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还有一个退休老干部爱人是苏州人, 这次他们装修房子,特意请来了苏州师傅。不管是闽南师傅, 还是苏州师傅, 他们打出来的家具都有……对了,老干部称作厚重的文化底蕴,他们还做了改良, 挺新派的。我一进屋, 就感觉出来主人家有深厚的文化修养,热爱生活。”骆谦眼中好似燃起了一把火。

    “我都不知道你还有咬文嚼字的一面。”说完,李谣自个儿先笑了。

    没有几个农村人说话文邹邹的,她是特例。

    骆谦说她打小说话就这样, 他推测她应该天生是个爱读书,会读书的人。说她经常挤出时间偷跑到扫盲班跟老师学习,同样学习,其他人说个话的功夫就忘了老师教了什么, 她却熟记于心。

    骆谦还开过玩笑, 如果他年长她八岁,他就出钱供她念书, 培养她当大学生。

    他注定要失望,因为骆清亮的老闺女骆语写作业,她问骆语借三年级数学书看。完了, 她认识所有的汉字和数字,读了几遍下来, 完全搞不懂那道题讲的是什么意思。

    她清醒的认识到自己语文可能好些, 数学就只会简单的加减。

    因此, 她考不上大学。

    这话就扯远了, 李谣回到骆谦今儿说话文绉绉上面:“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你。”

    骆谦一愣, 随即乐笑,身体探进屋里,揉李谣的脑袋:“那些退休干部穿着讲究,胸前口袋别了一支钢笔,还戴了副眼镜,说话斯斯文文,我跟他们待了一天,他们说了老多文邹邹的话,我总能记住一些。这不,卖弄到你面前了。不过他们看着斯文,摘掉眼镜,脱掉外套,打球又狠又猛。”

    他总觉得老干部和他打球,玩了战术。

    可惜他没接触过战术,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干部进球,最后半场他跟上大家的节奏,把对手防的死死的。

    和他一队的老干部跟他说年轻就要多学习,建议他有意识的培养自己多看报纸,多走走,多听听,多自省。

    后来他就被老干部领进家里洗脸,接触到了他从来没有接触到的家具样式。

    骆谦记东西特别快,基本上认真看一遍,就很难忘掉。

    他记下了这些家具样式,回来的路上听人谈论个体户,谈到市里出现了卖衣服、卖吃食的小老板,小马的叔叔还说起镇上要开集市,暂时定下来七天开一次,骆谦萌生一个想法,就是开一个家具店。

    骆谦问李谣到镇上租房子开家具店,能不能干。

    上辈子谁请骆谦,骆谦就给人打家具,这辈子她没做什么,骆谦直接开家具店。

    和上辈子一点也不一样。

    未知的走向,导致李谣心里没底,不知道她家富裕起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算计。

    李谣一脸的不安和焦躁,骆谦以为李谣担心他步子迈的太大,万一生意不好,赔的倾家荡产。没有人给他俩依靠,他俩只能靠自己,还有五个孩子要养,他们承担不了失败带来的后果。

    “要不这样,我们不是要起三间房吗?一间留给兄妹仨住,其余两间留我摆放家具,我找人来家里看家具,看中了,我借拖拉机给送上门。”骆谦越发觉得这个主意好,“我打两种款式家具,我从县里、镇上找的买家嫌贵不买新款式家具,选择老款式家具,咱们就暂时不打这种家具,成品家具留给自己家用,打以前样式的家具,先挣够到镇上买房子的钱,咱们再搬到镇上。”

    骆谦心里有更疯狂的计划,等攒够了钱,跑到市里买房子开家具店。

    能赚到了钱,他才准备告诉李谣,免得李谣陪他空欢喜一场。

    从丈夫拿卖苦力赚的血汗钱买甘蔗苗回来种,到丈夫自己成立装修公司,多少次失败,他又多少次站起来重新拼搏,李谣明白他是不甘平凡的人。

    想通了这点,李谣选择支持他,和他一起迎接未知的明天。

    在此之前,她必须跟他掰扯清楚他父母和他哥他嫂子:“你哥你嫂子今天又找爹娘闹,小叔出来乱搅合,说爹娘顾着咱家,你放心出门做活,咱家的家产必须分四份,四兄弟每人一份,你哥你嫂子认同你小叔说的话。”

    “我会听他们的吗?”骆谦嗤笑。

    “我记得你说过爹娘就你一个可心的儿子,你不心疼他们,就没有人心疼他们。你有没有想过爹娘的想法跟你一样,你哥只有他们一对父母,他们不心疼你哥,还有谁会无缘无故心疼你哥。”骆谦眼睛发直,李谣拿掉盖在她脑袋上的手,要把他的手掌丢到一边,一只满是又硬又厚茧子、一道道伤口的掌心剌疼了她的手,李谣立刻握紧这只手,心里面心疼他,嘴上却吐露挟裹刀片的话,“你心疼爹娘,爹娘心疼你哥,你说有一天爹娘会不会求你分钱给你哥?”

    李谣花费一下午的时间悟出这些。

    其实公婆并不心疼丈夫。

    骆谦‘端详’李谣,嘿道:“还真是你说的那么回事。”

    “还是我眼光好,把唯一一个心疼我的人娶回家。”那只灼热的手裹不住他的手,她加了一只手。骆谦眼中闪着光,笑出声。

    李谣知道他心里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坦然的接受她说的话,李谣知道他需要时间接受,不去逼他现在表态,而是主动把这事揭过去,说起其他事:“你还去市里吗?”

    “去。”骆谦说。

    李谣来了精神:“你去种子店买一些萝卜、白菜种子回来,你问一下,这个季节适合种什么,你每样买一点,我在家没事,卖点种子,赚点家用。”

    “对了,上回干部来村里登记人口,我好像听说市里有红皮白心、青皮青瓤的萝卜,你打听一下新品种萝卜和大白萝卜有什么不同,要是这两种萝卜比大白萝卜好,咱家种几亩地,兴许几亩地的萝卜加上家里的存款,就能到镇上买房子。”李谣不好解释她怎么知道两种新品种萝卜晒出来的萝卜干筋道,腌的萝卜叶子也比大白萝卜叶子好吃,就让骆谦跟人打听。

    红的、青的可太喜庆,这么喜庆的玩意居然是萝卜,骆谦一乐:“红的、青的往地里一种,咱家遍地的红红火火。这玩意好,看着高兴,说不定还能招来福运。我去市里打听一下,如果确实不错,多买点种子,自己家种几亩地,也卖给大伙儿,让他们跟我们一样红火。”

    “要不要给你打一个货架?”李谣要卖种子,骆谦就是木工,说什么也能让李谣缺货架。

    李谣惊喜说:“要。”

    要知道上辈子骆谦无论再穷,每年都会塞钱给他爹娘,他爹娘还真就拿了。李谣清楚他是一个孝子,她这么说他爹娘,他心里面多少有些不舒服,多少对她有些成见吧,呃,一丢丢,骆谦可能都没有察觉到。

    她没想到骆谦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给她打货架,真的让李谣又意外又欢喜。

    骆谦乐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果然他家大妹随谣妹,不就上下铺、货架嘛,瞧两人欢喜满足的小表情,仿佛拥有了金山、银山。

    他扭头,三个小人儿排队投篮,骆谦快速够李谣的脑袋,朝她的脸颊狠狠的“啵”,李谣鼓脸瞪他,骆谦眉毛乱舞,“咻咻咻……”口哨儿欢乐,他迈着欢快的脚步挑选木料。

    李谣。

    他是心情不好吗?

    她看他是心情太好了。

    李谣气呼呼关上窗户,“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就是心情莫名的变好,没有原因想笑。

    “二四,捡钱啦。”骆谨突然闯入院中,攥紧车闸,大长腿踩地。

    “你丢钱,我捡。”骆谦盯着骆谨的口袋。

    骆谨慢条斯理下车,停洋车,突然,他一个健步跑到骆谦面前,扣住骆谦的脖子,把他往后掰:“呸呸,老天爷,这人就是一个破嘴,你千万别当真。我帮你教训他,下次他不敢瞎掰掰。”

    骆谦一懵,骆谨当了几年小学数学老师,身手没退步啊。

    他长年干力气活,力气长了不少,握住骆谨的手腕,一个旋转,扣住骆谨的腰,用巧劲摔,骆谨躺在了地上。

    骆谨躺了一会儿,爬起来,乐道:“偷偷跟言辉哥学了几招,没想到还是整不过你小子。”

    骆谦。

    怪不得骆谨没有退步。

    “言辉哥要去读夜校。他说他的文化水平低,很难往上升,他就想提升文化水平。我跟小梦托顾娟嫂子的福,在计生办租了一间房子,办补习班,赚几个钱。”骆谨掏出一叠散钱,递给骆谦,“打床的钱,收好。”

    骆谦不和他来虚的,直接把钱装进兜里。

    骆谨看快打好的床,说:“现在政(/)策宽松了,你手艺不错,我建议你出去闯闯。反正我是不满足在镇上当老师,办补习班,有机会提升学历,我一定抓住机会,带上老婆孩子走出去。”

    “嗯。”骆谦点头。

    “我什么时候来拉床?”骆谨迫切的希望走出去,一是受到骆言辉的影响,二是他希望自己更上一层楼,三是他想带上媳妇孩子远离媳妇娘家人。媳妇嫂子得知他们换了大房子,一天恨不得跑十趟上门逼媳妇让她娘家侄子住家里,媳妇不同意,媳妇嫂子带走两个儿子,老姨、姨丈上门逼媳妇,骂媳妇。就媳妇嫂子这种做派,他相信媳妇嫂子的娘家人跟她一个德性,哪敢让她侄子住家里,生怕让她侄子住下来,就撵不走。

    “三天后。”骆谦说。

    “行,我先走了。”骆谨这趟回来,一是给骆谦钱,二是他和陆小梦拿老姨、姨丈没办法,决定跟他父母坦白,父母跟老姨、姨丈同辈,老姨、姨丈总不能还拿辈分压他父母吧。

    骆谨走的时候,一脸的凝重。

    骆谦感慨每个人都有烦心事,还不好处理。

    骆谦使劲揉脸,笑着朝孩子走去,陪孩子玩一会儿篮球,再做木工活。

    晚上,李谣跟骆谦提顾娟也要打上下铺,骆谦点头说行,李谣又提到结扎,她不想上那个环。

    自从上了那个环,她身体一直不舒服,每月都要看妇科,真让人恼火。

    “我明天去市里的医院问问什么情况。”骆谦感受到她的不安,攥紧她的手说。

    “嗯。”李谣点头。

    次日,骆谦早早的去镇上,三个孩子喊来了小伙伴,骆筠文组织小伙伴排队,投了篮的小伙伴自发的跑到队伍尾巴排队,骆筠文见小伙伴都遵守规则,他走到最后面排起队来。

    李谣出门洗东西,看到一张张小脸上洋溢着兴奋激动的笑容,她不自觉扬起唇角。

    “这是李谣家吗?”一个李谣没见过的人探头问。

    “是。”李谣疑惑回答。

    “我是送奶员,这一片归我负责,你家订了三瓶牛奶,给你。”送奶员仔细核对单子,从车后座上的大木箱里拿出三瓶牛奶递给李谣,“嫂子,我明天过来送奶,顺道取空奶瓶。”

    “好,谢谢。”李谣说完,送奶员骑洋车到另一家。

    孩子们被篮球勾住心神,没有一个孩子注意到送奶员送奶,李谣摇头进屋,把牛奶放到床尾的柜子上。

    送奶员成了村里最亮眼的崽,大伙儿稀罕的围观送奶员,好些孩子、甚至大人跟在送奶员身后,瞧送奶员怎么送奶,老大、老二、老三家的孩子也在其中,三个儿媳妇骂孩子贱眼皮,杜梅听的出来她们拐弯抹角骂四儿子家的孩子。

    杜梅收拾好家里,就来到四儿子家:“谣妹,在屋吗?”

    也没等李谣回答,她推开门跟李谣抱怨三个儿媳妇。

    “你家为了还马国强人情,才订奶,她们又不是不知道,阴阳怪气什么。”杜梅没说三个儿媳妇叫她出钱给孙子订奶。

    “娘,爹最近在忙什么?”李谣不想听那三家的事情,便转移话题。

    “给人编筐子,赚一点钱。”她家还欠外债呢,不想办法弄点钱,怎么还人家钱。

    提到老头子,杜梅突然想起来她昨天要过来跟李谣说一些话,结果没过来,她现在说:“你爹昨天早上去你家地看了,侯嫂子的两个儿子干的不错,地犁的深,种庄稼不得吃亏。”

    杜梅看屋里没有脏衣服,就不跟李谣闲聊,她要找二嫂谈一块儿借牛耕地的事情。

    其实她打算跟四儿子家一块儿借牛,侯嫂子把四儿子家的地揽了过去,肯定不能找四儿子,所以她准备找跟她关系处的最好的二嫂,她家老头子也赞成。

    杜梅匆匆离开。

    昨天闹成那样,今天李谣注意观察杜梅,没见她有多伤心。

    李谣揉眉,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杜梅。

    中午,孩子们被家长叫回家吃饭,骆筠文抱着篮球跑进屋里,把篮球放到门后面,他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确定这是一个隐秘的地点,笑着跑出去,骆筠修偷偷地溜到屋里,挤进门后面,蹲下来坐到篮球上,骆韵莹学她二哥,背靠墙壁,一点点往里挪,慢慢地蹲下来,捂住嘴偷笑。

    骆筠文跑回来巡视他的篮球。

    骆筠修:“嘿嘿。”

    他心虚站起来。

    骆韵莹:“嘿嘿。”

    她一点一点往外挪,挪出门后面,站起来理直气壮告状:“二哥不听大哥话,妹妹听。”

    这小丫头越是心虚,说的话越清晰。

    “莹子!”骆筠修怒喊。

    “妈!”骆韵莹迈着小短腿,飞快的跑进锅屋。

    骆筠修要去追他妹,被他哥按住,兄弟俩抱成一团,不知咋滴,突然笑成一团。

    骆韵莹听到哥哥们大笑,她又哒哒哒跑回去,脸憋的通红挤到中间,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吃饭了。”李谣喊。

    “好。”三个孩子异口同声回答。

    李谣摆好饭菜,三个孩子洗干净手,跑进堂屋,端起碗干饭,李谣回屋拿三瓶牛奶,放到三孩子面前。

    三个孩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大人们没有特意告诉他们家里订了牛奶,但是家里订奶,他们都在,知道家里订了牛奶。

    他们默默的期盼送奶员快些送奶。

    一点都没有准备,牛奶神奇的出现在他们眼前。

    骆韵莹:“哇,漂亮。”

    骆筠文:“妈,我看见了你。”

    玻璃的奶瓶,瓶口那一截没奶,骆筠文把眼睛凑上去,看到了他妈妈。

    骆筠修抓住奶瓶上下颠倒,观察到神奇又有趣的现象,他连连的“哇”感叹。

    三个孩子把奶瓶推到碗前面,扒一口饭,眯眼看奶瓶,吃完最后一口饭,李谣一一打开盖子,三个孩子抱着奶瓶喝一口,哇一声。

    他仨今儿有些兴奋过了头,没睡午觉,拿木(木仓)跑出去。

    李谣默认三个孩子又要坐他们爸爸的豪车回来,突然听见孩子们喊妈,李谣有些意外。

    李谣走出去,正好撞见骆筠文牵着骆韵莹进院子,骆韵莹看到李谣,甩开他哥,小拳头攥地紧紧的,仰头大哭。

    “妹,二哥把木(木仓)抢回来了,给你,你别哭。”骆筠修擦一把脸上的灰层,气喘吁吁站到骆韵莹面前,把木(木仓)塞到骆韵莹手里。

    骆韵莹的哭声戛然而止,小胸膛剧烈震动,吸鼻子,低头看木(木仓),她撇嘴,哇大哭。

    哭的老伤心了。

    骆筠文气冲冲跑进屋里,从门后面抱篮球跑出去。

    李谣不明情况,叫修子在家里看弟弟妹妹,她追了出去。

    骆清池蹦跳吹手,骆谦家的狗崽子不愧是狗,咬人这么凶,这条狗不能留,找时间勒狗剥皮,喝狗肉汤。

    骆筠文不知不响拍球,对准骆清池的脸砸。

    骆清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躺地上,脑袋嗡嗡响,懵了几十秒,晃晃悠悠爬起来,抹了一把鼻子,手黏糊糊的,一看,竟然全是血。

    骆筠文捡回篮球,掉头往家里跑。

    “小崽子,你给老子站住。”骆清池跳起来怒喊。

    骆筠文跑的更快。

    骆清池从路边捡起棍子追骆筠文,李谣拦住他:“小叔,我家莹子为什么哭,修子身上脸上为什么全是灰?”

    “什么为什么!我孬好是长辈,叫你家孩子把(木仓)给你嫂子家孩子玩,他们不给,我从他们手里拿(木仓)怎么了。你家孩子可真狠,看把我手咬的,看把我鼻子打的,今儿你不赔我百十块钱,我把你家孩子送进派出所。”骆清池气的眼珠子充血。

    骆清亮恰巧路过,有人跟他说骆清池干得缺德事,他厉声说:“不着调的东西,你再敢当着孩子的面胡说八道,我马上叫言辉把你抓进派出所。”

    “三哥,我咋了我,晚辈欺负长辈,你咋说我呀。”骆清池抬起受伤的手,指着留血的鼻子给骆清亮看。

    “你说二四家的东西全是他哥他嫂子的,吓唬孩子把孩子卖掉,”这个不着调的东西还说把李谣怎么着,骆清亮说不出口,“这是长辈该说的话吗?”

    李谣大致搞清是楚怎么回事:“小叔,你这属于拐卖人口,被逮到,直接(木仓)毙。”

    “骆谦回来,我让他到镇上报案。”李谣冷脸回家。

    “诶,”骆清池忙地甩掉木棍,哇哇大叫,“小崽子打长辈,侄媳妇送长辈吃(木仓)子,还有没有天理了。”

    “该。”

    这几天骆清池爱到叔伯家窜门,厚脸皮留下来吃饭,半夜三更翻墙进来,不打声招呼到堂屋,把板凳摆成一排,就睡在堂屋。

    你拐弯抹角提醒他不能这样,他听不懂,你跟他翻脸,他看不懂脸色,亲戚被他搞的烦死了,巴不得公安抓他进派出所,留他住十天半个月。

    骆清池见没有人替他说话,他捂住鼻子跑回家,找他爹娘商量办法,阻止骆谦送他进派出所,最好能讹骆谦一笔钱。

    葛娣、李老太、骆老头不认为骆谦会送亲叔叔进派出所,除非骆谦不要名声,叫骆清池不要瞎担心,坐下来好好商量怎么讹骆谦。

    骆清池:“!”

    骆谦有要过名声吗?

