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仇◎
清晨, 玉栖从听禅那得到了阿娘的真正死因。
夏小娘本是烟花中女子,因曲儿唱得妙,得到玉远山疼宠, 把她养成了外室。后来提督府的千金,也就是现在的大夫人进门后, 得知玉远山还有一个妾室,妒火中烧,和玉远山大吵了好几架, 命他休掉妾室。玉远山贪念美色, 迟迟不肯。
大夫人见此, 便叫亲族暗中在朝堂上弹劾玉远山, 说他玩溺美色, 私下不检点。玉远山因为这件事官位连降了两级,遭到了许多同僚的嘲笑。
因为贬谪的事,玉远山对夏小娘生了隔阂, 不再喜欢听她唱的曲子, 不再频繁去她屋里,就连平日无意间碰上了都要皱一皱眉头。
大夫人见此计奏效, 暗中得意。她生性妒心强, 掌控心也极强,容不得自己的丈夫除了自己之外再有其他女人。光使夏小娘失了宠还不够,只有将她彻底赶出府去或者打杀发卖,她才能彻底安心。
当时, 夏小娘刚刚有孕,早产下一个女儿玉栖, 需要很多的汤药滋补。大夫人便暗中对玉远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连劝带威胁, 说夏小娘是祸水,若不今早除去,以后定然要影响他的仕途。
大夫人一定要在夏小娘滋补的汤药中下些毒,若玉远山不答应,就还找亲族弹劾他……玉远山很无奈,又懦弱,只得暗许了这件事。
但他又实在不忍夏小娘刚刚生完女儿就死于非命,于是偷偷背着大夫人,减轻了药剂的量,将一下子就致人死命的药改得微乎其微,只有长年累月地服用才会影响身体。
谁料夏小娘身子实在虚弱,在生产完玉栖后便患上了寒疾。这滋补的汤药本来只喝一时,这一下却要长久喝了。
大夫人察觉到了玉远山的猫腻,威胁说他减轻药剂的事,她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若是玉远山再包庇妾室,她就与他和离,然后叫亲族哥哥到锦衣卫那去告他。
玉远山登时就怕了。为官这么多年,谁还没点错处?锦衣卫是群杀人不吐骨头的煞神,若真被那帮人抓到了诏狱,白的能说成黑的,就算没有错处也能揪出错处。
玉远山为人爱投机又懦弱,听到锦衣卫三字真是怕了,再不敢回护夏小娘。
大夫人得了内外的管家权,将夏小娘母子赶去了最偏僻最简陋的杏林院,还把年幼的玉栖当丫鬟使唤,冬不给炭,夏不予冰,极尽磋磨之事。
且那被玉远山调了计量的汤药,夏小娘也一直喝着。
于是夏小娘的虚寒之症变得越来越厉害,身子也越来越虚弱……终于,连生烟玉这样的奇宝也回天乏术,一命呜呼了。
这些年,玉远山乖乖的,再没敢纳妾室。
可他的仕途却好像也停滞了,任凭怎么努力,都没再升迁过。
……
玉栖静静听完了这些往事,心中绞得直疼。
大夫人,果然是她,果然是她!
听禅道,“陛下一早就帮姑娘查清了此事,叫奴婢找个适当的机会告诉姑娘。实不相瞒,昨晚姑娘叫奴婢去盘问老爷,奴婢并没去。因为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清清楚楚了。”
玉栖喃喃道,“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怪不得……”
怪不得昨天晚上他说话那样笃定,那样深沉。
听禅握住玉栖的手,缓缓地说道,“姑娘为母亲报仇,陛下自然会帮您。可您不能因为这些旧事就弃了皇后之位,奴婢和弹剑,曾与陛下是同门师兄妹,从没见过陛下如此用心地对待过谁。他是真心对您的。”
玉栖柔肠百转,见听禅说得如此恳切,一时茫然不知该作何答复。
晚些时候,玉远山一脸愁容地找到玉栖。
他捏捏脑袋,懊丧地说,“昨晚为父多饮了几杯,可有失礼之处?”
玉栖冷淡地摇了摇头。
他呆呆哦了一声,欲言又止。
玉栖道,“父亲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玉远山极其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来,额上生出了许多条褶子。
“今晨,夫人被大理寺的人带去,说是娘家被锦衣卫查出了贪赃,要审讯问责……栖儿,这事你知道吗?”
玉栖抬头望了眼天,无甚波澜地说,“父亲现在说了,女儿便知晓了。”
玉远山悠长地叹气,“只怕那些污糟事会连累到咱们家。别人也就算了,就怕连累到你,毕竟你马上就要做……”
玉栖打断道,“父亲,那是大夫人一家子罪有应得,不会连累到别人。”
玉远山道,“也是,栖儿说得有理。”
半晌忍不住,狐疑地问,“栖儿,你告诉为父一句实话……这事是不是你求陛下做的,当年的那些事,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玉栖冷笑道,“父亲真是说笑,女儿何德何能,能掌控陛下决断?就凭锦衣卫查出的大夫人家的那些罪证,父亲觉得,是女儿轻轻易易能污蔑的吗?”
