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年过去了,这位老太太面容苍老了许多,和当年的养尊处优相比现在这位老太太明显面容愁苦了。
当日她安排好几个儿孙逃命出去,然而如今陪伴在她身边的也只有一个当初的仆人。
这位老太太如今到了风烛残年,整日在佛堂与青灯相伴,按道理来说应该了此残生才是,但是却萌生了报仇的想法。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伴随着一些雪花,使得这里的空气又湿又冷。她的仆人如今也有了一些年岁,动作没有以往利索了。
这位忠心的老仆人拿了一件披风急匆匆的进来,将门关上,先是把披风披在了老太太身上,随后又用旁边的火筷子把炭盆里的炭拨了几下,放进去了几块新的木炭。
“怎么样?”
老仆人回答:“靠着以前和宫里娘娘的关系,和东宫的那位太子搭上话了。”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老太太就问:“这位太子跟他娘一样,也想要银子。”说到这里冷笑了一下:“眼皮子浅的东西,也不想想,有了权利什么东西弄不过来。被眼前的几两银子迷的昏头转向,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真的是咬牙切齿,当初逃出来的时候,老太太倒是带了不少的银子,如今就像是往无底洞里面扔一样到现在也没见到什么回报。银子倒是没什么,老太太的眼光比富贵家的家眷不知道高了多少。然而老太太也知道,如今是有银子开道,倒是和这些人能说得上话,可是撒银子撒到今天,老太太手里没多少钱了。
“咱们手里面没有多少银子了,如果是再要,我都要想个法子了。”
老仆人摇头,“这次倒是没有急着要银子,只是我瞧着那位太子不像是个成大事儿的。”
老太太听完之后脸上的表情生动了一些,带着笑看了一眼这个陪了自己一辈子的老仆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甚至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哎呀,你怎么现在才开窍啊?你以为巫马富贵这几个儿子都是成大事儿的?哎呀呀呀......他们家祖上的风水不好,不知道是哪个缺了大德的风水先生给他们指点的风水,让他们父子反目,家里面所有的运气都点在了北方的那个丫头片子身上,这些儿子反倒是一个比一个不中用。”
“既然这几个儿子都不成事儿,那咱们为什么?”
“为什么不找富贵反而要找这几个不上台面的小崽子。富贵老奸巨猾,怎么可能听我的话,也只有这几个小崽子能用。”说到这里老太太的脸上又回复到了以前的愁苦模样,“说吧,这位太子殿下想从咱们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他倒是没说,只是有些瞧不起咱们,我瞧着有些志大才疏。”
“不怕志大才疏,不怕......”说着不怕,但是这位老太太的声音低了下去,这个时候极速的转动手中的佛珠。外边的雨淅淅沥沥的,屋子里面非常黑暗,也就是佛龛前面点了两盏蜡烛。
老仆人这个时候不敢说话,静静的待在一边儿。
过了很久,这位老太太终于说话了。
“看来这几个小子都不行了,只能从这几位公主身上下主意。”
“可她们是公主,能帮得上什么忙吗?”
“公主才好呢。要是按照南方的叫法,北方的那个女皇不也是南方的公主吗?我就不信南方的这些公主看了之后不眼热。凭什么人家做大女儿的能做皇帝,他们这些做小女儿的也只能做一个摆设?只要她们有了这个想法,往后还需要咱们帮忙拿主意。你去把咱们柜子里面我的那套头面拿出来,去找二公主。如何游说太子就如何游说这位公主。”
老仆人没说话,打开门冒着雨出去了。
这样的天气街上没有多少人,这个老仆人怀里抱着盒子,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脚下踩着一双木屐,慢悠悠的走在大街上。绕过那些大路,拐到了一个小胡同里。小胡同里面有着长长的砖墙,开了一个小小的门。小门里面坐了4个人正在烤火,老仆人说:“宫里的娘娘让我给公主来送东西,快去通报一声。”
“既然是娘娘派来的,怎么不走正门?反而到了这偏门。”
老仆人跟随着老太太在宫廷里面走动,到处游说,如今已经有了几分威严,再加上见多识广,对这几个看门的门子根本不放在眼里,冷冰冰的呵斥一声:“不该知道的事情别乱问,小心死的时候还不知道为什么。快去跟公主说一声,要是坏了娘娘的事,你们全家的命都抵不上娘娘的怒气。”
在这个天气还在门口守着的都是一些年轻不得势的小伙子,没多少见识,被这几句话吓得赶快往里面通报。
