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一个穿嫩黄色衣裙的姑娘蓦地轻笑出声，灵动的眼眸扫视一圈，笑眯眯道：“这位妹妹不要介怀，初次见面，姐妹们不免多了几分好奇。”
算是给了双方一个台阶。
众贵女面上的羞愤散去，都讪讪笑了笑，又三三两两凑堆咬耳朵去了，只还是会时不时暗暗偷瞄一眼姜僖。
姜僖又不好斗，只要别把事情做到她脸上，她也不想把京城贵女都得罪了。
于是姜僖顺势便换上清浅笑意，略点了点头，去到角落坐下，侧身扶栏，看穿梭在荷叶之下的各色游鱼。
姿态很是悠然闲雅。
她既然已经回了姜家，出门交际应酬在所难免，而刚才的排挤嘲笑也都在意料之内，或早或晚都要经历一遭。
所以，哪怕明知姜卿不安好心，她也来了。
姜僖的礼仪是经过宫里嬷嬷指点过的，就算比不上贵女们优雅精准，但也只有一股落落流畅之态。
而刚刚贵女们对她的嘲弄无礼至极，姜僖自不会忍气吞声。
上一辈子的生存哲学教她，一味的软弱忍让换不来施暴者的同情，只有亮出自己尖利的爪牙，才能让他们有所顾忌退让。
因此，姜僖没有忍气吞声，而是直接反击回去。
最后结果也是如她所愿。
至于名声，自己来自乡野，在这些人眼里本就没什么名声可言。得罪了她们？小女孩间的口角罢了，争争意气是可以的，再多的影响就不可能了。大人们的世界复杂得多，权势地位，人情交织，岂会被几句口角是非左右家族大事？
简直笑话！
所以，这些人的不喜根本伤不到姜僖。
交友，合则相交，不合则离，自己开心就好。
姜卿的笑容却僵在脸上。
刚刚提起看姜僖出丑的念头就被截断了，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又下不来，不好在众人面前变脸，只能生生忍下。
只在心里暗恨，姜僖这贱人倒是好运道。
不过——
姜卿面上虽笑得温婉大方，可眼角眉梢不经意间还是流溢出几丝鄙夷与自得，兴致勃勃地逡巡一遍众女回避忽视的神色，心里还是乐开了花。
姜僖终归还是把人都得罪了！
没人愿意理会姜僖，说说笑笑间，与她安静看鱼的姿态，泾渭分明。
姜卿见状一阵畅快。
陆陆续续又到了十多个少女。
两个侍女小步快走进亭子，对众人敛衽行礼道：“众位姑娘，县主请各位到闲情阁说话。”
闲情阁就在池塘另一头的边上，掩映在葱葱郁郁的柳叶枝条间，飞檐斗拱，红墙绿瓦，很是精巧雅韵。
进入阁内，便见几个侍女围簇中间的明艳少女，浅笑盈盈上前几步与众人见礼。
姜僖猜测，这就是安阳县主了。
或许是她佩戴的整套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首饰过于繁重耀目，让她单薄的眉眼无端多出几分刻薄与盛气凌人。
她细长眸子在众人身上淡淡扫过，独独漏掉姜僖。
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十足。
“卿妹妹，前儿祖父从辽东给我寻了两匹汗血宝马，一白一红，特别神武，回头我下帖子给你，咱们一道去京郊跑马。”
安阳县主，小说男主赵景裕的表妹，而姜卿又是赵景裕的未婚妻，本就不错关系的两人，更是亲近。
“恭喜县主，汗血宝马珍贵不易得，也就是县主，可以拥有两匹，就是您不提，我也要缠着您去见识一番的。”
姜卿凑趣追捧，果然那安阳县主眉眼间的得意都漫溢了出来。难为了姜卿，拍马的话被她说得自然又诚挚。
这些年也是辛苦了。
如此纯熟的拍马逢迎技巧，姜卿肯定经过千锤百炼后才习来的吧。
原书中说，安阳县主是姜卿最好的闺中密友，两人志趣相投，无话不谈。听了两人对话的姜僖表示怀疑。
看来，小说中女主的光鲜之下，隐藏不少不可告人的心计和屈从。
想到此，姜僖笑了笑，哪有一帆风顺的人生呢。
两人说得正好，姜珞时不时还凑趣两句，倒是把边上的姜僖无视了。
可姜僖丝毫不受影响，不见半点无措慌张，依旧气定神闲立在一旁，微笑着听她们交谈。
安阳县主隐晦地与姜卿交换了个眼神，便轻咳了一声，下巴点了一下姜僖，挥了挥衣袖，不知是要表示轻蔑，还是要挥退姜僖，神情倨傲吩咐丫鬟似的对她道：“去帮我倒一杯茶水来。”
旁边伺候的丫鬟仆妇成群，她却看也不看，吩咐时，更是连头都没转，好像姜僖确实跟个下人般，全然落不在她眼里。
周遭的贵女或投壶，或闲聊，或凑一起品画写字，闻言，都停下来，饶有兴致交换眼神，然后看向姜僖。
看到这个情景，她们心里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安阳县主与姜卿一向交好，这姜僖回到姜家肯定会妨碍到姜卿，县主这是在替好姐们出气呢。
安阳县主的祖父是国之柱石的靖北侯，又破得太皇太后的喜爱，一介无功臣女却得封县主，宫里有言，县主年满十五及笄时晋封为郡主，如此荣宠，她们可不敢得罪。
一个个还要露出看好戏的神情给县主捧场，更别说出言说句公道话了。
再说，为了姜僖也不值得。顶多走远点，不看她丢脸的场面。
虽还未正式见礼，但安阳县主跟姜卿落在自己身上的眉眼官司姜僖早有察觉，说她不知道姜僖是谁，就是玩笑了。
安阳县主的敌意来由，姜僖一清二楚，无非就是觉得她“欺负”或者“玷污”了姜卿，她心中替姜卿不忿，所以才要如此想着羞辱自己，给好姐们出气罢了。
姜僖嘴边的弧度更深了几分，她并不是一个好性子的，被这样折辱，即便对方是县主，她自己也得不了什么好处。
“县主。”
姜僖清甜的嗓音里含了几分笑意，安阳县主闻声诧异转头。
少女脸上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涨红，羞惭，反而落落大方，笑意茵茵。
压下愕然，安阳县主这才认真打量姜僖。
她面庞光洁白皙，白里透红的两颊别样细腻，秀丽的远山眉，弧度优美，纤浓合宜，清亮的杏眸，不含半分杂质，清润润的，像山涧鲜活的溪流。
完全没有丝毫乡野之气！
望向自己眸光不避不闪，毫不畏缩。
灵动大方，彻底打破她对于姜僖先前唯唯诺诺的小家子气的设想。
转瞬，安阳县主就不悦皱眉：“怎么，你不愿意？”
“还是说，乡下养人，你身子特别娇贵，连端茶倒水的简单伙计都做不好？”
“今儿，正好给你机会好好学一学了，给咱们所有姐们们都沏一杯茶来，三四十杯呢，总能让你学会。”
“你可要感谢本县主给你机会，不然日后连伺候人都不会，以你的出身，就该被嫌弃了。”
因为自己的错看，安阳县主越发恼怒，本来只想言语羞辱一番，没想真让姜僖给她端茶倒水的，毕竟徐太后还是让她有所顾忌的。
可现在，她却计划怎样才能让这乡下来的粗鄙丫头丢尽脸面。
到时候，看她还怎么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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