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江南使团的人也发觉到不对劲了。
怎么这种日日笙歌的事情天天发生?如果偶尔有一次大家觉得还正常,天天有,那就不正常了。更何况江北的女皇也不是那贪图享受的,朝廷自上而下都显得特别的忙乱。怎么突然就有一个官员这么闲了呢?
这些人看了看正吆喝着让大家喝酒的齐侯。随后分析了一下,这家伙日日组织大家喝酒高乐,为什么没有被治罪?
首先,这家伙的后台硬吗?
这个问题问出来之后,大家都摇了摇头。据说齐侯在朝政方面没啥大的建树,也就是当年投奔女皇的时间早,资历看上去老了一些,如今干的都是一些零碎活。跟女皇又不是什么儿女亲家,又没有什么救命之恩,更不是出谋划策的那种人......这种人怎么看怎么普通,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光明正大的天天拉着使团喝酒呢。
其次,这个人爱喝酒吗?
没听说过这样的传闻,假如说这个人的秉性就是如此,做事荒唐了一些,大家也不可能把他想的多么坏,但是作为一个谨慎言行的人突然之间放浪形骸,那肯定有些故事在里面。
江南使团的这些人也不傻,去吃了几天的饭喝了几天的酒之后就觉得这事处处透露着古怪,等到齐侯再派人去请的时候,这些人纷纷找理由推辞了,像是生病的有事的与别的人约好了的......
难道这些人不去齐侯就没有办法了吗?
使团住在一个大院子里面,齐侯直接把他的酒肉摊儿放到了这里。
你们不是不去吗?我过来了,大家接着喝酒接着乐。
这些人才发现齐侯所谓的谨慎言行恐怕是装出来的,这家伙最大的本性应该是不要脸。
自从齐侯把酒摊子放到了大院之后,也没有再邀请其他同僚来撑一撑脸面,也没有再用那种文雅的宴会流程,那就是一个字“喝”。
可能齐侯的酒量是真的好,他是白天逮着人喝,晚上也要逮着人喝。白天把人家喝的五迷三道的,晚上还要去人家房间里把人揪出来喝。有些人比较聪明,白天躲出去了,但是无论如何晚上还是要回来的呀。因为这些人都是使臣,又不是普通的游客,更不是谁家的官员,这里既没有客栈又没有接待收留人的佛寺。
周围居住的都是随驾的官员,这些官员根本不会把使臣留到自己家里过夜,到底是脑子有多傻,有多缺心眼儿,才把敌国的使者留在自己家。
使团的人白天还可以出去躲一躲,到晚上就没法躲了必须回来,回来仍然逃不过被揪住灌酒的命运,大部分都是喝的晕晕乎乎的,第二天酒量好的还可以爬起来,酒量不好的只能呼呼大睡。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这些人又不能把齐侯从院子里面扔出去。不少人聚集到石磙的房间里一块想办法。
“大人,再这样下去,大家都被灌的爬不起来了。这个时候再说不擅长喝酒也来不及了。”
就有另外的人立马接了上来:“教我说,这就是他们北方人心思歹毒,故意要把咱们灌醉。”
这话不需要他说,大家都知道这个意思,彼此敌对,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又不老实,是个人都不放心,不放心就要采取办法,用这样的办法也算是手段温和,有那些直接明里暗里把人给做了,还让人找不出什么把柄。
其实石磙作为一个老实人,觉得自己在在这里待下去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心里面想着早点走,但是他能不能离开不是自己说了算的,是江南说了算的。
江南觉得他们收集的消息不够多,不够准确,来信当中反复催促他们多收集一些消息。所以他们就走不了。
但是齐侯天天拉着人喝酒,大家深受其苦。长久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呀。
石磙就想着,要不然先把齐侯给弄出去,但是又想到走了一个齐侯还会有其他人,反正自己这一群人在这里呆着,已经让人心里面不痛快了。
就在石磙骑虎难下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他的副手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大人,叫我说咱们不如拿一些财物贿赂本地的官员,让他们给齐侯找个活干。别让他一天到晚老在咱们这里盯着。
再有就是咱们不如主动陪他喝,排好号,今天该这一群人陪着喝,后天该那群人陪着喝,然后留出一部分人悄悄的出去办事儿。要不然全部被关到这院子里也不是一个办法。”
