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密林深处,十阿哥看着远处应声倒地的狍子,再看看玉格,笑着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厉害啊。”
玉格放下鸟铳,笑着道:“做了一点点小改动,还要多亏十爷帮奴才要了一把鸟铳出来。”
火器营的事务是十阿哥的舅舅阿灵阿总理着的,朝廷对火铳管控极为严格,她走了十阿哥的门路,才弄到了火铳。
十阿哥只笑着昂首催促道:“爷可是帮你要了两把,来,快点儿,爷的那一把呢。”
玉格对身后跟着的张满仓点点头,张满仓忙把背在背上的木盒子取下,里面赫然是另一把鸟铳。
玉格从张满仓手里接过鸟铳,双手递给十阿哥,又用自个儿手上的一把介绍道:“这个鸟铳上的照门和准星,爷也知道,瞄准目标,两点一线,不过这样的瞄准法只能对近处的目标好用,所以奴才取了望远镜的镜片加在上头做照门,这样就能瞄得更远、对得更准。”
玉格说着话,十阿哥早已经将鸟铳架起,迫不及待的要试验一番,但左瞧右瞧,附近的猎物大约都被枪声吓跑了,并没有什么可以猎的。
“走,咱们再跑远一些瞧瞧,爷也得猎一个大家伙。”
十阿哥说着话,人已经兴冲冲的驾着马跑了出去,玉格连忙跟上。
张满仓并十阿哥的随从护卫把玉格猎的狍子绑起来放到马上,也赶忙跟在后头。
所以,当四阿哥带着人循着枪声赶到时,除了原地的一滩血外,空无一人。
玉格他们早已经跑出了很远,木兰围场大得很呢。
十阿哥此时兴奋得很,他已经连着猎杀了一头鹿一头狍子了,只要瞄准了猎物,什么臂力啊准头啊统统不用管,容易得很。
“哈哈哈哈,走,咱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十阿哥哈哈笑着一夹马腹,随便找了个方向便纵马跑了起来。
玉格等人连忙策马跟在其后。
他们这儿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枪枪不落空,倒是快活了,可四阿哥、以及越来越多被枪声惊动的人追在他们后头,回回都差了几步,扑了个空,心里就别提多堵得慌了。
是的,他们已经确定了不是刺客,刺客是不敢这么嚣张的,再者除了枪响外,别处没有任何一处有异常。
终于,康熙也被惊动了,一大群人从各个方向在最后一声枪响的地方会合。
三阿哥和四阿哥策马行到康熙身旁,护在他两侧,“汗阿玛,枪声的缘由还没有寻到,汗阿玛还是小心为上。”
康熙瞧着血迹旁边明显的拖拽猎物的痕迹,哼了一声,“不用寻了,必定是玉格闹出的动静。”
康熙说着眯着眼睛环视一周,笃笃定的道:“还有老十,哼,他们两个,哼。”
他们两个投机取巧且不说,还明晃晃的在他眼皮子底下不守规矩,那可是火器,他们就敢这么偷偷的从火器营拿出来,还偷偷的带进围场,带到他身边,若是有人有样学样,若是有人起了别的心思……
康熙重重的哼了一声,脸上有了些真切的怒意,火器营、阿灵阿,他得好好管管了。
四阿哥低敛着眉睫,嘴角几不可见的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他隐隐觉得她是偏向他的,只是一直不很确定,如今看来,果然。
三阿哥道:“汗阿玛,可要继续派人去寻十弟和玉格?”
康熙眯了眯眼,道:“不用,朕要看看他们几时能回转过来。”
三阿哥又道:“那咱们接着围猎?”
“还围什么?”康熙看向他,抬手指向地上的那摊血迹正要说话,远处突然又响起好大一声枪响,康熙的手一顿,额头上的青筋重重的跳了跳,“还围什么猎什么,他们这样的动静,咱们还有什么好猎的!”
“回!”康熙调转马头,往扎营的地方而去。
三阿哥和四阿哥赶忙跟上。
康熙最近正心烦而火气旺盛,玉格和十阿哥这回是正撞到枪口上了。
十四阿哥有些担忧的看向枪响的地方。
九阿哥驾马和他走到一处,同样看向枪声来源的方向,皱眉而恼怒道:“老十这是在做什么?这么大的事,他竟一句话也不露。”
十四阿哥道:“十哥许是觉得这事儿不算要紧。”
“鸟铳都动用上了,还不要紧?”
十四阿哥道:“必定是玉格请他先不要往外说的。”
九阿哥恼意更甚,“他让他不说,他就不说了?咱们是他的兄弟,还是他是他的兄弟?”
十四阿哥笑了笑,这该怎么说呢,你让十哥和玉格过手,一个真糊涂没心眼,一个假糊涂的浑身上下除了心眼还是心眼,她不想让他往外说,必定能说得十哥觉得此事不重要,不用往外说。
十四阿哥想罢,道:“九哥先别恼,十哥虽然,可玉格是个有成算的,十哥这算是帮了他,他必定不会害十哥。”
九阿哥又皱着眉头看向十四阿哥,“真是邪了门了,你们一个个的就这么信他?”
