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那是他在地上捡的。青年倚在空中剧场尚算完好的一处围栏边,凝望着下方认真寻觅主人们的踪迹,然后一一上前补刀的利爪们。
氪星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捡来的烟,朝半空吐出了一个清晰的烟圈。
“其实这没什么必要。”
他又狠狠吸了口烟,克里斯没有烟瘾,这种程度的尼苦丁无法帮氪星人麻醉他们的超级大脑。但据某个摄影师说,他拿烟的样子好看极了——真希望puppy能因此迷上他。
他在痴心妄想。他知道。
“你们只要看住入口就好了……当然啦,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他的口吻依旧非常‘孩子’。这是种很难形容的气质,起码这群并未接受多少教育的利爪尤其无法理解。他们中很多人都陷入了奇妙的混乱。这个魔鬼——救世主——神——外星人——他顽劣而残忍,任性又冷酷。他丝毫都不掩饰自己以猫头鹰们的痛苦挣扎为乐。被人苦苦哀求,他却哈哈大笑。他令他们感到恐惧。羊群要害怕虎豹,这理所当然。
但他又如此仁慈。如此友善。如此……慷慨。
“干什么要把这群垃圾抓住杀死?”
克里斯抬手比划,向身后倒去。他亲密又柔顺地靠在凯尔文怀里,笑嘻嘻的对眼前的人们说道。
“你们都很熟悉这座迷宫,我记得这帮鸟人还给它取了个相当厉害的名字……这地方很大,不是吗?”
“就算是蝙蝠侠,也没法在24小时内从这儿逃出来。看看那些鸟人吧,亲爱的们,他们会在自己祖辈精心建造的迷宫中饿累而死。
你们不想看他们倒地匍匐的模样吗?不想听听他们中的佼佼者靠喝尿吃尸体才抵达出口后…却发现那扇大门也被我封死了时的绝望嘶嚎吗?”
克里斯笑了起来。但没人搭腔,一个捧哏都没有。就连之前活泼了一点的凯尔文都没说话。氪星人笑了一会儿就无奈的直起了腰。他长叹一声:
“……拜托,起来吧,行行好。”
几名一看就气势非凡的利爪恭顺的跪在他的脚边。哪怕他飞到了已成断壁残垣的空中剧场,这帮聪明又敏锐的利爪却还是跟了上来。
“我不喜欢这样。”
克里斯低声喃喃,语气多少带了点厌烦。
“我不想当任何人的新主人。”
-
这是个出奇宁静的夜晚,哥谭的罪犯们似乎是商量好了一齐打个盹儿,难得的,罗宾没跟蝙蝠一起出外勤。蝙蝠洞内,一个视频被反复播放。
提摩西·德雷克蹲在椅子上,几乎还是个少年的年轻人轻轻皱着眉头,注视着视频中的主角。
克里斯托弗·肯特大笑着望向屏幕。视频中的他刚刚过完了15岁生日,正和他哥哥一前一后,一跑一抓的穿过一片玉米田。
又是这张笑脸。
又是玉米田。
提姆多少有些郁闷。他看了眼下方的观看记录,这是他第284次打开这个视频,第283次感叹这小子笑得真的很傻、很甜。
仿佛没有任何苦恼。
提姆端起一旁的咖啡,小小的抿了一口。红色的小鸟近乎哀怨的盯着屏幕上那张傻乐的英俊面孔,默默的开始了第285次观察。
然后一个低哑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红罗宾不仅没被吓到,还准确的判断出声音的主人没休息好:
“你都看出什么了。”
蝙蝠侠,当然是蝙蝠侠。提姆踢了下桌子,以一个抱膝蹲的姿势转了过来。罗宾朝蝙蝠侠挑了下眉:
“听上去你已经有结论了?”
