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内,有那么一炷香的时间是属于沉默的。
明裳歌没有再出声说了,她看到了沈谬眼里的光逐渐暗淡了下来,就像是那原本就微弱的希望,一点一点被浇灭。
但是她还是维持先前询问的神情,明裳歌笑着看着他,默默地等待沈谬的回话。
风从帐篷门帘的缝隙里面吹了进来,仿佛连一点缝隙都不肯放过一般,就要把这个屋子里面唯一的烛光吹得摇曳。
灯影在沈谬的身上舞动叫嚣着。
良久以后,沈谬低声淡淡道:“扬威将军是个好将军,我听说过。”
他听说过,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
沈谬还说道:“这辈子能够遇见一次扬威将军的孙女,是我的幸运。”
是他的荣幸。
所以他想竭尽所能地将她保护好,再然后将她归还回去。
“那如果我不是扬威将军的孙女呢?你就不会对我这么好了吗?”
明裳歌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
沈谬没有说话,但是明裳歌看到了沈谬微动作的点头。
他的动作幅度非常小,如果不是明裳歌一直紧紧地盯着沈谬看,可能还没人能够发现。
她想到了婉娘,婉娘也算是长得标致,还那么温雅贤能,是个好姑娘的。
但是沈谬对婉娘就跟其他寨里的男人一样,毫无任何偏颇。
明裳歌刚想说什么,沈谬直接开口打断了:“扬威将军今天下午派人来信了,不日就能到荆州,到时候你就能回去了。”
然后呢?
把她送回去,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明裳歌有些稳不住了,她有想过这么一天,总会有一天,她需要回到盛京,沈谬终究会成为她人生的陌路人。
终究会有那么一天,沈谬会跟她毫无任何关系。
或许盛京的人提起她在荆州的时光,还会来一句碎嘴,她在荆州不干净了。
刚才,她是真的想问沈谬愿不愿意从军,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去盛京。
但是她好像搞错了。
她跟沈谬,从头到尾就是陌路人而已。
沈谬凭什么跟她一起离开荆州,荆州才是沈谬的地盘。
“谢谢你的照顾,等我见到了爷爷,我会跟爷爷说明这么多天来,你门土匪寨对我的照顾,我爷爷肯定会给你们一笔丰厚的报酬的。”明裳歌说的一本正经,那正经的模样跟一般的大家闺秀一模一样。
仿佛这才是真正的明裳歌一样。
那天晚上,明裳歌等了很久,最终就等到了沈谬的一个“好”字。
那天晚上,明裳歌长那么大,第一次感受到了痛经。
那种仿佛有人拿着铁锤刀剑在她腹部搅拌的痛楚,明裳歌记忆犹新。
秋月和春花在她的床边跪坐了一晚上,但是这里缺少药材,也没有大夫,明裳歌也不让秋月和春花去跟别人说。
所以那一晚,是明裳歌硬挺过来的。
其实她从小到大喝过不少苦药,但是晚上春花给她端来的放了红糖的姜茶却莫名地其苦。
就是非常非常苦涩。
苦到她都说不出话来了。
————
明明已经入了秋,但是那天的黎明来的格外地早,明裳歌已经汗湿了两套衣裙,带过来的几套衣裙全都脏透了。
春花煮红糖姜茶已经忙活了一晚上,现在也累倒在了明裳歌的床边。
秋月见状,悄悄地拿着铜盆,装着脏衣服准备往溪边走去了。
但是没成想,匍一出帐篷门,就看见了勒马的沈谬。
沈谬的马背上还驮了一人,那人背着一个木匣子,被沈谬粗鲁地从马背上给拽了下来。
他的语气焦急,身旁的人也正在喘着粗气,见着出来的是秋月,便赶紧过来叫住了她:“这是我从镇上带来的大夫,你快带他进去看看你们家小姐怎么样了。”
“那可太不巧了,小姐昨晚闹腾了一宿,现在好不容易才歇下。”秋月不卑不亢地回道。
昨晚她不是没看到沈谬从帐篷里出去后,自家小姐的那个神情。
秋月甚至怀疑,自家小姐昨晚引发痛经就是跟沈谬有关系,所以她现在看着沈谬就没好气。
沈谬后撤几步,暗骂一句,但是想到帐篷里面明裳歌还在休息,又把声音放低了一些:“那我等她醒来。”
秋月点点头,服了服身,就自顾自地往溪边走了。
见此场景,旁边的大夫倒显得不乐意了:“小伙子,我说你有事没事把我拉这里干嘛?我的出诊费用很贵的,能不能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给老子他娘的闭嘴。”沈谬一眼瞪过去,怒意横生,把那大夫直接吓得一激灵。
“给老子在帐篷前守着,如果里面的人出什么事了,你就等着全家老小去给你去陪葬。”
沈谬放了狠话,那人一动也不敢动了。
这个营地那么多人,并且看似都对沈谬挺畏惧的样子,那大夫直接不说话了。
今天早上一大早就有人陆陆续续从城门内往郊区这边走了,毕竟已经闹了那么久的饥荒了,谁都想过来喝上一碗热粥,讨要二两米面。
现在这个时候,前面早已人声鼎沸了。
需要沈谬过去主持大局。
沈谬看了一眼帐篷的门帘,倒是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但是他就是这么直勾勾地看了很久。
