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金枝 > 7、第 7 章
    卤过的羊肉香喷喷,金枝又将肠子、肚肺、羊头、猪舌等物投入卤锅中卤第二锅。


    朔绛不懂,金枝解释:“我请教过青娘子,她说第一锅放纯肉定下卤汤底,不可放内脏乱味。”


    “只不过以后我们就能有一锅老卤汤啦!”


    金枝眼睛亮晶晶。


    朔绛也被感染得燃起喜悦。他吃过山珍海味无数,都不及今日这锅卤肉让自己上心。


    他瞥了金枝一眼,她真如清晨红日,一往无前毫无畏惧。


    嗯,这老板娘至少在做生意上还是有可圈可点之处。


    **


    卤肘子肥厚多油,卤肺片成薄片,卤肥肠则红润饱满,油汪汪红艳艳,上面透明的卤汁滴滴答答鲜美欲滴。


    王婆子咽了咽口水,有心刻薄两句:“不过是一个屠夫娘子,还能做出什么好吃食?”


    “王婶子是忘了不成?金枝前几天还给大伙儿送过糖饼吃。”李铁匠毫不客气,“您还从我手里多拿了一个呢!”


    “就是!那糖饼酥得呀,直掉渣。手艺错不了!”陈婶子帮腔,伸鼻子嗅嗅,“啊呀,闻着就好香!”


    风早将卤肉的香气吹得四下洋溢,街坊邻居们纷纷凑了过来。


    金枝切了一部分边角肉成小块请邻居们试吃。


    王婆子混在人群里也分了一小块肠头。


    “哼,能有多好吃?”她撇撇嘴,塞进嘴里。


    谁知——


    浓郁的香气先进嘴里,豆蔻白芷等多种香料组成的蓊郁香气将舌尖哄得妥帖。


    而肠头又肥又厚,咬下去后内壁的肥油滋滋直冒,肥香满口。


    再嚼几口,又弹牙又脆滑,口感筋道耐嚼。


    肥油丰厚,卤香十足,咽下去后让人久久回味那丰富的口感和滋味。


    王婆子砸吧砸吧嘴,后悔自己咽得那么快。


    趁着诸人不备,她伸出手欲偷拿第二个——


    “啪!”


    拂尘扫到她手背。


    拿着拂尘的是金枝。


    她一对眼睛乌漆黑亮,让王婆子心里一怵。


    她脸上赔笑:“金娘子这吃食做得不错!”


    而后钻出了人群。


    哼!不让我吃,且等着要她好看!


    **


    其余街坊吃完之后都称赞:“这不比酒楼里做得逊色!”


    纷纷购买。


    “给我幺一斤肠头。”


    “我要五两羊脸肉!”


    他们忙了一下午,锅里卤肉已经去了大半。


    金枝笑:“多亏你调配的卤料好!”


    朔绛自觉颜面有光,腰杆挺得笔直。


    他没想到自己对香料的敏感竟然能歪打正着用在这种地方。


    正说着,忽听得:


    “兀那小娘子,这卤肥肠给我尝一口?”


    一名生得五大三粗的汉子三摇五晃走过来,眼风斜斜。


    陈嫂子小声:“那是前头街上的王厮波。”


    厮波朔绛是知道的,专在各家酒楼候场,帮酒楼客人忙斟酒换汤,或来送些酒食果物,待酒席散了讨要赏钱,汴京将这种职业唤做“厮波”。


    想来他要这肥肠为的就是在酒楼间兜售领赏钱。


    曼娘笑吟吟拿起小块分割好的肥肠,让他尝一尝。


    那男子两口就吞了下去,而后不知哪里摸出个牙签叼在嘴里,牙签一晃一摇:“小娘子,这肥肠怎么卖?”


    有生意来,金枝笑容满面:“一斤一百三十文。”


    “嗬,你莫不是特意消遣于我?”王厮波抬起眼皮子,“一斤肉也不过一百文,何况杂碎下水?”


    金枝手一顿,眼睛瞄了一眼不远处案几上的尖刀,却仍笑:“您说笑了,您说的是生肉,我这可是卤肉,水、柴火、香料,哪个不要钱?”