    这时,村民特意从他家门前经过,笑哈哈说:“骆谦回来了。”

    “娘,我到南边的沟里躲一晚上。”骆清池听到骆谦的名字,连续打几个哆嗦,不由自主回想骆谦拿刀杀鸡的场景,耳朵凉飕飕的,他实在坐不住,丢下一句话,便冲出门。

    骆谦还没进院子,三个孩子跑出来扒住骆谦的腿,催骆谦赶紧去骆清池家,骆谦把三个孩子放到洋车上,掉头去骆清池家。

    路上,骆筠文、骆筠修找骆谦告状,骆清池欺负兄妹仨和妈妈。

    骆谦听着,眼看八方,正好和跑路的骆清池撞个正着:“小叔,真巧。”

    第022章

    骆清池僵硬着笑:“巧, 怪巧的。”

    “二四啊,”骆清池搓手, “那啥……”骆谦大哥骆言木恰巧路过, 骆清池一哆嗦,吞下告诉骆谦骆剩子逼迫他骗李谣出来。

    要知道当年骆言木媳妇周秀秀打算骗李谣和她傻子弟弟一屋,让李谣给她傻子弟弟生儿子。

    刚分家, 骆谦师傅就给骆谦工钱, 柳庆梅、方爱徳认定没有那么巧的事,一定是骆谦早就拿工钱,分了家骆谦才说出来,她们气骆谦, 就帮周秀秀打掩护。

    周秀秀傻子弟弟没把李谣怎么着,骆谦倒是把他哥家的家具、门窗全劈了,连锅都砸了一个洞,三哥、三嫂那么求骆谦, 骆谦始终没答应重新给他哥打家具, 和他哥基本上没有往来。

    如果他告诉骆谦这条消息,骆谦不仅不送他进派出所, 一定把他家拆了,再扭送他进派所处。

    骆清池嘴唇哆嗦:“嗐,你看我的手, 是修子咬的,你看我的鼻子, 是文子砸的。小孩子嘛, 肯定淘气, 我们大人不跟孩子计较。我是你小叔,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嘴碎, 爱说不着调的话,你也别跟小叔计较,别听你媳妇的话,送小叔进派出所。”

    骆谦笑了笑,说:“好。”

    骆清池狐疑:“真的?”

    骆谦反问:“我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吗?”

    骆清池想了想,说:“不是。”

    骆清池欢喜地跑回家。

    骆谦回家跟李谣说了一声,背着大伙儿偷偷跑到镇上找骆言辉,正巧遇到下班的骆言辉。

    骆谦骑过去:“言辉哥,听谨哥说你要读夜校!”

    骆言辉停车睨骆谦:“别说废话,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叔说漏了嘴,暴露他拐卖我家孩子的心思,你抓他到派出所仔细盘问。”骆谦气愤道。

    “有人证吗?”骆言辉走程序询问。

    “有。”骆谦大声说。

    “我跟你走一趟。”骆言辉公事公办的语气。

    到了没人的路段,骆言辉捶骆谦胸口,骂了句臭小子,骆谦嘿嘿笑不说话。

    骆谦和穿便衣的骆言辉到村里,骆言辉眼尖看到几个人鬼鬼祟祟猫进哑巴家的柴火堆里,骆言辉“叽——”骆谦一眼认出了其中一个人是谁,表情有些古怪冲骆言辉点头,两人把洋车藏起来,查看四周,见没有人,两人悄悄地靠过去。

    “真的,晚上河对岸偷游过来几个人,到骆流子家玩牌九。你们晚上过来看,看老子怎么赢他们。”

    骆清池被骆剩子先威胁再哄骗,答应骆剩子骗李谣出来,发生了今天的事,骆清池一下子清醒过来,不敢打李谣的主意,便开始给骆剩子、骆流子、骆狗子骗牌友,拉一个人,三人给他十块钱,骆清池算了一下,他要在五天内拉一百个人,才能抵清赌债和利息。

    他管不了这些小伙子是不是他的晚辈,把人骗过去,还清他欠骆剩子三人的钱,才是顶顶重要的事。

    “赢了他们,我请你们喝牛肉汤。”

    “不让你们玩,你们看我玩。我跟你们说,河对岸的人傻,我和骆流子三兄弟配合,赢死他们,他们都不知道我们诈他们。”

    “千万不许带钱到骆流子家,别跟我抢着赢傻子的钱。”

    骆清池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稻草,“嗯~嗯~”的哼着小调回家。

    小伙子们搓手离开。

    骆言辉走出来,扭头对骆谦说:“判不了他拐卖人口罪,但是我们公安抓赌,是有指标的。”

    骆谦:“……”

    “别声张,我晚上带同事过来捉鳖。”骆言辉走进狭窄的巷子,推洋车出来,骑洋车离开。

    骆谦回家。

    孩子们丢下篮球跑过来,李谣看他,骆谦抓头:“明天一早,你们就能听到结果。”

    “哦。”孩子们跑开。

    骆谦。

    真无情。

    还是他的谣妹好,没有利用完他就抛弃他。

    骆谦刚感慨完,李谣就收回视线,把碎花布铺在窗台下面的桌子上,拿起剪刀沿着粉笔画的痕迹裁剪。

    骆谦进屋擦火柴点燃煤油灯,举到到李谣面前:“出了月子做吧。”

    “就是把它剪出来,不动针线。”李谣说。

    李谣把剪好的布料卷起来,放进柜子里,问:“你到市里打听到了什么?”

    “确实有红的、青的萝卜。老板说白萝卜水分大,适合做酸萝卜,红的、青的萝卜水分小,肉紧实,切成一条一条的,拿盐腌出水分,放在太阳底下晒,晒干了收起来,想吃了,放到水里泡两三个小时,切成丁炒着吃,就连萝卜叶子腌了也能放,据说味道还不错。”骆谦坐到桌子上,把煤油灯放到窗台上,“老板说红的、青的萝卜种子最好卖,不少人一下子买几亩地的种子回去,现在店里的种子不多,让我后天去买。”

    李谣悬着的心落地。

    “家里零钱够不够?要不要到信用社取一些钱?”李谣又问。

    “绝对够。”说完,骆谦出去钉货架,一阵敲敲打打,他把货架搬到堂屋,又出去干他的木工活。

    天色不早了,骆谦赶紧做饭,赶紧催娘几个睡觉。

    耳边全是平稳的呼吸声。

    骆谦掀开蚊帐穿鞋。

    李谣坐起来踹他:“干嘛去?“

    骆谦身体一僵。

    “套你小叔麻袋?”丈夫说明天有结果,他又大晚上出门,李谣只能想到他套麻袋揍他小叔。

    骆谦弯腰,手肘抵着大腿,手掌托额头:“诶。”

    他站起来:“走,到村支书家。”

    李谣:“?”

    完全摸不清他打算干嘛。

    李谣套上袜子,下床穿鞋。

    “爸、妈,我也去。”骆筠文出溜爬下床。

    骆谦掀开蚊帐,修子、莹子睡的跟小猪似的,竹子、景子晚上不起夜,他拎起大儿子,让大儿子坐到他肩膀上,小心翼翼开门,朝李谣招手,李谣出了门,骆谦极其小心合上门。

    一家三口跟做贼似的离开家。

    到了外边,骆筠文兴奋的跟爸妈说话,骆谦心情颇好回他。

    背着另外四个孩子出门,李谣即忐忑又觉得刺激,不知不觉话多了起来,骆筠文说什么,她都能跟他讨论起来。

    一家三口到了骆清亮家。

    骆清亮家堂屋亮着灯火。

    骆谦进门前喊了一声,骆清亮叫他们直接进去。

    “二四,你来的真巧,我们三家商量盖什么样的房子,你和谣妹坐下来听听。”骆清亮媳妇张霞搬两个凳子,递给夫妻俩。

    “谢谢婶子。”骆谦、李谣坐下来。

    骆筠文在骆谦肩膀上扭来扭去,骆谦放他下来,他搬小木桩子,放到骆谦、李谣中间,他坐下来,不吵不闹,静静地听他们谈话。

    三人加上骆谦定下来后天买砖,突然闯进来几个小伙子:“村支书,村长也在啊,正好,你们赶紧到骆流子家,咱村的人在骆流子家赌(/)博,公安不知道怎么知道的,冲进骆流子家逮人,都没跑掉。”

    骆流子那伙人就是二流子,被逮进派出所,对他们村来说反而是好事,骆清亮便不忙不急问:“有谁?”

    住在骆流子隔壁的小伙子说骆流子、骆剩子、骆狗子,骆清亮一点也不意外,小伙子说骆清池,骆清亮稍稍有些意外,等到小伙子说几个老实巴交的小辈,骆清亮震惊。

    “他们怎么跟那几个混球搞到一起?”骆清亮边跑边骂。

    “该不会和骆清池有关系吧!”骆清喜顺嘴一说,没想到真被他说着了,到了骆流子家,就看见小辈们抱头蹲在屋里,结结巴巴跟公安交待是骆清池叫他们来的。

    几个小辈的家长闻讯赶来,听到自家孩子说骆清池骗他们到骆流子家赌钱,不顾公安阻拦,把骆清池按到地上揍。

    骆谦抱着骆筠文,牵着李谣站在后面。

    “跟你有关系?”李谣问。

    “没有,跟骆言辉有关。”骆谦看了一圈,没有找到骆言辉。骆言辉不愧是骆军师,带同事过来抓赌,自己不露面,避免了许多麻烦。

    李谣不信。

    十几个人被公安带回派出所。

    骆谦说:“回家。”

    李谣点头。

    夫妻俩牵着骆筠文在黑夜中慢慢行走。

    一个弯腰驼背的女人牵着两个瘦小的孩子从一家三口旁边走过去,女人日子过得太苦,李谣对她印象深刻,她是骆剩子的妻子。

    李谣扭头,看见那三团黑影停在骆流子家门口,和人群保持一定的距离。

    李谣希望骆剩子被判死刑,女人有地,又勤劳,拉扯两个女儿长大,她的女儿未来一定孝顺她。

    上辈子,女人为了能够送走两个女儿,付出了太多,死的没有尊严,她的两个女儿长大回来接女人,却连女人的尸骨都见不到。当姐妹俩从老人嘴里得知母亲为了让她们活的有尊严,付出了什么,承受不住,选择自杀,是姐妹俩的养父母及时发现,才救回姐妹俩。

    女人苦,姐妹俩也苦,用一生治疗遍布伤痕的灵魂。

    李谣祈祷骆剩子永远不要回来。

    “怎么了?”骆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谦转身,并没有发现特别的地方。

    “没事。”李谣轻轻摇头。

    今夜,李谣失眠了。

    她想不通为什么上辈子好人过得都苦,坏人反而活的滋润。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窗柩上。

    李谣下床,骆谦抱骆韵莹进来,骆筠修气喘吁吁跑进来,肉嘟嘟的脸蛋皱在一起,抱胸、撕衣服、抠脸、薅自己头发:“妈,好几个奶奶、婶婶和四奶奶打架,就是这样打架,叫四奶奶还她们儿子,当家的。”

    骆筠修口中的四奶奶是骆清池的媳妇葛娣。

    骆筠文看吵架看上了瘾,扭头看不到爸爸和弟妹,他跑回家,看到了爸妈、弟妹,心安了下来,才有心情问母亲:“妈,太奶奶、太爷爷四处借钱捞四爷爷,为什么堂太爷爷、堂爷爷、堂伯伯们不给钱,还问太奶奶、太爷爷要钱?”

    李谣满脑子问号。

    骆谦幸灾乐祸解释:“我爷我奶出面借钱,本家亲戚不好不借,进屋拿钱,发现钱少了,他们怀疑小叔偷的。因为这段时间,小叔死乞白赖住他们家。”

    “我爷我奶不还钱,他们到派出所告小叔盗窃。”骆谦突然高兴不起来,“我爷我奶肯定还钱,以我对他们的了解,自己不出钱,找大伯、二伯、我爹借钱。”

    他娘每次给他小东小西,他都给他娘钱,他娘手里应该有些钱。

    他不管他娘借不借给他爷他奶钱,反正他家不借。

    “有人问你借钱,你就说你不管钱,叫他们找我借钱。”骆谦叮嘱道。

    李谣开心应下。

    骆谦猜他娘今天没时间杀鸡,他到老宅逮了一只公鸡,回家杀鸡,收拾干净鸡,他把鸡放进砂锅里炖上,匆忙扒两口饭骑车离开。

    送奶员准时送来了牛奶,李谣记忆里的事情也在今天发生了,妇女主任带几个村干部挨家挨户通知妇女到大队部开会,李谣家有两个奶娃子,没人照看,情况特殊,妇女主任王玉兰简单介绍计划生育政(/)策,开始说重点:“你抽空到医院上环,带上证明找我登记。就这些,你在家看孩子,我去通知下一家。”

    “好,嫂子。”李谣重重点头。

    王玉兰带村干部离开,李谣蹙眉,也不知道骆谦有没有到医院问结扎的事。

    大会从上午开到中午,又从下午开到傍晚,明天妇女主任还要开会动员妇女。

    没有人不抱怨。

    李谣站在院门口,村长媳妇何英拎凳子走过来,探头看院子里的床,不停地说好话夸骆谦。

    后天小儿子借拖拉机拉床到镇上,她一定跟过去,防止小儿媳爹娘那天又去闹事。

    何英离开。

    村支书媳妇张霞拎板凳过来,把板凳放到李谣脚边,叫李谣坐,她坐了一整天,屁股生疼,她得站一会儿,缓一缓。

    李谣笑着说自己想站一会儿。

    “也行。”张霞不勉强李谣。她靠在院墙上,有人跟她打招呼,她笑着回一声,等路上没几个人的时候,张霞说,“开大会,你婆婆坐在我身后,你大婶子、二婶、老婶、你奶跟你婆婆坐一起,你奶、你老婶问她们借钱,你大婶子、二婶要你爷你奶的地,给地她们就借钱。你奶、你老婶不同意,转头劝你婆婆,你婆婆说没钱,她们求你婆婆出面问二四借。”

    “我不知道你婆婆会不会问二四借钱,但是我听见你嫂子商量如果你婆婆问二四借钱,她们截胡,到时候三家分。”张霞捶捶酸软的腰,拎板凳,离开之前,突然说了句,“他那种人,捞他出来干嘛,谣妹,你说是不是?”

    张霞说最后一句话,猛地收起表情,眼神平静,却让李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铃——”

    “要不要哥载你转一圈?”

    李谣丢一个白眼给骆谦,扭头离开。

    骆谦嘿一声,用力蹬两下,超过李谣:“咋了,谁让你不痛快?”

    “没人惹我,我问你,张霞婶子人怎样?”不管是何英,还是张霞,李谣和她们都不太熟。

    “好人呗。”骆谦想了想,说,“特别好的人。”

    “她前面是一个好阿婶,说最后一句话,我觉得她有点恐怖。”李谣搓手臂。

    骆谦:“?”

    李谣描述一遍张霞和她说的话,以及前后表情变化。

    骆谦收起吊儿郎当的表情,低头,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李谣等的不耐烦,打算走开,骆谦突然开口:“张霞婶子和骆清亮是二婚,她带一个女儿嫁过来。”

    李谣吃惊。

    “你是不是奇怪你嫁过来这些年,没听说张霞婶子的女儿看她,她女儿和她断绝关系,听她亲奶奶的话嫁回她生父的那个庄子。”骆谦停顿。

    他想了想,还是从张霞改嫁说起:“她奶重男轻女,当年张霞婶子要改嫁,不放心把女儿留给前婆婆,坚持带女儿改嫁,她前婆婆拿她女儿要挟张霞婶子,想带走女儿可以,张霞婶子的婚事她做主,问骆清亮要了三倍彩礼。张霞婶子听后不愿意改嫁,骆清亮借钱也要娶张霞婶子。”

    李谣听的入迷,骆谦又不说了,她催:“然后呢。”

    “娶了呗。”骆谦接着又说,“我小叔跟骆清亮的大儿子、二儿子说你爹和你后娘早好上了,故意气死你娘给你们娶后娘。跟张霞婶子的女儿说你娘和后爹早好上了,故意气死你爹,说张霞婶子、骆清亮欠她,都对不起她。”

    李谣惊讶说:“不是亲儿子呀?我一点都看不出来。”

    “嗯,老大、老二把张霞婶子当亲娘,张霞婶子对继子好,但也没亏待亲生女儿,但她女儿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她娘、继父全家欠她,对不起她,赚的钱应该全花在她身上,她反对老大、老二念书,恨她娘生言辉哥,她和她女儿关系特别紧张,就在这时,小叔怂恿她女儿跟她亲奶奶来往,她女儿真的和她奶联系,瞒着她娘住进男人家,跟她奶、男人串通骗张霞婶子钱,钱拿到手,和张霞婶子断绝关系,一直没有来往。”

    李谣懂了,张霞恨骆清池。

    “还觉得张霞婶子恐怖吗?”骆谦问。

    李谣摇头。

    骆谦说:“家家都有几件无可奈何的事。”

    李谣点头。

    “别皱眉了。跟你说个事,我进村听到大家都在谈计划生育,我问了医生,”骆谦神神秘秘挑开口袋,李谣好奇地伸头看,骆谦有点不好意思说,“安全套,戴上这个不会怀孕。”

    李谣的脸倏然爆红。

    “你出了月子,我带你到县里医院弄个假证明。”骆谦脸也红的不自然,“只要不怀孕,谁也发现不了证明是假的。”

    “二四。”

    骆谦慌乱收回手,李谣捂脸进屋,骆谦二伯骆清川进来,就看到骆谦停放洋车。

    “二四,我去你二婶娘家喝喜酒,给你接了一个活,打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四条长凳、两把椅子、一个盆架子。你给我家你哥怎么打的,就给他家怎么打。”骆清川掏钱数了几遍,递给骆谦,“你数数。”

    骆谦数了一遍:“二伯,多了。”

    “嗐,我说你给我儿子打家具,雕刻好看的花鸟,人家主动加钱。”骆清川没停留,交待完就离开。

    李谣站在门口说:“你们家,就你二伯、二婶有做长辈的样子。”

    骆谦认真思考后,点头。

    家里木料不够,骆谦推洋车出门买木料。回来的有些晚,李谣和孩子们都睡觉了,骆谦随便吃点,洗洗弄弄睡觉。

    次日,他跟李谣说下午有人送木料过来,他身上的钱买了木料,今天到市里买种子,钱不够,拿存折到信用社取钱。

    果然,下午真的有人送木料过来。

    开完大会回来的村民精神萎靡,看到拖拉机拉一车木料,马上精神抖擞追拖拉机,一路来到骆谦家。

    李谣给木料行的人倒水,他们解了渴,手脚麻利卸木料。

    “弟妹,木料都在这里,你点点,如果没问题,我们哥几个走了。”说话的是一个强健的男人,叫李一生,不过没人喊他这个名字,都喊他生子。

    “没问题。”李谣没点,直接说没问题。

    李一生挑眉,怪不得骆谦那小子脸上的笑容比以往多,他媳妇真的正常了。

    “行,我们走了。”李一生摇起拖拉机,坐到驾驶座上开拖拉机,两个汉子爬上车斗,拖拉机“笃笃——”离开。

    “有钱买木料,没钱救他小叔,黑了心肝的不孝子孙。”在李老太看来,骆谦应该主动送钱给她,而不是她不来要,骆谦就不给,还拿全部的家当买木料。

    前几天大伙儿都说骆谦马上变穷,所里李老太想当然认为骆谦买木料花光了家底。

    “救他干啥。”

    “连亲侄子都坑,他那种人,最好死在里面。”

    “偷叔伯家的钱,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他还是别出来了。”

    本家人没有一个愿意为骆清池跑关系,恨不得他在监狱里呆一辈子。

    李老太坐到一根木料上,低头抹眼泪:“我家清池心地好,你们哪家发生矛盾,他都去劝和。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怨你们,你们教坏了他,他现在蹲派出所,你们不会不安吗?”

    大伙儿眼睛抽搐。

    李老太说的是他们认识的骆清池吗?

    李老太还真这么想的,她家清池就是好,现在变成这样,全是本家人的错。

    李老太还在哭诉本家人怎么对不起骆清池,骆清川、骆清河羞死了,兄弟俩一人架着李老太一个胳膊,把人抬回骆清池家。

    骆清海没走,眼珠子黏在木料上,盘算叫骆谦给他家打大件家具,压根没想过给骆谦钱。

    这时,骆谦回来,车后座绑了一麻袋蔬菜种子。

    第023章

    骆筠文穿了条竖条纹的背带裤, 他手插口袋,跑到车头前, 仰头问:“爸爸, 是小马叔叔叫你卖的萝卜吗?”

