着开口:“要……开了……”


    “开了?”


    空青愣了一下,忽然就感受到了一股磅礴的灵力从沐朝颜胸口处涌出。刹那之间,身下的沐朝颜挺起胸口,向着夜空舒展身体,长吟了一声:“啊……”


    狂暴的灵力瞬间以她为中心,朝四周荡开。一瞬间,灵气化开了周围厚重的积雪,形成了一个方圆百丈的空地。


    空青被沐朝颜抓着手,身体不受控制地望着下方的空地落去。在沐朝颜的背部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一株柔软的花从这片荒芜的空地里探出了脑袋。


    一株……两株……而后是一片……两片……


    瞬息之间,这一片被积雪包围的荒芜空地上,铺满了鲜红的花朵。


    红……是刺目的红……皎洁的月光下,大片的曼殊沙华随着风摇曳着自己尖细的花蕊,猩红的花瓣,美得惊心动魄。


    浩荡的灵力在其中波荡,空青跨坐在沐朝颜身上,望着这片在苍劲寒风中,开得如火如荼的花海,怔愣了片刻。


    她不由得低头,望向身下的沐朝颜。


    沐朝颜抓着她的手,闭着眼压在自己的胸口上,脸上显露出饱受折磨的痛苦神情。她那头漂亮的银发浸在红色的花瓣间,映得银发灿烂,花瓣更加艳烈。


    比起一旁花瓣更加红艳的,是浮现在她脖颈处那一朵鲜亮的曼殊沙华的花纹。


    花……


    空青震惊地伸手,一把扯开沐朝颜身上褴褛的法衣,刺啦一声,沐朝颜白皙的肩头立即出现在她的眼底。于是空青便看到,那胜雪的肌肤上,盛开了朵朵彼岸之花。


    空青瞳孔一缩,两手急速地将沐朝颜身上所有的衣物去除,让她窈窕玲珑的胴体暴露在月光底下。


    开了……开了……全开了!


    灼人的花不仅开在了沐朝颜四周的空地,还开在了她的身上。


    月光流转之下,沐朝颜身上的曼殊沙华流淌着猩红的光,比起鲜血还要灼目。


    似乎察觉到了空青的视线,她略微蜷缩起身体,在不断溢出的灵气间,瑟缩着肩膀,妄图隐藏起自己的狼狈。


    好闻的花香从她身上沁出来,浓得醉人。


    她强忍着身上的不适,在昏暗的月光下睁开了眼,颤着纤长的睫毛,以一双湿漉漉的眼眸望向上方的空青,哑着声音唤了一声:“空青……”


    这一声如泣如诉,唤得空青耳朵都软了。空青压低身体,放缓了声音,问她:“师傅也是花吗?”


    沐朝颜摇摇头又点点头,好一会才挤出一个字:“嗯。”


    声音又娇又软,全然没有之前在珍宝阁发威时的凌厉味道。


    空青斟酌了片刻,挣扎着说:“开了的意思是……师傅已经进入成熟期,所以需要释放灵力对吗?”


    沐朝颜点点头,勉力抬起自己虚弱的雪白耦臂,勾住了空青的脖颈,压着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带,微微仰头,贴在空青的耳畔吐出湿热的呼吸:“帮我……”


    “带走这些灵力。”


    空青身体一软,整个人跌进沐朝颜柔软的怀抱里,坠入了一片摄人心魂的曼殊沙华间。


    圣洁明亮的银辉之下,灼灼盛放的彼岸花海间,娇嫩的桔梗随着风,缠着艳丽醉人的曼殊沙华随着风翻不断翻涌,从这头,滚到了那一头。


    百年前,出身五灵根的大魔头应合欢,为了突破自身的限制,寻找更加快捷的修炼方法,深入南洲的囚笼之森,意外地捕获了一株流落此地的异界之花。


    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将这株花带回了合欢宗的小秘境,并且以此花为母体,以自身血肉勾勒阵法,孕育了一批流淌着她血液的类人生物--花人。


