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滴砸在虞桃额头上，往下坠的时候被她蝶翼似的睫毛兜住了。虞桃眨了下眼，那滴玛瑙似的水珠子也跟着又掉了掉。
虞桃安静地跟着陆燃走，脸上泪还未干透，夜风一吹，吹得皮肤紧巴巴地发干。她缩了缩脖子，把脸埋进了陆燃的衣服里。
眼前有光线时，她只注意着看路，看路两侧的东西。
现在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感官都比平时敏感了许多。她听见陆燃匀长的呼吸声，听见脚下踩碎树枝的声音。
甚至连刚才什么味道也没有闻出来的外套上，都嗅出了些淡淡的气息。
这味道虞桃总觉得熟悉，又怂着鼻梁仔细嗅了许久，嗅出丝甜丝丝的气味。
像是……奶油。
想起那只没吃完的蜜桃蛋糕，似乎在陆燃的袖口上捣乱留下了一片擦不干净的奶油印记。
这个味道，大约也是那时候残留下来的吧。
虞桃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一个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陆燃脚下没停，只偏了偏头，“嗯？”
“没什么。”虞桃摇了摇头，收了笑意，唇角却始终扬着一个小弧。
心情变好，虞桃整个人有些飘飘然的感觉，像踩在云团上。
她开始抓着陆燃说东说西。
“老大，你那天运动会，篮球比赛最后赢了吗？”
“这还用问？”
“也对。那老大，你们跟林家认识很久了吗？”
“还行吧，反正也就是商务对谈。”陆燃瞥她，有些无奈：“你问这个干什么？跟个小喇叭一样，吵人。”
“没什么呀。就是随便聊天。”虞桃也不恼，只甜生生地笑，分明在黑暗里，却因为有了陆燃的牵引，莫名觉得安心，人也肆无忌惮起来。
“对了，你刚才在林宅里说的那些话，是为了替我出头吧？谢谢老大。”
听到这话，陆燃的背影明显僵了一瞬：“你觉得是就是。”
“你这么说，肯定就是了。”
虞桃对自己的判断坚信不疑，一高兴，顺嘴继续问：“那，夸我漂亮是真的吗？”
“算是吧。”
“怎么叫算是，那我就当是了。那……”虽然看不见陆燃的表情，更看不清脚下的路，但虞桃不知道哪来的胆量，问他：“那说喜欢我，是真的吗？”
“……”
陆燃没有马上回答，虞桃也更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连忙给自己找补似的接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肯定是真的啦，我这么可爱，又听话，长辈见了都喜欢的。”
“……”
说完这句，虞桃好像听到陆燃轻笑的声音。
他依旧没有说话，虞桃也没再说别的，也跟着弯起唇角。
虽然你的“喜欢”是假的。
但我的“喜欢”，却是真的。
虞桃的喜欢。
仅此一份。
独一无二。
-
随后，两人便没了交流。
余下这一小段路的距离，陆燃在前头走着，虞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乖巧地拽着陆燃的袖口。月色稍清，朦胧的雾气缓缓散去，虞桃眨了下眼，黑透了的视线里逐渐融进了些光晕。
虞桃抬起眼，借着雾霭下的青白月光，看清了走在前面的人。
月色皎皎，陆燃打了发胶的头发逐渐散开，发丝被夜风吹得凌乱，像一团没有着落，无家可归的蒲草。
虞桃看着，没忍住，伸手捏住了最外边的一撮。
陆燃似乎感觉到了，猛地转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虞桃手一抖，硬生生拔下来两根。
“……”
虞桃吓了一跳，听见陆燃倒吸了口冷气，再看看指尖那几根柔软的黑发，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对、对不起……”
“……”
陆燃越不吭声，虞桃越害怕，拢过自己的头发，声音发颤：“要不，我扯两根还、还你？”
“……”
“你说句话啊……”
虞桃急得说话又带了颤音。
陆燃悠长地叹了口气，摸着后脑勺，回过头，眉心纠起一个小小的结，无奈地说：“小姑娘看着瘦瘦小小的，手劲倒挺大。”
“……”虞桃也觉得有些尴尬，牵起唇角勉强地笑了笑。
离林宅越近，灯光越亮，虞桃晃了下虚掩住手的宽大袖口，“衣服还你吧，谢谢。”
“不用，披着吧，这雨还得下。”陆燃回头看了眼，抽回手，系上了袖子上的纽扣，“那行，这儿也不黑了，你自己进去吧，我走了。”
指尖猛地一空，虞桃还没反应过来，陆燃已经走出去几米远了。
虞桃紧了紧衣领，连忙扬声问：“衣服我怎么还你？”
“不用了。”
“不行，要还的。”见陆燃越走越远，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虞桃想了想，换了个问法：“那，我下次见你是什么时候？”
陆燃的脚步慢慢停了，他微微侧眸，眼尾勾起笑意：“明年你该升高三了吧，好好学习，别总想着乱七八糟的。”
虞桃不服，鼓着腮帮子：“见你可不是乱七八糟的事。那等我考完试，可以去找你吗？”
“找我干什么？”
“当、当然是还衣服……”
陆燃没再应声，虞桃的声音也越说越低，渐渐没了响。
月色愈浓，夜风吹在脸上像冰刃刮过似的。
外套再大也遮不住腿，虞桃小腿裸露在外面的肌肤被冻得有些发僵。
就在她转过身，准备回林宅的时候，陆燃的声音遥遥传来。
隐隐含笑。
“年底吧。年底封山有一场比赛，到时候你期末考试也结束了，考得好的话，就来看吧。”
虞桃抱着手臂，冻得鼻尖通红，像喝醉了酒一样，连搓手带跺脚。
视线却不离陆燃的背影，眼睛悄悄弯成了两枚月牙。
向来惧冷畏寒，最喜欢温暖如春的日子的虞桃。
长到这么大，头一回开始期待起了。
冬雪降临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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