    十几岁的小伙子蹿过来,好奇捏麻袋:“不是萝卜。”

    “哦。”骆筠文跑开。

    骆谦被大儿子一通操作搞懵了。

    他回想起一件事情,他和李谣聊天, 文子抱篮球不动看他俩, 可能听到他俩谈论萝卜,但是他和李谣没提到马国强,文子怎么说出这句话。

    一个淘气的孩子解扎麻袋口子的绳子,骆谦给了他一个脑瓜蹦儿, 那孩子咧嘴嘿嘿笑跑开。

    骆清海摆出长辈的架势,手背后,走过来:“二四,麻袋里装的是什么呀?打开, 我们看看。”

    骆清海伸头, 等着骆谦解麻袋,骆谦坐着没动, 说:“文子没说错,是萝卜种子和一些菜种子。”

    “马国强叫你替他卖的?”

    “为什么不是我自己批发菜种子,自己卖?”骆谦不服气说。

    “你家文子都说了, 别搁在这里装大款。”

    “你整天在镇上做木工活,哪有时间去县里批发菜种子。”

    “那个送奶的小伙子跟我们说了, 马国强当上了领导, 天天到县里汇报工作, 肯定是他从县里带回来叫你卖的。”

    大伙儿十分肯定说, 就连路过的骆清亮、骆清喜都点头。

    “好不容易有机会装一回有钱人, 你们偏不给我机会。”骆谦掏出算术本,“这上面可都写了种子的价格,我想大家都是亲戚,就不加一两分钱。这会儿不加钱不行啊,得赚几个钱,让自个儿腰包鼓起来,你们看我鼓囊囊的腰包,我看你们还认不认为我穷。”

    “你敢加我钱?”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奶抽出烟杆敲骆谦脑袋。

    “老太奶,我说多少钱,你给我多少钱,回头我给你买鸡蛋糕。”骆谦抱脑袋,还不忘挤眉弄眼。

    “也行。”老太奶把烟杆别腰间。

    “老婶婶诶,你不能这样。”

    老太奶假装没听见。

    这人看到了李谣:“谣妹,二四听你的,你跟二四说不能加钱。”

    骆谦敢掏出算术本,说明上面写的不是成本价。

    李谣笑说:“夺算术本,找小骆语看上面种子的价格。”

    乌泱泱一片人夺算术本,骆谦能怎么办,只能放弃挣扎,老实给算术本。

    骆清亮的老来女骆语被喊过来,大家伙叫她读种子的价格,骆语向她爹求助,骆清亮点头,她大声朗读。

    骆谦看天叹气,骆语读完了,他下车,把麻袋搬下来,碎碎念念:“我跟你们说,不可以赊账。我都没赚你们钱,还给你们带来了方便,你们在赊账,让我自己掏腰包给小马钱,说不过去了啊。”

    “你加价,我们可以赊账吗?”

    “不能。我加钱,你们赊账,我还是得自己掏腰包给小马钱。”骆谦幽怨地盯着小年轻,小年轻尴尬地摸鼻子。

    “我是你大婶子,能赊账吗?”陆二兰问。

    “我亲娘买,都不能赊账。”骆谦斩钉截铁说。

    李谣看到现在看明白了,丈夫串通文子说那句话,为丈夫订下不可以赊账做铺垫。

    爷俩配合的真好。

    怪自然的。

    李谣不甘落后,站出来说:“从市里买的种子,里面有两个新品种萝卜……”

    大伙儿听到从市里买的种子,更加确定不是骆谦掏钱买的。

    为啥,骆谦没时间到县里,能有时间去市里?

    又听李谣说红的、青的,今年他们分到了土地,种上萝卜,地里一片红红火火,特别喜庆,象征着日子越过越红火。

    他们听了这话,忍不住买上两袋回去种。

    又听李谣说萝卜可以晒成萝卜干,萝卜叶子可以腌咸菜,冬天不愁没菜吃,再追加两袋。

    其中,骆清亮一下子买了几十袋。

    “二四,你给我数二十包新品萝卜种子,其他种子各拿一包。”骆清亮叫骆语算钱,骆语心算出结果,小声告诉她爹,骆清亮又叫李谣算了一遍,李谣在算术本上摆竖式,和骆语心算的结果一模一样,骆清亮掏钱掏的可开心了。

    “三伯,你家小骆语是这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不识字,算账还要掰手指头算,数字稍微大点,他就算不清楚,又一次见证十三岁的小阿妹算数了的,崇拜地竖起两个大拇指。

    “孩子今年以第一的成绩考上初中,以后还说不准,别夸孩子。”骆清亮笑着摆手。

    “诶呦,大喜事,你怎么现在才说出来。”他们村还没有一个孩子念书拿过第一。

    “成绩刚下来,他哥着急忙慌通知我。”骆清亮的笑声越来越大。

    骆语瞪她爹:你不是告诉我要低调吗?这就是你说的低调?

    骆清亮咳几声:“他哥说咱们镇七天开一次集市,大家家里有吃不完的,用不完的,可以拿到集市上卖。”

    骆清亮拿了种子带骆语回家。

    “怪不得骆清亮舍得给骆语订牛奶,我家的孩子和骆语一样聪明,我也订。”

    “你瞧瞧你,听话都不会听。你难道没听出来,咱们农民可以拿东西出去卖呀!”

    “骆清亮一下子买这么多萝卜种子,你别告诉我他留着自己吃!”

    “二四,给我拿十袋。”

    “我也要十袋。”

    ……

    骆谦负责拿种子,李谣负责算账收钱,两人一直忙活到天暗下来。

    骆谦、李谣进屋喝茶润润嗓子。

    “臭弟弟,你不喝,二哥喝了,二哥真的喝了。”骆筠修咕咚喝两口,把奶壶传给骆韵莹。

    骆韵莹躺在二哥的腿上接奶壶,准备美美的享受牛奶,就听到开门声,她猛地爬起来推奶壶,算溜爬到床尾里侧,小身体使劲往三角区域挤,默念,看不见我。

    骆筠修也听到开门声,现在丢奶壶已经来不及了,他快速把奶嘴塞进臭弟弟嘴里。

    骆筠景摇头,用舌头顶奶嘴,可奶嘴拼命往他嘴里跑,他气狠了,哇哇大哭,已经变白的脸蛋涨成猪肝色。

    骆筠文。

    他晃了晃奶壶,牛奶已经快见底了。

    香妹妹乖乖喝奶,臭弟弟不乖,还是香妹妹好。

    “爸妈,弟弟不乖。”骆筠修气呼呼告状。

    骆筠文点头。

    骆谦把小儿子抱过来,摸一下屁股底下,尿布果然湿乎乎的,骆谦给小儿子换尿布。

    李谣大致明白兄弟俩做了什么,一定是姐弟俩哭了,她和丈夫又忙,兄弟俩冲奶粉喂姐弟俩。

    兄弟俩没有做错任何事,李谣没有凶两人,而是等大儿子喂好了竹子,把兄弟俩拉到跟前。

    李谣还没来得及开口,骆筠文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低头说:“妈,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李谣错愕,而后温和说:“没有,文子非常棒。”

    “妈妈冲奶粉喂臭弟弟,四勺奶粉,半壶茶,把奶壶放到凉水里,我数两个一百,倒拿奶壶,牛奶滴到手背上,不烫人,喂弟弟妹妹。”骆筠文眼睛弯弯。

    “我哥好厉害。”骆筠修呱唧呱唧拍掌。

    骆筠文下意识挺直小小的胸膛。

    “对。”李谣鼓掌。

    “茶瓶里是开茶,你们年纪小,倒开茶烫伤自己,妈妈会心疼的,妈妈宁愿你们弟弟妹妹多哭一会儿,也不愿意看到你们受伤。所以,文子、修子,可以答应妈妈弟弟妹妹哭了,你们想喂弟弟妹妹,喊妈妈帮忙倒开茶,可以吗?”李谣跟哥俩商量。

    “好。”骆筠文扑到李谣怀里。

    骆筠修歪头,还是把妈妈让给哥哥一下下,他转身看到爸爸已经把臭弟弟放到床里面,腰还是弯着的,他嗷一声冲过去,藕节似的小胖胳膊勾住爸爸脖子。

    骆谦站直,托住二儿子的屁股。

    骆筠修攀到骆谦肩膀上,凑到骆谦耳边说:“爸爸,我想和你有一个秘密。”

    “我们两个的?”骆谦挑眉。

    骆筠修使劲嗯。

    “来,盖章。”骆谦举手。

    骆筠修和骆谦手贴手,他收回手,小声说:“大伯、三婶婶进咱家屋里,我奶进来喊他们出来,他们骂我奶,出来的时候还推了我奶一把。我奶揉腰出来看到我躲在木头后面往屋里看,给我一分钱,叫我不要说,还叫我喊我哥我妹到屋里玩。”

    “你帮我收起来,等我长大了,你一定要还给我。”骆筠修掏了半天,等骆谦说好,他气喘吁吁,异常艰难掏出一分钱,塞进骆谦的上衣口袋。

    骆谦放骆筠修下来,骆筠修喊他哥出去打篮球,骆筠文蹭下来,追着骆筠修出去。

    骆谦要和李谣说话,注意到一个小人儿恨不得把自己塞进砖头缝里,他扒拉瑟瑟发抖的小人儿。

    “呜——”二哥,快来救她,她被爸妈发现了。

    李谣瞪他,骆谦无辜地抱起骆韵莹:“怎么哭了?”

    “我想二哥。”爸爸要罚她,她要拉一个小伙伴和她一起受罚。

    骆谦给她穿上鞋:“你二哥就在外边,找你二哥玩去吧。”

    骆韵莹:“……”

    骆韵莹蹬蹬蹬跑出去,这回她没有扶门框过门槛,直接一鼓作气跨过去。

    可把骆谦、李谣惊讶死了。

    骆谦在两个枕头的缝隙里掏出铁皮盒。

    盖子没盖好。

    他和李谣做什么,都很细致,不会允许出现这种情况。

    他家孩子不会动铁皮盒,谁动的,一目了然。

    骆谦打开,里面躺着几毛钱。

    他昨天买木料把零钱用光了,他今天早上拿走了存折,家里统共就几毛钱,骆言木、方爱徳把他家翻个底朝天,也只能翻出几毛钱。

    “骆言木、方爱徳进咱家翻东西。这两人跟谁学不好,偏跟骆清池学。”

    李谣喝了两口茶,摸了摸小闺女身下尿布,没湿,她把钱倒到床上,数到十块钱,码好,放到一边。骆谦和她说话,她不走心嗯了一声,又数了十块钱,码好,她重头开始数钱,突然反应过来骆谦说了什么。

    李谣气的要死:“他们怎么这么不要脸。”

    骆谦复述一遍修子说的话,扒拉头发,垂头坐下:“这老太太,我又是心疼她,又是恼火她,她办事办的真漂亮,把我拿捏的死死的。”

    “可不是。”李谣盘腿托腮。

    这个小老太太,你做好事,能不能从头做到尾,别在半截拉腰维护坏人。你说我感激你好呢,还是生你气好呢。

    “你别干蠢事。”骆谦突然开口,李谣捞枕头砸他,骆谦接住枕头,举起枕头咧嘴炫耀,李谣掐腰,凶巴巴说,“我什么时候干过蠢事。不对,我怎么就干蠢事。”

    “我说了就算亲娘也不能赊账,你别脸皮薄,不收我娘给的钱。我跟你说,我哥我嫂子就等着从我娘手里抢种子,你可别糊涂——”骆谦把枕头放到床上,出门前小声嘟囔,“我娘守不住种子,就算我娘拿钱买,我都不想卖她。”

    李谣从窗户里看到骆谦没进锅屋,她下来穿鞋,追到门口:“你去哪?”

    “我没时间跟过去买砖,我问问村长能不能帮我买,行的话,我把钱给他。”骆谦留给李谣一个背影。

    “我也去。”骆筠文抱篮球冲进屋里,把篮球藏在门口面,蹬蹬蹬捣小短腿追他爸。

    “爸,哥,等我。”骆筠修追赶他爸他哥。

    骆韵莹追到门口,已经看不见她爸她哥的影子,她甩头抱胸:“哼,都不等大妹。”

    “我不跟你们好。”小姑娘嘴里说狠话,如果不努力吸鼻子,鼻尖和眼睛红彤彤的,就更有说服力。

    骆谦的手被两个儿子牵住,他回头看,没有找到他家大妹的身影,暗道糟了。

    小人儿从小跟两个哥哥在一起行动,没有跟两个哥哥分开过。

    不可能是小人儿没跟过来,肯定是小人儿没跟上,指不定在家里掉泪珠子呢。

    骆谦牵两个儿子往回走,李谣哄骆韵莹进去,骆韵莹就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眼睛儿时不时瞟她爸她哥消失的方向,看到她爸她哥朝她走来,她咧嘴,眼睛儿弯弯,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终于溢出眼眶,抹了两把脸,捣腾小短腿,笃笃跑:“哥。”

    骆韵莹美美地拉住两个哥哥的手。

    “我带他们转转。”骆谦对李谣说,李谣点头,骆谦举起骆韵莹放到肩膀上,骆筠文、骆筠修知道村长家在哪个方向,小哥俩相互追逐跑到前面,停下来喊他爸他妹快点,骆谦扶住骆韵莹追兄弟俩。

    李谣笑着摇头,回屋继续数钱,把钱装进铁皮盒里,点燃煤油灯到堂屋,把剩下的种子摆到货架上。

    做好这一切,李谣开始准备晚饭。

    骆谦带三个孩子回来,李谣正好做好饭。

    饭后,李谣带孩子们睡觉,骆谦打手电筒检查上下铺,检查三遍,确认没有问题,他开始等骆清喜、何英。

    “二四。”骆清喜、何英进来。

    骆谦拆上下铺,仔细跟两人讲解细节,何英听的眼睛变成蚊香眼。骆谦叫他过来看上下铺怎么拆的,明天到镇上安装上下铺不会搞错,骆清喜在心里嘀咕不就是床嘛,就算不看,明天到镇上,他闭着眼都能安装好,现在骆清喜总算理解骆谦为什么叫他来看,骆谦把上下铺做的太精致,床上有护栏,护栏上雕刻骆谦家小子手里的篮球,梯子上有抽屉,梯子这边的上铺有桌子,大大小小好多块木块,他不来看一眼,到时候真不知道怎么安装。

    骆谦讲解了一个多小时,送骆清喜、何英出门。

    骆谦自己又捣腾了半个多小时回屋睡觉。

    “忙到这么晚,不能明天清晨讲吗?”李谣都睡了一觉醒。

    “明天天不亮,骆梅旭开拖拉机拉上下铺,把上下铺送到镇上,他直接到砖窑排队拉砖,预计一天内拉完四家的砖。”骆谦解释道。

    李谣点头,催骆谦赶紧睡觉。

    果然,天还没亮,李谣听到拖拉机声音,骆谦叫李谣继续睡,他出去开院门。

    拖拉机斗对准院门,骆清喜跟骆谦打声招呼,指挥儿子、侄子把木板往拖拉机上搬。

    快速搬完木板,骆清喜、杜梅登上车斗,骆清亮举着手电筒过来,也登上车斗,骆梅旭开拖拉机离开。

    骆谦估摸天也快亮了,他干脆做木工活。

    天大亮,李谣给两个奶娃子把尿,喂了一遍奶,拿尿布和脏衣服出来洗,用的是钢中锅里的开水。

    骆谦放下工具,叫李谣轧洋井,他用柳枝把尿布上的黄色物体扒拉掉,把尿布放到木盆里,倒开水烫,把尿布暂时放到一边,先洗两个奶娃子换下来的衣服,晾晒好,再洗三个孩子的衣服,最后搓大人的衣服。

    最开始骆谦嫌弃这样麻烦,但是李谣坚持,骆谦只好听李谣的话,慢慢的,他习惯了,要是他一不小心把大人孩子的衣服放在一起洗,心里别提多难受。

    骆谦乐了,人果然是个奇怪的东东。

    “笑啥?”李谣摸不着头脑。

    根据骆谦对李谣的了解,他要是说没啥,李谣直接撂挑子,不给他轧水。

    骆谦琢磨一下,还真想起了他要和李谣商量一些事情。

    “顾娟要我给她打上下铺,二伯帮我接一个活,镇上教师大院里的教师看了我给陆小梦家的孩子打的上下铺,说不准找我打上下铺,还有,我们打算赚钱到镇上买房子开家具店,肯定要做出来家具,才能卖到钱,还有种萝卜也要人打理,不能全指望你一个人,所以,我打算今天跟小马的叔叔说不干了,你觉得怎样?”骆谦问。

    “嗯。”李谣点头。

    “我今天去早点,要不然见不着小马,得跟小马通通气。”骆谦晒好最后一块尿布,推洋车出门,“你跟侯婶说种四亩地小麦,剩下的地,咱家种萝卜。”骆谦碎念,“要不是要交粮食税,我都不打算种小麦,太麻烦累人。中午别等我,我也许跑一趟市里,再弄一些种子回来。”

    “好。”李谣送骆谦出门。

    李谣进屋看五个孩子没有醒的迹象,她关门,锁院门去侯婶家。

    侯婶端着碗,站在墙根下跟人聊天,看到李谣,她扒两口饭,拿筷子敲几下碗:“谣妹,我正打算找你哩,你家地收拾出来了,你是光用牛粪给地施肥,还是三分化肥,七分牛粪,给地施肥。你赶紧和二四商量,该买化肥赶紧买,该买牛粪,也要抓紧时间。”

    李谣一愣,马上反应过来,种地之前是要先施肥:“骆谦回来,我就跟骆谦说。”

    “嗯。”侯婶用鼻子发出声音。

    “侯婶,我家只种四亩地小麦,其他地种萝卜,你让你儿子把排水的沟整理出来。”李谣说,“家里没人不行,我先回去了。”

    李谣不知道,她离开之后,侯婶到处窜门,跟这家说骆谦不种粮食,全种萝卜,跟那家说李谣把疯病传给了骆谦,骆谦疯了。

    骆谦他爹骆清河到他家分到的竹林砍竹子,半道上听到大家谈论他家老四疯了,说的有鼻子有眼,他直接调头去他家老四家。

    李谣正在琢磨她这样对账对不对,骆清河突然出现,她吓了一跳。

    “谣妹,老四呢?”骆清河四处寻找骆谦。

    李谣说:“去镇上了。”

    骆清河急得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根本没听到李谣说什么,嘴里嘀咕:“老四怎么就疯了。”

    李谣:“?”

    李谣先让骆清河冷静,然后问怎么回事,骆清河说不大清楚,她二婶周小凤急哄哄过来,也是问骆谦怎么了,李谣从她口中知道事情始末,跟他们解释早上她跟侯婶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侯婶怎么想的,就认为骆谦疯了。

    “这个侯嫂子,我找她算账去。”骆清河气的跺脚,握着砍刀跑出去。

    “我也去。”周小凤追了出去。

    李谣吩咐三个孩子别出门,看种子和钱,她正要出门,侯婶恨不得把头缩进肚子里,被张霞、王玉兰、周小凤推着走,妇女主任王玉兰拉侯婶上前,冷脸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那啥子,我就稍微夸大一点点,其实李谣家种四亩地小麦,我说一亩地没种,骆谦也没疯,我这么说,大伙儿都听我说话,都找我打听,滋味还挺好的,我挺高兴的。”侯婶笑,看到大家伙怒瞪她,她撇嘴,缩脖子。

    这事本来村长、村支书出面处理,但是今天两人不在,妇女主任王玉兰站出来处理这件事。她听完侯婶说的话,真想拿竹条抽她:“你这人,这能随便开玩笑?”