石磙就觉得自己这个副手真的挺有想法的。这是目前不是办法的办法了,于是就按照这个人说的办法做。
大家兵分几路,一路陪着齐侯喝酒,一路出去搜集消息,另外一路出去贿赂本地官员,先把齐侯给弄走。也要打听一下到底谁出的这样的一个馊主意。
同时齐侯这样的行为也让石磙写到了例行发到江南的信件里面。石磙之所以写这个目的还是要向富贵哭诉。告诉富贵,如今在江北待不下去了。
南北信件一来一往中间需要一段过程,最快的速度大概是在半个月左右。
过了大半个月,石磙确实收到了富贵的回信,富贵在心里面非常体谅石磙,让他自行决定,如果实在是没办法呆下去,那就回来吧。
石磙只是为人老实又不是笨蛋,特别是石磙跟着富贵了这么长时间,富贵说话的时候是出于真心的还是假意的,石磙有九成的机会会判断准确,特别是这封信上让石磙自行决断,那么就能推断出来,富贵心里面实际上是不耐烦且不高兴的,觉得这群人在江北了这么久没有实际收获,特别是县里面一再询问石磙冬风如何,让石磙鼓动冬风去江南。
以往在信里,石磙把这位小皇子夸耀了一通,石磙也确实觉得富贵的这些儿子里面,也就江北的这个皇子能看得过去。但是却没有把握能够怂恿这位几乎有了自己判断力的小皇子跟自己一块离开。
站在富贵的角度上想一想,石磙也能理解为什么富贵急迫的想要把江北的儿子接回去,实在是江南的那些孩子们看着也就有个架子,外表锦绣,内里草包。
但是如果站在那孩子的角度上思考,多少年没见过的父亲突然对自己如此热切,是个人都会觉得这里面会不会有点儿不可言说的阴谋,毕竟那边老父亲又不是没儿子,又不是只等着自己回去继承家产。
江南确实是家产庞大,但问题是竞争也非常激烈,与其去那边争死争活,还不如留在江北过太平富贵的日子呢。
石磙站在他们双方的角度上想了想,都能替对方想的明明白白,所以石磙就不知道这工作怎么做。石磙在江北的压力是无人知道的,而富贵在江南的心情也没有人能体会。
到了这个地步,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孤家寡人。
年轻的时候富贵对于感情不屑一顾,什么父母之间的恩孝,夫妻之间的恩爱......那个时候的富贵觉得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为了活下去,也为了证明自己活过,他做了很多事情,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都有那么几件,也都难以评说是非对错。
那个时候大家日子过得都差不多,他自己也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讲的秘密。富贵能大大方方的在所有人面前承认自己确实和某某个女人勾勾搭搭,也可以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以前收过谁的银子,替他办过什么事儿。
可是钱越多,身份越高贵,日子越富有,富贵就发现有很多事情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敞开了和人家说。
从此之后不信任别人,不信任自己,不信任任何人。
这个时候再问他有没有后悔和父母的关系弄得很僵硬,有没有后悔和那些女人没有交心。富贵会回答自己,从来不后悔。
没错,富贵是不会后悔的。
父母不会在自己选太子和继承人的事情上给自己任何的帮助,他们的见识,出身,眼光,头脑,只会在自己面前捧一个踩一堆。而这个捧,不是基于为江山考虑为儿子考虑,而是为他们考虑,谁会奉承他们,给他们银子,他们才会替谁说话。
身边的那群女人们更信不过,那些女人们哪个没有儿子?就算是没有儿子的也会和那些有儿子的结盟。她们更有目的性,每一句话,每一件事,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微笑都是为了最终的目的而表现出来的。
所以天大地大,能信任自己的就是自己,可是自己有的时候也会做错事情,所以不能全心全意的信赖自己。
富贵就觉得自己或许是真的孤家寡人,从始至终自己就是一个孤家寡人。
年轻的时候父母并不疼爱自己,无论合理的要求或者不合理的要求,都被忽视了。虽然是长子,但是却比不上幼子。结发妻子也已经远去,嫡亲的女儿成了对手。
他觉得日子就是如此,活到老斗到老,自己哪怕成了皇帝,仍然没有摆脱自己的命运。
他看着天边的彩霞怅然若失对身边的人说:“让石磙回来吧。”
如果这江山真的要传下去,万里锦绣山河,还是要找一个最合适的人才行。
富贵站起来对身边的太监们说:“后宫里面是不是有一处佛堂?”
