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当时, 流水速重浑身是血倒下去的那一刻，白陆差点从岩体后头冲了出去。
然而白母的视讯也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许是过于巧合，又许是过于震惊和悲痛, 白陆愣在了原地，望着那些人将父亲带走。
但慈父被杀的画面，令他感觉世界崩溃般的震惊。
自己的呼吸落在了那充满死亡的寂静中，仿佛之前发生什么，之后发生什么, 他已一概不知。
白陆接通母亲的视讯, 对方一脸憔悴和隐忍：“白陆, 你找到你父亲了吗？”
他顿了顿吗, 想说“没有”, 可两个字卡在喉咙, 怎么也说不出口。
母亲却仿佛了然一切，她望着他说：“你父亲留下口讯, 让我们离开联邦, 改头换面搬去帝国生活, 他已经为我们安排好了一切。”
白陆扭头抹了一把脸，抿着嘴唇，很多想说的话哽在喉咙。
白母继续说了下去：“先不要和贺生提及此事，而且他从地球来到这里……已经经历太多了。”
白陆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两侧鼻翼急促地扇动着，死死地咬住泛白的嘴唇。
……母亲, 可是父亲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会被污蔑成杀人犯。
为什么要挟持那个男孩儿。
……为什么要死。
他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们的人吗？
曾经过往的甜蜜岁月，对白陆来说, 忽然成了一场云烟。
少年时代, 他与双亲住在算不得豪华却宽敞又温馨的小楼里。
父亲是痴迷武艺的刀客, 母亲喜欢打点花草，还养了一些虫鱼。
白陆则酷爱研究大自然一切神奇奥妙的规律。
后来，不知不觉多了一个弟弟，往往是他喝着茶、吃着点心的时候，听到树枝那头传来冷兵器的声响。
流水速重正带着贺生在练习出刀。
午后的阳光总是轻盈温暖的，风里还裹着花草的清香。
白陆深深地怨恨着，穆承寰开枪的画面根本无法从记忆中拔除。
“所以，如果松紫死了，会给你带来一样的痛苦吗？”
白贺生的嗓音带着轻微的沙哑：“哥，可是这样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如果穆承寰说的是真的，真正害死父亲的就是默刃。”
松紫努力将自己从紧张的情绪中抽离，她镇定地说：“白陆，我可以死，但这样真的可以减轻你的仇恨和痛楚吗？你认为真的可行吗？”
白陆手指重重地捏了捏，两手撑着控制盘，良久，沉沉的目光看向他们。
“为什么你们会指控默刃？”
穆承寰向来思路清晰，即便这样的危急关头也依然理智分明，他将掌握的线索尽可能地告诉了白家兄弟。
只是，还未说完，一旁举着光子枪的鳄嘴男突然打断了他们：“白老板，有个叫藤蔓的女人要和你视讯，说和你爹是旧相识。”
白陆感觉心头像被蜜蜂蛰了一下，有一种强烈怪异的预感。
“……接进来。”
穆承寰听见藤蔓女士的名字，同样看向光脑的画面。
只见藤蔓女士如往常般威严而英美，此刻很像站在一艘小型飞船的驾驶舱内，显然并非她的太空堡垒。
那边传来的通讯信号断断续续，四周皆是大大小小的浑亮光球，有的在燃烧，有的在飞速穿梭。
飞船剧烈地震颤，他们似乎还在不断的航行，以此躲避致命的撞击。
藤蔓：“我听说松紫被绑架的消息，所以想办法联络到了你——白陆，我知道你对于你父亲的死亡至今无法接受，但你不应该责怪梅尔，他也只是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
白陆的脸被全息屏的光映得有些发白。
藤蔓说着停了片刻，尔后，露出了一个有些温和的笑意：“我和速重先生曾经共事过很长时间，他和我、还有几位同僚，我们花了很多年的时间，在默刃身边安插了间|谍，来搜集他犯罪的各种证据。”
女士说着，仍旧目不转睛望着他们，并吩咐身后的下官：“准备好了吗？”
“一切准备就绪，随时为您而战，指挥官阁下！”
藤蔓：“好，全体做好随时应战准备。”
穆承寰忍不住问道：“藤蔓女士，为什么您要去这么偏远的地方，这里已经位于其他星系的边界，你在空间边沿？……这样随时会有危险。”
藤蔓：“除了这个区域，在埃尔法星系的其他地方都会被默刃很快找到，恐怕到时候事情就无法顺利进展，我也马上就会有性命之忧。”
说着，他一声令下：“准备宇宙直播！”
下一秒，士官接通了网络频道，飞船再次狠狠地摇晃起来，但许多人都在无意间进入了藤蔓女士的直播画面。
