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那一天,合意被击倒之后再爬起来、颤颤巍巍走出小园的场景太过震撼,再练武时,李智守先教了合意几招格挡姿势,然后才开始对她拳打脚踢。
李智守人狠话不多,属于练武天赋高但是不太会教人的那一挂,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合意明白,他那句“先挨打,才知道如何在打斗中保护自己”的意思是,要先学会防守才能学会进攻。
总之合意就如同风雨飘摇的小花,在李智守狂风骤雨的拳脚中茁壮成长。从一开始扶着墙根一步三歇地走路,到其后挨再多的打也照常健步如飞,也不过七八天的功夫。
合意变糙了,也变强了。
李智守一开始时刻谨记要与合意保持距离,但他本就神经大条,再加上合意领了两套灰扑扑的护卫服,每天练完武都灰头土脸,跟他那群兄弟没什么两样,不出半月两人就名为师徒实为兄弟。
天天想着少挨揍,合意进度飞快,不出一月就能和李智守对上几招,对付普通人更是绰绰有余。
李智守教出了成就感,大手一挥:“走!师傅请你吃好吃的!”
合意练武之后饭量暴增,自然应好,两人勾肩搭背往外走,李智守滔滔不绝地描述京城一绝味鲜酒楼的菜色,合意许久没打过牙祭,听得口水直流。两人刚出小院,便见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过来。
为首的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身材健硕,肤色稍黑,国字脸上浓眉大眼,约莫是经常皱眉,导致眉头凹出个“人”字纹,看起来严肃又凶悍,还夹杂着点忧愁。
“这是谁呀?”合意探头看了一眼,感慨道,“好大的排场!”
李智守憨厚笑容一敛,表情严肃了许多,手臂也从合意肩上挪开、规规矩矩地垂在了身侧:“是杨管事,他约莫是去见重明少爷。”
合意进竹园时杨管事正好出门办事,后来只听说他不小心摔断了腿,杨老爷叫他养好了再回府。一晃三个月过去了,两人才打了个照面。
杨管事的形象与合意高中时期永远潜伏在窗外的班主任形象渐渐重合,合意不自觉紧张了起来。
待杨管事走过来时,合意和李智守站在路侧行礼:“见过杨管事”
杨管事本是目不斜视,经过两人时突然停下看向合意,眉间凹出一条深深的沟壑:“你是个女子?”
“是,”见杨管事目光停在自己的衣服上,合意连忙解释,“我是竹园新来的丫鬟合意,少爷命我向李护卫学些武艺。”
杨管事目光在李智守和合意间来回扫视,目光仍是不善:“虽是学武,但男女授受不亲,不可勾肩搭背。”
合意和李智守不由自主各往旁边跨了一步,跟对方足有一臂距离,杨管事这才松了眉头,满意地“嗯”了一声。
顶头上司在前,两人哪儿还敢再往外跑?李智守推脱自己当值、朝杨管事作了一揖就走了,合意则灰溜溜跟着杨管事回了小院。
杨管事不愧是能做杨老爷心腹的人,堪称劳模,在庄子上养着工伤还搜罗了许多人参灵芝的补品,特地给重明送过来补身体,顺带往竹园塞了一个盘靓条顺的姑娘。
杨管事一招手,那站在门边的貌美姑娘便走近了几步,朝重明轻轻柔柔行了一礼,脑袋微垂只露出饱满额头和直挺翘鼻,纤细洁白的脖颈曲线优美,举止间风姿绰约。
“琉璃是我从庄子上挑的,父母皆是杨府的家生子,年方十八,知书达理还勤快,性格又柔顺,”杨管事道,“在少爷屋里伺候最适合不过。”
重明连看也没看就拒绝了:“贴身伺候的有春见和合意就行了,太多人我嫌吵闹。”
“春见虽得力,可难免有病痛疲倦之时,这个合意,”杨管事当面说人坏话毫不气虚,“看起来性情欢脱,难免粗心。”
合意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愤愤想,偏见!怎么能以貌取人!我明明细心地不得了!