十四阿哥笑道:“九哥只等着瞧着就是。”
九阿哥半信半疑,只觉得老十四和老十一样,都吃了玉格的迷·魂·药了。
另一边,对于自个儿引起的动静,十阿哥和玉格还无知无觉、后知后觉,只觉得地方无比宽广,猎物也格外的多。
以至于十阿哥兴奋道:“今儿这猎物多得,好像围场里头就咱们两个一样。”
十阿哥说者无心,玉格听了却思索起来,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从他们开始狩猎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这一个多时辰他们还真是一个人都没有碰到,玉格缓缓放下手,看着笑得快意欢畅的十阿哥,或许……还真叫他说中了。
又猎中一头鹿后,十阿哥转回头瞧着手下之人马背后多得放不下的一堆猎物,哈哈笑道:“今儿咱们两个必定是狩猎最多的两个。”
玉格笑着点点头,反正回去注定是要被罚的了,就先玩痛快了再说。
“咱们寻一处开阔的草地跑马吧。”玉格提议道。
十阿哥看着她坐在马背上显得格外单薄娇小,想起汗阿玛说她骑射不佳,点头道:“行,反正今儿必定是咱们两个拔得头筹了,走,爷就指点指点你这骑马的功夫。”
玉格笑着点点头,拔得头筹?他还想着回去领赏呢。
一直痛快的策马奔驰到夕阳西下,两人才开始返程,返程的途中玉格看到了几棵桃树,便下马去摘了几个回来。
“爷拿两个带在身上吃吧。”玉格挑了两个不大不小很好携带的桃子出来。
十阿哥看着玉格手里还带着些青涩的桃子,嫌弃的摇了摇头,“回去什么好吃的没有,你还特特停下来摘这么几个半生不熟的破桃子。”
玉格笑着也不强求,把剩下的都给了张满仓几个,独留了四个,一边袖子塞了一个,怀里塞了两个。
十阿哥奇怪道:“难不成这青涩的桃子有什么独特的风味?”
十阿哥说着话,他身后的随从已经递了一个擦干净的桃子上前来,十阿哥接过咬了一口,立马就吐了出来,“啊呸,硬邦邦的,甜味没多少,涩味倒是十足,你怎么喜欢吃这个?”
玉格只笑看着他,目光里头有种别样的温柔和、包容。
十阿哥微微有些不自在起来,扔了桃子,瞥着玉格嘀咕道:“怪人。”
两人继续往回走,走着走着,十阿哥也觉出不对,“怎么大伙都已经回去了,他们难道比咱们猎的还多?”
十阿哥说着有些担心起来,“是不是咱们的枪声把猎物都惊到了他们那处去?”
“这个,”玉格瞧着营地里站着的一个个格外有精神的士兵,和马栏里嚼着马草格外悠闲惬意的马儿们,肯定道:“应该不是,咱们猎到的猎物肯定是最多的。”
十阿哥又往回看了一眼自个儿的猎物,得意的挑起眉梢,满意的笑道:“哈哈哈哈,爷也觉得应是如此。”
十阿哥纵着马一边哒哒的往回走,一边和玉格闲话道:“这都是你、这件事儿,你的功劳很大,哈哈哈,没想到望远镜还能这么用,爷就知道你要这鸟铳必定是有新花样,所以特意要了两把出来。”
两人一路行进受到不少大人、侍卫和官兵的瞩目。
十阿哥的身板挺得邦直,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认为是张满仓几个马后的战利品太多,大家在为他们的勇武而震撼。
而玉格、玉格悄不应声,看来事情闹得不小,他们的罚大概也不会小。
营地里头两个侍卫直直的朝他们过来,“郡王爷、玉大人,皇上请两位过去回话。”
十阿哥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我们才刚回来,汗阿玛就知道了?哈哈哈哈,我今儿猎到了一头雄鹿,正想献给汗阿玛。”
十阿哥说着跳下马,正要吩咐手下之人把猎物拿出来,两个侍卫再次请道:“郡王爷,猎物的事儿不急,皇上已经等二位好一会儿了,郡王爷还是先去回话吧。”
这么急?还等了好一会儿了?