    王厮波“呸”一口吐出牙签,慢慢眯眼:“我要些不肥不瘦的肉,可有?”


    围观的百姓们也窃窃私语起来:


    “这不是为难人吗?”


    “听说这人是个无赖,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金枝这回惨了!”


    王厮波也格外得意,对于这种小商贩他有一套熟练的敲诈手法:先提出个不可能的要求,等对方无法满足后再大肆撒泼,小贩为了不影响声誉只好答应他低价购入的要求。


    随后他再将美食带去酒楼高价卖出,转手之间赚取丰厚利润。


    谁知金枝丝毫不乱。


    她从案几上端出一盘切好的猪耳朵:“不肥不瘦的肉有,请问客人要多少?”


    百姓们纷纷赞叹:


    “脆骨可不就是正好不肥不瘦。”


    “金枝就是聪明!”


    “这回可没话说了!”


    窃窃私语声飘来王厮波脸色难看起来,咬牙道:“不要。”


    金枝似笑非笑:“哦,那您慢走不送。”


    “急什么你这小娘们?”王厮波拍拍手阴沉着脸,“以后你这摊子的肉,五十文一斤我都包圆了!”


    五十文?!


    连成本都不够!


    而王厮波拿着卤肉上酒楼一趟便可获利五倍六倍。


    这么辛辛苦苦劳作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做嫁衣裳的。


    金枝不依,脊背挺得笔直:“不卖!”


    “你个小娘子。”陈嫂子悄悄扯金枝衣袖:“莫要吃了眼前亏。”


    金枝摇头,绝不退让。


    王厮波冷笑:“你好不晓事!敢不买给我?那就是白送喽?”


    他伸手从案头上拿一盘试吃卤肉,大口吃下去:“我瞧你这卤肉也不过如此。”


    眼看着一大块卤了几个时辰的肉被他吃了下去。


    “你!”朔绛大怒。


    却被金枝楸住后衣领拎了回去。


    王厮波正盼着对方先来找茬呢,他继续挑衅:


    “你去平宁坊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王厮波的厉害?”


    说话间有意无意撸起衣袖,露出下面的麒麟刺青。


    形势不妙,


    朔绛忙往前一步挡在金枝前面,


    却被金枝揪着脖领扔到身后。


    朔绛:……


    那汉子瞥了一眼:“吆,还有个小白脸助阵!”


    “看热闹的邻人罢了。”金枝冷哼。


    她冲进肉铺拿起一柄大砍斧又气势汹汹冲了出来:“你在乌衣巷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金枝惯会使斧头?”


    说罢挥舞着斧头——


    “咔嚓”一声,猪头被一剁两半。


    猪头眼睛睁开,嘴角上扬,说不出的诡异。


    金枝轻松甩下斧头:“哦对了,我每日至少砍劈五头猪羊。”


    王厮波唬了一跳。


    他本就是个外强中干的无赖,看这家肉铺老板是个小娘子便想占占便宜,没想到居然碰到了硬钉子。


    却还要撑一撑颜面:“哼,你这老板好生无礼,客人买肉你挥斧头。”


    “要耍横?”金枝单手叉腰斜睨他一眼,“以后你去哪家酒楼我就去哪家酒楼。你前脚伺候客人我后面立刻喊冤,谁也别过了!”


    不是比横吗?!金枝毫不退让。


    围观群众哗一声笑。


    各个议论:


    “金枝可真做的出来这事!”


    “对啊,前几年有个赖账的被金枝追着骂了半条街。”


    王厮波一看占不到便宜,半天才咬牙道:“哼,我个大男人对你个小娘子说出去总不光彩,今儿就不与你计较了!”


    他一缩脖子就要走。


    “慢着!”


    金枝昂首叫住他,“你适才吃掉我的一大块肉,算作五十文!这价格可要算给我!”