玉远山唯恐得罪了玉栖,“栖儿,为父只是随便问问罢了,你莫要动怒,莫要动怒。”
玉栖不想再理他。
玉远山试探道,“那好吧,既然不是你做的,那你能不能求求陛下,叫陛下饶了大夫人一家子?毕竟他们跟咱们玉氏有姻亲关系,在官场上也帮衬了为父不少。一笔写不出两个玉字,若是玉家不能兴旺发达,你这皇后之位也坐不稳不是?”
这话已沾了点威胁的意思。
玉栖怒极反笑,“父亲这么说,是让我求陛下徇私了?那我便要问问父亲,我娘的一条性命,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断送掉了?”
玉远山道,“旧事了,何必揪着不放。也是为父对不起她,明日为父和夫人一起,给她上柱香便是。若是你愿意,为父还可以把她的棺木迁到祖坟来,算是极尽哀荣了。大夫人的事,也请栖儿大量一些,高抬贵手,放过去吧。”
玉栖听他这般说,心底对玉府的最后一丝丝希望已彻底被磨灭。
说到底,玉远山只看重自己的飞黄腾达,眼下大夫人一族对他还有用,所以他就可以颠倒黑白,说些不轻不重的话,把旧仇揭过去。
玉栖泛起冷色,缓缓说,“若是女儿说,不呢?”
玉远山登时板起脸来。
“栖儿别忘了,你也是玉家人。陛下的皇后,须得从一个名门望族中选。若你执迷不悟,不听为父的劝,玉家就和你再无关系。你形单影只的一个女子,在这京城之中宛若无根之萍,还想做皇后?”
玉栖低声道,“原来我若不听父亲的,父亲便要把我从族谱除名。”
玉远山眯了眯眼,又放柔了语气,“栖儿,为父知道你爱慕陛下,和陛下也是一对天作之合。只是你别忘了,陛下富有天下,不是非你不可。若是你不是官家小姐,只是个平民富商的女儿,陛下焉会选你做皇后?要为父说,做人还是别太忘本的好,咱们各退一步,得饶人处且饶人。”
玉栖静静听玉远山把话说完,初时的愤怒已渐渐平歇,现在眼中已全然剩下疏离和冷漠了。
她道,“多谢父亲指点,女儿晓得了。”
玉远山喜道,“那好,你……”
玉栖转身对听禅道,“帮我套一下车,我要入宫。”
听禅见玉栖脸色凝重,没有多问,备了马车来。玉栖回房随意披了件斗篷,就匆匆上车,绝尘而去,全程竟一眼玉远山都没看。
路上,听禅小心翼翼地问,“姑娘忽然要入宫,是去见陛下吗?”
玉栖隐忍而沙哑地嗯了声。
这个家,她已经没法再待下去了。
马车本来前行得很平稳,但在玉栖的不住催促下,不断加鞭,一路颠颠簸簸地到了皇宫。入了宫,通报了姓名,周福吉正纳闷这平日里羞涩的玉姑娘怎么忽然自己主动来了,就见玉栖风风火火地快步而入紫宸殿。
周福吉心里妈呀一声,这可太没规矩了!
他诚惶诚恐地奔了过去,“玉姑娘,可万万不敢乱闯啊!陛下不在此处,您快快退出去,先去偏殿等候吧。”
玉栖脸色微微泛红,眼睑下还有一两行清泪,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找不到赵渊急的。
她躁然问,“陛下呢?我要见陛下。”
周福吉道,“陛下此刻正和小王爷在轻音殿下棋清谈,还请姑娘等等吧。”
玉栖抬腿便要奔轻音殿。
周福吉生怕惊了驾自己人头不保,死命叫人拦着。
玉栖心头荒草丛生,正当泪坠腮边,迷茫无助之时,忽听一个沉雄的声音,“栖栖?”
赵渊一瞬间的惊讶,随即皱皱眉,挥手令周福吉等人都退下。他将那委屈的人儿搂在怀中,柔声说,“栖栖,谁欺负你了?”
玉栖深吸了一口气,攀着他的脖子,扬唇吻向赵渊。
又狠又娇,几乎是咬。
她道,“你什么时候娶我?”
不等他回答,便道,“我要你立刻就娶我,立刻,昭告天下。”
赵渊一愣。跟气话似的。
小王爷本一同随陛下前来,迎面见到这场面,啧啧,瘪了瘪嘴巴,静悄悄地退下了。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两万字正文会完结,然后是几个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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