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祺绕回主道,却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去了另一条街。


    这个时辰,街上人来人往,正热闹着。


    景祺从一家商铺买了几样点心果子,将“打劫”来的银子挥霍一空,然后到了东头一家铁匠铺前。


    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半人高的土墙围拢起的铺子里,铁匠姚老二正在抡着铁锤打造铁犁,一个身材欣长的少年给他打下手。


    见到景祺过来,姚铁匠停了手里的活儿,招呼道:“是曦哥儿啊,来找天歌的吗?”说着吩咐身边的少年,“这里我一个人忙就成,你跟曦哥儿讨论学问去吧。”


    少年这才转身,面对景祺没好气地道:“什么事儿?没看见忙着呢。”


    姚铁匠听见儿子语调,不客气地扇了他脑袋一下,“啥态度呢,快收拾齐整些,曦哥儿是文雅人,学问好着的,有空多请教人家。你这辈子能考出个童生来,那可是光宗耀祖了。”


    景祺干笑两声,自从过了县试,连街坊邻居对她的态度都客气了三分。


    姚天歌搁下打铁的工具,领着景祺进了院子。


    天气极冷,他还赤着上身,长年打铁练出的精悍身材,配着少年英气的面容,赏心悦目。


    进了房内,景祺将点心果子放到了桌子上,笑道:“我是来谢你的。”


    “举手之劳罢了。”姚天歌随意地道。


    “你的举手之劳,对我可是救命之恩。”


    上次景祺被曲正席那伙儿人推进河里,任意践踏,濒死之际,是姚天歌路过,捡到了昏迷在岸边的她,送回景家。


    “说起来,在学堂里你也被曲正席他们揍过好几次,没想着打回来吗?”


    同样寒门子弟去附学,姚天歌也是学堂的最底层,平日里没少受欺负,只是有景祺在,吸引了大半火力罢了。


    姚天歌冷笑一声,“原来你今次上门是为了这事儿,我劝你别白费心思了。”


    “喂,人高马大还这么怂不太好吧。”


    姚天歌瞥了她一眼:“激将法太老套了,我还要帮着我爹打铁,你早点儿回去吧。”


    目光落到桌上,又道,“点心你自己拿回去吃吧,你家也不宽裕,上次吴嬷嬷还去当铺典当了好几件衣裳呢。”


    景祺笑道,“这些是我自己赚来的银子。”


    姚天歌不信:“你从哪里赚银子来?抢的吗?”


    “是抢的,从夏知春身上。”景祺老实交代道。


    姚天歌像是听见了大笑话,“你要是能抢夏知春,我就给你当打手使唤。”


    “这话当真?”


    姚天歌瞥了她小弱鸡一样的身板,懒得回答,转身就要往外走。


    这时,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冲了进来,“哥哥,我可是饿坏了,家里有吃的吗?”


    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脸蛋儿红扑扑的,是姚天歌的妹妹姚小梅。


    看到桌上的点心,姚小梅两眼放光。


    姚天歌阻拦不及,就看到妹子扑到了点心上拿起一块剥开塞进嘴里。


    “做了一天的活儿,都没来得及吃口饭。”她一边吃一边抱怨着。


    姚小梅在曲家大厨房里当洗菜丫鬟,比起普通的奴婢来,好处是没有签卖身契,只是雇佣。


    也难怪曲正席看不起这些附学的子弟,说是远亲,其实跟奴仆也没有两样了。


    枣泥糕甚是粘稠,她吃了两口就觉得噎得慌。


    景祺体贴地将桌上的茶水递了上去,姚小梅接过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这才认出是景祺来,顿时小脸浮起一层红晕。


    “景曦哥哥,你怎么过来我们家了?是跟着哥哥讨论学问的吗?”


    看着竭力想要摆出个淑女姿态来的小姑娘,景祺笑着,“是说些学堂里的事情。”


    姚小梅连忙道:“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临走又想起来提醒道,“景曦哥哥你可要千万小心,东头小河边有恶人出没,今天夏家表少爷被坏人拦在那边打了一顿,抬回去都不省人事了。前一阵子你不是也在那边出事了吗。”


    景祺笑了一声,夏知春应该没有脸说出被自己霸凌了吧。


    看着妹妹离开。姚天歌表情有些僵硬,他转头问景祺:“你雇了人手?”他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是啊,想雇佣你来着。”景祺笑眯眯道,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吧,不会让你跟曲正席那些人作对的,只是挖个坑儿。”


    ***


    铁锹铲下去,厚厚的泥土被挖出来,丢到后头的河水里。


    姚天歌擦了擦额头,大冷天的,他干得浑身冒汗。


    他正在挖坑,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挖坑。挖了一个多时辰,已经三尺多深了。


    看了蹲在旁边看热闹的景祺一眼,姚天歌懊恼,自己是怎么鬼迷心窍,被他拉出来干这活儿的呢?就因为嘴贱?


