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一袭红衣的剑客面色冰冷,直直迫视着那人。
“你……你是谁?”那大喊中域七族是败类的人,穿一身凡人普通灰衣,却没有立马屈从,而是颤着声、白着脸反声质问。
“道歉。”剑客却对此置若罔闻,依旧冷声重复这两字。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凭什么我道歉?”灰衣人依旧不肯松口。
“你一个南陆修士,反而去维护中域七族,我看你才可疑!”
“谣言!道歉!”剑客的声音终于含了点愤怒,话音一落,又一道蓝色剑光飞出,剑锋直指灰衣人的喉间。
灰衣人于惊恐中连连后退,直到退入密集人群中,才觉得自己安全了些。
他便在人群中抬手指向剑客,怒声道:“我知道了,此人必是中域混进南陆的奸细!”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纷纷以一种怀疑中带点害怕惊恐的目光朝剑客望去。
同样在围观的洛朝则有些无语:这托儿,未免也太敬业了,被剑指着都不肯松口。
剑客依旧视若无睹,只依旧逼视灰衣人:“道歉!”
但剑客无视众人,却不代表众人不会讨伐他:
“我就说,南陆修士怎会做出此等行为?”
“他必定是中域修士!”
“可他衣服上没有七族的家纹。”
“许只是个没有资格纹上家纹的外门低阶弟子呢?”
……
众人吵嚷间,那灰衣人却在人群推搡中慢慢向外逃去,眼瞅着就要淹没在人群中了。
剑客看了,自然有些着急,便提着剑向人群走去。
这下众人也开始惊慌失措:
“哎呀,他要大开杀戒吗?”
“快!快去请萧氏的仙长去镇压这个恶徒!”
……
场面一时陷入混乱。
但剑客显然不想伤人,因此便被慌张的人群拥挤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灰衣人逃了个没影。
一旁看着这一切的洛朝,则观察到:先前那几个散布谣言最凶的人,也渐渐从人群中逃了去。
直到萧氏那头发现了此处动乱,有修士来察看情况,躁动不安的人群才渐渐平息下来。
那萧氏修者倒也没有细问发生了什么,只是凌空呵斥了几声不得喧哗,见场面安静下来就转身离去了,亦没有额外注意到人群中的剑客。
众人也不敢再吵闹,各自回了原先的位置,也不再闲聊,今晚这一事,便算是过去了。
独留下一个剑客,略带些迷茫地杵在人群散尽的原地,身侧一青一蓝,双剑环绕。
洛朝兴致勃勃地瞧着:他总觉得剑客不是如此善罢甘休的性子。
但他想错了,剑客并没有再追究,双剑归鞘,面无表情向来处走去。
行走间,剑客周围的凡人都有些怕他,自主离得远远的。
预备看一场好戏的洛朝眨眨眼睛:这就结束了?
他心中竟有几分诡异的遗憾。
不过洛朝又没想到的是,剑客居然没有接着去自闭,而是向着自己走来。
他神色郑重,站定在洛朝跟前,树影月色打落下来,气氛竟诡异到融洽。
剑客没开口,但布置下隔音结界。
洛朝正疑心剑客又要发什么疯,忽听到两个字:“谢谢。”
洛朝傻了,他觉得自己幻听了,但剑客继续说了下去:
“我虽不知你姓名,但要谢过点醒之恩。”
“往后之路,无论真假,皆要走下去。”
洛朝顿觉自己在梦里,可是他干什么要做这种奇怪的梦?
“我先前误杀你三次,这是我的过错。”
“既欠你三条命,那就再还你三条命。”
“我会救你三次。”
“命债偿清,恩怨分明,自可分道扬镳。”
洛朝整个人恍恍惚惚,但他依然准确抓住了这番话里的盲点:
“等等,你说,不知我姓名?”
“拜托,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给了我七剑,难道不是因为我洛九陵前世和你有仇?”
“诛杀帝尊是我毕生使命。”剑客神情如旧、无波无澜,“但你不是帝尊。”
“靠!你说我不是我就不是?你倒是给个理由出来啊!”洛朝简直要吐血。
“帝尊是当世暴君。”剑客神情笃定。
“他不会舍身救人。”——这是指岳氏兄妹。
“也不会任由差遣。”——这是指白日里在据点里帮忙。
洛朝……洛朝给他气笑了。
他发誓,有生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被人气到失语,想骂人都不知道要怎么骂。
他真是,从没有见到过这样自说自话、固执己见的人,从头到脚都写满不讨喜。
还特么老子是暴君?
老子特么的都不认识你,你居然张口就断定老子是暴君?
