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妈为了迎接我的归来,提前两三天就开始准备今天的这顿午饭。
明明只有三个人,却是火锅,炒菜,汤,凉菜,卤菜一个都没少,我爸还特意早上去买了我最喜欢吃的酱黄瓜。
切成两半用保鲜膜封好的冰西瓜也早早准备好了。
饭桌上聊了聊近况,我上次回来是年初的时候,隔得不算太久。
大学寒暑假每年能回来两次,每次最少也能待上一个月,上班以后一年最多回来一次,每次也就一周多点。
我曾经以为进社会以后失去了学生时代的寒暑假一定会接受不了,事实证明,没有什么事情是接受不了的。
甚至都不是习惯成自然,而是水到渠成,没有就是没有了。
无论多少岁,我只要回到家里变成了太上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如果可以谁不想一辈子待在家里当一条咸鱼呢?
不过话说回来,待太久了还是会被嫌弃的。
到父母这个年纪,睡眠时间缩短,往往六点多就精神抖擞起床了。
两人奋斗了一辈子,已不再是朝九晚五,算是有些自由时间了。
我妈的一大陋习是把我的房门打开在客厅做卫生,动静大得和隔壁装修砸墙有一拼。
然后每隔三十分钟来喊我一次说快到中午了,再不起来早点就没得吃了。
从七点半到十二点,整个区间都叫“快到中午了”。
最开始几天,我爸特别积极,每天不重样给我买早点上来,牛肉包子,肥肠面,煎饺,千层饼......后来他就懒得管我了。
上班去的时候给我办张楼下中式快餐店的会员卡,充好钱,让我自己解决早午饭。
事实就是,一个假期下来我连快餐店的门都没踏进去过。
毕竟大部分时间都是和许目远一起过的,他会解决一切,我的包也是他提着的。
从前没有国内的手机,下楼断了wifi什么支付都不顶用。
这年头拿现金买羊肉串都要被摊主嫌弃,我就活生生成了个脱离现代社会的原始人。
我爸觉得怎么都要用到钱的,每每会往我的钱包里塞个一两千让我看着办,结果总是到最后连钱包都没有打开过。
“会走路的钱包”这个称号,许目远实至名归。
我跟他提过好多次,说我虽然用不了微信和支付宝,但我不是个穷光蛋,我钱包里真的有钱。
他总会嫌弃地看着我说:“得了吧,这年头谁用现金?”
记得有一次快走的时候,我良心实在过意不去,想把钱给他一点。
他还生气了,说我不把他当朋友。
“喝不喝奶茶?”
“要不要吃个炸鲜奶?”
“鸡排要不要?”
许目远总是一路走一路问,若是一直待在国内这些东西是没什么太大吸引力的,奈何我是几百年才有机会吃一次,是什么都不想放过。
于是乎,最常见到的场景便是,我俩并排走着。
我喊一声“奶茶”,他就把奶茶递给我顺便把鸡排拿走。
我喊一声“鸡排”,他就把鸡排递给我顺便把奶茶拿走。
一条龙服务,到最后垃圾没地方扔都是他拿在手里的。
你说这正常吗?这当然不正常。
我一个享受的习惯了还好说,他一个自愿当苦力的哪有习惯一说?
我也问过他,干嘛对我这么好。
他的回答始终如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这有啥?”
尽管他对我好的理由并不是因为喜欢,但这样也够了,人不能太贪心。
我得到的偏爱已经太多太多了。
我正窝在沙发上挖了两口冰西瓜,许目远的微信就来了,一如既往的两个字:【下楼】。
我把西瓜盖上保鲜膜放回冰箱,对着镜子补了会儿妆后就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换鞋子了。
“干嘛去?”我妈从厨房里探出头问我。
“同学找我。”
“哪个同学?”
“许目远。”我如实说。
我妈不愧是过来人,一针见血:“他都没女朋友的吗??怎么还天天跟你一起玩??”
“没有......”
“那要不你俩在一起算了,我猜你八成喜欢人家。”
“......”
我无力反驳,解释也没用,就打了几个哈哈出门了。
时间是三点多,阳光毒辣得很,我出门的时候顺了一把阳伞。
许目远就还是站在石墩那里,这么大太阳也不知道往旁边阴凉处挪一挪。
如此折腾,皮肤到底怎么一直这么白的?