    “我下回不敢了。”侯婶弱弱说。

    她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玩笑开大了,乖乖认错。

    “谣妹,你看怎么办?”王玉兰问李谣。

    “我不要你帮我家种地,你家欠我家的钱,我也不要了。”

    李谣还没说完,侯婶坐下来嗷嗷哭:“不能不让我家种,我孙子还等着二四帮忙打家具呢。”

    她算溜爬起来,呼呼地跑:“老大、老二,扛洋镐到二四家地里挖水沟。”

    大伙儿:“……”

    就没见过这么会耍赖皮的人。

    李谣捶脑壳:“诶,今后不让侯婶收拾我家地,她会听吗?”

    她怎么感觉甩不掉侯婶。

    大伙儿。

    更加同情李谣、骆谦。

    同情不能当饭吃,得问清楚骆谦那小子打什么鬼主意:“谣妹,你家种这么多萝卜干嘛?”

    “卖啊,拉到比咱们更偏僻的村子卖。”李谣叹气,“家里孩子多,住不开,骆谦问小马借钱起三间房。借人钱不能不还,我俩商量卖萝卜还小马钱。”

    在多数村民心中,在地里种非粮食作物,简直就是糟蹋土地,典型的败家子,他们不会干,顶多在沟沿、菜地种一点萝卜。

    有和骆谦一样年龄的小伙子要种,家里思想老旧的长辈不让种,即便和儿子分家了,也找上门阻拦儿子。

    也有骆清亮这样的,先拿坝坡上的地和土质不好的地种萝卜,试上一季,如果好卖,下年多种点,当然,还是以种粮食为主。

    李谣点到为止,他们不愿意多种萝卜,她没有多说什么。

    很快,骆梅旭拉砖回来,先拉的骆清喜家的砖,然后拉的骆清亮家的砖,接着就是骆梅旭家的砖,最后是骆谦家的砖。

    那三家都堆了五堆砖,只有骆谦家堆了三堆砖。

    大伙儿一问便知四家都起三间房,只有骆谦家砖少。

    “谣妹,你家咋不多借点钱,起大点的房子?”说话的不是别人,是骆谦的亲大伯,骆清海。

    他蹲到木料上哈哈大笑:“没钱偏要起房子,起就起吧,非要跟那三家攀比,丢人了吧。”

    “大伯,你借点钱给我,我再买两堆砖?”李谣眯眼伸手。

    “我哪有钱。”骆清海的脸顿时耷拉下来,李谣依旧伸手,他跳下来,虽是走着离开,但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他走的比大家跑的快。

    其他看李谣笑话的人,生怕李谣问他们借钱,赶紧散开。

    李谣不在意摇头,回屋看两个奶娃子。

    “妈,青青妈在咱家门口站了老长时间。”青青是骆剩子的大女儿,骆筠文没跟骆青青说过话,但是她每天都能看到骆青青背大人背的竹筐,拿镰刀出村。

    李谣牵骆筠文出门。骆剩子媳妇没料到李谣会出来,惊慌低头:“我给你家挖水沟,能给我一袋种子吗?”

    她发出的声音儿就像拉木头的声音,

    瘦瘠的身体抖震,

    留给李谣一个仓皇的背影。

    李谣摸大儿子脑袋:“文子,你跟青青妈说咱家坝坡上的地交给她,她挖完水沟,妈妈给她两袋种子,可以吗?”

    骆筠文点头追骆剩子媳妇,李谣叫骆筠修带妹妹到侯婶家,告诉侯婶坝坡上的地不用她管。

    第024章

    骆筠文在半路上遇到了顾娟的儿子骆惊墨:“墨墨。”

    “文子!”骆惊墨跑过来, “爸爸给我买的哨子,”他拿起脖子上的铁制哨子, “嘀——嘀嘀——”

    “哇!”骆筠文惊讶叫出声。

    “我们带上修子、莹子, 找明子、安子。”骆惊墨迫不及待要和好朋友分享好东西,就像文子、修子分享篮球那样分享哨子。

    “墨墨,你先陪我去青青家, 妈妈叫我给青青妈妈传个话, 好不好?”骆筠文问。

    “好。”骆惊墨爽快说。

    两个孩子比赛跑步,同一时间跑到了骆青青家。

    “青青妈妈,”骆筠文探头,骆剩子媳妇从低矮、潮湿、阴暗的房间里走出来, 人没彻底走到阳光下,上半截身子藏在阴暗里,下半截身子被斜/射的阳光照亮,骆筠文手伸到后面够骆惊墨, 抓住骆惊墨的手, “我妈妈说咱家坝坡上的地交给你,你干完了活, 妈妈给你两袋种子。”

    骆筠文没看骆剩子媳妇,转身拉骆惊墨跑。

    两个孩子在途中遇到了骆筠修、骆韵莹,得知李谣也给他俩分配了任务, 两个孩子决定先陪骆筠修、骆韵莹到侯婶家,再去村长家找骆深明、骆深安。

    四个孩子手拉手到侯婶家, 骆筠修一字不差复述一遍李谣说的话, 侯婶脾气不好说:“知道了。”

    四个孩子看彼此, 突然抱肚子大笑, 跑到骆清喜家。

    “明子、安子。”四个孩子一块儿喊。

    “明子、安子被他们爸妈接走了。”

    声音儿是送身后传来的, 四个孩子扭头,陆小梦大嫂挎着粪筐,手里拿着粪铲从他们身旁走过去:“你们要进来玩吗?”

    “不了,婶婶。”四个孩子走开。

    “墨墨,你奶喊你回家。”骆语喊。

    “文子,我明天找你们玩。”骆惊墨跑过去牵骆语。

    骆筠文:“诶。”

    骆筠修:“诶!”

    骆韵莹:“诶~”

    “铃——铃——”

    三个孩子仰头:“爸爸。”

    车后座上绑了一个麻袋,骆谦把三个孩子提溜到二八杠上,稳稳地骑行。

    车轱辘超过院门门槛,三个孩子喊:“妈妈,我告诉青青妈妈/侯婶了。”

    一个女人从堂屋冲出来,压住李谣回应孩子的声音,声音又高又刺耳,问:“二四,李娇娇有没有从你这里买萝卜种子?”

    “买了,”骆谦回想了一下,“买了六袋。”

    “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子烂货,唾!”骆言强媳妇李小叶用尽力气,好似要把肺里的粘痰全部憋出来,唾到地上,“腌臜东西。”

    李小叶阴沉着脸离开。

    她没头没脑说这些话,也没指名道姓说谁,骆谦不好和她计较。

    上辈子,李小叶男人骆言强带领二流子偷甘蔗,没偷成,泼柴油放火烧甘蔗,李谣恨骆言强,也不喜李小叶。

    “我看文子三兄妹没回来,出去找三兄妹,李小叶把我推进堂屋,问我李娇娇有没有买萝卜种子,我说有,她不信。”

    “她买了两袋萝卜种子回家,被骆言强拿走,骆言强回来跟她说种子被他倒沟里,他家不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害怕吃死人。她不信骆言强说的话,看到李娇娇翻地种萝卜,她怀疑李娇娇种的萝卜是她买的种子,就来问我,我说了她又不信,你说了她也不信,还骂人。”

    “她这是铁了心认定李娇娇和他男人有瓜葛。”李谣嘲弄笑,“就他那矮不拉几的身高,老鼠脸的样貌,乱草丛生的牙,人李娇娇能看得上?别恶心李娇娇。”

    骆谦把兄妹仨放下来,扛着麻袋进屋,打开麻袋,朝兄妹仨招手。

    兄妹仨跑进来,骆谦喊:“立正!”

    骆筠文、骆筠修抬左脚,重重放下,中指贴紧裤缝,骆韵莹踢右脚,扭头,弯腰,发现自己做的和哥哥不一致,右脚还没有落地,她急忙抬左脚,“啪唧!”屁股着地,两条腿是抬着的,裤腿滑到膝盖。

    “爸,我妹没有脚脖子。”骆筠文、骆筠修震惊,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妹跟他们不一样。

    骆韵莹凶巴巴爬起来,顾不上揉老疼的屁股,往上拎裤腿,上前两步:“你看,我有。”

    骆筠文、骆筠修。

    仔细看,他妹的小腿和脚踝还是一样粗:“噗,哈哈——”

    骆谦赶在他家大妹掉泪珠子前,给他们分配一个任务,把相同的种子分到一块,如果他们完成了,抽时间他带他们都镇上吃冰棍。

    骆韵莹秒收泪珠子,咧嘴,露出一排小米牙,高兴地蹦起来鼓掌。

    骆筠文、骆筠修嗷嗷叫扑向菜种子,骆韵莹歪头,骆谦也不知道她小小的脑袋瓜子想什么,突然,骆韵莹大笑,把自己胖乎乎,贼有肉感的小身体砸到两个哥哥身上。

    两个小哥哥把她掀翻到菜种子上,咯叽她。

    骆谦。

    好吧,他原本没想让兄妹仨干活,就是单纯的给他们找点事,别妨碍他和李谣单独相处。

    骆谦出门。李谣斜看他一眼,扭头离开:刚刚我跟你说了那么多话,你对我爱理不理,现在也让你尝尝爱理不理的滋味。

    骆谦跟在她后面进厢房,李谣推他出去,她要关门了。

    “我在镇上遇到了骆言峰。”

    李谣翻阅久远的记忆,如果她没记错,骆言峰是李娇娇的男人,他在煤矿当临时工。现在买煤依旧需要煤票,而且煤票十分不好弄,骆谦买煤球,就是跟骆言峰换的煤票。

    趁着李谣愣神,骆谦勾着李谣闪进屋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镯子,在一堆银镯子里,混了一个又大又(米且)的金镯子。

    李谣。

    她诚实地拿金镯子。

    “你抽时间找人把银镯子熔了,打五副孩子戴的银手镯。”

    金子就不用熔了,她不觉得大,也不觉得重。

    李谣掂了掂,不就大约150克嘛,哪里重了。

    骆谦耸肩,不敢笑出声。

    李谣心情好,不和他计较,把金手镯藏进衣柜里,落上锁,才有心情问:“你怎么想起来买镯子?花了多少钱?”

    “有人急用钱,便宜卖老物件,小马的叔叔一个人吃不下,叫我和小马帮他分摊一点,”骆谦手伸进口袋掏啊掏,掏出一块金条,就在他举起来的瞬间,金条落到了李谣手里,骆谦拍腿大笑,李谣想笑吧,尽管笑吧,金条到手,你笑抽筋我也不生气,骆谦稀罕死了李谣跟他一样俗气,“小马的叔叔四处给厂里拉订单,经常遇到有人急用钱,便宜卖老物件,古董和玉器水深,他不碰,只碰金银,有时候他一下子吃不下去,人家不愿意卖给他一部分,他恼火死了,我和小马愿意帮他分摊,他说以后遇到这样的事,还找我和小马。”

    李谣。

    竟有这样的好事?

    “……我动了存折里的钱。”他没有和李谣商量,私自动了存折里的钱,他慌的一批,刚刚有多神气,现在就有多孙子。

    下午,小马的叔叔就问了他一下,骆谦寻思社会变了,可以自由买卖了,在村里感触不大,到县里,到市里,感触真的老大了,市里每天一个样,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还想起报纸上提到的一些信息,总觉得买金子不会吃亏,说不定金价还会上涨,就取钱买金银。

    当时他有多果断,现在他面对李谣就有多心虚。

    “只许一次,下次要和我商量。”李谣当然不会和他闹,说他乱花钱,要知道未来金子老贵了。

    “一定。”骆谦举手保证。

    “二四。”

    骆谦没出去看,光听声音,他就知道骆言峰来了。

    骆谦出去,李谣跟出去,瞥见被骆谦随手放的银镯子,她抓银镯子揣进兜里,若无其事到院子里。

    “二四,家里只有你嫂子和孩子,种麦子还好,割麦子、运麦子、打麦子,把晒好的麦子扛回家,男人都吃不消,更何况一个女人。我打算地里全种上菜,你看种什么好?”骆言峰刚进村,还没有见到老婆孩子,李小叶跟他说他老婆勾(/)引她男人,怀疑他小女儿是她男人的种,怂恿他把他老婆撵回娘家,说的好像他老婆回了娘家,她男人就会晚上回家。

    骆言峰没搭理李小叶,回家的路上听到大伙儿议论骆谦现在卖种子,骆言峰萌生了一个想法,回家搭大棚种菜。

    他只是听说有塑料大棚这种玩意,还不知道有没有,暂时不说,先在地里种上菜,回家和他老婆商量买辆拖拉机,以后他专门拉菜到矿区卖。

    骆谦带他到堂屋:“都是好的菜种子,你看你想种哪种?”

    骆言峰蹲下来挑选,他选了太多,李谣拿篓子给他,骆言峰叫他们两口子算钱,算了好钱,骆言峰把种子装进篓子里,掏钱给两口子。

    骆言峰离开,李谣嘀咕:“种粮食累人,种菜就不累人?”

    “你真以为他叫李娇娇一个人干?”骆谦手插兜,肩膀靠墙。

    李谣:“?”

    “我在镇上和他聊了一会儿,他说煤矿死了十几个人,其中,十几个是临时工,你说他心里怕不怕?”骆谦又说,“估计他回来种菜,蔬菜在县里、市里挺紧俏,尤其在矿区,那里没有多少地让他们种菜。”

    李谣。

    这个年代的能人不少啊。

    提到种菜,李谣想起侯婶叫弄牛粪和化肥:“咱家什么时候买?”

    “一孕傻三年,果然有道理。”骆谦小声嘀咕,不敢叫李谣听见。

    “问你话呢!”李谣气的踢他鞋。

    “耕地前把化肥啊,牛粪啊撒到地里,然后耕地,现在地耕好了,撒上?再耕一遍?”骆谦问。

    李谣拍脑袋,她这个脑子呦,怎么就把种地的事忘了。

    “这个侯婶,没耕地不提醒你,现在提醒你,她肯定打牛粪和化肥的主意,把牛粪和化肥弄到她家地里。这人真精,现在镇上的牛场没了,弄不到便宜的牛粪,就打算让我们当冤大头。”骆谦冷笑,她可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贪便宜。

    “她今天跟大家说你疯了。”李谣气呼呼告状。

    “让她把欠我们的钱还了,以后不和她有金钱上的往来。”骆谦说。

    李谣点头。

    兄妹仨一直试图吸引爸妈注意,奈何两人只顾着谈话,没有注意到他仨,兄妹仨耷拉脑袋用力叹气,骆言峰伯伯拿走的是他们分好的种子,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不拦着呢,让骆言峰伯伯自己从麻袋里挑,不好吗?

    骆谦、李谣谈好了事情,加入分菜种子队伍,兄妹仨立刻满血复活,充满了干劲,哼哧、哼哧分菜种子。

    翌日。

    骆谦干了半天木工活,抬头看太阳,他扛着洋镐,骑车到地里。

    骆筠文抱篮球跑到大路上,爸爸去了南头,可是去镇上,走西边的路才对。

    骆筠文抱着篮球坐到路边的石头上,眉头快拧成了绳子。

    “呦,稀奇了。怎么不一天几趟跑你老儿子家,伺候你少奶奶儿媳妇。”

    骆筠文扭头,就看到他大婶婶拽他奶往他家这边走。

    “秀秀,我家里还有事等着我做,你撒手。”四儿子看着有钱,家里穷的只有几毛钱,还借钱买砖起房,两个字概括她四儿子,穷骚。

    她没钱帮衬四儿子,就憋着不来四儿子家占便宜。

    周秀秀就等着杜梅到骆谦家占便宜,等啊等,杜梅不是窝在地里,就是窝在菜地,几天不见挪地方,她要不是知道杜梅是个人,还以为她在那里下蛋呢。

    周秀秀拽,杜梅往后退。

    两人在门口僵持。

    李谣在屋里给两个奶娃子把尿,听到动静,叫趴在桌子上玩银镯子的骆筠修、骆韵莹看着弟弟妹妹,她出去。

    周秀秀看到李谣出来,她放手,杜梅撤离,周秀秀没想到杜梅会走,她把杜梅拽回来:“李谣,你婆婆来了,你不请她到屋里坐?”

    “我不坐。”杜梅连忙摆手。

    周秀秀快被偏心的老妖婆搞疯了,掐住杜梅的手腕,咬牙龈说:“你坐!”

    “我没打算坐,就是路过问问谣妹,老四怎么今天没去镇上?”杜梅说,还不忘维持她在李谣心里的形象。她不是被大儿媳逼来的,她只是路过。

    李谣愁眉不展:“镇上的活干完了,等有活,小马会来通知骆谦。诶,昨天他刚领了工钱,就去木材行找生子结账。”她侧身叫杜梅看一院子木屑,“给顾娟嫂子打一张床,二伯给骆谦接到一单生意,结了钱,勉强能买水泥河沙起房子。”

    “哦,你忙。”杜梅掰周秀秀的手指头,周秀秀撒手惨叫一声,杜梅头也不回跑走。

    如果种子是四儿子自己卖的,她到四儿子家拿就拿了,三个儿媳妇占便宜也就占了。

    关键这是马国强的生意,四儿子只是代卖。

    她一下子拿走四份种子,看四儿子穷骚样,他能掏出钱补上漏洞吗?