    又干了半个时辰,景祺目测了一下坑的深度,还有旁边山丘的坡度,终于道:“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姚天歌停下铁锹,忍不住问道:“你挖这个坑干什么?”


    “就是觉得这地方风水好。”景祺笑眯眯道。


    姚天歌眉梢一跳,故意耍我的吧?


    ***


    第二天,景祺去了学堂。


    瞅了一眼旁边空荡荡的座位,看来夏知春也要大病一场了。不知道会不会跟原主一样病亡。


    景祺毫无心理负担地坐下听课,王夫子的课程结束之后,一众熊孩子兴奋地冲向后院。今天有武道课。


    这年代的读书人讲究文武兼修,锦阳城这种边境地界尚武之风更烈。族学中专门聘请了两位武馆教头,每隔一天上门教导。


    这是学堂中最受欢迎的课程。唯一例外的,可能只有身娇体弱的原主。


    十次里面九次都要请假,教头们倒也习惯了。


    本以为这位病弱少年刚考上童生,又大病一场,今次必定缺席。没想到,今日的萧景曦不仅没有缺席,还让所有人惊掉了下巴。


    一个后空翻重重摔在地上,被击败的少年满脸震惊,他已经是被击败的第四个人了,什么时候手无缚鸡之力的萧景曦有这个本事了?


    头一个,大家以为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连败四人,瞎子也能看出,少年是实打实的真功夫。


    教头尤其震惊,“萧少爷是从哪里学来的武功?”


    对教头的追问,景祺腼腆地开了口,讲出一段离奇玄妙的经历。


    “那天我不慎跌落河中,挣扎无力,顺水漂流,我被水呛得昏昏沉沉,本以为必死无疑,也不知道漂了多久,突然身体一轻,竟然被人拎住后背,从水中一跃而起。


    我勉强睁开眼睛,才发现对面是一位白衣飘飘的高人。气度高华,宛如神仙。


    他开口问道,‘小兄弟,你是怎么跌落河中的?若非我及时发现,必定性命难保。’”


    说到这里,她故意悄悄地望了旁边的曲正席一眼。


    原主被欺凌的事,教头们心知肚明,只是这族学就是曲家开的,都当做不知道罢了。


    景祺略一停顿,几个着急的学子纷纷催促:“然后呢,然后呢?”


    景祺吊足了众人胃口,才慢慢说了下去,“我说是自己失足落下的,神仙并未多言,仔细看看了看我的面容,说我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此番相遇也算是有缘,要传授我一门武功……”


    穿到这个身体上,景祺不想一味儿的韬光养晦,那么就需要给自己的突兀改变,比如武功大进,找一个过得去的理由。


    掉下悬崖遇到老爷爷送武功送秘籍的恶俗桥段,放倒后世绝对会被人骂死,但在这个时代,却是耳目一新。只看众人睁大的眼睛就知道了。


    只有姚天歌一脸懵逼,明明自己是在西三街小巷子里遇到了昏迷高热的景祺……难道是跟高人分手之后,才遇到了自己?


    听景祺一本正经掰扯完毕,众人一片哗然。


    想不到锦阳城内竟然还隐藏着这等不出世的武功高手,想不到这样的奇遇竟然被眼前少年遇上了。


    两个教头满脸激动,他们是内行人,刚才看景祺招式,绝对是秒至巅峰的上等武学,只可惜力气弱小,倘若是自己遇到这种奇遇……


    其中一个性急的迫不及待问道:“萧公子是在哪里遇到的高人?”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景祺为难地低下头,“高人离开之前,曾经吩咐过不得将他的行迹泄露……”


    教头一阵失望,这等神仙人物,肯定可遇不可求,而且有种种怪癖,一时也不好逼问了。只希望将来有机会,悄悄寻访。


    内心深处也悄悄闪过武力逼问的念头,但好死不死这位刚刚考上了童生,不是他们两个武夫能随便动的了。


    两个教头顾忌景祺童生的身份,某人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了。


    放学之后,景祺提着书包走在路上,拐进一处僻静的小巷,就看到熟悉的身影。


    曲正席威风赫赫拦在路上。


    景祺惊慌后退,却发现后路被两个狗腿截断了。


    恶霸慢慢逼近景祺,一拳打在旁边墙上,冷笑道:“童生老爷最近很了不得啊。”


    景祺小鸡仔般瑟瑟发抖,“你……你要干什么?”


    满意地看着她胆怯的模样,曲正席狞笑着开门见山,“跟小爷说说,遇到高人的地点。”


    “可是……”


    曲正席掰着拳头,发出脆响:“可是什么?”


    景祺吓得一哆嗦,连忙道:“我说……我说,你别生气。”


    她声音带着哭腔,顿顿卡卡将遇到高人的地点说了出来。


    曲正席听得两眼放光,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曲正席撂下一句狠话,“算你识相,要是找不到人,明天有你好看!”又补充道,“不许将这件事再告诉别人,听到了没?”


    见景祺点头,才心满意足,匆匆领着两个狗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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