直到有人过来催他才走。
————
沈谬没来,前面的人也不敢开始施粥发米,不过大家伙儿早就把粥个准备好了,第一天准备的粥还是蛮浓稠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汤饭了。
沈谬走到前面来,站在一个大石块上,跳望了一下今天来的人。
一眼忘不到队伍的尽头。
这场大旱已经闹了很久了,或许就光这个镇上,都不止这些饥荒难民。
甚至还有更多的人,根本已经饿得没有力气再过来讨要施粥了。
沈谬的眸光淡了淡,吩咐下去:“今天来的,每户人家发放三两大米,来者每人可以领一碗粥。”
紧接着,他看了眼旁边摆放的两口大锅:“这些不够,再去煮上两大锅。”
由于人数太多,沈谬也加入了忙碌的队伍之中,婉娘作为这里的唯一一个女性,她就负责安慰一些老人,做一些打杂的稀碎活儿。
昨晚经过沈谬的那句话之后,婉娘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大白天忙活着,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有个已经领到了米粮的老伯,看着婉娘一脸沧桑的模样,有些不忍心,过来劝慰到:“姑娘是被他们拐上山的吗?”
婉娘一时惊讶,“啊”了一声,但是随即反应了过来:“不是,我是被他们救的。”
“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还是早日找个好去处吧,别整天跟着一帮土匪混,会对名声不好的。”
那大伯倒是一脸真心的模样。
不过这倒是把婉娘说的不痛快了:“那你手上拿的就是土匪的米,既然看不起做土匪的,为什么又要跑过来要土匪的米?”
“荆州知州大人之子,岂容你在这里造次?”
突然,身后冒出了这么一声质问的声音。
那位老伯明显被吓到了,他抱着自己的米袋,小心翼翼地转身回去看来人。
那人一身青衣,书生气息明显,一看身上的穿着,就不是普通人。
老伯是个有眼力尖儿的,赶紧把自己的米袋放好,连忙磕头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啊!”
“不知者无罪。”那人甩了甩袖子,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前面给你们施粥的正是荆州知州大人之子,可不是什么蛮匪。”
“还是知州大人英明啊,感谢知州大人对百姓们的恩待!”老伯又是一连几个响头。
那人的喉头滚动,想说什么,但最终又没有说出来。
“沈青离,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呢?”沈谬冷不丁地朝这边走来了,把这方的人都吓了一跳。
沈谬斜眼盯着沈青离,语气不耐:“别把那老头子跟老子挂上关系,滚远点。”
“哥……”沈青离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能不能回来啊?”
“不能。”沈谬拒绝得干脆利落,不给沈青离一点多说的机会。
沈谬的态度冷淡,沈青离也不好再继续待下去了,周围的人见两个主要人物都走了之后,也纷纷散开了。
只有婉娘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她听到了,他是荆州知州之子。
施粥发粮的这番举动,倒是真的惊动了整个荆州。
第一天来的人就已经很多了,第二天的来人就直接少了一大半,不过沈谬准备的一百石粮食也几乎所剩无几了。
第三天就已经没什么人来了,因为粮食在第二天就已经领的差不多了,想要来的,也没有来的必要了。
第三天的下午时分,沈谬就开始叫人准备收拾收拾回去了。
明裳歌这两天一直不舒服,沈谬叫来的大夫很少接触妇科这些,所以他对于月事这种东西,懂的也是少之又少,还不如春花、秋月给她准备的一些红糖水有用。
大夫虽然没用,但是他也不敢走,直到第四天沈谬过来让他走,才敢离开。
不过他离开之前,沈谬倒是给他一斤的大米。
这个年代,谁都不容易。
最开头的两天过去了之后,明裳歌倒是好了许多,不过她跟着下山一趟,也没帮上什么忙,心里也怪愧疚的。
回去的路上,她全程主动听从安排,也不说什么其他的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过好像同车的人,不想低调。
回去的时候,婉娘依旧和她们同车。这些天,婉娘帮了大家伙儿不少忙,所以跟很多人都熟络了起来。
有人看见婉娘上车了,都要过来打声招呼,婉娘掀起马车的窗帘,一一点头回笑。
明裳歌尽量往里面缩了缩,经过月事的折磨,这两天她的脸已经白得渗人了。
她不想让太多的人看到她这幅惨样。
好不容易捱到马车启动,婉娘又突然挑起了话语:“明小姐,你这两天月事走了吗?身子好些了吗?”