太监们回答:“几乎各位娘娘都在拜佛,每座宫殿都有一座像样的佛堂。”
富贵嘴上嗤笑了一声。蛇蝎之人还妄图佛祖保佑,要真的有佛祖保佑,这佛祖不拜也罢。
算了,不去。
他走到了窗口,看着外边群山连绵。江南的雨季又来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让一切变得潮湿起来。
问佛祖,还不如问江山呢?问问江山他们想让谁做主?
富贵动手把自己面前的宣纸拿出来,用镇纸压着,一下子裁了十六份,几个年纪大的儿子和秋叶的排行都写上,为了迷惑人,他故意把秋叶写成一,太子写成二,一次类推。
他让身边的人退下去,提笔在每张纸片上写字,写完之后,拿掉镇纸,任凭风吹了起来。
桌子上一堆纸条,风只吹着一张纸条飘飘然飘了上去。
富贵饶有兴趣的盯着那张纸条在自己的头顶无规则的飘来飘去。
这就是万里江山给自己选出来的主人吗?
富贵一抬手,把头顶上飘的这张纸捞了下来。上面一个字“壹”。
壹,排行第一!
看来是天地江山,千万里锦绣山河,都认同了这位女皇帝,不介意她是一个女儿身。事实证明,秋叶也确实能当好一个皇帝。
他抓了桌子上剩下的纸条走到窗口一下子扔了出去,大风吹过,所有的纸条在窗口被风吹雨打,很快就落到了地上,陷入了泥中。
富贵这种行为,让身边的太监都能瞧出来意思,刚才陛下想去拜佛,这个时候又写了这么多张纸条......必然是想求什么。
如今陛下有半壁江山,按道理来说没什么烦心事了,但是有一件大事迟迟不能让天下安心。怕是与储位有关。
这些太监就趁着富贵不注意的时候,让人赶快去外边把所有的纸条捡回来。富贵用的笔墨是上好的笔墨,那些墨水见水之后并不会在纸上洇开。他身边的太监把所有的纸条捡了回来,小心的用布料把上面的泥土擦去,一张张并列排好。
纸条共有十五张,从二到十六排列。
一群太监们私下围在一起,盯着十几张纸条。
其中一个说:“我亲眼看着的,一共裁了16张,有一张在陛下的手里。”
从贰到十六都有,唯独却一。
这些太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很明显,陛下心里面也拿不定主意,请求神佛帮忙拿主意,但是一阵风只吹起来了一张。
这也真的很邪门,一堆纸里面只卷起来了一张,而且一直飘在陛下头上不落下。让谁说谁都觉得被吹起来的那张纸上写着的就是天选之子。
看来真的是大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将来能继承大位。
其中一个太监说:“今日之事万不可说出去,一旦说出去之后,咱们脑袋就要搬家了。”
这些太监们都赶快点头,纷纷诅咒发誓。
前脚刚把这些烘干了的纸条扔进火盆里烧掉,转头这些消息就流到了某些人的耳朵边。
太子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心里面狂跳。觉得这简直是上天都在帮自己。让人给了来通风报信的太监打赏之外,他自己在东宫空旷的宫室里来回走动。
“果然是老天有眼,再说了,祖宗规矩都是长子继承家业。这份家业合该是我的。”
这个消息经过好几个渠道也传到了周挺的耳朵里。
周挺听了经过,觉得老天怎么没眼,选中了太子那么个玩意儿。当然了,瘸子里面拔高个,太子稍微有那么一点儿意思,但是和任何一个青年才俊比起来,太子就不像个样子。
不是周挺看不起富贵,就富贵创下了江山将来肯定二世而亡。
周挺是不介意送他们父子一程,但是这一层该怎么送呢?
在江南京城的一间小院子里,有人收到了一封信。这是一个屠夫,长得膀大腰圆,浓眉大眼。这封信是今天有个老主顾来买肉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塞给自己的。这个屠夫关了门进到后院打开一瞧。这是江北老大人的来信。
信上说:少主豢狼犬,乃周进献。
这个屠夫心里一动,赶快走到了灶台旁边,将灶台旁边的油灯点燃,因为晚上做饭可能会需要油灯,很多人家都会在厨房放一盏油灯。这个屠夫点燃了油灯,把信纸在油灯上面绕了一圈。
字迹显出来了:“逼周造反。”
屠夫赶快把纸握成一团儿,扔进了灶台里,点燃了柴堆。在大锅里面倒了一锅的水,开始烧火。
过了几天周挺突然收到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是太子东宫的人传过来的。端木家的老太太能在皇帝身边埋下人手,更能在太子身边埋下人手。
东宫传来消息说,是东宫有个属官叛逃了,手中握着证据。准备把这个证据交给某个皇子,请皇子告发太子窝藏私军。
一句话把周挺吓得浑身冷汗。
太子手下养着的那群人是怎么来的?周挺简直太清楚了。到时候若是皇帝问起来,为什么自己要给太子提供这样一支人手,自己该怎么回答?