    他补不上,马国强查账查到不对,不让四儿子帮忙卖种子,更不给四儿子介绍活,她掏不出一分钱帮四儿子,四儿子一家就等着饿死吧。

    杜梅出溜一下没了影子。

    周秀秀不知道到哪里找杜梅,她气的跺脚:“就骆谦是她亲生的,其他三个儿子都是抱养的。”

    “哦,还有这层隐情,难怪骆谦哥干出那些事,也难怪骆谦哥恨不得榨干公公婆婆,不是自己的亲爹亲娘,心疼他们,吃饱了撑的。”李谣恍然大悟。

    “噗——”

    葛娣说李谣和周秀秀、杜梅打起来了,周小凤顾不上洗手上和脚上的泥,赶紧跑来拉架,就听到周秀秀和李谣的对话,她一个没忍住,喷了葛娣一脸口水。

    “二嫂,你看我男人在看守所,就欺负我。”葛娣跺脚拍大腿,哀嚎,“清池啊,你兄弟嫂子不愿意掏钱捞你,还欺负你媳妇。”

    既然婆媳仨没有打起来,周小凤没给葛娣一个眼神,回去继续挖塘泥,把池塘整理出来,她家准备在里面喂黑鱼和草鱼。

    周小凤走了,葛娣眼巴巴看李谣,李谣傻不啦叽的,都不会生气,也不记仇,她嚎的这么惨烈,李谣会掏钱捞她男人吧。

    李谣扭身进屋。

    周秀秀从没想过被李谣嘲讽,她气的说不出来话,李谣进屋,她突然能够发声,看葛娣巴结李谣,眼珠子刺的生疼,逮着葛娣一通讽刺:“贱皮。她家穷的快卖孩子,你巴结她,指望舔到一分钱,真是贱皮,活该男人蹲劳改,活该出门被人揍。”

    “周秀秀,你骂谁呢!”这几天葛娣时常被一帮女人按着打,火气大着呢,周秀秀敢这么说她,她忍不了,扑上去薅周秀秀头发,“二四要弄死你和你弟,是谁通风报信,叫你带你弟连夜回娘家,是我男人。是谁告诉你们骆清河两口子藏钱的地方,是我和我男人。骆清河两口子偏心,是谁站出来,替你们主持公道,每次都是我和我男人。做叔婶的对你这么好,叔叔遭难你不帮忙,还骂你婶,你是不是人了你。”

    “我公婆说少了两百多块钱,我们当时只拿了一百多块钱,我们骂公婆谎话连篇,骆清池被逮进派出所,偷钱的事情曝光,我们才反应过来,你和骆清池偷走了一百多块钱,害怕我公婆报警,忽悠我们拿钱。”葛娣不提骆清河两口子藏钱的地方,周秀秀还不这么生气,偏偏葛娣提了,周秀秀火气大了去了,不把葛娣揍的她亲婆婆都认不出她,她今儿就跟葛娣姓。

    一群人过来围观,听到两人说的话,差点惊掉下巴。

    这时,妇女主任王玉兰被人喊过来,叫干部把两人分开,拉到医院结扎。

    她做了两天动员大会,鼓励妇女抽时间到大队部医院结扎,没有一个人去结扎,她问,人家就说忙,葛娣、周秀秀有功夫打架,两人一定闲,拉去结扎,给村里的妇女做榜样。

    葛娣:“……”

    周秀秀:“……”

    葛娣、周秀秀被王玉兰带走,人群散了,骆筠文抱篮球跑进院子里,自个儿拍篮球。

    “文子。”

    骆筠文抬头,骆惊墨放开他奶的手,跑过来。

    “墨墨,婶婶家有小弟弟小妹妹,不能吹哨子,知道吗?”骆惊墨牵小伙伴的手点头,张霞到堂屋找李谣。

    “谣妹,你叫二四给骆语打一张书桌。顾娟说上下铺打好了,骆语带她小闺女姝姝睡下铺,墨墨睡上铺,房间地方大,还可以摆一张书桌。”儿子马上到市里进修,儿媳妇一个人住六十平的房子害怕,想让骆语住她那里,周末接两个孩子过去住两天,张霞和她老头商量后,觉得可以。

    其他人告诉骆谦打怎样的家具,骆谦反而打的中规中矩,就像陆小梦、骆谦二伯只说打家具,没说细节,骆谦反而打的洋气。她想了想,加了一句:“你让二四觉得怎样好,就怎样打。”

    “好,我让骆谦好好给小骆语打一张书桌。”李谣笑说。

    “你三伯买的不够,你再给我拿一袋厚皮大青椒种子,再拿一袋小的红红的辣椒种子。”张霞准备种这种辣椒,和萝卜叶子放在一起腌。

    李谣拿给她。

    “嘿,这货架弄得,方便。”张霞付了钱,拿了辣椒种子离开,走之前嘱咐骆惊墨,到了中午就回家。

    李谣又陆陆续续买了十几袋种子,骆谦回来,手里拎了两条鲫鱼进锅屋,烟囱上冒起了炊烟。

    李谣进屋看了一眼孩子,也进了锅屋,坐到灶台底下,往灶膛里添稻草,跟他说在家门口发生的事。

    “原来他们那个时候就搅合到一起了。”李谣皮笑肉不笑说。

    “呲——”

    两条鱼滑进油锅。

    待鱼的两面被煎的金黄,骆谦舀两瓢水倒进去,放三片姜,一根打了结的小葱,他盖上锅盖:“我爹我娘愿意忍,我也没有办法。不管他们,我带领侯婶的两个儿子把地种上,就安下心来打家具,攒够了钱,就搬到镇上。”

    “我给忘了,张霞婶子叫你给骆语打一个书桌,放到顾娟家。”李谣说。

    “嗯。”

    夫妻俩又说了一些其他闲话。

    做好了饭,李谣留骆惊墨吃饭。

    “婶婶,我答应了我奶回家吃饭。”骆惊墨跑到大路上挥手,跑回家。

    吃过了饭,骆谦下地,李谣继续守在家里,卖卖种子,带带孩子。

    骆谦用了五天撒好了麦种,在地里种上了萝卜,他特意留三分地,种其他蔬菜。

    骆剩子媳妇也挖好了水沟,她来找李谣领萝卜种子。

    “回来了,回来了!”

    李谣听着是喜极而泣的声音,出去瞧一眼,原来是被骆剩子、骆清池坑的几个小年轻回来了。

    “啪!”

    李谣扭头,地上躺着两袋萝卜种子,却不见骆剩子媳妇的身影。

    第025章

    “妈, 我小弟,我小妹哭了。”骆筠文站在门口喊, 骆韵莹学她哥, 不过她喊出来的是小奶音。

    “这就来。”李谣捡起种子进屋。

    骆言强赶过来看戏,李小叶害怕骆言强和哪个女人勾搭到一起,跟了过来, 察觉到骆言强的眼睛黏在李谣的细腰, 跟葱一样纤细白净的手上,她抱住骆言强的胳膊,拖骆言强离开骆谦家门口:“骆言强,你不许看上她, 听见没有。”

    骆言强:“咻咻——”

    这娘们,该白的地方白,该粉的地方粉,跟桃子似的。

    “别吹口哨, 你回答我你听见没有!”李小叶甩开骆言强的胳膊。

    “有完没完了。”骆言强不耐烦说。

    “完了。”李小叶讨好说。

    骆言强从鼻孔发出一声“嗯”, 李小叶抱住骆言强的胳膊,两口子到人群聚集的地方, 挤到最前面。

    两口子来得晚,错过了小年轻和父母抱头痛哭的场景,倒是赶巧遇上了骆清池爹娘、妻儿质问小年轻, 为什么骆清池没有跟他们一块回来,骆剩子三人的亲人也质问小年轻, 为什么他们不把骆剩子三人带回来。

    “清池叔交代骆剩子、骆狗子、骆流子办赌场, 抽老千, 放高利贷, 他只输了三百, 四天内凑齐两百还赌债,骆剩子给他算账,结果他还欠骆剩子三兄弟六百。”

    “清池叔为了还债,骗我们到骆流子家赌钱。”

    “他们四个被公安带走,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我们是被骗去赌(/)博的,只带了十来块钱,公安关我们几天,教育我们一顿,没收我们的钱,我们保证戒(/)赌,公安才放我们回家。”

    这年头,在派出所待几天,是一件极其不光彩的事,不光你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你的家人和孩子因为你,也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至少老少三代抬不起头做人。

    小年轻恨死了骆清池、骆剩子三人,说的话又冲又怒,小年轻亲人当即撸袖子:“那么大声跟我儿子说话,到底谁欠谁!”

    “他们最好死在监狱里,要是他们敢回村,老子拿锨劈死他们,狗日的,呸。”

    骆剩子、骆狗子、骆流子的亲人脸色铁青,畏惧几个小年轻的亲人一个鼻孔出气,不敢和他们干架。李老太、骆老头的三个儿子没来,骆清池的儿子儿媳看情况不对劲,早早的溜了,只有葛娣和李老太、骆老头站在一块,他仨看在小年轻那里讨不到便宜,灰溜溜地溜了。

    “我家清池这么好的人,骆清亮不麻溜找关系把清池捞出来,真不是个东西。我得跑到骆清亮爹娘坟头,好好跟骆清亮爹娘说叨,骆清亮当了官,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

    “李奶奶,你认人真准。”

    “哎呦,我滴娘,你个龟孙子,走路咋没声音,被鬼剁了半条腿。”李老太蹦了起来,看到骆言强,她怒骂了几句。吓死她了,她还以为老头子的兄弟找她要她替清池还钱。

    骆言强的脸瞬间难看,他眼珠子转了几个圈,嘿嘿笑:“我滴亲奶,我滴亲爷,我滴亲老婶,骆谦家要起新房子,他家现在的院子肯定拆了重新围院墙。我会看风水,他家院子围了起来,你家的福运全跑到他家,”骆言强突然拍大腿,“诶吸,我说谣妹儿怎么突然变好,一定是骆谦家院墙惹的祸,他家院墙留着就是祸害,专门吸清池叔的福气,一定想办法把他家院墙拆了,不能让他家起院墙,清池叔被谣妹儿吸的福气回到清池叔身上,我滴奶奶诶,你再去骆清亮爹娘坟头哭。等等,我算一下,”骆言强呣呐咪呀掐指,“我掐指一算,你们按我说的做,我保证清池叔不出三天回来。”

    “真假的?”李老太狐疑问。

    “不信拉到,你慢慢等谣妹儿吸完清池叔的福气,吸你们的福气。”骆言强拉长脸离开。

    李老太怒地瞪大眼睛:“我就说那傻子傻了好几年,怎么可能生个孩子就变好了,原来是她害了我家清池。”

    骆老头气的找骆清海、骆清川,带两个儿子到骆谦家扒他家院墙。

    葛娣回家喊儿子、儿媳过来帮忙。

    李谣喂好了孩子,听到外边有动静,骆筠文、骆筠修快李谣一步出去,李谣仅慢兄弟俩一步,抓住冲过去和他们干架的兄弟俩。

    “扒什么扒,二四家和清池家,一个在村中间,一个在村西边,中间隔二三十个房子,他家的院墙不影响旁边人家,跑大老远影响清池家,这不扯淡嘛。”骆清川跟他爹娘讲道理,瞥见他大哥呸呸朝手心吐吐沫,搓了两下手,抓住锄头刨墙。

    骆清川跺脚拦骆清海:“你丧不丧良心。你家儿子结婚打家具,你求二四给你打,二四给你打,你不给钱,二四也没说啥,你刨人院墙,你的良心被你家老母猪拱了吗?”

    “老二,二四是你爹娘,还是我们是你爹娘,你帮谁说话呢!”要是分土地没得罪二儿子,李老太找一巴掌扈上去。

    “就是,你得听爹娘的。”骆清海附和。

    “呦,都在呢。”骆谦拨着铃铛,踮脚笑,闹得正欢的人扭头,骆谦蹬脚蹬,洋车到了骆清海跟前,骆谦龇牙笑,拿掉骆清海手中的锄头,交到骆清川手中,“二伯,你和大伯家有几块地挨在一起,中间用一条小路埂隔开,我从地里回来,注意到小路埂不对劲,下来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把以前的小路埂刨了,在你家地里弄了一条小路埂。”

    “骆清海!”骆清川腮帮绷的像石头,眼珠子瞪的要吃人,举起锄头刨死这狗日的。

    “二弟,不是我做的。”骆清海讨好笑,骆清川不买账,他哎呦亲娘几里哇啦乱叫,抱头逃串。

    李老太和李老头当时登记户口,和骆清海在一个户口本上,地按照户口本分的,他俩的地和骆清海家的地分在一块。

    他俩,葛娣和儿子儿媳着急忙慌扛起农具往地里跑,到地里查看情况。

    骆谦笑了一声,叫两个儿子把洋镐抱给他,他拿着洋镐,骑车到骆清池家,毫不拖泥带水刨了骆清池家的一面院墙,又去了骆清海家,捣烂两扇窗户,捣毁一扇堂屋的门,路过老宅,吆喝了一声:

    “娘,你替我给老婶、大伯传个话,他们把我房子拆了,我大不了到镇上住小马家,我把他们家的房子拆了,他们有钱起房子吗?有人腾地方给他们住吗?”

    “我这个人,谁让我不好过,我让他全家不好过。”

    杜梅出来,就看到儿子走远了,她恍惚看到儿子手里拿一把洋镐。

    “梅子,你公婆、骆清海、葛娣一家十来口到二四家闹事,胡搅蛮缠说二四家院墙吸骆清池的福气,要把二四家院墙拆了,还不准二四家围院墙。”闫丽是骆清军的媳妇,骆清军跟骆清池是堂兄弟,他家被骆清池偷了,葛娣、李老太、骆老头不还钱,他们家要报警,三人赖在他们家堂屋不起来,闹着喝老鼠药,骆清军爹娘出来调和,闫丽虽然答应不逼三人,但是不妨碍她看三人的热闹,“不围院墙,二四家一院子的家具怎么办。”

    “诶,走了。”闫丽离开。

    杜梅关门到竹林找她老头。

    这头,骆谦回到家,把洋镐竖到墙根,李谣坐在门口,三个孩子趴在她膝上。

    骆谦炫耀他干的事,脸上没有一丁点愁绪,大声说:“我家墙皮掉了,我把他家房子拆了,想拆我家的,尽管拆,拆了,我们一家七口搬到镇上住。”

    骆韵莹眼睛变亮:“爸。”

    她捣着小短腿蹬蹬跑,一把抱住她爸的大长腿,骆谦捞起他家大妹,把他家大妹举到天上。

    骆韵莹扑腾四肢咯咯笑。

    骆筠文、骆筠修松开牵着妈妈的手,围绕他爸转圈圈,把自己弄得晕头转向,“啪唧”,兄弟俩歪着倒地。

    骆谦放下骆韵莹,骆韵莹嘎嘎笑扑到两个哥哥的肚肚上:“好rua。”

    兄妹仨闹成一团。

    李谣拉骆谦进屋,关上门,躲避三个孩子说:“我刚听隔壁说,和你同辈的人都出来了,骆清池和骆剩子三兄弟没出来,他们没把骆清池捞出来,心里憋着火气,看我们好揉捏,逮着我们闹。你扒了骆清池家一面院墙,他们心里的火没撒出来,又添了新火,不敢硬碰硬扒院墙,会不会拿咱地里的菜出气?”

    “还有骆清海,我现在发现他不正派,会不会也拿咱地里的菜出气?”骆谦放狠话,他们不敢扒院墙、扒房子,生怕自己没地方住,但是他们弄她家地里的菜,她家怎么防?

    骆谦觉得不至于。

    但是他又琢磨一下,四房和大房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

    “你等会,我想想。”骆谦一屁股坐到小椅子上,腿伸直,昂着头看屋顶,梁上的红绸铜钱映入他漆黑的瞳仁里。

    “妈,青青找你。”骆筠文哒哒跑过来,敲门。

    李谣没打扰他想事情,轻轻开门出去。

    “婶婶,我妈说种子落到路上,叫我过来问问你有没有看到?”骆青青挠她的光头。

    大伙儿都说骆剩子坐牢去了,妈妈把她和妹妹的头发剃了,妈妈说剃了好,没了虱子,以后勤洗头,不会生虱子,头发长出来,给她和妹妹扎小辫子。

    在李谣印象中,小姑娘头发似鸡窝,听人说姐妹俩半年不洗一次头,没人愿意靠近姐妹俩,李谣近距离接触骆青青,发现小姑娘眉眼好看,笑起来还有一双浅浅的酒窝,长开了一定是个美人。

    “婶婶?”骆青青小心翼翼叫。

    “看到了,我捡了回来,我拿给你。”李谣进屋拿种子。

    第026章

    货架最里侧放了四袋开了口子的种子, 骆谦种菜没用完,就随手放到那里。李谣撕了四张纸, 捏四揪菜种子, 分别包好,拿两袋萝卜种子出门:“青青,我家你叔种菜剩了一些菜种子, 我匀了一点给你妈。这包是大白菜, 这包是洋白菜,这包是空心菜,沪市运来的新鲜玩意,种子店的老板说春天种, 掐着吃,能吃到下个月,这包小青菜,让你妈下年开春天气暖和种, 听说长出来菜苔, 炒着、炖着都好吃。”

    “记住了,谢谢婶婶。”骆青青捧着菜种子, 既要盯着掌中的菜种子,又要注意脚下,眼睛不够用。

    “青青?你是青青。你手里拿的什么, 给老奶看一眼。”

    “我妈给文子妈妈干活,文子妈妈给我妈的种子。”

    骆来福娘扛洋镐下地, 正好和骆青青迎面相撞, 她震惊了一秒, 就盯上了骆青青手里的种子, 嘴里说着看一眼, 却上手夺。妈妈没和男人说过话,就有人说妈妈闲话,骆青青快速说种子来源正当,灵活的从骆来福娘胳膊下钻过去,呼呼地跑远。

    骆来福娘放下洋镐,拄洋镐弯腰:“嗬,吐!”

    她碎嘴大骂一通,扛起洋镐去地里,李谣听到动静出来看,骆来福娘看到比豆腐还要水嫩的小媳妇站在门口,她一秒变脸,笑得和蔼又慈祥,过来跟李谣拉呱:“谣妹,啧,你嫁给二四,家里哪天没有一堆破事,你嫁给我家来福,我保准你每天过得舒心,最好进门就给我生一对孙子。”

    “当谁不知道,你前儿媳跟骆来福过了四年,没怀上,你天天打骂人家,这下好了,传出分土地消息,人家火速给自己找一个对象嫁了,还领了证,听说怀上了。”骆谦就靠在厢房的门框上,笑不叽叽和院门外边的骆来福娘说话,“刚离开三个月吧,就怀上了,啧。”

    路过的村民停下来,站在路边看。她每天骂几十回前儿媳不下蛋,现在她努力捂住的消息被骆谦笑着说出来,还被这么多人听见,骆来福娘洋镐一扔,往地下一倒,嚷嚷骆谦卖坏她儿子,她不活了。

    “来福娘,二四扒了他小叔家的一面院墙,砸了他大伯家的两扇窗户,一扇门。你使劲闹啊,转头二四到你家扒院墙砸门窗。”骆来福娘的亲大嫂幸灾乐祸说。

    骆来福娘蹦起来,抓住洋镐就跑。

    这一天天的,热闹太多。

    大伙儿看完这头热闹,看那头热闹,上蹿下跳的,开心极了。

    有人干脆蹲在大路边,看样子像是守在她家门口看戏,李谣没管他们,进了堂屋没出来。

    大房、四房没来,骆清喜媳妇何英来了。

    “谣妹,”何英走进院子看到骆谦背靠门框,“呦,二四在啊,婶子有事问你,青青说种子是你种地剩下来的,现在管种那啥空心菜,小青菜呀。”

    何英跃跃欲试,想买两袋回去种。

    “现在十月份了,婶子,你别瞧现在白天天气热,晚上就凉了,空心菜受不得寒,现在种只能吃几茬,不划算,小青菜也是,长出来一嘎嘎小,吃了也不划算,春天种,天气热了长出菜苔,一棵小青菜能吃几茬,吃不完还能腌起来。”骆谦真心实意说,说起他为什么种,他“嗐”了一声,“这两玩意咱也没种过,也不知道长啥样,我就随便撒两洼地,看长的怎么样,你们下年开春种,心里也有个谱,能种就种,不划算就不种,省得你们花冤枉钱。”

    “行,你给我拿三袋洋白菜。”她特意跑到镇上问她儿子儿媳,洋白菜是啥子玩意,儿媳说她到县里学习,食堂有洋白菜,贼稀罕,她只吃过两次,只放红辣椒炒,好吃极了。她那个喝牛奶长大的学生说炒洋白菜,得放红尖尖的辣椒,放蒜苗放腊肉,再放点醋,炒着吃,香喷喷,还可以腌起来做酸菜,又开胃又脆爽,儿媳妇建议她多种些,自家吃不完,拉到镇上卖,绝对好卖。

    “干脆拿六袋,六六大顺,吉利。”何英说。

    “好嘞。”骆谦答应,李谣拿种子出来给何英,跟何英说,“婶子,现在种,都有点迟了,要种你就赶紧种。”

    “晓得了,给你钱,走了啊。”何英还没出院子,就被守在骆谦家门口看热闹的人拦住。

    “何婶,二四说这玩意跟大白菜差不多,价格比大白菜贵,你不买大白菜,买这死贵的玩意干啥?”

    “我儿媳妇说县里人稀罕这玩意,咱镇上还没有出现过,让我多种点,先紧着自家腌,剩的拿到镇上卖。”何英让他们别挡道,让他们想买就进去买,不买也没人逼他们。

    何英走了,还真有人进去买一袋洋白菜。

    李谣记完账,问骆谦:“咱家坝坡上的地不是没种东西吗?要不都种上洋白菜?”