年轻的侦探朝前辈试探道。但他换来的唯有沉默。好吧,这理所当然。
“……那我先说说我发现的疑点好了。不算多,也就三个。”
年轻人举起了三根手指。
“第一点,也是最明显的一点:克里斯托弗·肯特身上的部分遗传特征与肯特夫妇完全不符。他绝不可能是这对夫妻的亲生孩子。”
布鲁斯同样望着大屏幕上那张无邪的笑脸。他动也没动,不置可否。
提姆早已不再期待自己能凭过人的才智获得蝙蝠侠的嘉奖。因为他老大也从不缺这个。
罗宾默默缩回一根指头,继续自己的推论:
“第二,目标没有任何医疗记录,尽管肯特夫妇每年都欲盖弥彰的为他续费医保,但这小子从未生过病、受过伤。
如果这能用运气好、身体素质高来解释,那我还看了他在玉米田里奔跑的视频,无数个,无数次——结论很简单,我要是像他那样疯跑,大约会被那些干燥的叶子割个稀碎。”
只剩最后一根手指了。提姆默默坐正,罗宾的表情严肃了些。
“第三。”
他顿了顿,不知为何犹豫了一下。克里斯托弗·肯特的笑脸出现在他眼前——好么,他几乎被对方那无忧无虑的样子洗脑成功——但接着,红小鸟还是严肃地直说:
“第三,这个视频。”提姆扭头望向屏幕上笑嘻嘻的孩子。“这视频的拍摄地并不在肯特农场,而是堪萨斯州内的另一处农田。我很确定这地方离目标上的高中很近,而就在拍摄日当天……”
“有报道称那地方被一群鹰派变种人袭击了。”
提姆紧皱眉头,然后缓和气氛似的耸了耸肩:
“但无论我怎么搜索,我都找不到后续的报道。新闻?政府通告?神盾档案?全都没有……而克里斯托弗,”
“他在那之后就直接升入了大学。离开家,去了大都会。。”
蝙蝠侠打断了自己罗宾的发言,他依旧盯着屏幕中男孩那张无邪的笑脸。提姆隐约感觉得到,布鲁斯的心情并不好。
每当那些不好的怀疑应验,蝙蝠侠的心就会随之落下。提姆也曾以为布鲁斯·韦恩当真是个无血无泪的铁人,但事实并非如此。
“此外。”黑暗骑士终于看够了那张笑脸。他低下头,望向自己的罗宾。“还有一个疑点。”
提姆点了下头,表示自己愿闻其详。
“他的档案太正常了。正常到毫无破绽。”
“我想你应该也看过神盾为他添加的备注了,提米。”
“那太正常、太清晰、太‘漫不经心’了。一个被认为有可能是变种人的青年人,因其零犯罪记录而被认为危险程度较低,未被招募也未被监视……如果当真如此,那他就不该受到这种程度的重视,这简直算是一种殊荣。”
那张表格被蝙蝠侠调了出来。一大一小两名义警一同看向属于克里斯托弗·肯特的神盾记录。最新的一条信息正是:学业原因,前往哥谭。
“写这东西的人实在太想证明他的‘正常’,或者说,合理范围之内的‘超常’了。他们写的相当详细严谨,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提姆捏着自己的嘴唇,忍不住跟着低语:
“而这正是问题所在。”
“……有人想让窥探者到此停步。蠢一点儿的就被骗过去了,聪明些的……”
蝙蝠侠眯起眼:
“就会知道这是条自己惹不起的大鱼。”
-
他的监察目标失踪了。
无影无踪。
男人双手抱头,捏着自己微秃油亮的脑壳。他蹲在坐便上,感受着片刻间独属凡人的崩溃时光。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他冷静下来。身体不再发冷,手指不再打颤。男人站了起来,毫无意义的按键冲水。他走向洗漱台,看到了一个眼圈发青、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接着他微微一怔,这才发现前些天贴在镜子上的超人logo还未被自己摘下……
这太可笑了。太,他,妈,的,可,笑,了。
男人颤抖着双手,想撕下那张可笑的剪报。但他几次伸手,最终还是颓丧的长叹一声,再次捂住了脸。
他压力很大。
这压力的来源正与那个大大的‘s’有关。这真是最好的讽刺,在他开始监视目标以后,超人从他最厌恶的外星人荣升成了他最放不下的英雄。他变成超人粉了,这好他=妈的讽刺,真他=妈可笑。
——那他为何不笑?他应该可以放纵自己崩溃。毕竟目标已然失踪。他应该可以说话、可以大笑、可以痛哭了——他不必担心这些会为他引来‘注视’了。
可他已习惯了沉默。
他——探员——他不被准许念出目标的名字。
不被准许念出超人这个单词。不被准许提及‘卡尔·艾尔、洛尔·佐德、堪萨斯、大都会、拉娜·朗、莱克斯·卢瑟’。他不能看太有趣的电视,最好也别大声说话。他不能出现在目标的200米内,不能打电话、敲键盘。总之,他要像面对一只发情期的棕熊那样小心谨慎的对待目标。以防对方一时不快,一爪子掀飞他的颅盖。
这不公平。
可又有什么是公平的呢?亲爱的。
探员打开电脑。他依旧感觉浑身发冷,依旧无法适应哥谭阴冷的秋天。探员面无表情的开始修改目标居所附近的监控。帮自己监视着的怪物营造可能有用的不在场证明。
神盾出品,必属精品。他很努力,很认真,很严谨。哪怕洛尔·佐德明天就会照常回家,哪怕那见鬼的外星人只是前往哪个会所猎艳。他也帮他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就算他是飞回大都会捏碎了莱克斯·卢瑟的脑壳,超人也无法找到人是他杀的证据。
这,就是探员的工作。
……他为此崩溃。他为此绝望。无数个夜晚,探员摩挲着自己的□□,回忆着局长为他放映的那两段影像资料:
【“亲爱的……亲爱的露易丝,女士,你还好吗?”
