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是大节,除了团圆饭之外,就属节礼最是紧要,甚至于好些人而言,节礼比什么时候都能吃的团圆饭还要要紧得多。
玉格倒是还好,一来她一直以来的人情往来,前有崔先生,后有四姐儿,几乎没怎么让她操心过,二来,她的升官与否也不在上官和同僚的关系上头。
所以她颇有些闲情逸致的踱步出房门,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倚着栏杆看着崔先生放下东西就往门房而去,透过门房的窗户,能看到四姐儿不客气的派了一通差事给崔先生,而崔先生甘之如饴,无有不应。
玉格瞧着,整个身子慢慢的都倚到栏杆上头,眉目间染上笑意。
隔壁房间的五姐儿扶着腰走出来,看到玉格如此情状,眉头微动,扶着腰放轻脚步走到她身后,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去。
这一看,“你真是、”五姐儿想了想,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形容。
玉格站直身子,笑着看着她道:“崔先生来我身边时,我才十五岁,他把我当东家尊重着,也一直当孩子照顾着,在我面前正经得很,很少见到他、嗯,如此、讨好的模样。”
五姐儿撑着腰笑道:“那是你自个儿迟钝,我可是都瞧了好久了,你也不想想,崔先生就比四姐大七岁,你日日去了衙门,家里头就他们两人,又有那么多事儿要一起商量的,两个人又都不差,这一来二往的,可不是要生出情意来。”
“呵,”五姐儿低头轻笑了一声,“连常旺多来了咱们几趟也瞧出来了,还和我说,你的眼光不错,你亲自找的姐夫都好,你听这话,他还以为你是有意撮合他们呢。”
玉格笑道:“我只听出了他在拐着弯夸他自个儿,不过我可不敢居功,他是自个儿找上门的。”
五姐儿也笑了起来。
常旺从屋子里走出来问道:“你们在笑什么呢,我怎么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叫我。”
玉格和五姐儿相似一笑,点头笑道:“是在说你,说你的眼光好。”
五姐儿的眼眸笑得弯起。
常旺先是笑着一挑眉,一副那是自然的模样,又问道:“说我什么眼光好?”
玉格笑着往楼底偏了偏视线,“说你火眼金睛。”
常旺往下瞧了瞧,长长的哦了一声,笑道:“这有什么眼光好不好的,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崔先生人情练达,四姐知书达礼,两人从前一个主外一个主内,给你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经常彼此推荐些书啊画啊的看,这不是迟早的事儿么。”
玉格笑着点点头,又道:“崔先生今年也有三十了吧。”
常旺边点头边嘿嘿的笑道:“崔先生长得是有些老相。”
五姐儿看了他一眼,常旺轻咳了一声,稍微收敛了些笑意。
玉格笑着扫过他们,又看向楼下,三十而立,若是可以,她想在她去江浙之前,把他们的亲事定下来,如此,纵然她有个什么万一,四姐儿往后也能有个支撑。
五姐儿看着她的神情,道:“你想把四姐和崔先生的事情定下来?”
玉格回过头来,也不否认,笑着点点头。
五姐儿道:“四姐只怕不会应允。”
玉格征询的看着她。
五姐儿道:“四姐和崔先生在一处,自个儿又管着芙蓉记那么大的生意,对外头朝堂上的事并不是一无所知的,何况又是满汉不能通婚这样的大规矩。”
常旺点头道:“虽说有隆大人的事情在前,虽说你往后不一定比隆大人的前程差,但是如今这会儿,佟佳氏满门兴盛、人丁兴旺,而咱们家里头,就你一个,虽说你如今的官位就不低,但独木到底难成舟,你要是有个什么差错,咱们家里可没人能把你捞起来。”
常旺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哦,除了娘娘,哦,还有二十二阿哥,可小阿哥如今才两岁,要指望得上,还早着呢。”
唉,玉格轻轻叹了口气。
五姐儿不大高兴的看了常旺一眼。
常旺忙往回回转话意,“咳,那个,不过只要你撑住了,再撑个十几年,等小阿哥长大了,等我和榕熙的孩子长大了就好了,到时候有娘娘有阿哥,又有你这这么个舅舅教导着,咱们家往后不一定比佟家差了。”
玉格笑看向他,“孩子还没生出来,你就赖上我了?”
常旺嘿嘿笑着点头道:“都说外甥肖舅,你放心,我和榕熙的孩子肯定随你,肯定是个又聪明又省心的孩子。”
“我都打算好了,等孩子生出来,就让他拜你做先生。”常旺挑着眉笑道。
“我做先生?教他一块儿挖土种花吗?”
常旺摊手笑道:“那也比跟着我学吃喝玩乐强不是?”