二公主住在婆家,她有公主府,但是驸马是独子,不好和父母分开住。加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公主也乐的在驸马跟前表贤惠,不提回公主府的事儿。
如今听到了这样的通传,心里面想着难不成真的是娘娘有什么话传给自己,就让自己身边的侍女出去看看。
侍女小心翼翼的出来没有惊动其他人,因为周挺已经被抬回来了,家里面现在都在为周挺的病情操心,寻医问药一直不断。所以在全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周挺身上的时候,这个侍女带了一个老婆子进来倒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个老仆人看见二公主,瞬间知道老太太谋划的事情已经成功了大半。
这位二公主不仅娇蛮,并且没脑子,可怕的是还有野心。
她跪下去几乎全身匍匐在地上,整个人已经激动了起来,“公主,奴才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可怜的二驸马不知道,他们家不仅周挺有篡位的野心,甚至连他的枕边人都有一个女皇梦。
江北秋叶的仪仗路过小凤山的时候,秋叶在寒风中揭开轿帘儿向着小凤山张望。
明珠一头扎进秋叶的怀里撒娇:“妈妈,快放下快放下,太冷了。”
秋叶这一次并没有随了闺女的意愿,而是对着远处连绵的山峰叹了一口气。
明珠全身被裹得跟个球似的,她是宫廷里面尊贵的储君,好东西有一大半都用在了她身上。一时半刻被寒风吹到身上也不会冷,看秋叶叹气,并且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明珠忍不住抬头问:“妈妈,为什么叹气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天下尚未一统,老母尚未下葬,我这心里面着急。”
明珠不止一次听说过老母的故事,但是这故事里都是老母如何英明神武慧眼识英雄把位置传给了妈妈,对于明珠来说,老母和书上的人物一样,真实存在,但是距离遥远。
于是小姑娘就睁着一双葡萄样的大眼睛,不说话,只看着情绪低落的妈妈。
秋叶低头看看女儿,明珠白嫩嫩胖乎乎,一看就知道是娇养着长大的。然而这个时候跟他说天下大事跟她说老母和自己的抱负,小姑娘是听不懂的。秋叶恨不得这孩子立即长大,立即成熟起来,能够和自己来一场平等的对话,和自己争辩和自己争吵,随后两个人互相妥协。
这个场景最起码还要20年才能出现到,目前来说小姑娘还屁事儿不懂。所以秋叶就觉得焦躁。
很快旁边的小凤山已经不能看到完整的形态了,秋叶把帘子放下来,一句话都不想说。
明珠就很老实的窝在妈妈的怀里,但是小孩子耐不住,没一会就开始叽叽喳喳:“妈妈,我们不和大舅舅一起走吗?”
她嘴里的大舅舅是朱大姐的儿子,朱大姐一家留在京城过年了。小舅舅就是冬风,在后面的马车上跟着侍女读书。
“怎么才走了半天你就想他了?”
“没,就是为什么舅舅留在京城,怎么要回老家?”
秋叶该怎么说?该跟女儿说回老家其实也是有政治目的的,毕竟这个政权是从山阳走出来的,那里还驻扎着几十万的嫡系大军,该和他们联络一下感情,顺便也让他们看一下储君。要赏赐这些最忠心的人,不能做皇帝了忘了最亲密的属下。
那几十万大是明珠将来最坚固的后盾,关系都是相互处出来的,虽然有的时候需要高高在上,但是也不能高得离谱了。
可是这话也没法跟闺女说,闺女现在正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秋叶被这个现实打败了,只好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别跟我说话,我这一会儿不想说。”
可是这轿子里面也没有其他人。明珠除了跟妈妈说话,再也找不到第三个人了。
眼看着小姑娘又要张嘴,秋叶只好顺手抽出一本书,“来来来,我给你讲个故事。”
这敷衍的态度让小姑娘很不爽,“妈妈讲的故事没有爹爹讲的好听,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爹爹?”
快了,他往这边来了。
但是小姑娘想问的问题特别多,今天问了一个别人都不敢说的话题。“我爹爹快要来了,那妈妈的爹爹什么时候来呀?”
秋叶听完之后把眉头挑了一下,心里面还在想是谁在闺女面前嚼舌根子。
“他来不了,他在江南呢。我们两个见面,要么是咱们败了,要么是他们败了,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情,不到最后王不见王。”
“为什么啊?”
“因为我们在争夺天下呀!”