漆黑一片的室内,目标的声音有些模糊,但却无与伦比的温柔。他怀中的女人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了。
“露易丝,露易丝,露易丝。求你。”目标听起来几乎就是个孩子。不,那时的目标的确就是个小孩。“求求你,醒过来,我知道你一定没事……露易丝……”
目标的鼻音加重了,那声音听着有些沙哑、有些委屈。下一秒,毫无征兆的,漆黑一片的室内多了一双赤红的眼睛:
“求你,亲爱的女士……你得醒过来,不然我就去把玩具人杀了,我要把他的心-”
“嗯……”
目标怀中的女人嘤咛一声,那双血红的双眼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目标的声音充满了天真的欣喜:
“上天保佑!露易丝——亲爱的露易丝,你还好吗?”目标似乎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希望以此令怀中女士的呼吸更加顺畅。“那个天杀的杂=种给你注射了畜用麻醉剂。求你保持意识,露易丝,别睡过去,会没事的。”
“……*&%#@”目标怀里的女人发出一阵呢喃。破碎的单词拼在一起,是要目标“逃……”
克里斯,逃。别管我。那疯子很危险。
黑暗中无人回应她虚弱单薄的好意。那双血红的眼睛再次出现,目标发出了一声令人背脊发寒的低笑。】
视频就停在这儿。但探员知道后续。
莱恩小姐被超人救出时还穿着那身诡异的玩偶装,女士姣好的面容被涂得煞白,那两个蠢兮兮的红脸蛋令她显得诡异而可笑。但并没人敢笑,所有没良心的记者全被超人那可怕的表情吓到笑不出来。全世界都在此刻达成共识:超人是真心喜欢这个女人。
莱恩小姐的处境险些变得更加艰难。超人是无敌的,可他也有弱点,那就是被他深深爱着的那些凡人,罪犯可以用他人的生命威胁英雄,这理所当然。
——不过很快,再没人敢打露易丝女士的主意了。
差一点就成了玩具人(大都会反派)新娘的记者小姐休养了不到两个月就重回工作一线,除了不再愿意接受全麻手术外没受任何其他影响。
这看上去是个happyend
但问题是。影像资料还有一段。
……一段充满了哭嚎、求饶、翻滚挣扎;充满了血、牙齿、骨头;充满了大笑、大笑、还是大笑的‘影像资料’。
探员来自神盾。探员见多识广。
但探员看着那个被拆的七零八落,又被目标细心体贴的一一拼好的罪犯:变成了玩具的‘玩具人’;看着洛尔·佐德那张英俊、天真、快乐的年轻面孔,想着与他对露易丝·莱恩那体贴入微的温和举动。
探员脸色煞白,止不住的发抖。那是无可控制的生理反应,那属于聪明人的无限想象。
而他是这批新兵中唯一没吐出自己胆汁的那个。
但他依旧会想。这太可怕了。
这太可怕了。氪星人。他们——是无敌的。
如果他被目标发现,被视作新‘玩具’,他会遭遇些什么?他能反抗到什么地步?‘反抗’?这个单词如此单薄、如此无力,就像他一样。
面对普通罪犯,面对变种人,面对变异人,他都能打光自己的子弹,站着迎接死亡。那么面对目标呢?目标花不了一秒就能拆开他,撕碎他。如果目标想陪他多玩一会儿,那佐德还可以站着不动,像他抓巴顿探员(鹰眼)的箭矢那样抓住他射来的子弹。然后天真无邪的笑着,把他变成一具破破烂烂的尸体。
洛尔·佐德是无敌的,天杀的氪星人想要什么,伸手就能取来。
而可笑、可悲的是。探员由此开始理解超人是何等伟大。
克制。克制是种美德。是从不闪避的笨拙。是拒绝撒谎的真诚。是绝不杀人的承诺。超人。超人——他是何等样的伟人。
探员流下眼泪。探员擦干眼泪。
他是视线重新投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他熟练的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而他的工作,
就是用尽一切手段避免洛尔·佐德变成卡尔·艾尔的敌人。
他将拿命、拿人生、拿能拿出的一切——为前者遮掩,向后者欺骗。
超人决不能与另一个‘超人’为敌。这不是关怀,不是体贴。仅仅是不能。决不能。
-
“你一句话都不肯说。”
“什么也不说,什么都不问,就在这儿等着。”
克里斯微笑着发出不满的咕哝:
“——等能等来什么呢?你指望我对你下令?还是说下一秒你也会和他们一样,恭顺地跪到我的脚边,请求我成为你的新主人?”