天地良心,洛朝顶多是懒政一点罢了,从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且这懒政也不是他主观上想躲懒,而是他这个帝尊,明面上被新派拥立为帝,实际上这修真界自打倒氏族势力之后,就成了门派划片自治。
在洛朝眼里,这和原先的氏族划片自治甚至区别不大。
他是有很高的权力,但这实权也就相当于一个顶尖的修真界门派,可达不到“一声令下、万方来朝”的真正帝王级别。
说到底,在这个实力为尊、风水轮流转的修真界,往往是今年富贵到你家、明年荣华到我家。
再传承悠久的势力,也不可能永远处于鼎盛时期。
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推行集权度最高的帝制,不仅不可能长久,还会招来无尽的战乱。
君氏的灭亡,早就印证了这一点了。
因而上一世,洛朝入主中域后,就将懒政思想贯彻到底,能不插手的事情就绝不插手,反正他也没有兴致插手。
那些门派的掌门人们更是巴不得他一心一意吃喝玩乐,最好一年都不要下一道圣旨。
他这样的人,自然和明君挂不上钩,但也决计算不上暴君。
说洛朝是暴君,那简直是侮辱纣王。
他一不好女色,没搞过什么酒池肉林,二不喜奢华,连吃饭都是自己做,顶多是常年不在皇宫里,喜好到处游山玩水,兴致来了,江云忡等一干心腹下属也找不见人影。
这算暴君吗?
洛朝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哎,我说,你上辈子认识洛九陵吗?”
“不然,你怎么就断定他不会救人?”
“我见过他。”剑客依然面无表情。
“哟呵,见过他的人多了去了。”洛朝神情嘲讽,“只是见过,意思就是,你压根就不认识他?”
“认识与否,暴君之实,皆无须质疑。”剑客依然是那副笃定到底的模样
洛朝觉得牙疼:这人简直就是顽石一颗,听不懂人话的那种固执。
“你都不认识他,就这么空口白牙地污人清白?”
“既是事实,何来污蔑。”
“好好好,我不和你说这个了,你不是见过他吗?那你好好看看老子的脸,是不是和他一模一样来着?你还能昧着良心说我不是洛九陵?”
剑客却没有理会他,只依旧说:“虽不知理由,但你在假扮帝尊。”
洛朝接近暴走:“靠!我还要证明我是我自己了?我若不是洛九陵,那我是什么?”
此话一出,剑客倒是开始仔仔细细打量起他的面容。
就在洛朝以为剑客治好了眼瞎、打算改口承认自己帝尊的身份时,就看到面前这人,一脸郑重,神色严肃,话说得很认真:
“我虽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
“但你肯定不是洛九陵。”
洛朝眼睛圆瞪: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去了。
他捂住心口,不想年纪轻轻死于心肌梗塞,强笑着:“好好好!老子今天话撂这儿了!”
“如果我能证明,我就是帝尊,你就当着我的面,把你的四把佩剑吃下去!”
剑客却是一副哄孩子的口吻神情,眉头微皱:“你不要无理取闹。”
洛朝才不管什么闹不闹的,冷笑着:“你就给我说说,我若是帝尊,你打算如何?我是建议你吞剑来着。”
剑客不为所动、语气一如先前:“你若是帝尊,我必杀你证道。”
洛朝又给他气笑了:“我说你这人是不是傻?”
“弑帝证道?那你一辈子都别想证道了。”
“你一个上辈子连圣位都没拿到的修士,究竟是什么给了你勇气,要斩杀一个圣人之上的成道者来祭你的道?”
剑客的回答依旧简洁:“立过道誓,不诛帝尊,不成圣位。”
“噗——”洛朝这下是真的笑出了声,“那你不是更蠢?连圣位都没有成,还想诛杀帝尊?”
洛朝笑半天笑够了,看到剑客依然面无表情杵在那里,脸色微黑:
“我说,既然你认定我不是洛九陵,那咱两是不是就没什么仇怨了?”
“既然如此,你能走远点儿吗?老子现在不想看到你这张脸。”
“不行,我欠你三命,尚须护你周全。”
洛朝笑得很心累:“我需要你救?你放心,老子命硬得很!过两天灵舟来了,咱们立马分道扬镳!”
“命债未清,此举不可。”
“别别别!我不在意那几条命,我只想立刻跟您说拜拜!”
“我不欠人因果。”
洛朝如果现在手头有兵器,一定已经打过去了:
“老子一个债主都不计较了,你还在这里啰嗦个什么?”
剑客神色无波澜:“我不欠人因果。”
“都说了不需要你还!”
“我不欠人因果。”
洛朝笑容僵硬:“我说你上辈子是复读机吗?”
“复读机是什么?”
洛朝:……
老子不想说话,老子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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