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
雪山巍峨连绵,绿色平原一望无际。
魏十七隐姓埋名长途跋涉,抓着夏天的尾巴到达了恶人谷所在的昆仑。
前方有座村庄,魏十七口渴难耐,握着怀里的碎银子决定上前讨点水喝。
那是一家养着黄色大狗的人家,黄犬身姿矫健四肢修长,蹲在院子里摇晃着尾巴歪头看他。
院内屋门大敞,魏十七从黄犬身上收回视线,屋里走出来一位老汉,他赶忙有礼貌地问好,并提出买水喝的。
老汉看他一眼,爽快地答应,接过魏十七手中的水囊,带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转身进屋。
魏十七和趴在地上的黄犬面面相觑,他想魏十一那厮怕狗还惹狗嫌,指不定路过这村子时被狂追了百里。
这么一想,嘴角就幸灾乐祸地扬了起来。
张老汉一手拿水囊一手端碗,出门就看见风尘仆仆的青年自顾自地怪笑,他手一抖,险些退回去。
魏十七注意到老汉出门,露出殷切的笑容,迫不及待地接过茶碗和水囊,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清爽地道谢。
“多谢老丈!”
他腰间的竹牌随着动作晃来晃去,上面的“诸”字也在张老汉面前晃来晃去。
在不久之前,同样有一个带着竹牌的青年路过此地,被村尾的大黑狗一路追至村头,又被村头张老汉家的大黄一路追至村尾,气喘吁吁狼狈不堪地花银两买了些水和填肚子的吃食。
恶人谷的谷主大师出去之后颇有作为,张老汉在镇上或从昆仑派弟子的口中有所耳闻,不过连着来了两人,不知道谷主大师在想些什么。
张老汉接过魏十七递来的银子和碗,犹豫片刻,还是替他指了个明确的方向。
“不久前也有位公子往恶人谷去,他和你一样带着竹牌。”张老汉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恶人谷,但想必和谷主大师有关系……”
随着诸非相名声渐响,张老汉听到其所作所为,即便只有两面之缘,但凭借着两次往来所目睹的诸非相之风姿,他心中的天平已逐渐倾向了诸非相。
最起码谷主大师听起来是个好人。
魏十七察觉到张老汉对诸非相不明缘由的好感,没有作出反应,笑着道谢,随后眼珠一转,问道:“老丈说的那名公子,是不是被村子里的狗追了一路?”
张老汉讶异地承认,随后反应过来:“你们认识?”
“算是个熟人。”
魏十七差点大笑出声,忍着笑同张老汉道别,运起轻功直奔恶人谷而去。
张老汉远远地瞧着,觉得这位公子跑起来比那位被狗追的公子跑得还快。
*
恶人谷。
众恶人围坐一圈,一脸苦大仇深地拿小刀削竹牌。魏十一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监工,屠娇娇抛了个媚眼过去,撒娇道:“魏大哥,我手疼~”
“疼就疼,削你的牌子。”魏十一瞥了她一眼,“还有谁是你哥,别乱攀关系。”
屠娇娇脸一僵,愤恨地削去一大块竹片。
本以为诸非相远走高飞再也不会回来,谁能想到他即使出了谷也还是阴魂不散;
本以为诸非相带走的几个竹牌就是看着好玩,谁能想到他还真塞给别人当作信物。
最初制作那些竹牌只是诸非相一时兴起,那人扫荡恶人谷时瞧见堆积在仓库角落的竹子,随手扔给他们,命令他们削竹牌。
他看起来随意,再加上似乎并没有太过在意,被吩咐的几人便也相当随意地削了几下,将竹牌交工时,诸非相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随手扔到了一旁。
如此平淡的反应,恶人谷众人当然也不会太在意。
——可谁能想到隔了这么久竟然出现了这种情况!
竟然被一个外面的人!监工!
耻辱!奇耻大辱!
最初被分配制竹牌却偷工减料的几人被分配了相当多的工程量,如今正垮着脸在一旁削竹牌,表情看起来想把竹牌使劲往地上摔再狠踩几脚但又怕诸非相回来后追究而不敢踩,像打翻了调味瓶一样纠结复杂。
魏十一看着他们,心情微妙,心想幸好他没有惹到诸非相。
即使诸非相不在恶人谷,可这些恶人们却还是因为他而心有余悸,甚至在诸非相不在场的情况下也不敢违抗命令。
他忍不住想起来诸非相那句“他们会听小僧的话”。
……竟然是真的啊。
削竹牌不是一个好活,众人都没有做木工的经验,做起来便相当困难,不仅浪费本就稀少的竹子,还麻烦重重,波折层出不穷,削了两天,竹牌的数量连两只手都还没凑够。
“你碎屑飞我眼里了!”
“对不住对不住!!”
“——这刀是用来对着我的腿刺的吗?!”
“它不听我话!”
“你不是用刀的吗!连这柄小刀也用不好?!”
“谁说是刀就都能用好了!?”
“他大爷竹刺刺我手里了!谁能帮我挑一下!”
“我手心好像也有竹刺!”
“我也有!”
“没手吗?!自己挑!”