    “否则就请你们厮波行会的行老来仲裁!”金枝叉腰气势逼人。


    王厮波四下环顾一圈。


    金枝留意到他看到王婆子时目光停了一顿。


    再看王婆子垂着头,一脸心虚不愿接腔的样子,便知其中有猫腻。


    王厮波灰溜溜从兜里掏出银钱,撒到案几上。


    金枝心满意足接过银钱清点,这才放了他走。


    人群发出阵阵大笑。


    谁知金枝却不罢休,她把银钱仔细收到荷包里后,才笑眯眯走到匿于人群看热闹的王婆子身边:“王婆婆,你赊的二百文今天还给我吧。”


    王婆子没提防金枝来寻她,本能跳了一跳:“没有。”


    “哦。”金枝拖长了声音,悄悄跟她咬耳朵,“要不,你去问那个王厮波借一点?”


    王婆子吓得立刻就掏出了铜钱:“你数数吧。”


    随后一溜烟跑路了。


    她家丈夫昨儿个才警告过她不要在外生事,可不能让他知道。


    金枝眉眼笑得弯弯。


    朔绛奇怪:“她怎的忽然给了你钱?”


    金枝笑眯眯:“随口一诈,谁知还真诈了出来。”


    随后拍拍手去吆喝围观诸人买肉:“大家来都来了,瞧瞧我家的卤货!”


    **


    “可真泼辣啊。”朔绛忍不住感慨。


    “在市井讨生活不泼辣可不得被人活剥生吞了?”陈嫂子从背后冒出来一句。


    身边的几位阿婶你一言我一语:


    “金枝这孩子刚来乌衣巷时圆嘟嘟粉乎乎的,梳两个双丫髻,端庄有礼活像观音座下童子。”


    “她处处与我们市井小民不同,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可惜生计所迫这些年越来越泼辣能干。”


    “唉!咱们小门小户若是像大家闺秀一般文秀只怕早被人欺负死了。”


    “其实……”朔绛迟迟疑疑冒出一句,“大可求助官府……”


    陈嫂子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两手一拍大腿,诧异道:


    “市井里这样的纠纷争执一天不知几数,官府怎么会管?何况那些厮波闲汉们与衙差关系都不差,到时候闹起来说不定还是我们吃亏。”


    “对啊。衙差们有时还会借口敲你一笔竹杠呢!”


    婶子们聊起汴京生存之道。


    朔绛则抬起眼帘,看向人群中的金枝。


    金枝挽回了损失后神情畅快,敞开大嗓门向周围聚集的百姓招揽生意:“快来瞧一瞧,看一看!”


    她满脸喜气,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所以她是被生计所迫才变成这样的吗?


    陈嫂子又道:“你姐姐可是真疼你,那闲汉寻事,她先将你推到一边去,以后你可要好好待她,她出嫁后也要记得给她撑腰。”


    朔绛站在角落不说话,半天才“嗯”了一声。


    晚上归家后,金枝只觉今日朔绛格外安静,一声不吭。


    “又在想什么幺蛾子?”金枝问。


    朔绛半响才问她:“你今日为何将我推到一边?”


    金枝不屑上下扫他身板一眼:“就你那小白脸样能作甚?”


    “哦。”


    朔绛慢吞吞应了一声,“那为何说我是看热闹的路人?”


    金枝眼睛微微闪烁一下,立刻理直气壮:“当然是怕你被人挟持了当质子!”


    朔绛没理会她,闷声闷气:“下回打架喊上我。”


    “再怎么样,我也是这屋檐下的人。”


    “知道啦!烦!”金枝嘀咕一句。


    嘴角却翘起来。


    她取出钱袋,进行自己每日功课——呼啦哗啦数钱。


    今儿个赚了好几百文。


    铜钱叮叮当当碰撞,发出金枝认为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过一会,朔绛递上托盘。


    托盘内胡饼切成精致的小扇形,陶土茶盏内茶香四溢。


    原来是他亲手点的茶汤。


    金枝意外:“还真没白养你。”


    她舒服满足喝一口,茶香四溢,雪沫乳花尽数在嘴里充盈。


    夜晚微风拂来,檐下铁马叮叮当当,远处隐约飘来画舫上的歌姬浅酌吟唱之声,木窗前男子眉眼如画。


    舒畅啊!


    所谓天上人间也不过如此!


    金枝忽然跳将起来:“啊呸!你是不是动了柜里的茶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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