“天下是什么呀?”
天下……天下是什么?
秋叶想了很久,很谨慎的回答:“天下是臣民。有人就有天下,如今江南的人还在他的治下,我要把江南的人与江北融为一体。”
“为什么啊?”
“因为自从始皇帝到如今,天下一直是完整的……”秋叶也知道,这话说起来太单薄,“你将来会懂的。”
到了这个时候,秋叶就觉得对女儿的教育已经到了必须提上日程的时候了。秋叶这个时候觉得很头疼,因为教育女儿比处理国家大事还要艰难。
秋叶平时太忙,而且秋叶自己也没有一个很系统的计划告诉女儿这个该怎么做那个该怎么做……这个问题比其他的问题更令秋叶苦恼。再低头看看女儿的小脑袋,这还是唯一的一个,别人练废了一个号好歹还有重来的机会,自己连重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天啊,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而在江南的富贵就没有这个苦恼,富贵对这些儿子们奉行的是放羊式的教育。能学出来的是这些孩子自己有本事,学不出来富贵不觉得是自己做父亲没有尽到责任。
这个时候他正和石磨下棋,两个人都是臭棋篓子,与其说下棋不如说正在聊天。
石磨落下一个棋子之后忍不住感慨:“这些有钱有闲的玩意,臣学的就不如那些孩子们。前几日臣跟家里面的几个小孩子下棋,被他们嫌弃。臣当时就想着,要是早些年咱们也像他们一样,有好日子可过,用得着他们嫌弃咱们吗。”
说完之后摇了摇头,“还是好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要是以前,在过年的时候咱们又要东躲西藏。”
富贵也落下了一个棋子,对石磨的话不以为然:“咱们以前为什么东躲西藏,还不是因为没吃的。那个时候为了弄点吃的,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都干过,但是偷鸡摸狗毕竟不是正道,能保得了一时,可保不了一世。所以到底还是种地来的安稳一些,想要种地不仅是靠天吃饭,也是靠那些财主们吃饭,不管浇水还是买种子,干什么不花钱呀?特别是一旦生病了之后更是没钱只能去借……过年过年,其实就是过年关,一到过年关的时候,那些上门催债的能逼死人,不东躲西藏能干什么?”
说完之后富贵把手里的棋子扔到了棋盘上,胜负已经很明显了,富贵又赢了这一场棋局。
石磨多少有点儿陪富贵玩耍的意思,没有什么胜负欲,这样的棋局富贵觉得没意思,就如眼下的日子一样,过得平淡极了。
富贵站起来,石磨跟着。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了宫中的池塘旁边,这一处池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今天气不太好,仍然阴着天,似乎马上就要有一场雨雪。池塘旁边的小路上铺着鹅卵石和红砖,打扫的干干净净,走在上面能够看到整个池塘烟波浩渺。
富贵就站在这条小路上,双手抱着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刚才说,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得有滋有味,我却觉得自从做了皇帝之后,一点滋味都没了。我站在这里想一想,就能想到我30年后是什么样子……30年后,日子过得和现在没有丝毫的区别。”
石磨静静地听着,因为石磨知道富贵整个人又开始不安分了起来。
石磨的性格是随时从分,骨子里面还是一个过日子的人。然而富贵不是,不管是以前做街溜子也好,后来做反贼也罢,再或者到后来割据一方……正是因为有富贵那种不安分,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这一番家业。
“我一直觉得这些孩子们不用教,早早的让他们独挡一面比什么都强。学成什么样子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像咱们当年何曾跟着先生去学过什么……种地的时候跟在那些年纪大的老人后面,看人家怎么种自己怎么种。学道理的时候站在戏台下面,戏台上面的人怎么唱咱们就怎么学,忠孝仁义,这些都是跟戏台子上学的。就这样,我也没觉得咱们有什么拿不出的都是经史子集,哼,你看看都学成什么样了!”