这是恶人谷里削竹牌以来的常见戏码,鸡飞狗跳,比镇上的集市还吵闹。
魏十一目无表情:“……”
他盯着黑黢黢的山峰看了一会儿,转身想走,脑后忽然传来风声,魏十一目光一凛,偏头躲过,一脚踹了回去。
周围忽然静了下来,不想削竹牌众人兴致勃勃地准备看好戏,但随后他们便失望了。
“魏十七?你也来了。”
魏十一对那个头发狂乱像是睡醒后没梳头的青年如是说。
没梳头的青年得意洋洋地笑着,腰间挂着的竹牌还在晃动,竹牌上的“诸”字晃进了众恶人心里。
“对啊,我来了。”
没梳头青年说。
众恶人:…………
众恶人:你来干什么!滚回去!
*
恶人谷其乐融融,一派和谐,被众恶人所牵挂的谷主大师正逮着人劝诫。
名为劝诫,实则逼迫。
毕竟不是谁都把用拳头揍人称之为劝诫的。
除了诸非相诸大师本人。
“带路就交给你了。”
诸非相鼓励似地拍了拍面前男人的肩膀,胡子拉碴的男人看着面前这张出众的脸,在手与肩膀的触击下想起了诸非相按着他揍的记忆。
明明就是在方才发生的事情,却好像隔了一生一世。
……他像是死了又活。
疼死了。
男人的肚子抽痛起来,他迅速捂住肚子,但胳膊、后背、腹侧也争先恐后地疼痛起来。
“对了,你叫什么?”诸非相收回手,问他,“看你年纪大,想必排得靠前一些,小僧猜你叫魏三三。”
男人沉默了一下,纠正道:“我叫魏阿六,门主命名不会叠重字。”
诸非相意义不明地笑了笑:“魏无牙取名真随便啊。”
魏阿六没说话。
诸非相也没说话。
两人对着看,诸非相笑容更显和善。
魏阿六悚然一惊,反应过来后慌忙道:“我这就带路!”
诸非相满意地点头。
这回被派来骚扰诸非相的只有三人,魏无牙似乎是得知他前往移花宫的消息,妒火中烧,下了死命令,三人上来就动手,暗器毒药层出不穷,然而不出一刻就被诸非相抡倒在地。
诸非相留了魏阿六一命,因为他看起来最老,对魏无牙也最忠诚——魏十一和魏十七被揍后可是对魏无牙直呼其名的,只有魏阿六还在称呼魏无牙为门主。
魏阿六不是能够利诱的人,但是个能威逼的人。出于惧意,他一路上对诸非相既毕恭毕敬又小心翼翼,带路的前几日勤勤恳恳,看诸非相自顾自地做事完全不管他,便有些松懈,抓住时机,打算通风报信。
鸽子在窗台上歪脑袋,魏阿六写下信息,将纸卷好,小心谨慎地将纸筒。绑在鸽子的腿上,他心中为行动如此顺利而松快。
正要放飞鸽子,不成想一个脑袋忽然从窗檐上垂了下来。
本该在外游玩闲逛的诸非相一头墨发行迎风飘扬,挡住阳光,他笑容灿烂地对魏阿六道:“你在做什么呢?”
魏阿六大惊失色,第一反应便是将鸽子脚上的纸筒拽下,然而诸非相却已翻身落在地上顺手拿过鸽子,三两下便解开了鸽子腿上的纸筒。
其速度之快,丝毫不给魏阿六反映的时间,他瞪着眼看赤衣年轻人笑意盈盈,只觉得前路暗淡,很快就要丧命。
鸽子受惊,扑扇着翅膀飞向青空,一片白羽慢悠悠地从两人眼前飘落。
诸非相后退两三步,隔着窗户对魏阿六眨了眨眼,笑道:“看你这么认真,小僧倒真的有些好奇……难不成是写给心上人的信?”
魏阿六心下大惊,脑袋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地便冲上前去,魏阿六撞倒桌椅,腹痛如绞,直不起身,只能瞪着眼看诸飞向展开纸条。
诸非相笑眯眯地看完了信的内容,将它重新卷了回去。
魏阿六紧张不已,他写的是暗号,但就怕诸非相从魏十一或者魏十七口中知道了什么……
那两个狼心狗肺的叛徒!
诸非相神色如常,瞥了眼地上半蜷着身体的魏阿六,打了个唿哨,声音和魏阿六唤鸽子时一模一样。
鸽子没有飞远,听到熟悉的唿哨声飞回来扑棱扑棱地落在窗台,咕咕咕地叫着。
诸非相顶着魏阿六震惊的眼神笑眯眯地将纸筒绑回鸽子的腿上,鸽子提了提爪,扭扭脑袋,振翅飞远了。
“写得不错,不过称小僧为小白脸有点过分了。”
魏十七是个话多的家伙,诸非相或主动或被动从他那儿知道了些消息,一看魏阿六的小报告就懂了。
不过被称作小白脸倒还是新奇的体验。
诸非相想着,友好地朝仍在地上躺着的魏阿六眨了眨眼。
“有劳你继续为小僧带路。”诸非相说,“小僧下手不重,别再瘫着了。”
魏阿六捂着肚子,闻言心里飘过一团乱码。
——他都疼得动不了了叫下手不重!!!?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