    “行,等下午没有什么太阳,我去种。”骆谦刚说完,张霞、王玉兰没进院子,就吆喝,“谣妹,给我和你玉兰婶子拿五袋洋白菜。”

    “得勒,你做生意,我去做饭。”骆谦钻进锅屋做饭。

    李谣做了张霞、王玉兰的生意,陆陆续续又来了十来个人买洋白菜种子。

    到了吃饭的点,才没人来买种子。

    一家五口坐下来吃饭。

    “二四,谣妹。”骆清川、周小凤进来,李谣起来给两人添筷子和碗,周小凤摆手,“别拿,我们过来跟你们说一个事,我家怎么重新弄小路埂,你大伯,你大婶子总说占他们家地,我和你二伯一气之下把两家地头的树砍了,拖到我家院子里。二四,你有时间到我家看树,看能不能打一个菜厨和一个案板,要是再打两个长凳子,那更好。”

    “你们吃,我们回了。”骆清川和周小凤离开。

    李谣刚坐下来,拿起筷子,骆清海一双眼睛青紫,左半个脸肿的老高进来,拽一个凳子坐下。他想掀桌子,又想起三弟妹拦三弟揍他,跟他说骆谦放的狠话,骆清海憋屈扭头,拿没肿的脸对着一家五口。

    一家五口当他不存在,吃的那叫一个有滋有味。

    骆清海:“咳。”

    没人搭理他。

    “二四啊,他骆清川打亲哥哥,叫你说,你是不是也说他不对。”骆清海哎呦捂脸。

    骆谦、李谣没看他,三个小孩捂嘴笑。

    骆清海恨不得冲上前扒掉三个小孩的裤子,抡板凳腿砸死三个倒霉孩子。

    但是他不敢。

    他搓手,挤笑容,嘶嘶倒吸气,诶呦娘呀,骆清川真他娘下手狠,差点弄死他。

    陆二兰跟骆清海一起来的,骆清海进来,她没有进来,躲起来偷听。骆谦一家五口快吃完饭,骆清海还没有提正事,陆二兰冲进来,呱唧呱唧抽骆清海后脑勺,骆清海瞪大牛眼抬起手打算抽陆二兰。陆二兰又给他一巴掌,倒霉爷们,老娘平时交待你啥,叫你不要惹骆谦,咱孙子打家具要找骆谦帮忙,你干了啥,你跑人家扒人家院墙,没扒倒院墙,被二房打的跟条死狗似的,两家的树还被二房弄回自家,还被骆谦捣毁了两扇窗户、一扇门。

    “老子不跟娘们计较。”骆清海放下手。

    老娘们骑在他脖子上耍威风,他不想揍老娘们吗?

    肯定想。

    但是现在和以往不同了,儿媳妇们在家里闹着把他分出去,让他自己单过,儿媳妇们愿意带这老娘们过。如果他碰老娘们一根手指头,老娘们和儿媳妇站在一起,儿子们又不顶事,真把他分了出去,这日子可咋过。

    骆清海老老实实坐着不吱声,陆二兰一脸歉意说:“二四、谣妹,这事是你大伯做的不对,大婶子替他跟你们道歉,”道你奶奶腿的歉,好好的小路埂,因为骆谦的一张破嘴没了,还搭上了一棵树,陆二兰心里骂骂咧咧,脸上却笑,“你看,你就原谅你大伯。诶呀,分地的时候,地头那棵树分给我家和你二伯家,树被你二伯砍了,你二伯找你打家具,你先给我家打两扇窗,一扇门,一张案板,剩下的木料,你看着帮你二伯打。”

    “二伯拦住不让人扒院墙,大伯在干嘛。”骆清海脸色难看,陆二兰脸上的笑容僵硬,骆谦放下筷子站起来,又说,“凭二伯向着我家,大婶子,我不能答应你。”

    “但是吧,大伯这事,说到底是四房那边惹出来的,我记得我爷奶、四房都分到了树……”

    骆谦停顿,陆二兰脑补骆谦没说的话,急忙跑出去,骆清海呼呼跑出去:“二兰,你知道我爹娘、四房分到哪几棵树吗?我知道,带上我。”

    “看,他们自己闹起来,没时间到咱家地里使坏。”要不是孩子在,骆谦都想踩凳子掐腰大笑。

    李谣抿嘴笑。

    骆筠文仰头看父母,若有所思低头,弟妹脸埋进碗里,嗷呜往嘴里扒饭,骆筠文咧嘴,举起牛奶瓶:“妈,开奶盖。”

    “我也要。”兄妹俩放下筷子,抱起奶瓶高高举起。

    “好。”李谣拿筷子一撬,“啵”,奶盖掉地上。

    三个孩子抱牛奶瓶碰杯,骆谦捡瓶盖,到外边拿工具敲瓶盖,把瓶盖敲平,朝李谣招手,李谣走过来,骆谦给李谣两个瓶盖:“摔瓶盖,来不,让你先来。”

    “来。”李谣朝瓶盖哈一口气,蹲下来,“你就一个瓶盖吧。这趴我赢了,你可以跟我借。”

    她摔瓶盖。

    骆谦的瓶盖纹丝不动。

    李谣:“……”

    骆谦用腰部力气摔瓶盖,“啪”、“啪”,李谣的两个瓶盖都翻个面。

    “我借给你两个?”骆谦问。

    “不要。”瓶盖可以卖钱,李谣一直攒着,快攒了一盒子瓶盖,她进屋拿盒子,蹲到墙角拿砖头砸瓶盖,把瓶盖砸平,揣一兜瓶盖,声音响亮说,“继续。”

    三个孩子听到动静抱牛奶瓶跑出来,蹲下来看,妈妈兜里的瓶盖很快见底,只剩下手里一个。

    “诶呀,不玩了。文子,给你,你们兄妹摔着玩。”李谣十分大方把唯一的一个瓶盖递给大儿子,进屋看两个奶娃子。

    骆谦闷笑,也把瓶盖给了儿子,坐下来做木工。

    日头偏西,骆谦拿上种子,在车把上挂两个桶,带上一个瓢,扛锄头骑车到坝坡上种洋白菜。

    李谣端两个奶娃子换下来的尿布出门,蹲在洋井边洗。

    今儿三个孩子没出门,在家里玩摔瓶盖。

    有人进来买种子,李谣不方便拿,告诉骆筠文、骆筠修种子在第几行第几列,使唤兄弟俩拿,兄弟俩三岁会数数,四岁从1背到100,可以从1写到20,自打骆谦教兄弟俩认钱,兄弟俩就没认错过钱,李谣十分放心叫兄弟俩帮忙收钱。

    “小哥俩怪聪明。”她和她家那口子教过她家孩子数数,刚教完,拿起筷子就忘了,不识数,更认不清钱的大小,李谣家的双胞胎聪明的让她错愕,农村很少有没上学就识数,还会算账的孩子,就算有,他们的父母不是在镇上,就是在县里工作。

    李谣含笑接受年龄不大的嫂子夸她的孩子。

    本家嫂子一哽。

    哪个人不是说自己孩子的缺点,就李谣不一样。

    本家嫂子离开,兄弟俩眼睛发亮,带妹妹蹲在堂屋门口玩耍,谁来买种子,兄弟俩特别积极跑进屋拿种子收钱。

    “铛铛——”

    听到声音,兄妹仨跑到院子门口迎接他们爸爸。

    “谣妹,大伯和老婶干架呢。你别看大伯嘴巴嘚嘚,论起干架,他不是老婶对手。”骆谦双脚踩地,趴在洋车头上,乐笑道,“你去看热闹不。去吧,我看家。”

    李谣疯狂心动。

    “那我去了。要是竹子、景子醒了,你喂他们温水,我看看就回来。”把家和奶娃子交给骆谦,李谣一点都不担心,走的那叫一个干脆利索。

    “妈,我们也去。”三个孩子绕开他们爸,追赶他们妈妈。

    第027章

    上大队部登记户口那次不算, 这次才算李谣走进久远的记忆,土疙瘩路, 低矮的茅草屋, ‘潦草’的院子,偶尔出现亮眼的红砖瓦房,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 黑白的记忆有了色彩。

    “妈。”

    李谣扭头, 伸手牵孩子。骆筠文抬起肉乎乎的手,差一点点挨到李谣,他收回手咯咯笑跑开,骆筠修、骆韵莹跟他们大哥学, 逗妈妈玩。

    李谣。

    这啥破孩子。

    李谣笑出了声音,三个孩子跑到前面,喊他们妈妈快点。

    “来了。”李谣加快速度。

    到了人多的地方,三个孩子停下来等李谣, 李谣牵骆筠修、骆韵莹, 骆筠文牵骆韵莹。

    “谣妹,过来, 我这里石头,站石头上看。”骆言强朝李谣招手。

    “强子哥,我也想站石头上看, 你咋不让我站。”跟骆言强混的二流子嘿嘿打趣。

    “边去,有你啥事。”骆言强抽二流子后脑勺。

    二流子也不怒, 跟骆言强大剌剌说浑话, 最后还带上李谣:“是吧, 谣妹儿?”

    “强子哥, 人嘞。”二流子踢土疙瘩问。

    “人你娘, 你他娘给我闭嘴。”骆言强怒推二流子,站到石头上看骆清海和葛娣打架,葛娣咬骆清海耳朵,血沫从她嘴里冒出来,骆清海薅葛娣的头发。

    骆清海的儿子、儿媳过来帮骆清海,别看葛娣的儿子、儿媳叫嚣的最厉害,真刀真(木仓)干,他们比谁躲的都快。

    骆清亮、骆清喜闻讯赶来,喊人把他们拉开,骆清海的耳朵看着像是被葛娣撕裂,骆清亮叫骆清海的两个儿子架着骆清海到大队部医院,骆清亮也跟了过去,骆清喜留了下来了解骆清海和葛娣为啥干架。

    葛娣的小儿子骆小胜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哇哇的哭:“我家树跟我爷我奶一个年龄,看着这树,就像看到我爷我奶,骆清海不吱声砍了两棵树。”

    骆清喜让他闭嘴,骆小胜越哭越起劲,骆清喜吼:“六几年种的树,你去找,找一个六几年出生,蹦出一个你这么大孙子的人。”

    骆小胜闭上嘴巴转身就跑。

    周小凤站出来从葛娣、老头老太喊骆清海、骆清川扒骆谦家的院墙说起,两窝坏人被骆谦教训了,起了内讧,骆清海砍四房的树,葛娣、老头老太到地里看骆清海有没有移小路埂,占他们的地,骆清海没移小路埂,他们倒好,把小路埂移到骆清海家的地里。

    “一个个都是吃饱了饭没事做,撑得慌。”要骆清喜说,两家活该,这事他不管了。

    葛娣坐在地上蹬腿哭:“清池啊,你快点回来,你再不回来,我们娘几个被你兄弟侄子欺负死了。”

    “看啥看,家里没活是吧。”骆清喜一瞪眼,大伙儿笑嘿嘿散开。

    “骆言强,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你下地拔草是好事,你把草扔到我家地里,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你说,我听着。”骆清喜正要找骆言强,正好这小子撞上来。

    人群散开,骆言强终于找到李谣,他要追人,骆清喜喊他,骆言强不鸟他,自顾自走,骆清喜说起地里草的事,骆言强一怔,暗道坏事,他赶紧跑。

    “你给我站住。”骆清喜捡一根棍子,追骆言强满村跑。

    李谣带三个孩子回家,骆谦正在干活,李谣帮他扶木料,唠四房和大房的破事,三个孩子本来在院子里摔瓶盖,骆清喜追骆言强从他们家门前经过两趟,三个孩子跑到大门口,蹲下来摔瓶盖,骆言强每次狼狈出现,他们的手肘抵着膝盖,肉乎乎的小手捧脸,咧嘴笑。

    李谣喊兄妹仨洗手吃饭,三个孩子哒哒跑进来洗手,李谣给兄妹仨擦手:“傻乐啥?”

    “嘿嘿。”兄妹仨咧嘴。

    李谣:“……”

    李谣妥协,带他们进屋。

    饭后,李谣给骆韵莹洗澡,骆谦又做了一会儿活,估摸钢中锅里的水该热了,喊兄弟俩到堂屋洗澡,他倒好水,叫兄弟俩先玩着,他接着刷防蛀粉,完工,他拿老丝瓜瓤进去给兄弟俩搓泥。

    骆谦撸起袖子弯腰逮兄弟俩,骆筠文忽然站起来,搂住骆谦的脖子:“爸爸,骆言强不是好人。”

    骆筠修放下脚,爬起来“嗯嗯”使劲点头。

    骆筠文学骆言强说话,骆筠修学二流子说话,骆谦把兄弟俩按进水里,咯叽兄弟俩肚皮,兄弟俩嘎嘎笑,骆谦趁着兄弟俩身体酸软,火速给兄弟俩搓泥,把兄弟俩拎出来说:“你们不是喜欢墨墨的哨子嘛,爸爸抽时间到镇上,给你们兄妹仨一人买一个。”

    兄弟俩拿毛巾给彼此擦头发,闻言,蹦起来大叫:“爸爸好。”

    李谣拿衣服过来:“爸爸好,难道妈妈就不好?”

    “妈妈更好。”兄弟俩接过衣服自己穿,李谣冲骆谦挑眉,牵两个儿子回屋睡觉。

    三个大点的孩子睡的跟小猪似的,骆谦进屋,李谣喂姐姐,弟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不知道看啥,骆谦冲好了奶粉,把小儿子抱到外侧,盘腿坐直喂他,这小子捏紧拳头使劲吃奶。

    骆谦摸他结实不少的胳膊:“我明天到镇上买两罐奶粉回来,顺便把银镯子熔了。”

    “嗯。”李谣看他,“骆清喜没打过你小叔,现在追着骆言强打,我看骆言强比你小叔更坏。”

    骆言强跟二流子混,跟他没有什么交集,骆谦只知道他浑,听到一些他和谁不清不楚的风言风语,没人信,骆言强就是一只瘌(/)蛤(/)蟆,吃不到天鹅肉,骆谦就当笑话听。

    今天他知道骆言强口花花,他不是浑,他是恶到骨子里。

    李谣察觉到骆谦厌恶骆言强,她假装随口一提:“青青妈那么困难,都种了几洼菜,留着过冬吃,我回来经过骆言强家的菜地,他家菜地啥也没有,他和李小叶冬天吃啥,没得吃,他会不会动邪念,偷大家伙的菜?”

    “你说的有道理。”就算李谣不提,骆谦已经开始提防骆言强和他二流子兄弟们。

    李谣了解骆谦,只要骆谦对骆言强有戒心,就一定关注骆言强的动向。

    如果骆言强有什么异常,骆谦早早的想对策,抢先弄骆言强。

    李谣竖着抱骆韵竹,拍奶嗝,把了尿,把她抱起来放到床里面。

    骆谦抱骆筠景出去把尿,把骆筠景放到李谣身边,出去洗了奶壶,进屋睡觉。

    李谣醒来,床上只有她和两个奶娃子,她开门出去,隔壁邻居隔着院墙吆喝:“谣妹,二四带你家三个孩子去镇上了,二四叫我跟你说一声。”

    “晓得了,谢谢嫂子。”李谣回道。

    上午有几个人买菜种子,跟她说骆清海的耳朵被缝了七针,陆二兰找葛娣闹,老头老太躲屋里不敢出来,生怕陆二兰找他们给骆清海做主。

    “骆清海和骆清池可是亲兄弟,两家闹得快要反目成仇了。”她们感慨一句,拿种子离开。

    周小凤今天才听儿媳妇说好多人买洋白菜种子,当天买,当天种,她过来找李谣:“谣妹,赶紧的,给我拿两袋洋白菜种子,给你钱。”

    李谣接钱,拿菜种子给她,周小凤拿了菜种子出了院门,又折回来,看了一眼院子外边,趴在李谣耳边说:“你婆婆不买菜种子,有原因,大房、四房、二四哥嫂不买菜种子,也没啥,以前每家每户不是留了菜种子吗?他们种呗,他们也不种,在菜地种红薯。”

    “这事,你心里有个数,我回了啊。”

    李谣拉住周小凤:“二婶,我发现骆言强家菜地里啥也没有,他家平时不吃菜呀?”

    “大房、四房、二四哥嫂家的菜地里还有以前种的菜,能吃上一阵子,骆言强家菜地里啥也没有,他想干啥。”周小凤回家把菜种子交给儿媳妇,找骆言强嫂子唠嗑。

    骆言强嫂子坐不住,跑到菜地里看,正好抓住两个小毛贼,不仅偷她种的菜,还刨她刚撒上菜种子的地。

    骆言强嫂子捡土疙瘩砸两个小毛贼:“来人啊,抓贼了,快来人啊。”

    “大嫂,你别喊,信我的,你从今往后手缝大,送出去的越多,收获的福气就越多,将来你儿子一定到省里当官。”骆言强拖锄头躲闪。

    “欸吸,大嫂,长嫂如母,在我眼中你就是我亲娘,我能害我亲娘?我不让李小叶种菜,宁愿背上不好听的名声摘你家菜,都是为了你好,为了我大侄子好,你信我。”骆言强急死了,不能理解他大嫂为什么不相信他。

    看骆言强的神情不像撒谎,骆言强大嫂险些信了,当她看到被骆言强刨的乱七八糟的地,怒拔圈菜园子的棍子抽他:“为我好,你毁我菜地,菜种子是我花钱买的。”

    “骆谦哪弄的菜种子,你知道吗?不知道,你也敢买,还敢种,真不怕吃死人?”

    “什么洋白菜,什么空心菜,什么长菜苔的小青菜,啥玩意,老子混了这么多年,就没听说过,他肯定弄了连他都不知道的黑心菜种子卖给你们,你们千万别上当,赶紧把菜种子弄走。”

    骆言强大声说,说完就溜,李小叶拎篮子跟上,要不是陆小梦吃过洋白菜,骆言强大嫂就信了骆言强说的鬼话,她抓住棍子边跑边喊,喊人帮忙按住骆言强,她掏骆言强的口袋,掏一把钱出来,她抽五块钱,给骆言强留下六分钱。

    骆言强大嫂到骆清喜家找何英:“骆言强说他没听过洋白菜,洋白菜就是黑心菜,咱不能吃。”她抱着肚子笑,“他整天跟人吹牛他到镇上喝牛肉汤,其实吧,他躲到沟南边的坝翻上睡一觉,镇上他都没去过几次,竟然口气那么大跟我说话。”

    “婶子,我跟你说,现在没人抓搞封建的人,骆言强这小子开始搞起了迷信,说他给我算了一卦,我手缝大,我儿子能当大官。我儿子能念完初中,我就阿弥陀佛了,还当大官,谁信他,谁就是大傻子。”说完,骆言强嫂子跟何英借锄头,她到地里把骆言强刨的坑埋上。

    骆言强嫂子离开,何英找张霞、王玉兰,张霞、王玉兰又去找其他人。

    一上午,村里人全知道骆言强牛皮吹破了,还知道骆言强成了一个神棍。

    骆谦载三个孩子回村,就听说这事。

    他回去学给李谣听。

    “咱家卖种子,又没有妨碍他,他这样做,对他有啥好处?”李谣不懂。

    “有些人,天生看不得人好。咱家卖种子,每天都有一两块钱赚头,他没有能耐每天净赚一两块钱,就想办法搞黄我们的种子店。”骆谦拎两罐奶粉,一兜水果糕点罐头进屋,“除了这个,就没法解释骆言强为啥这样干。”

    第028章

    “那, ”李谣进屋坐下,盯着他宽阔的后背, 灵性的杏眸微闪, “村里还有谁天生看不得人好?”