那些皇子们为了把太子从东宫的宝座上拉下来,自然是添油加醋,一件小事当成天大的事来干。太子手下有几千人马,他们自然是认为图谋不轨。
都已经是太子了,为什么图谋不轨?自然是想做皇帝啊。
到时候黄泥掉到□□里,不想承认也要承认。一旦承认之后,周挺全家老小全部被拉去砍了脑袋。
这可是协同谋反的证据。
周挺这下真的慌了神了。
可以想象富贵掌握了这样的证据,就算没有那些皇子们在一边添油加醋,周挺会放过自己吗?肯定不会。
上一次败仗是因为自己身染重病才能逃了一劫。这一次可是退无可退了。
好在现在这个证据还没有交到皇帝面前,也没有落到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皇子手里,周挺立即派人去查找那个东宫叛逃官员如今下落在何处?
把这个命令传达下去之后,周挺就在想自己要不要私下里下令太子养的那些人先化零为整的躲出去。
可是要是把这个命令传达出去,太子那边怎么想?说不定皇帝会更早的知道。富贵一直盯着太子呢,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所以太子那边不能有什么动作。
等到冷静下来之后,周挺开始想。这也是一件好事,假如自己要是提前发动叛乱,那么自己埋藏下的这一只大军就能给自己帮上忙。
而太子根本没有察觉到东宫里面丢了一个官员。东宫的官员少说也有一两千人。这一两千人里面斗得非常严重,到处是拉山头的,派系林立,而太子的本事就不足以管理这一两千的官员,所以消失了那么一两个,除了本派系的人关心一些,其他的人恨不得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在此最近一段时间因为从那些太监身边得到了当日富贵的举动,就觉得自己以后继承皇位是板上钉钉了的,稳了的,太子不仅放松了一些,于是对自己的要求也没有以往那么严了。
也就是半个月放纵自己在吃的上面没有节制,于是富贵再见到太子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大儿子的脸胖了一圈。
本来瘦的时候还是一个挺帅气的小伙,结果胖了之后,就有点一言难尽,富贵没想到这个儿子的变化这么明显,看到太子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行吧,能吃能睡也是一种福气。假如太子真的是豁达起来,富贵对这个儿子还真的高看一眼。
富贵叫这个儿子过来是有事情吩咐,但是这个时候楼下石磨噔噔噔的上楼,看上去是有急事,富贵就让太子先回去了。
等到周围的人退下石磨赶快跪下来请罪:“陛下,是臣这几天不着从自己的袖子里面抽出来了两张纸递给了富贵,然后把这件事情给叙说了一遍。
“因为让人盯着周挺,这几天下面的人反映说是周挺家里面突然进进出出了几个不常见的面容。随后根据下面人的调查,发现这几张脸要么是和一些朝廷官员的家眷有联系,要么和他们的家仆有来往。
当时臣便下令,让他们对其中一人逮捕询问。得到了一个消息,说是东宫有官员叛逃,而周挺十分关心,一定要找到这个叛逃官员的下落。”
本来就风马牛不相干的人,如果放到一起就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周挺是一个军中的老前辈,东宫又是太子居住的地方。皇子与朝廷官员结交已经是犯了忌讳,虽然这位陛下不在意这个,甚至有些皇子和官员已经结成了联盟,以翁婿的关系互帮互助。然而军中的人与皇子的接触仍然是令人警觉的。
偏偏石磨又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前一段时间没有劳心劳力的工作,让他心里面总有一种怕怕的感觉。在这上得到了最近一段时间周挺和一些官员来往的消息,所以石磨再三思考之后,向富贵提了一个建议。
“或许是臣胆小,总觉得这里面有些古怪,请陛下下令,调换禁军统领。”
富贵就不相信自己的儿子有造反的能力。当然了,周挺有。
如果两者勾搭在一起,确实有成功的概率。
周挺也有造反的心思,杀他不冤枉啊!
富贵看着手中的名单,对石磨点点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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