    这些花人,十八岁之前,都未成熟,全都在小秘境中接受双修之法的训练。到了十八岁之后,便会作为辅助修炼的灵器,送到各大拍卖场,或者是各宗世家子弟的床榻上。


    作为天然的积蓄灵气的工具,即使花人本身不想,她们本身就会自动积蓄一定的灵气。而十八岁之后,是积累灵气的顶峰期。


    若是不及时通过双修之法,将体内多余的灵气输送到修士体内,花人的身体就会因为承受不住这磅礴的灵力,迎来灵气的爆发期。


    修士们称之为——花开期。


    迎来花开的花人,若不及时释放灵力,轻则损坏身躯重伤,重则死亡。


    空青这具身体,还未成熟,也没有体会到花开的机会。可是这一夜,她深刻地理解到了迎来花开的花人,究竟有多可怕了。


    当天边迎来第一道晨光时,在双修中收获颇多的沐朝颜,暂时压制住了紫府内翻腾的雷劫之力,在热浪之中短暂地清醒了过来。


    神识归位的刹那,沐朝颜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异样,陡然掐住了空青的肩膀,身体翻转,坐在她身上,伸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眼神凌厉又疯狂地望向了身下的空青。


    空气一瞬稀薄,空青瞪大了眼睛,涨红了脸望着身上的沐朝颜,挣扎着开口:“师……师傅……”


    “松……松开……”


    “要……要死了……”


    空青抬手用力拍打着沐朝颜的手臂,妄图从她铁钳一样的魔爪之中挣脱出来。


    她的拍打没有给沐朝颜带来任何伤害,沐朝颜皱了皱眉,察觉到身体中的异样,原本冷肃的神情几度变幻,好一会才强撑冷淡地开口:“你……给我退出去!”


    沐朝颜松开了手,硬生生地将空青从她身下提了出来,甩到了一旁。空青跪在地上,弓着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缓了好一会,才平复喉咙的疼痛感。她抬头望向沐朝颜,涨红着脸,满眼泪水的委屈开口:“这事不是我……是您……”


    沐朝颜抬手,一巴掌盖住她的嘴巴,十分冷酷无情:“你闭嘴,不许说了。”


    “呜呜呜呜……”空青的嘴巴被堵住,含含糊糊地吐了几个字:“是您变幻出来的……”


    少女的声音里满是委屈的抱怨,一双眼睛如同小鹿般清澈,透着不谙世事的纯净。沐朝颜望着她的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来的记忆碎片全是她躺在自己身下,或者是压在自己上方时一切无辜的神态,思绪一片混乱。


    沐朝颜红着耳尖,松开捂住空青嘴巴的手,从纳戒中取出一套鲜亮的暗紫色法衣穿上。她站了起来,又随手给空青扔了一件法衣,盖在了空青身上:“把衣服穿上。”


    空青抱住法衣仰头,却见沐朝颜逆着晨光背对着她站着,光反射在她紫色法衣的银色桔梗花上,显得艳丽异常。


    沐朝颜手握成拳,忍了好一会才冷淡开口:“昨夜之事,只是个意外,做不得数。关于我的事,你以后不许透露半分。”


    空青匆忙套着法衣,丝毫不介意她冷淡的态度,反而有些急切地开口:“可是师傅……”


    “师傅”两个字一出口,便得到沐朝颜的厉声呵斥:“别叫我师傅!”


    空青被她一吼,想到昨夜被那树人追赶一路的经历,不由一阵委屈。她套着法衣,仰头望向沐朝颜,不解又无辜地说:“可你就是我师傅啊,我之前喊了你那么多次,你都应了,你不是我师傅你是什么?”


    少女嗓音清亮又娇俏,委屈的时候像是小猫一样,在人心口不断地挠。沐朝颜转头,迎上了她湿漉漉的双眼时,脑袋一下就卡壳了。


    本就不太擅长与人打交道的剑修望着少女娇俏的面容,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


    “我不收弟子。”


    她放缓了声音,极力冷淡道:“所以别叫我师傅。”


    空青一下就傻眼了,她连忙伸手抓住沐朝颜的衣摆,急忙道:“你这么厉害,怎么能够不收弟子呢?你不收弟子,为什么要来珍宝阁救我?”