“你想吗。”
“我不想。”
克里斯不再贪婪地凝视猫头鹰们百年积累下的藏书室。他秒答,然后好气又好笑的皱紧了眉毛:
“如果我想当你的新主子——我需要费这么大功夫吗?这符合逻辑吗?”
克里斯给自己鼓了鼓劲,这才扭头看向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凯尔文·罗斯。哦,可怜见的,怎么说呢。
他的小狗一点精神都没有,看着甚至比他们初次相见,作为保镖兼情人,无名无分的跟在范德小姐身后时还更消沉。
这倒也很好理解。虽然克里斯会理解得来的内容而受挫,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凯尔文无法相信他。
这很正常。太正常啦!任谁自小受到那种教育,一直以来见到的又都是猫头鹰那样的人……那‘无法给出信任’已是最无害的后遗症之一了。
克里斯甚至有种预感。他的小狗可能根本不具备爱的能力。爱是累赘,性是资源,凯尔文是个优秀的刺客,应当早已明白这两点。
说到底,克里斯完全不了解凯尔文。就像凯尔文同样不了解他那样。
“……你的所有行为,你做的所有事。”绿眼睛的男人提起力气与他对话。“有哪怕一件是符合逻辑的吗?”
克里斯竟无言以对。
他有点委屈,也有点恍惚。他爽过了,甚至可以说,他爽过了头。
此时理智回归,后悔倒是没后悔,但后怕还是有的——真被蝙蝠侠发现了怎么办?克拉克知道了怎么办?这两人都不会为这事杀了他,因此这才更加麻烦。他必须做好该做的善后,他得保证自己的‘日常’还能继续平稳进行。
克里斯唉声叹气。他的忧愁是如此的真实,他委屈的模样的确招人喜爱。凯尔文望着他新饲主这无懈可击的面孔,忍了一会儿还是没能忍住:
“我搞不懂你。”
这句话对利爪来说,已是相当不得了的示弱。他曾生长的环境是绝不需他说‘不懂、不明白、做不到’的。他应当是主人肚子里的蛔虫,应当拼尽全力,钻研猫头鹰们的欲=望,然后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去满足它。
但他也是真的无计可施。凯尔文已相当努力的去琢磨克里斯的想法了。有那么几个短暂的、充满本能的畏惧的瞬间,他甚至变回了那个恭顺的奴隶,希望能以自己的一切获取主人的欢心。
他曾以为克里斯在期待一场盛大的、狂乱的、众目睽睽之下的性=爱。他搞错了。他以为克里斯想要他的忠诚或灵魂,他依旧错的可以。
“……谁都没搞懂过我。”
他未来人生的主人轻轻磨牙。那声音真诚而亲切,并充满了毫无杀意的抱怨。
“说到底根本就没人能完全搞懂另一个人——难道我就很懂你吗?”
怎么可能。
凯尔文心想。
我不觉得你对‘我’感兴趣。
他是个很好用的刺客,是个万中无一的逃脱大师。他也是个有奉献精神、有自知之明的情人,还恰巧有张还不错的脸。这都是他的可取之处,是他对人‘有用’的部分。
但是他本人?他的自我?
自我,一文不值。
“哎……”克里斯继续唉声叹气。但他已明白凯尔文根本不可能开口哄他。这家伙出场时就并未被设定可以拥有这种功能。“算了。我明白,这其实是我的问题。”
“是我只见了三次面就擅自‘帮’你改变人生。我挑=逗你,纠缠你。我很自大,我是个傻=逼。我知道。”
氪星人长吁短叹。那双纯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孩子般的不舍,与孩子般的无奈。他不是不喜欢强求,他太喜欢了。但克里斯是真心不太舍得对已然破碎过的凯尔文发起强求。
他很珍惜这朵玫瑰,哪怕他还没在他身上耗费多少时间。凯尔文是特别的,并不是因为他被自己选中——因果反了。正因为凯尔文如此特别,他才会反复上前纠缠。
但他没有得不到就毁掉的恶习:
“我错了。对不起。”
“你走吧,凯尔文。我说过的,你自由了。”
“自由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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