“你不会往阴凉处站一站吗?”我走过去把他拉到一边说。
“这不是怕站到一边你找不到了吗?”
“我是瞎子吗??”
明明是自己蠢,这口锅还扣到了我的头上,简直不可理喻。
许目远说要回学校看看。
毕业八年了,只有最开始的几年放假大家基本都回来,一群人会结伴去学校看看老师。后来各奔东西,连聚聚都不是易事更别说回学校了。
我们学校周六是正常上课的,到高三以后,周日上午是考试,下午也是正常上课,整一周只有周六的晚自习算是放假。
现在高三已经考完解放了,新高二和高三还在上课。
这会儿去是能见着人的。
“感觉有好久没回去过了,也不知道几个老师还在不。”
我嘟囔了一声,许目远接过了我手里的包和阳伞。
我们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说了几个老师的近况,班主任还留在学校,其余的任课老师有的调走了,有的去当了课外补习班的老师,变化挺大的。
人生都没有几个八年,日月星辰交替,哪能还是当年模样。
我对着毕业照上的脸,好些人都已经叫不出名字了,叫得出名字的若不算太熟,也没留下太多印象。
好多事情我们习惯性地以为无论时间如何流逝,记忆都不会被冲淡。但实际上人的记忆力是极其有限的,新的总会挤占掉旧的,甚至意识不到有些东西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家离学校只有十几分钟的脚程,周围的街景没有什么太多变化。
只是网吧成了饭店,修脚坊成了面馆,还有些店原本是什么我都记不得了。
“你不是很久没有回来看过了?”许目远问我。
“嗯,上次应该也是和你们一起来的。”
“那真的好久了。你记得这里以前是个奶茶店吗?我给你买过无数杯西瓜汁的。”他指着左手边一家外贸店说。
我当然记得,我怎么能不记得呢。
“你高中真的嘴馋,这家的西瓜汁,整个学校属你喝的最多。”
“你这话什么意思?”听这话里有话,我瞪了他一眼。
“能有啥意思......”许目远面带无辜地看着我,“陈述事实而已。”
我:“你这么说我就不开心了,我逼你买了吗??”
许目远:“没没没,小弟自愿买的。”
我:“那你现在感叹个什么??”
许目远:“我错了......”
他的目光投向了路的尽头,思绪也应该飘回了八年前。我们学校往左再走一段路就是江边了,然而对方位道路完全没概念的我毕业后才知道。
大概从建校起开始找也找不出如此离谱的人了。
“门口那个书店还一直□□。你记不记得你那时候看什么傻逼《最小说》,每次都在这里买的。”
“还有对门那个文具店,我是真的搞不懂你。笔芯装进笔里不都一样吗?挑来挑去挑个寂寞吗?”
“早上那个位置是卖鸡蛋饼的,你的酸奶我都是在那里买的。”
“这家的炸里脊,你数数你吃了多少进肚子吧。”
许目远一边走一边回忆着,每一条都和我有关,有些甚至连我自己都记得不真切了。
“你就不能记着点我的好吗??看《最小说》这种黑历史能不能别提了???”
当年真是脑子进水,现在想想追悔莫及。
面对我的质问,许目远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我,“我记得的不都是你的好吗?”
和他的眼眸对上的一瞬间,我有那么些恍惚,我们其实还没有长大,时光永远停在了那个夏天。
“你知道我高中印象最深的事情是什么吗?”许目远没有注意到的晃神,重新把目光投向前方,问了我一句。
“啥?”
“就是高三有次你去学校水果店买了一盒柚子,做完操回来发现被人吃了,我那时候坐你前面,你硬污蔑说是我吃的。我承认我确实经常偷吃你带来的面包,你抽纸用那么快是拜我所赐,草稿纸也撕过不少,但那盒柚子真的不是我啊!”
“然后呢?”
我听他说得委屈巴巴,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会儿,还真不太有印象了。
“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信,就说只有我这么狗,还生气不理我了。我那时候觉得,好你个江语,我平时掏心掏肺对你,你竟然不信我,你啥吃的不是我买的。我是有骨气的男人,再转过头和你说一句话就是狗。结果没几天还是低头了,赔礼道歉了好久。但天地良心,那盒柚子真的不是我吃的。”
我转过头抬眼看着陷入回忆的许目远,有些好奇此刻我印在他脑海里的样子。
因为他笑得太灿烂了,胜过我至今看过的每一场烟火和每一颗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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