    “只有骆言强吗?”李谣呢喃。

    骆谦把东西放到床尾的柜子上,胳膊顺势放到柜子上,撇头, 视线穿过窗户, 说:“很多,不止骆言强。”

    “暂时别给孩子们戴,被谁摘了,要不回来, 反倒弄一肚子气。”骆谦掏出五副银手镯,五副银脚镯,“你收起来。”

    李谣秒懂骆谦隐(/)射谁,骆清亮的孙子骆惊墨有一个银锁, 是孩子外婆给的, 用一根红绳串起来挂到脖子上,据孩子说骆来福娘摘掉银锁, 说拿回家看看,三岁的孩子信了,结果晚上张霞带骆惊墨睡觉, 发现骆惊墨的银锁没了,问了孩子才知道被骆来福娘拿回家看看, 张霞带孩子找骆来福娘要银锁, 骆来福娘说没拿, 还骂骆惊墨这么小就会冤枉人, 长大一定是劳改犯, 张霞和骆来福娘干了一架,最后张霞还是没要回银锁。

    李谣把银手镯、银脚镯锁进柜子里,银子有辟邪的作用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李谣打开柜子,拿出两副银脚镯,翻出红绳,缠裹推拉的接口,解开包被,戴进两个奶娃子脚上:“竹子、景子裹着小被子,外人看不见。等姐弟俩学走路,我再摘下来,收起来。”

    骆谦随她。

    “你现在没事吧,没事,你去二伯家看看他家那根木头能打什么家具。”李谣突然想起来,就催他去看。

    “你就是看不得我闲。”骆谦抹一把脸,把毛巾搭在盆架上,出门。

    他这几天连轴转,没怎么休息,李谣谴责自己。

    骆谦趴在窗柩上:“咻咻——”

    李谣抬头,骆谦手插兜,潇洒离开,口哨随了他一路,自由而欢乐。

    李谣:“……”

    她抱枕头摔,就不该心疼这货,她发誓,以后把他当作生产队的驴使唤。

    这会儿,地基本上翻种完了,大伙儿闲了下来,蹲在路边唠嗑,骆谦吹着欢快的口哨走来。

    “二四,遇到啥喜事?”

    “我和谣妹商量好了,不帮小马代卖种子。你们到镇上买,我今天到镇上看了一下,镇上种子店的种子也就种类没咱多,比咱贵了几分钱。”骆谦神清气爽说,“卖个种子,不挣钱还不说,谣妹一天到晚守在家里,啥事也做不了,谣妹恼火,我心里也恼火,不卖种子,谣妹整个人轻松多了,我心里高兴。”

    “二四,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是不是骆言强那浑人到你面前说浑话?”

    他们一开始被骆谦、李谣一唱一和忽悠买种子,兴奋劲头过了,有人往返三个小时走到镇上问种子价钱,发现骆谦夫妻卖的确实比镇上种子店便宜一两分钱。

    马国强要赚钱,骆谦夫妻卖的价格又低,他们心里有数,这对夫妻不赚钱,帮马国强卖种子,就是维持和马国强的关系。

    在夫妻俩白忙活的前提下,骆言强那个王八蛋到骆谦面前说浑话,是个有脾气的人,都不想继续白忙活。

    “你不说,我们也知道,就怨骆言强。”

    “走,找他去,不揍这小子一顿,这小子不知道老实。”

    一袋种子便宜一两分钱,一两分钱买一两盒洋火,可以用一两个月。

    一两分钱真的很经用。

    让他们每袋种子多花一两分钱,简直要他们的命。

    一群男女气势汹汹找骆言强,骆谦耸肩,慢悠悠晃到骆清川家。

    “小路埂至少一拃宽,留咱们走路。大房、四房不移小路埂,人挖小路埂,留小拇指的宽度,我们找他们说理,他们说没占咱家地,咱家管不着,清川要打两家,骆清海凑过来,叫清川往他缝了针的耳朵上打。”

    “梅子,当初我就不该和大房、四房一起登记户口,地也不会都分在一起。也不知道清川有没有找到人愿意跟咱家换地。”

    周小凤拉着杜梅抱怨,听到声响,抬头看见骆谦进来,周小凤背着骆谦擦掉眼泪,带着鼻音说:“二四,有啥事?”

    “我看一下木头,你们聊你们的。”骆谦掏出长尺和铅笔,蹲下来量尺寸,做标记。

    “可以勉强打菜厨和案板,打不了长板凳。”骆谦站起来,把工具装进衣兜里,“二婶,我尽量给你打几个矮板凳,你看成吗?”

    “成,你是行家,你说咋办就咋办。”这一片木匠打家具,她家这根木头,他们只给打一个菜厨、两个长凳子,还拉长驴脸说幸亏他们手艺好,但凡换一个人,只能打一个菜厨,让你感谢他们,期间,还不让你催,你一催,他们就发火。不像骆谦,脾气好,爱说笑,你提什么要求,他能满足的,尽量满足,做出来的家具特别结实、板正,还洋气。

    周小凤仗着骆谦脾气好,敢开口说她要打什么家具,也不是非要骆谦都做。

    骆谦满足了她前面提的两样,最后一样用矮板凳代替。

    对于周小凤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

    大房、四房都不能阻止她笑。

    “二婶,你家我哥有时间,让他们把木头搬到我家。”周小凤点头应下,骆谦走之前,跟杜梅说,“娘,我走了啊。”

    看着骆谦的背影,杜梅一直叹气。

    骆谦回家经过骆清亮家,骆清亮的儿子扒老房子,看样子骆清亮要在老房子上起新房。

    “二四,你等一下。”骆清亮指挥儿子扒老房子,瞥见骆谦,他让儿子继续干,弹身上的灰,跑过来,声音洪亮说,“我要打三扇两开式的窗户,左右两边的房子各要一扇门,中间那个屋,我要双开式的门,每扇门,你给我做高一点,高五公分吧。”

    他在镇上找的砖瓦匠,本来想干脆在镇上找木匠,他跟木匠聊了两句,木匠傲里傲叽说你不干这行,你不懂,得听我的,高五公分不成,打门有讲究,说他乱搞,叫他打两扇式窗户,哔哔叽叽说一大堆,骆清亮扭头就走。

    “成,我回头画个图纸给你,你不满意我再改,最后在上面标上尺寸,你让工匠照着尺寸留门窗。”

    骆清亮拍大腿,早知道骆谦给画图纸,他可以发挥自己隐藏的才华和骆谦一起讨论改图纸,他做啥子在镇上找木匠呦。

    空军退休干部大院不是白待的,骆谦一直留意观察细节。他注意到无论水电工,装修工人,还是木匠,都带图纸让干部看,干部提出哪里不满意,他们修改,修改到干部满意为止。当时骆谦就想,人家找他打家具,要求细致,他也搞一张图纸,人家哪里不满意,他可以修改,直到人家满意,他再动工。

    骆清亮惊喜,骆谦也激动,他这步没有走错。

    “跟二四道歉,保证以后不乱说浑话。”一个人高马大的粗糙汉子拎小鸡崽子一样拎骆言强,没有一米六的骆言强根本不是一米七八汉子的对手,任由他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被强壮的汉子丢到骆谦跟前,骆言强爬起来要跑,汉子一只手把他摁到地上。

    “傻大个,你真没侮辱这个名字,傻到没边了。骆谦不卖种子,那正好,你找马国强接手卖种子的生意。”

    骆言强真情实感忽悠汉子。

    “啪。”

    骆言强鼻子磕地,啃一嘴巴泥,他怒抬头:“谁抽老子。”

    骆清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亮又给他一巴掌:“你是谁老子?”

    “谁抽我,我就是谁老子。”骆言强梗直脖子。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玩意,你再敢胡说八道,老子让你跟骆清池做伴,”骆言强昂起头,转动眼珠子看大家,大家伙哈哈大笑,怂恿骆清亮送他进监狱,骆言强撇头,不知吭,骆清亮鼻子里发出哼的声音,又给骆言强一巴掌,继续说,“二四不卖,估计马国强不会让人接手,人家在镇上开种子店,大家伙有需要,到镇上买。”末了,骆清亮嘀咕,“几十个村子到镇上买种子总比二四卖给咱一个村子赚的多,说不定人家已经后悔让二四代卖种子。”

    “骆言强,你一天不挑拨离间,你是不是嘴巴难受。”

    “干脆我们把你的牙拔了。”

    “我们再听到你挑拨我们和二四的关系,老子弄死你。”

    “诶吸,你们一个个……”

    “你快给我闭嘴吧。”

    “你再叽歪一声试试。”

    大家伙说一句,抽一下骆言强后脑勺,骆言强死性不改又要忽悠人,大家伙没给他机会,使出十分力气抽骆言强,骆言强潦草的牙齿猛地啃地,差一丢丢牙齿就要和他说再见。

    这回,他终于老实了,闭上嘴巴不吭声。

    大家伙劝骆谦:“二四,别为了这么个混账玩意置气。”

    “对,不至于。”

    “你继续开种子店,谁找茬,我们第一个不答应。”

    就连骆清亮也劝骆谦,骆谦笑不出来:“马国强在市里拿的种子,你们谁家富一点,到市里拿种子回来卖?”

    “诶呦,那不行。”大家伙连连摆手。去一趟市里,一来一回要花好几块钱,一袋种子赚一两分钱,他们得卖多少袋种子才能卖回本钱,他们还担心一件事,万一拿的种子卖不掉,砸在手里,亏死了,估计他们到时候一气之下喝老鼠药。

    “我回去跟谣妹商量一下,劝她撑一段时间。”骆谦苦笑说。

    “好,这好。”大伙儿连连点头。

    骆谦回家,李谣正在打扫院子,骆谦拉李谣进屋,关门关窗,趴在李谣耳朵嘀嘀咕咕。

    “这回,咱们的耳朵能清净到卖菜。”骆谦坐到长椅子上。

    “坏人看咱家一车一车往外拉菜,起了坏心思,怎么弄?”李谣问。

    “不行,我们少赚点钱,把菜卖给二道贩子,两天之内卖完。”骆谦说。

    李谣一怔,“二道贩子”?他说出这个词,李谣稍微吃惊,但是他竟然想到把菜批发给二道贩子,李谣非常吃惊。

    在她的记忆里,至少1978年,没有一个农村娃有这种魄力。

    “心疼钱?”骆谦拖长凳子坐到李谣对面,和李谣膝盖抵着膝盖,浅笑,“我倒是不在意他们偷几个菜,就是担心他们嫌弃偷少了,没有卖到钱,眼红我们卖到钱,毁我们地里的菜。与其这样,还不如少赚一点,尽快把地里的菜清理掉。”

    骆谦拿膝盖轻轻地撞她的膝盖:“你怎么说?”

    “昂。”李谣拍他的腿,“我明天正式出大月子,帮我弄点艾草回来。”

    “得嘞。”骆谦出门。

    三个孩子跑进院子,脖子上都挂了一根红绳,下面坠了一个铁质哨子,李谣只当他们跟骆谦到镇上买哨子,不知道一大三小蹲在镇上的邮局门口吃冰棍,等隔壁老银匠打手镯、脚镯。

    李谣拿了一个梨,切了三瓣,喊他们过来吃。

    三个孩子吃了梨,骆谦拿艾草回来,李谣烧火,骆谦做饭。

    三个孩子胃口不好,吃了一点饭,就抱着牛奶喝,李谣嘀咕:“下次快吃饭了,不能给他们零食吃,水果也不行。”

    骆谦。

    就是很心虚。

    兄妹仨在家吃了早饭,他带兄妹仨到镇上,兄妹仨合喝了一碗牛肉汤,又吃了一根冰棍。

    骆筠文、骆筠修心虚拽妹妹离开。

    李谣觉察到她家孩子今天奇奇怪怪,她想弄清楚,就有人找她,劝她继续开种子店,谁敢说三道四,她们帮李谣撕坏人嘴,还有人生怕她想不开不开店,着急忙慌喊隔壁村的亲戚买种子。

    李谣一直不停地飙演技,一脸的为难,就是不想开种子店,卖种子、收钱却利落的很。

    晚上,李谣抱小木盒上床,晃了晃,侧耳听,“咣咚、咣咚”,是金钱的声音。

    李谣抽掉木板倒钱。

    骆筠文、骆筠修盖小薄被睡觉,听到“哗——”一声响,小哥俩一个翻身,“咻咻”爬到李谣脚边:“哇,好多。”

    骆韵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咧嘴笑,很快,眼皮打架呼呼大睡。

    骆筠文、骆筠修沉浸在帮妈妈数钱的快乐中,没时间留意他妹醒了又秒睡。

    骆谦进屋,就撞见母子仨脸上出现同款笑容,他躺在床边。

    然而,没有一个人鸟他。

    骆谦气的咧嘴,不过在母子仨的笑声中,骆谦合上了眼皮。

    李谣带领两个孩子数钱,数了三遍,把钱装进铁皮盒子里,骆筠文、骆筠修爬到床尾,兄弟俩头挨着头睡觉,李谣把被子盖到两个孩子身上,转身,才注意到骆谦已经睡着了:“回来睡觉也不知道说一声,我以为你还在外边忙呢。”

    骆谦:“……”

    幸亏他进入贤者时间。

    第029章

    “哇, 小弟嘴唇窄,不好看。”

    “小妹、小弟眼眨毛一样长诶。”

    “哇, 小妹、小弟的额拉头上都有啾啾屎, 臭。”

    骆谦睁开眼睛,阳光穿过纵横交错的窗格子跳进来,骆谦眯眼扭头, 兄妹仨嘴巴动一下, 躺在包被里的奶娃子兴奋出拳,发出类似“哇、哇”的音。骆谦翻了一个身,伸出两个手指头,两个奶娃子够, 欢快地蹬被裹起来的腿。

    骆韵莹使出吃奶劲钻进骆谦怀里,扭了扭肉墩墩的身子躺下,伸手够骆谦的手。

    “哇,莹子的手有肉窝窝。”骆筠修哇哇大叫。

    骆韵莹气喘吁吁钻出来, 嘿嘿朝她二哥走去, 伸出恶魔小肉手咯叽她二哥肚皮,骆筠文悄悄走到骆筠修背后, 伸出食指挠骆筠修后颈,骆筠修宛如一条毛毛虫,坠床扭动身子。

    骆谦长腿一伸, 抵住里侧的墙壁,兄妹仨朝两个奶娃子这边滚, 被他挡了回去。

    周小凤听到动静, 扒窗户往里看:“五个孩子的爹了, 还跟没长大似的。”

    丈夫兄弟仨抬木头过来, 婆婆拿一串老葫芦过来, 王秋华跟了过来,闻言,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你儿子要是有骆谦一半的本事,长不大算个屁事,我能把他当作儿子伺候。

    周小凤离开窗户,意外看到屋檐下有几个铁钩,她踩凳子挂老葫芦,跳下来说:“谣妹,我家不急,你让二四紧着别人家做。还有老葫芦,你让二四抽时间帮忙劈开,我家要六个葫芦瓢,剩下的,你留着用。”

    李谣点头,周小凤招呼儿子儿媳回家。

    李谣做好了饭,擦干手上的水,推开门,“咚咚咚”敲门板:“还吃饭吗?”

    兄妹仨火速分开,骆筠文、骆筠修出溜下床,协助他妹下床,蹲下来帮助他妹扣鞋扣,拽他妹跑出去。

    骆谦四仰八叉闭眼,李谣抓柜头上的鸡毛掸子,骆谦跳下床,“啵”,大笑跑出去。

    李谣气呼呼出门,就见爷四个蹲成一排刷牙。

    文子、修子跟莹子一般大的时候,看大人刷牙,问他爸要牙刷,骆谦疼他们,给小哥俩一人买一个牙刷,每天早晨,小哥俩睁开眼睛,就踩椅子拿牙刷,叫她和他爸挤牙膏,到了莹子这里,也是如此。

    李谣摸脸,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好嘛,还气个屁。

    早饭,一人一个鸡蛋,一碗稀饭,爷四个吃咸菜,李谣吃没什么盐的苋菜。

    饭后,骆谦到老宅拎一只公鸡回来杀,仍进砂锅里炖,又烧了两锅开水,舀进桶里,拎到厢房,把洗干净的艾草放进澡盆子里,把开水倒进去,不兑凉水,等开水自个儿不烫,李谣进屋洗澡,骆谦给李谣搓了后背,带兄妹仨出门,锁上院门,就在他家附近转悠。

    “诶,二四,你家门咋锁了,不会不打算卖种子了吧。”本家老婶急得拍腿,她家嫂子买一袋大白菜种子撒在地里,她跑她嫂子家菜地比跑她家菜地勤快,今早她到菜地一看,种子全发芽了,苗苗壮实有劲的很。她家菜地种的是往年自己留的种子,苗苗弱小又蔫巴。她心里不得劲,总觉得从现在开始,她就矮她嫂子一头。她一咬牙,拿钱到骆谦家买种子,结果骆谦家院门上挂了一个铁将军,本家老婶的心哇凉哇凉的,看到骆谦的身影,她忙的跑过来,“不成,你不能不卖种子。”

    “啥?谣妹不是说她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吗?”

    本家老婶的声音不小,惊动了正在吃饭的人,他们端饭碗出来,骆谦被围在中间。

    “我是隔壁村的,这家怎么锁门了?”十几个妇女结伴走来。

    “我也是隔壁村的,这家不卖种子了呀?”骆家村有她们的亲戚,亲戚通知她们骆谦家的种子又便宜又好,昨天不得空,她们今天早早过来,路过菜地,凑上前看一眼,不知道种子出芽率怎么样,但看苗苗的长势,就差不到哪里。

    骆谦望天,得亏他锁门,要不然家里涌进一群人……

    “二四,你说话呀。”

    看这架势,骆谦觉得他要说不卖了,这群人能把他吃了。

    “卖。”骆谦笑问,“你们打算买啥子种子?”

    “大白菜,洋白菜,红青皮萝卜。”外村人说。

    她们听说骆家村几乎家家户户都种了洋白菜、红青皮萝卜。

    “婶子、嫂子,洋白菜、萝卜放地窖能放一个冬,不仅能放,还能腌,还能晒成干菜,你们种这些,冬天不愁没菜吃。”骆谦啰哩吧嗦说了一大堆,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回家,掏钥匙开门,带她们进院子,又掏出一把钥匙开堂屋的门,“大家一个个来,不急。”

    大伙儿。

    能不急嘛。

    人家的菜都发芽了,她们家的菜还没有撒到菜地里。

    大伙儿争先恐后要种子,骆谦一个人有些招架不住,兄妹仨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骆筠文、骆筠修搬椅子挤到货架旁,踩椅子听到人家要什么种子,哥俩就拿什么种子,递给他爸,骆谦边卖种子边收钱,骆韵莹奶声奶气说:“不急。”

    总算送走了最后一个买种子的人,爷四个瘫在椅子上。

    李谣站在门口捂嘴笑。

    爷四个:就是不想说话。

    又陆陆续续来了二十多个外村人买种子。

    吃了午饭,骆谦做一些收尾的活,李谣带孩子睡午觉,醒后,喂饱两个奶娃子肚子,她出门,有人买种子她就卖,没人,她就给骆谦搭把手。

    又过了几天,骆谦手里的活全部完工。

    骆谦找骆清池,麻烦骆清池和订家具的人约时间过来拉家具,他又去骆清亮家,告诉骆清亮,顾娟要的上下铺打好了,骆语的书桌也打好了。

    “行,明天镇上第一次开集市,我家你哥挑豆芽到集市上卖,我让他问言辉,看他啥时候有时间,我找拖拉机把东西拉过去。”骆清亮进屋装了一盆豆芽,递给骆谦,“你婶子的祖传手艺,你拿回家尝尝。”

    骆谦老惊讶了。

    张霞婶子嫁进来二十八(/)九年了,他头一回听说张霞婶子有这手艺。

    他家那口子本来要把祖传手艺传给她和前头男人的女儿,那闺女和她断亲,言辉进入政(/)府部门,马上又要去深造,他老闺女又是读书的料,他家那口子把祖传手艺交给了他和前头妻子生的两个儿子。

    两个儿子眼眶红,没说啥,他心里觉得两个儿子心不好,找他俩谈心,走到门口听到两个儿子和儿媳妇说,今后只要老闺女有本事上学,他俩和言辉出老闺女学费和生活费。

    他回屋学给他家那口子听,他家那口子听后哭了。

    骆清亮的心热乎乎的,心情倍儿好,跟其他人聊天,他闭口不谈这事,跟骆谦聊天,骆清亮就想显摆他家和和气气。

    “那我真得尝尝。”骆谦让墨墨去他家喊兄妹仨过来端豆芽,他掏出一张纸,摊在石墩上,掏出铅笔,“你看窗户和门的样式你满不满意?我打算从窗户里面给你按门扣锁,左边和右边的门,你想不想按弹舌锁,中间房间的门,你想不想按大铁门那种大型门扣锁?”