    “救了我还教了我口诀,你就是我的师傅啊!”


    “我不管,你就是我的师傅。”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厉害的,虽然身上有伤,关键时候不太靠得住,但这冰天雪地里,空青也不知道要上哪儿再找一个修士了。


    修炼这种事,宁可碰瓷一千,也不要放走一个。


    空青连抱带缠,整个人往前爬,像只树懒一样死死地挂在沐朝颜的腿上。


    沐朝颜望着缠在自己的腿上的少女,有些不知所措。她斟酌了片刻,才开口:“没有师徒会像我们那样……做那些事的……”


    空青一个剑灵,哪里懂得人世间的伦常。她只觉得沐朝颜的逻辑不对,连忙仰头反驳:“我不管,您不是说昨夜之事不算数吗?不算数的事情,那就是没发生过,四舍五入就是我们什么都没做过。”


    “既然我们什么都没做过,为什么不能做师徒?”


    反正不管怎么说,空青觉得自己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先赖上沐朝颜吧。


    这少女歪理一堆,沐朝颜自受了雷劫之后,脑袋一直都不太好使。每每思考事情,回溯记忆,脑袋总是昏沉又疼痛万分。


    她觉得少女说的不对,可心底又有一分怜意,故而思索了片刻,才开口:“你为什么非得要拜我为师?”


    见她松口,空青更加振奋了起来。她抱着沐朝颜的腿,振振有词地说:“之前就回过你了,当然是听过你的威名啦。”


    “我要拜师,就要拜最厉害的那一个人。你是天下第一的剑修,又是花人。我可从来没听过有花人修炼到这个地步哎,我不拜你为师还能拜谁为师呢?”


    少女说得头头是道,沐朝颜顿了顿,反驳了一句:“我并不是花人。”


    空青瞪大了眼睛,一脸“你怎么睁眼说瞎话”的表情:“你要不是花人,身上怎么会有花,昨夜为什么还开花了呢?”


    沐朝颜听她说到昨夜,脸颊微烫,镇定地开口:“那是个意外,昔年我修炼出了岔子,才……”


    空青才不要听她狡辩,连忙疯狂摇头,辩驳说:“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都喊你师傅了,你必须收我为徒。”


    “你这么厉害,要是不做我师傅,我会死的!”


    沐朝颜听到“死”字顿了一下,好一会才艰难开口:“死?为什么?”


    “因为这个!”为了证明自己的拜师需求是何等急切,空青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低头掀开发丝,露出后颈,将那一枚阴阳衔尾蛇的符文暴露在沐朝颜眼底。


    沐朝颜瞳孔一缩,不由地俯身将指尖落在空青的肌肤上,轻声开口:“阴阳生死契,谁给你种下的?”


    这是一种十分邪恶的夺舍术,被烙印者会在五年之后逐渐丧失意识,身体被施术者操控,彻底沦为她人傀儡。


    最重要的一点是,此法无法依靠外界之力破解。除了被施术者增加修为杀死施术者,或者是在五年后对方意识侵入识海时摧毁掉对方的神识,反制对方,别无她法。


    这类邪术施行起来尤为艰难,究竟是谁会对一个花人下夺舍术呢?


    沐朝颜望着空青,满眼疑惑。


    空青放下了头发,仰头望着沐朝颜,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没有关于这部分的记忆。”


    “我只记得我醒来,就在珍宝阁了。”


    空青抱着沐朝颜的腿,第一次袒露了自己的心声:“我想做人,想做自由的人,想纵横天地,想逍遥人间。”


    “我不想躺在他人的床榻上,也不想五年后就被夺舍成为别人的傀儡,我需要自保和反抗的能力。”


    “沐真人,沐道君,看在你我有一夜交情的份上,请教导我修炼。”


    空青说完,松开了沐朝颜的腿,往后退了一步,俯身朝沐朝颜重重磕头行了一个拜师大礼。


    行礼结束之后,空青仰头,挺直背脊望向沐朝颜,又一次郑重而认真地说道:“请您,收我为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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