“谁月事两天就能走?别老是问一些废话。”明裳歌现在整个人都不好了,更别说还有心情听这人的废话语录。
被明裳歌呛了一句,婉娘倒也识趣了,不再多说了。
只不过这一路上,婉娘跟来时一样,嘴角往上翘着,翘了一路。
晚上,勺哥打算给大家伙儿把剩下的一些熏肉拿出来庆祝庆祝,沈谬的这一番举动,直接让他们整个土匪寨在镇上立了好名声。
虽然他们都当了十几年的土匪了,早就对名声这些不在意了,但是突如其来的夸赞,大家伙儿的心里还是暖暖的。
沈谬看着大家都挺有庆祝热闹的意思的,便也没阻止,甚至还允许勺哥把那些珍藏着的老酒给拿出来。
篝火晚宴,熏肉烈酒。
沈谬也叫了明裳歌,只不过明裳歌确实没心情再去惹那份喧嚣了。
这次他们挑了寨里的练武场,烧了一簇盛大的篝火。
这是火焰喧嚣,比那帐篷里的烛光的光亮大了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沈谬就是突然想起了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是他离她最近的一个晚上,也是最远的晚上。
沈谬拿了一个陶瓷碗,一碗烈酒,他大口大口地饮着,有些酒水顺着嘴角,流到了下巴上。
男人刀削般的下颚线在火光的照映下,变得晦明难辨。
沈谬微阖上眼眸,鸦羽般的睫毛在眼底留下淡淡的阴影。
不到一会儿,一碗烈酒就下了肚。
“寨主再来一碗吧。”倒酒的是婉娘,她抿着唇笑道。
沈谬瞥了她一眼,这些天她也确实干了不少活:“这些天,谢了。”
婉娘笑着摇摇头。
只是这一碗的酒,显得别样的烈,喝得沈谬的喉咙烧疼,紧接着就是一种酒性后的燥热感。
沈谬想找点水喝,不过好在练武场的旁边就是他的寝卧。
沈谬爬上二楼,虽说是寝卧,但也简单得很,一张桌子,一处床榻而已。
桌子上幸好有备的有凉水,这是这一杯两杯的凉水下肚,心头的躁意也丝毫未减。
没几杯,水壶里的水就给喝完了。
沈谬突然气得发抖,他直接把水壶扔在了地上。
随着水壶落地的“哐当”声,一个款款的身影进来了。
沈谬眯着眼打量过去,人影在他眼里已经出现了叠影:“明裳歌?你不是不来吗?”
但是被叫的人颤了一下。
她不是明裳歌。
婉娘笑着走进,过来主动搀扶着沈谬:“沈小英雄,咱们去床上歇歇吧。”
“别叫老子英雄。”沈谬挥手拂开婉娘的手。
但是婉娘还是继续搀住了沈谬,带了点力道把他带离板凳:“好好好,不叫英雄了,那我叫沈谬?”
显然,这声沈谬起了功效。
此时,沈谬只感觉自己的心头有一团郁火,想要疯狂去发泄。
一触碰到床边,沈谬就直接仰躺在了床上,婉娘凑近给他脱衣。
今天婉娘穿的格外的少,就几件素衣,只不过她刚褪下沈谬的外衣,沈谬就突然翻身钳住了她的手。
沈谬按住婉娘的手腕,此时他从床上坐起,把婉娘摁在了床上,眼睛眯起,燥热之感只差迸发而出:“你想干什么?”
沈谬的衣衫要褪不褪,婉娘被他按在床上。
这是明裳歌匍一进门就看到的场面。
她本来只是想过来给沈谬道个别的。
明裳歌一只脚已经踏在了门槛上,一时间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走进去。
她好像才是每次打断婉娘和沈谬的那个人吧。
显然,沈谬更先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这次,他一眼认出了门口站着的是谁,紧接着他再低头看自己床上的人,一时间怒火四起。
他不顾婉娘的喊叫,直接把她给拖拽着,扔出了寝卧门口。
站在门口的明裳歌稍显不知所措,沈谬直接二话没说,把明裳歌朝屋内拉了进去。
然后,门就被“哐”的一声给关上了。
明裳歌稍显踉跄,但是她更先注意到了沈谬身上的不对劲:“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身上那么烫?”
她还没有触碰到他的皮肤,就能感受到他的热气了。
沈谬闭眼摇了摇头:“婉娘给我下药了。”
“什么?”明裳歌顿时眼睛都瞪大了。
但是紧接着,沈谬的动作让明裳歌更加不淡定了。
沈谬拿来了床头的一根束带,直接把明裳歌的双手绑在了床角的床柱子上。
明裳歌有些懵:“沈谬,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这还是她送给他的那条束带……
“别动!”沈谬怒吼道,眼底的猩红让明裳歌心底直打颤,“我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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