    骆清亮见过弹舌锁,贵不说,关键废木匠,没有门扣锁方便,一般的木匠不愿意接这活,生怕没把握好尺寸,门和门框废了。

    当然,镇上也没有几个人愿意花钱按弹舌锁。

    骆清亮却疯狂心动。

    还有,大铁门上的那种门扣锁按到他家门上,他家双开门立刻威风凛凛。

    骆清亮想按,但是还得和他家那口子商量,才能做决定。

    “咱们看窗户和门,锁的事,我考虑一下,回头给你答复。”骆谦点头,骆清亮努力挑,挑不出毛病,他干脆和骆谦商量涂什么漆,镇上一般涂暗红色的漆,但是近来他发现镇上也有人涂偏橘黄色的漆,骆清亮拿不定主意。

    “暗红色显稳重,黄色显活泼,就看您怎么选?”骆谦只能给这个建议。

    骆清亮纠结说:“那我再琢磨几天?”

    “行。”骆谦迅速标尺寸,递给骆清亮,“你拿着,我手里还有一份。”

    骆谦站起来看豆芽没了,料想被兄妹仨拿回家了。

    他回到家,闻到了豆芽的清香味,钻进锅屋:“做的什么,这么香?”

    “娘送来了一篮子乌塌菜,我洗了两棵,和豆芽米饭一起焖,做菜干饭。”别说骆谦咽口水,李谣也直咽口水。

    不知道骆谦怎么弄到一些花椒、八角料,用家里的小石磨碾成粉,李谣炒香猪油,放姜、乌塌菜翻炒两下,倒水,放米,撒了一些花椒、八角粉,一点盐,翻了几下,盖上木头锅盖。

    锅烧开。

    香味一下子就出来了。

    不仅馋到了夫妻俩,还馋哭了隔壁的娃,隔壁老婶走到两家院墙跟前喊:“谣妹,你家做什么好吃的?馋死了个人。”

    “村支书家发了豆芽,骆谦弄了点回来,我用它和乌塌菜、米、猪油、盐一起焖的。”李谣回道。

    嚯。

    怪不得这么香,人家放了米。

    吃不起。

    她孙子闹着要吃,她老头说家里有些米,叫她到骆清亮家买一斤豆芽回来做。

    隔壁老婶没办法,拿五分钱到骆清亮家买豆芽,最后做出来虽然没有李谣做的香,但也够馋人。

    李谣盛饭,骆谦喊兄妹仨回家吃饭,一家五口吃了第一口,嘴巴就没有停下来,一门心思干饭,不知道陆陆续续又有人到骆清亮家买豆芽。

    饭后,骆清亮跑过来笑骂骆谦:“我家你哥不用赶集卖豆芽,全被咱村的人买了。不过乌菜、豆芽、半两咸猪肉焖米饭,怪好吃的。”

    骆谦。

    你到底是来骂我,还是找我显摆你家放了半两咸猪肉?

    “还好你婶子周全,害怕不够卖,提前发了两框豆芽。”骆清亮手背后离开。

    骆谦:“……”

    “谣妹,我发现骆清亮变了?”

    他以前是一个特别严肃,少说话多做事的人。

    李谣摇头:“对其他人还是老样子。”

    骆谦:“……”

    他搞不懂,为什么突然间骆清亮对他的态度发生那么大的变化。

    骆谦搞不懂,就不去琢磨,跟李谣说:“明天赶集,我估计大伙儿都去凑热闹,没什么人买种子,”他突然凑近李谣,“我们明天去县里,给你开证明。”

    “找谁看竹子、景子?找娘吗?”李谣问。

    “不找,省得又招惹到一堆破事,找我二伯帮忙看家,主要看院子里的家具,我们带五个孩子到县里,开了证明,我们就回来。”骆谦说。

    李谣点头。

    骆谦找他二伯说这件事,骆清川想也不想就点头:“晓得了,我明儿一早吃了饭就过去。”

    骆谦离开,骆清川没耽搁事,跑到周小凤娘家和打家具的人商量拉家具的时间,他小舅子留他吃晚饭,骆清川本来不想留下,听到有酒,他就留下来。在酒桌上,这回他不洋洋得意说他侄子手艺活好,开始滔滔不绝说十里八村到他侄子家买种子,他侄子卖种子怎么个好法,听他细细说。

    月上梢头,骆清川回家。次日,他催周小凤做饭,扒了两口饭,到骆谦家,跟骆谦说:“我帮你问了,他们明天过来拉家具。你们走吧,家交给我,你们放一百个心。”

    孩子给他看,他就看,不给他看,他也不说啥。

    所以骆谦带上五个孩子,骆清川啥也没说。

    骆谦和李谣背上各背一个奶娃子,李谣抱骆韵莹坐车后座上,骆筠文、骆筠修坐二八杠上,车篮里放了两个奶娃子的奶壶、尿布。

    一家七口到镇上乘坐公交车到县里,步行到县医院,进去找许仁民医生。

    第030章

    骆谦带李谣和孩子到许仁民的办公室没有找到许仁民, 就问路过的护士,护士说许仁民正在查房, 骆谦跟李谣说在走道里等许仁民。

    一个年轻的圆脸护士等同事离开, 好心说:“许医生有事出去了。他中午不回来,大概率下午不会回来,因为他下午休息。”

    “谢谢。”骆谦单手抱骆韵莹, 牵骆筠修, 偏头,跟李谣说,“去许仁民家找他。”

    李谣握紧骆筠文的手,眼睛没有焦距。

    “谣妹——”

    李谣瞳仁一怔, 骆谦的倒影在她乌瞳里震荡,骆谦焦急喊她,李谣眨眨眼睛:“我没事。”

    “没事。”李谣眉眼弯弯,声音轻柔, 却坚定。

    骆谦把担忧压在心底, 轻松说:“嗯,我带你们去许仁民家找他。”

    “好。”李谣说。

    骆谦七拐八拐找到医院后门, 李谣眼神复杂盯着他的背影。骆谦曾带她给一个叫许仁民的男人扫墓,照片上的男人眼睛干净,笑容治愈人, 撞死文子的男人和许仁民七分相似,叫许仁信, 性格暴躁, 眼睛浑浊, 嚣张说就算他拿刀捅死文子, 他也不会坐牢, 更何况酒醉撞死文子。事实确实是这样,许信仁没有担任何责任,她的文子没了。

    李谣呼吸急促,她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告诉自己,许仁民医生和她在墓地见到的许仁民不是一个人。

    “阿谦。”

    李谣猛地睁开眼睛,干净清爽的男人擦掉嘴角的血,笑着捶骆谦肩膀,好脾气和每一个孩子打招呼,轮到她,许仁民伸出手:“你好,李谣,许仁民。”

    李谣呼吸杂乱,指骨突然跳动,骆筠文握紧李谣的手指,举起另一个肉乎乎的爪子放到许仁民手中:“你好,叔叔,我是妈妈的大儿子。”

    “你好。”许仁民笑摸骆筠文的脑袋,收回手说,

    “我猜到你们该来拿证明,提前盖了章。”许仁民抽出钢笔,趴在墙上,在证明上签下日期,“家里出了一点事,我赶着到医院请假,没法请你们吃顿饭,下次一定请。”

    许仁民把证明交给骆谦,留给一家七口一个匆匆的背影。

    骆谦锁眉。

    “你怎么认识许仁民医生的?”李谣收回视线,歪头问。

    “想知道?”骆谦说。

    “嗯。”李谣点头。

    “我认识他,他还不是医生。他大婶子养了他13年,后来生了儿子,把他送回他亲生父母身边,他哥他姐当大院孩子的面逼他脱衣服穿布拉吉、小皮鞋,我和师傅住雇主家里给人打家具,我那时才跟师傅一年多,还很调皮,偷跑出来玩,看到一群大孩子欺负一个小孩,逞能揍那群孩子,结果被打得鼻青眼肿,师傅出来找我,拎我耳朵回打家具那家,许仁民每天偷偷带好吃的给我。没过多久,他外婆来住几天,走的时候,带走了许仁民,我们没有联系过,直到前段时间我到市里打听结扎的事,在那里遇见他,他说他马上回县医院上班,叫我找他开证明。”

    骆谦把证明装进上衣口袋,扣上扣子,拉骆筠修靠墙角站。李谣还在消化骆谦说的话,骆筠文昂头看李谣,抿唇,牵妈妈跟爸爸站在一块。

    许仁民行色匆匆,撇头,发现一家七口,眼中的悲郁化开,一笑:“走,我送你们坐车。”

    骆谦点头。

    三个大人、五个孩子到了汽车站,骆谦送李谣、孩子上车,他下车跟许仁民谈话。

    李谣拉开窗户,伸头看他俩。

    “如果我们全家到市里定居,我不会搬回骆家村。”骆谦看着他的眼睛。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外婆拉着他的手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求他回到父母身边,孝顺父母。老人家是他的光,是他紧抓不放手的温暖,他无法拒绝老人家生前最后的愿望。

    许仁民笑着说:“司机要开车了,上车吧。”

    骆谦上车,许仁民朝一家七口挥手。

    公交车卷起尘土。

    李谣贴窗户看,隐约看到许仁民伫立原地,手缓缓放下,却没有立即离去。

    李谣扭头看骆谦正在思考什么,她垂眸,兄妹仨爬到骆谦的膝盖上,脸贴窗户,眼中全是惊奇,尽管兄妹仨来的时候,已经看过一遍路边的景物。

    到了镇上,一家七口下车。

    李谣带孩子留在原地,骆谦到邮局门口取洋车:“铃铃——”

    兄妹仨跳起来喊:“爸爸。”

    骆谦拨铃铛一路来到他们面前,刚攥刹车闸,兄妹仨忙的跑过来,骆筠文、骆筠修抓骆谦的裤子爬洋车,骆韵莹争不过她哥,算溜绕到另一侧,抱住骆谦的腿,劲儿全用在脸上往上爬,李谣走过来,抱起骆韵莹坐到车后座上,这时,骆谦把两个儿子提溜到二八杠上。

    一家七口回家经过镇中心,两边的路上全是摆摊的,这时,道上全是人,热闹极了。

    骆谦下来推洋车,李谣跳下来,把车篮里的东西挂到车把上,把骆韵莹放进车篮里。

    骆韵莹抓住车篮,四处看,眼睛忙的不得了,她突然大喊:“鸡,小鸡。”

    李谣也看到了小鸡,问骆谦:“买十几只小鸡,怎么样?”

    “嗯。你从下面操起小鸡,我看好不好。”骆谦说。

    李谣挤到最前面,蹲下来,五指分开,从小黄鸡肚子底下操起小鸡,举起来给骆谦看,骆谦:“给我看看肚子。”

    李谣小心翼翼让小黄鸡躺在她掌心。

    骆谦点头,李谣欢喜问老板要一个筐子,把小黄鸡放入筐子里,继续挑选毛绒绒的小家伙,她一口气挑选二十只小黄鸡,不过瘾,她又挑选了六只小黄鸭,两只小鹅,付了钱,把筐子挂到车把上。

    “你帮我搭两个窝。鹅掐架好斗,鸭子喜欢把水弄的哪里都是,它们一个窝,咱家鸡单独一个窝。”李谣已经想象到鸡鸭鹅长大,鸡给她家孩子下鸡蛋,鸭子下鸭蛋,她要腌咸鸭蛋,她不指望鹅下蛋,只希望大白鹅能帮她啄坏人。

    “好。”骆谦说。

    兄妹仨闻言催道:“爸爸,快点回家。”

    骆谦想加速也加不上来,人太多,他只能以蚂蚁的速度向前移动。

    “谣妹?”李谣扭头,李谣老婶把打豆腐的刀递给儿媳妇,走过来拉住李谣,“听说你好了,真的好了!你抽时间回一趟娘家,你爹也不知道咋回事,背着你哥嫂把缝纫机借给妇女主任,妇女主任的儿子娶了媳妇,她又把缝纫机借给她娘家侄子,你娘,你哥嫂去要缝纫机,你爹拦着不让,你回家劝劝你爹。”

    说完,李谣老婶打一块豆腐,用荷叶包起来,塞给李谣:“自家做的,你尝尝味道。”

    李谣没说话,她老婶没空留意这些细节,跑回摊位给人包豆腐。

    走出了拥挤的地段,李谣抱骆韵莹,豆腐被她放进车篮里。

    “坐好了,回家。”骆谦大声喊,骆筠文抓紧车头,骆筠修抱紧他爸,骆韵莹催她妈妈,李谣带着骆韵莹坐到车后座上。

    颠簸了一路,终于到家了。

    “二四、谣妹,你们回来了。”骆清川帮骆谦看家,闲得慌,开始研究骆谦打的上下铺,带书架的书桌,打算过段时间到他媳妇娘家喝孩子满月酒,跟小舅子说他有出息的侄子,老是有奇怪的声音,骆清川没管它,看到骆谦、李谣回来,骆清川随口提一下,“大晴天,我好像听到雷公打雷,你们说奇不奇怪?”

    骆清川挠脑后勺,似乎是劈里啪啦声,又似乎是铛铛铛声,又似乎是昂昂昂声,氓氓氓?给他整糊涂了:“兴许我听错了,”骆清川眼珠子瞪得老大,拍腿,“诶呦,我得赶紧回去,你二婶赶集前,特意跑过来叫我有空回家翻棉被,你侄子撒了一泡尿在上面。”

    “二伯,你等一下。”李谣买了五个油圈子,匀两个出来,“拿回去给孩子吃。”

    “那行。”骆清川乐呵呵拿油圈子回家。

    两人把奶娃子放回床上,拿出奶娃子怀里的桃枝。

    骆谦带兄妹仨垒窝,李谣给鸡鸭鹅弄吃的喝的。

    “哪个杀千刀的在我家母鸡脖子上栓鞭炮,把我家鸡炸死了!让老娘查出是哪个王八蛋干的,老娘在他脖子上栓一串鞭炮,炸死他个王八蛋。”

    “诶呦,我滴亲娘,哪个鬼没事敲我家瓷盆干啥子呦,狗盆都比它好,你让我咋用。”

    “我家猪圈里咋没猪了?……我的祖宗,你咋在这里,来几个人,帮我拦一下猪。”

    赶集回来的村民高高兴兴推开院门,发现这种情况,差点气死过去。

    他们找骆清喜、骆清亮,骆清喜、骆清亮首先想到了骆言强、村里的混混,两人找骆言强、混混们,被他们的亲人告知他们一早过河,估计得傍晚才能回来。

    骆清喜、骆清亮又找骆来福娘,骆来福娘正坐在门口骂呢,她家唯一的铁锅不知道被谁砸出一个大洞。

    骆清喜、骆清亮互看一眼,默默离开,路过骆谦家,两人进来,聊村里发生的奇怪事。骆清喜嘀咕一句:“除了骆言强、几个混子、骆来福娘,没人能干出这么缺德的事,奇怪,今儿骆言强、几个混混不在村里,骆来福家的铁锅漏了一个大洞,不是他们干的,那是谁干的?”

    李谣第一反应就是骆言强和几个混子干的事。

    上辈子骆言强、混子们偷甘蔗不成,放火烧甘蔗,他们也编了不在场证据。

    他们折腾出这些事情,没拿走任何东西,目的是什么?难道纯粹手贱?

    骆清亮也犯嘀咕:“难道是别村人跑到咱们村干的?”

    “不年不节,应该没人买鞭炮,要是查出谁最近买了鞭炮就好了。”李谣随口说。

    骆清喜、骆清亮眼睛一亮,他们钻牛角尖了,没想到这个办法,两人匆匆离开。

    骆谦盖好了两个窝,李谣带兄妹仨把鸡鸭鹅放进窝里,兄妹仨蹲在窝前好奇研究毛绒绒的弱小可爱动物,骆谦钻进锅屋做饭,李谣自觉坐在灶台下烧火,她观察骆谦,发现他对今天村里发生的事情没有什么想法,她挠额头,咬指甲盖:“呸,”李谣盯着抓过稻草的手,一脸囧,抽一巴掌手,往灶膛里添柴火。

    李谣没忍住,说:“我觉得是骆言强、小混子们,他们家人说他们过河了,谁看见了?还有,二伯不是说他听到雷公打雷吗?我觉得他听到的不是敲瓷盆声音,就是敲铁锅声音。”

    骆谦手一抖,挖多了猪油。

    他懒得把猪油舀回油罐子里,直接倒豆腐,把豆腐煎的两面金黄,他把豆腐铲出来,倒乌塌菜翻炒,再把煎豆腐倒进去,一起翻炒,放一些盐、花椒、八角粉,炒熟盛出来,在另一口锅热昨天剩的鸡汤。

    中午吃油圈子和这些。

    李谣不满骆谦不和她说话,兄妹仨眼里心里全是可爱的毛绒绒动物,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妈妈不开心,骆谦吃饭,他突然放下筷子,李谣被他吓了一跳,骆谦拧眉说:“谣妹,你说有没有可能有人听到二婶让二伯回家翻被子,有人故意弄出雷公打雷声,支开二伯,想进咱家,就是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家具还是屋里的种子?”

    李谣豁然开朗,深思,她又糊涂了:“他们的目的是咱家,不应该只在咱家门口制造打雷声,应该还有鞭炮声和猪叫声,但是二伯只听到打雷声,没有听到鞭炮声和猪叫声?”

    “咱们不能理解二伯听到打雷声,都能稳得住,没回家收被子,反过来想,就可以理解二伯没听出来猪叫声、鞭炮声。”骆谦尝试理解他二伯的脑子构造。

    李谣根据骆谦提供的思路理解骆清川,好像也能够理解:“解释的通。”

    “幸好我们找二伯,但凡找其他人,咱家准被偷。”李谣庆幸道。

    骆谦点头,他开始琢磨谁打他家的主意:“不清楚是骆言强、混子,还是别人。”

    李谣突然也不是那么确定就是骆言强和混子。

    骆谦掏出证明递给李谣:“你拿给王玉兰,我留在家里看家。”

    “嗯,你看着兄妹仨喝牛奶,给他们洗手洗脸,带他们午睡。”李谣拿证明出门,到大队部,干部们正在议论上午发生的事。

    “其他人家里留了人,那几家家里没留人,被人祸祸了,你去跟他们说,今后不论干什么,家里要留一个人。”骆清亮给手下的村干部分配任务。

    李谣站在外边听了一会儿,没听到骆清亮查到谁干的,她到隔壁房间找王玉兰:“婶子,骆谦带我到县医院检查我有没有彻底恢复,顺便在县医院上环,这是证明,上面有县医院电话,骆谦问医生要的,方便你们打电话到县医院核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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