他们还没回来,汗阿玛怎么就知道他们猎得最多呢,十阿哥心脏快速的跳了跳,终于觉出了点儿不对。
“怎么回事儿?出什么事了?”十阿哥看着是面朝这两个侍卫,然眼角的余光却飘向了玉格。
玉格的视线往自个儿身上的鸟铳带子落了落。
十阿哥明白了。
两个侍卫只道:“郡王爷去了就知道了,皇上的事儿,奴才们也不好说。”
“行吧。”得了玉格的暗示,十阿哥的心已经定了下来,半点不虚,抬了抬下巴道:“走吧。”
玉格跟在他身后,悄悄呼了口气,该说无知者无畏吗,她都没有十爷那份儿信心,她只能尽力不连累别人,至于十爷、
玉格低头摸了摸鼻子,一起玩儿的,也算不得别人。
玉格瞧着大咧咧走在前头的十阿哥,眼底闪过一阵笑意。
到了康熙的营帐里头,人到得全乎得很,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九阿哥、十四阿哥、连着后面好几位伴驾出行的年轻阿哥全都在。
瞧瞧各人面前桌上放着的茶,坐了等了有一会儿了吧。
玉格慢慢的把头垂低再垂低。
“儿子给汗阿玛请安。”是十阿哥极有精神的洪亮的声音。
“奴才玉格给皇上请安。”是玉格带着心虚的只比蚊子大一丝的声音。
几个年轻阿哥别开脸忍笑。
康熙哼了一声,瞧瞧十阿哥,又瞧瞧玉格,心里的气没由来的就从十分落到了□□分。
“安?朕可没法儿安。”
康熙对着玉格抬了抬下巴,“朕先问问你,你的骑射就是这么练的?用鸟铳来唬弄朕?”
“这个那个,回皇上的话,”玉格支支吾吾还没编出个所以然来,康熙又点着她身上的鸟铳对着十阿哥问道:“朕再问问你,他的鸟铳是从哪一处来的?”
康熙的眼神带出了些凛厉,但对于这会儿脑筋还没转过弯来、根本没想到其中利害的十阿哥而言,完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回汗阿玛的话,”十阿哥笑呵呵的回道:“是儿子请阿灵阿舅舅匀给他的。”
九阿哥听到此句蹙起眉头,带着些狠厉的扫过玉格,而后看向十四阿哥。
这就是不会害他?
这根本就是在利用老十。
十四阿哥微微勾唇,示意九阿哥稍安勿躁。
四阿哥看着十阿哥取下的鸟铳,他已经瞧出了此鸟铳的不同,而后他的视线又落到低着头、瞧起来格外安分的玉格身上。
是他想岔了,老十不会有事,阿灵阿也不会因她而有事。
该失望吗,四阿哥收回视线垂下眸子,好像也并不。
十阿哥站起身取下鸟铳,对着康熙笑着解释道:“汗阿玛,玉格想到您要考他的骑射,就担心得不行,害怕到了围场真吃不上东西就惨了,所以就想到了用鸟铳,只是鸟铳虽然能解决他气力不够大的问题,可他的准头,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练出来的,所以,他就想借一把鸟铳,改一改照门和准星,没想到还真让他改出来了。”
“今儿他一枪就猎中了一头狍子,儿子也猎到不少东西,有一头雄鹿特别好,儿子想着献给汗阿玛,还有一只毛色极佳的狐狸,儿子想要送给汗玛玛。”
“汗阿玛请看。”十阿哥躬身把鸟铳双手奉上。
康熙对身旁的内侍略一点头,内侍便下来接过鸟铳奉到康熙面前。
“汗阿玛,这照门是玉格用望远镜的镜片改的,说是叫瞄准镜。”
康熙接过鸟铳看了片刻,脸色并没有半分好转。
和预想的不一样啊,十阿哥这才有点怕了。
康熙沉着脸道:“就因为这个,你们就敢私用火器,就敢把火器带到围场里头?”
“求皇上恕罪。”玉格利落且自觉的就着跪着的姿势,把脑袋磕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而后想起什么,又就着额心不离地的姿势,旋转脑袋,偷偷的用力的扯了扯十阿哥的裤腿。
十阿哥半被她扯的、半被她提醒着转过弯来,也连忙跪倒在地上,“求汗阿玛恕罪。”
知道此时不该笑的,可看着两人的模样,几个年轻的阿哥忍笑忍得万分艰难。
“哼!”康熙重重的哼了一声,瞧着严厉,但其实怒意已经消减到了三四分。
这两个傻子,大约还以为能有赏呢。
十阿哥、玉格,连带着远在京城的阿灵阿,通通被革了三个月的俸禄,但谁家是靠俸禄过日子的,这点惩罚可以说是不痛不痒,而且、
玉格和十阿哥告退领罚的时候,九阿哥的视线带着几分笑意的扫过玉格取下交给内侍的鸟铳,老十没准儿能因祸得福,进到工部或火器营里头,不管怎么说,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夏夜的晚风习习,并不冷,只是有些饿。
十阿哥和玉格并排跪在康熙营帐外十步远的地方,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
哪里是不痛不痒,不仅要罚三个月的俸禄,他们还没了晚饭,外加要跪一晚上呢。
十阿哥伸手捂住肚子,叹了一声,“唉,爷都想好了,取一只野鸡做叫花鸡,再把那兔子和鹿肉烤来吃,爷和你说,唉,那后腿肉烤来吃最有劲道。”
“十爷饿了?”
十阿哥又叹了一声,点点头,他们今儿可没少消耗体力,几乎一直在马背上没下来过。
玉格左右瞧了瞧,夜已经深了,没什么人特意盯着他们这处,于是将右手钻进左手袖筒里,从里头捣腾出一个桃子来,悄悄递给十阿哥。
“十爷,肉什么的就先别想了,先吃个桃子:今天有点长长,还有一更,会晚,别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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