“而且我听说合意只伺候研墨,不进卧房,”杨管事开口再劝,“少爷不然还是让琉璃在卧房候着、帮春见做个杂活也能轻省不少事。”
杨管家言辞恳切,琉璃偷偷望了重明一眼,本是含羞带怯、人比花娇,应当引人心神荡漾。
重明却并未有所缓和,反而冷了神色:“我屋里伺候的人,自然要我看得顺眼才行,合意与春见贴身伺候即可,不需要其他人。”
琉璃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总之不太好看。杨管事也并未强求,只是最终仍是说服重明,将琉璃安排在了书房伺候。
琉璃这人,毫不夸张的说,称得上是竹园卷王。
卯时三刻重明视察,琉璃脸上妆容精致,衣着靓丽,换着花样盘发髻。巳时初重明进书房时,温热的茶飘着袅袅白烟,笔墨纸砚俱已备好,甚至书架都被擦拭了一遍,整个屋那是一尘不染。
从工作态度到工作能力,琉璃都将一到上班时间就萎靡不振的合意比了下去,自觉比合意更适合当一等贴身丫鬟。
但合意俨然是条老咸鱼了,没有丝毫危机意识,任凭琉璃眼神带火噼里啪啦,合意只觉得这姐工作能力可真牛啊!
再有就是——当贴身丫鬟真好玩!
不用再伺候笔墨,合意便如重明所说、每日跟着春见学习如何做一个好的贴身丫鬟,最基础的自然是伺候重明穿衣吃饭。
合意沉淀许久的老母亲情怀重见天日,每天清晨帮重明熏衣服的时候都感觉自己在玩古装穿衣小游戏,重明穿出帅的效果,合意倍儿有成就感,穿出丑的……
笑死,人帅,套麻袋都叫有个性,根本不觉得丑。
这日风和日丽,重明突发奇想要去画池塘,合意本来准备了重明惯穿的深色衣衫,闻言火急火燎地换了身银灰衣边白色打底的紧袖交领厚衣裳。
“这身保暖,而且能凸显少爷你的艺术家气质,”合意举着玉佩描述,仿佛画面就在眼前,“微风吹拂而来,银灰色衣摆微微浮动,少爷鬓角散落的发丝撩人心弦,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捂着胸口驻足,为少爷的俊美容颜而倾倒。”
重明对这种俗气的话本桥段嗤之以鼻,并且提出了不合理之处:“竹园不会有外人路过。”
“不是还有厨房的孙大婶和守门的李智守……算了。”合意想了想这画面,觉得还不如没有过路人。
要画的池塘便是合意和重明初见时掉落的那一个,虽然池塘里没什么东西,但岸边青苔碧草、池内水波潋滟都挺好看。
重明作画时不爱听旁人发出声响,合意和春见摆好了东西便退远些小声聊天,没过一会儿,琉璃挎着个小篮子施施然走了过来。
初春气候仍是寒冷,暖阳下的重明沐浴着阳光肤色瓷白,一袭白衣又仙又清冷,精致的五官却更显浓艳稠丽,俗称——钓系。
琉璃看得挪不开眼,正想过去,却被合意拦住了。
合意好心提醒:“少爷作画不让人接近的,你不能过去。”
琉璃掩唇一笑:“我想做荷叶粥,去摘个荷叶就回来。”
“大姐,你睁开眼看看,”合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才一月份,荷叶连尖尖角都没呢,你来得也忒早了。”
琉璃瞟了春见一眼,见她似笑非笑、俨然已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不由得有些羞恼。
琉璃近日在书房伺候,按理说红袖添香美人在侧,最是容易培养感情的时候。但重明人看着温润如玉气质非凡,一旦她出声,重明的眼神便会如同冰刀剐得人又疼又冷、坐立难安。
琉璃不得已,才这会儿挎着个篮子装作偶遇、想要与少爷搭个话,却没想到又被合意拦住了。
若失了这次机会,谁知道下次该是在什么时候呢?琉璃一咬牙,拉着合意往旁边走了好大一段距离。
合意还摸不着头脑呢,琉璃已凑过来,小声道:“合意,你喜不喜欢少爷?”
合意下意识想说喜欢,但看琉璃红了脸,又觉得琉璃说的这个喜欢跟自己对崽崽的喜欢应该不一样。
琉璃却不用合意回答,便自言自语道:“少爷天人之资,宛如云中月,遥不可及,谁又不喜欢呢?我若是那嫦娥,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奔月而去。”
嫦娥奔月?合意暗暗心想,学到了,原来彩虹屁还有这种高级吹法,妙啊!
将话说开之后,琉璃羞怯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拉着合意的手言辞恳切:“你我的姿容远没有春见出色,与少爷的情谊也不比她深厚,单论这些,我们怎么也越不到她前头去,不若你我联手、互相帮助,先将一个人推上去,另一个人背靠大树好乘凉,岂不容易许多?”
琉璃这段话听得合意似懂非懂,下意识问道:“推上去?推上哪儿去?”
琉璃白了合意一眼:“当然是少爷的床上。”
合意的脸色堪比调色板:“什么上?”
少爷的床上?
琉璃正待重复一遍,便见合意颤巍巍举手指着她,眼神中满是控诉。
“崽崽那么可爱,你怎么能对他有这种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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