女人面容肃然，低声启唇：“美蒂帝国默刃·哈迪斯将军，身为六王子的叔叔，萨加殿下的亲眷，几十年来贪污军费，坏事做尽。早年在帝国和联盟的贸易渠道尚未开通之前，他就在其中大肆敛财。”
“为了把持财政与运输，默刃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做一次‘大清洗’，所谓大清洗，就是除去那些与这条贸易通道相关的人员，暗杀、下毒、制造意外，无所不用其极……”
“默刃非常看好流水速重的能力，想收他为亲信，让他带领一支暗杀部队替他效忠，但被速重先生拒绝了，默刃为此将几桩杀人案推给了流水速重，而速重先生为了妻子和孩子，只能背负这样的罪名，用牺牲换来他们的平安。”
“这些年默刃依然在制造凶案，包括这一次还蛊惑了金士顿的子女……就是前阵子众所周知的审判。”
藤蔓女士的每一句控诉，都沉缓如水，明明神色平静，却让听闻的人心里都倏然发酸。
在埃尔法星系在各个角落，也都掀起了无法计量的热潮，毋庸置疑成为目前网上热议的第一话题！
可以说每一位普通公民，都被激起了最朴素纯粹的道德感和正义感。
藤蔓：“我和速重先生为了搜集足够的证据，始终不曾对外透露半分。”
在藤蔓的内心深处，对流水断刀的钦佩始终如一，他为了那些同僚不是白白地死去，为了全盘的计划部署，令自身陷入死地。
他挟持男孩面对穆承寰的时候，是刻意引诱对方开枪，因为他欣赏这位出身名门，却心怀正义的少年。
这位少年将来必定会帝国带来新的时代气息。
那一刻，对流水速重来说也许既像漫长的一生，又像是沧海的一瞬。
那个星球依然下着瓢泼大雨，雷声却在他耳边远去了。
大片潮湿的雨水混合着泥沙滚落，蜿蜒出泥泞的痕迹。
众人听完了藤蔓的叙述，她还将许多的利益往来合同、财务对账、暗杀计划等等上传到了网络，让所有人都能一目了然，近乎是完美无缺的证据链。
白陆的眼睛像是充了血，蒙上了一层微亮的水光，他努力去看那些血淋淋的证据，眸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内心万分纠结，又不能不信。
而同样就在前阵子发生的——
穆承寰的飞船在去军事法庭的路上遭遇意外，迫降在危险的异星，也是因为金士顿知道了他在调查两位子女的案子。
加上穆承寰将来必定会升至检察系统的高官，也必然会拥有更多权限，他们的各种行迹容易败露，所以早就想要除之后快。
陈述完这一切，藤蔓断开了直播，她对着镜头，眉宇间仿佛多了一丝疲倦，声音里也有几不可闻的破碎。
但她用尽气力去克制，淡淡地说：“好了，我掌握的真相就是这些了，至于接下来默刃会得到怎样的下场，还是要看萨加殿下的意思。”
不过他一定会激起民愤，让无数公民愤慨的舆论一边倒。
聚沙成塔，这样一来，萨加殿下就是想要维护他，也难以处置。
藤蔓说着，飞船里响起一个机械女声：“船身损坏达25%——”
外头的警报响起，船体也开始发热。
松紫只看一眼都知道情况不妙，连忙开口：“藤蔓女士，请您立刻想办法来到我们附近的跳跃点！我们正受到军方飞船的包围，也被无数帝国人看着，相信默刃不敢轻举妄动，这里就是目前对您而言最安全的地方。”
藤蔓：“我明白了。白陆，也希望你相信我所说的这些，放过梅尔和松紫，也放过你自己吧。”
白陆暗暗地握紧拳头，他沉痛地闭了闭眼睛，内心的滋味百转千回。
如果真像藤蔓女士所言，作为流水断刀的儿子，也应该负起责任和自我信念。
白陆看向穆承寰的同时，打开了关押松紫的舱门。
穆承寰连忙跨出几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抱到怀里。
松紫仰起头，泪光在眼眶里转动，这一刻已经不能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更复杂、更难以形容的一种感受。
白贺生始终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兄长，不知道这一刻该说什么才足够合适。
白陆又一次笑了，目光从半阖的眸子里投落下来，“我向军方投案自首。”
流水速重的品格，将以一种根深蒂固的方式，从此溶于他的血中。
作者有话说：
下章大结局啦！撒花撒花！感谢在2022-03-16 12:49:06~2022-03-19 16:4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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