玉格和五姐儿都被他说得笑了起来。
在玉格几个的闲谈中,在四姐儿和崔先生清点着各处送来的节礼、安排着送往各处的节礼的过程中,大姐儿几家陆续登门来过中秋。
玉格几个不好再在楼上站着了,扶着五姐儿慢慢下楼待客。
常旺瞧着楼下,马志祥带着三个儿子,正和郭胜站在一处寒暄,大姐儿抱着小女儿,二姐儿带着三个女儿,姐妹两也正站在一处说话。
三姐儿一家稍慢一慢过来,虽说喜塔腊·达穆的神色透着些别别扭扭,不过他们一家连带着家中的一儿一女也来得很是齐全。
再之后是金姐儿满脸带笑的和钟盛达带着家中的一儿两女到了。
常旺冲玉格和五姐儿挤眼睛,瞧见了吗,这就是权势的好处。
一般人家嫁出去的女儿,只有年初二和父母过寿的时候能回娘家一趟,如此也得要媳妇在婆家有体面才能成行,可因为玉格有权势,因为玉格比她们的婆家有权势得多得多,所以她们不仅自个儿能回来,还能把夫君把子女都带回来,也不拘初二和父母过寿的几天。
只要有由头,只要玉格在家,就是她们不想来,婆家的人也会催着她们来,毕竟有多少人想和玉格拉近关系还找不到门路,而他们天然的就是姻亲,怎么能不联络着呢。
比起劳什子的规矩来,前程可重要太多了。
常旺摸着下巴嘿嘿的笑。
几家人依次给多尔济和陈氏请了安后,又和玉格和常旺见了礼,彼此寒暄着各寻话题和乐子,一片和乐。
二姐儿避开上前来搭话的金姐儿,寻到陈氏细声道:“额娘,我有话想同你说。”
母女两相携着出了屋子。
金姐儿看着两人的背影,绞了绞手帕,眉头微微蹙起,不是她的错觉,打从七夕后,二姐儿就有些避着她。
转回头,她的夫君虽说和玉格他们坐在一块儿,却像是个木偶人一般坐在末座,只知道喝茶。
金姐儿又绞了绞手帕,大姐儿和三姐儿、五姐儿坐在一处说话,也几乎是无视她。
金姐儿出门寻到了在厨房帮忙的银姐儿,如今的帮忙不同于以往的动手帮忙,如今只需要看着别人动手就好。
金姐儿出声叫她,“银姐儿,你同我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银姐儿交待了厨下帮忙的人几句,便转身出了灶房,“怎么了,姐姐。”
“你同我到你屋子里说话。”
银姐儿点点头,把金姐儿带到了二楼东厢。
两人在床边坐下,金姐儿问:“九月可就要大选了,你的事儿,乌合莫(叔母)和玉格和你说了什么没有?”
银姐儿的脸上划过一抹羞红,“姐姐,这事儿有什么好交待的,不就是照着规矩参选,选中了的由皇上指婚,落选的回家自行婚配吗,这样的事儿,和我有什么好交待的,婚姻大事女子不能自专。”
金姐儿倏地站起身,伸出手指头重重的点了点银姐儿的额角,恨恨道:“你这个傻子!”
“我为了你的前程愁得连觉都睡不好,你自个儿倒好,你倒一点儿没放在心上,什么不能自专,你真是个傻子!”
银姐儿讷讷的看着她,还是不理解,“怎么了,姐姐你先别气,你慢慢说。”
金姐儿站在她面前,直直的看着她道:“我先问你,你想不想进宫?”
银姐儿脸色微红了红,低头细声道:“自然是想的,乌合莫(叔母)说,入了宫就是贵人了,往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还能荣及家族。”
金姐儿的气稍顺了些,“总算没把你教坏。”
金姐儿重新坐到银姐儿身边,拉着她的手道:“我和你说,你一定得进宫,姐姐会帮你想法子的,你自个儿也要争气。”
争气?银姐儿不解的看向银姐儿,这选秀要怎么个争气法,乌合莫(叔母)可没说,乌合莫(叔母)只说是六姐姐长得好。
金姐儿握着银姐儿的手,带着股执拗的信心道:“你一定能进宫,今时不同往日了,从前那大陈氏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过,当面就敢指着咱们的脸骂咱们晦气,可如今,不一样了。”
金姐儿道:“如今,玉格是正三品的大员,又得皇上的看重,宫里头还有六妹妹帮衬着,他们全家、往祖上数三辈儿踮着脚够,都够不到的身份地步,可他们只是表亲,那选秀的牌子上头都写不上玉格的名字,可你不同,你是玉格的亲堂妹,和玉格是一个姓儿的,三品大员的堂妹,你必定能进宫。”
“只要他们愿意帮你。”
金姐儿和银姐儿说的话,玉格并不知情,此时她正看着二姐儿难得的、久违的主动走到她身边,用白瓷碟子盛了一个月饼给她,“这是鲜花月饼,我听说南边的人有这么吃的,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玉格笑着点头接过,咬了一口品了品,笑道:“是二姐做的?”
二姐儿有些紧张的点了点头,低声道:“做得不好。”
玉格笑道:“做得很好,我一尝就尝出来了是二姐的手艺。”
二姐儿的眼里露出些欢喜,坐在玉格对面的郭胜,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许多,笑道:“二姐儿说你喜欢种花,这花做成的月饼,你必定也喜欢,所以听说南边有人用鲜花做月饼,就琢磨着要做给你吃,哈哈,要不怎么说是亲姐弟呢,你瞧,我就不知道玉弟的口味喜好,也没法子一口尝出来哪样东西是二姐儿亲手做的。”
玉格笑着点点头。
陈氏见他们姐弟二人重归于好,心头也高兴得很,招呼大家一起尝尝二姐儿做的月饼,“来,都尝尝,二姐儿做了不少呢。”
多尔济捡了一块,笑着点头道:“是好吃。”
一时间,屋子里各样的夸赞声连成一片,二姐儿捏着帕子,听着众人的夸赞,看着夫君柔和的目光,整个人又不自在又飘飘然,她从来没有这样体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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