这个时候的富贵明显有一种焦躁,石磨看出来了,“你现在是有什么打算?”他想了想,觉得可能富贵被这一次的败仗给刺激了。
“不如等到开春之后,咱们再派人去攻打江北,咱们和江北不一样,江北的庄稼一年两熟或者一年一熟,咱们有些地方是一年三熟,粮草方面倒是没什么紧张的,这次挑选一个好一点的统帅,将来必能旗开得胜。”
富贵摇头,富贵焦躁的原因并不是这一次的败仗。很多人以为富贵对这一次的败仗耿耿于怀,可是富贵无论是在什么场合或者在自己心里面都没有把这一次的败仗放在心上。
富贵之所以焦躁是因为和他刚才说的原因一样,他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太平淡了。
在他心里面觉得,放眼天下,能和自己匹配得上的对手也就是江北的秋叶。但是秋叶距离这里太遥远,两个人每次都是隔空对招,一点都不过瘾。
甚至秋叶呈现出一种稳扎稳打,并不会因为挑衅就会脑子一热,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富贵甚至有的时候就在想,假如自己有一天能打败了秋叶,放眼天下之后觉得无敌了,自己的日子过得该何等寂寞。
以前富贵觉得自己还能和石磨他们说说话,到现在君臣有别,富贵已经感受到了一丝孤家寡人的气氛。
现实中是他说他的,别人理解成别人的。
所以这个时候石磨还在喋喋不休,帮富贵分析明年攻打江北的胜负概率有多大。富贵耐得性子听完,终于问了一句自己如今想知道的事情:“太子怎么样了?朕就想知道这逆子什么时候造老子的反?”
石磨不知道富贵这话到底是几个意思,所以谨慎的回答:“如今太子那里还算安稳……”
意思就是这小子如今还缩着脑袋呢。
富贵就替太子着急,你说你好歹是个男娃,怎么比不上你姐?你姐小时候就敢对你老子横眉怒对,你现在还恭敬到什么时候?
如果太子真的有造反的行动,富贵还真的高看了他一眼。只是现在一直按兵不动,富贵就替这个儿子着急,你养这么多人是干什么的?是做善事让这些人吃你的喝你的吗?
就在富贵面无表情地盯着池塘水面,两眼无神,一脸生无可恋的时候,石磨终于给富贵带来了一个令富贵略微兴奋的消息。
“您还记不记得端木家的老太太,她身边的人如今跟二公主接触的很频繁。”
“没想到这老太婆还不死心?我就想不明白了,跟他们家有血海深仇的是秋叶,秋叶在江北呢,如今一把年纪了,想要报仇只能快速,她的年纪等不了几年了……我要是她,拿那点钱到江北去找一个刺客,在秋叶出门的时候刺杀她。在江北好歹还有机会伤到秋叶,在江南等到什么时候?”
富贵这个时候终于心情振奋了起来。“说吧,二公主如今是个什么样的想法?”二公主多少有些没脑子,如果说太子眼光比较短浅的话,那二公主也只能看到眼前的两寸宽。
“二公主……这几天周家比较忙乱,驸马整天整夜守着周将军,所以二公主这几日和端木家的老太太见了面……据说二公主答应了端木家的老太太,将来替他们家报仇……并且答应,江北的储君,也就是您外孙女……”
“叫明珠,嗯,我知道。这是我们家正儿八经的第三代人,姓巫马……二公主生的姓周,不一样。怎么?二公主打算将来把明珠交给端木家的老太太?”
“是……”
“那老太婆给她许诺了什么好处?要是好处小了,二公主才不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呢。”
“嗯……”
看到石磨吞吞吐吐,富贵哈哈大笑。
“一个嫁出去的公主,与太子的关系不好,与其他兄弟的关系也不好,将来若是交战,南方若是大胜,就凭着一个公主的身份是决定不了明珠的将来的,如果她的身份换成女皇或者是东宫呢?明珠是死是活她也有机会插上话了,甚至能决定秋叶的生死……若是她想要做到东宫位置上,必定要先把太子拉下来,而且还要让他的兄弟们闭嘴。如果想要成为一个女皇呢?”
石磨这个时候一身冷汗,人家都说无情帝王家,到这个时候石磨才彻底理解了。
再看这个时候的富贵,他高兴的哈哈大笑,甚至是拊掌大笑,就忍不住脑子里面蹦出一句话:“伴君如伴虎。”
日子人石磨是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理解富贵的心情,难道富贵听说这样的消息之后不愤怒吗?不伤心吗?
如今的富贵算得上是儿女离心,距离家庭支离破碎也就差那一步了。甚至现在家里面已经支离破碎了……大家为了面上的好看,也还勉强维持着。
一般人这个时候早就难过的不知所措了,可富贵却不以为意。
如果这是一个做皇帝应有的想法,那么石磨真的不理解。
富贵笑完了,跟石磨说:“别管,二公主发展壮大,到最后看朕如何一巴掌拍死她。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不是小瞧她,她成不了一个储君,更做不了一个女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