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洗完澡坐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种种,有好几次都有了“他是不是喜欢我”的错觉。但冷静想想,八年前不喜欢,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我妈的话还在脑子里盘旋,的确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明明都快要抽离了,却又一脚踏了回去,还越陷越深。
我打开柜子,从一个生锈上锁的盒子里拿出了那封信。
【to:许目远】
信封有些泛黄,但这几个字还清晰得很,抵挡住了岁月的侵蚀。
信里的具体内容我已经记得不太真切了,当然,我也不可能再打开看一次了。
盒子外面的锁不太好使了,我怕哪天亲戚家的孩子过来扫荡的时候把它翻出来,我便把信放进了包里。
最万全的办法肯定是撕掉,不过都过了这么久了,没必要,当个时间的纪念品也好。
我又想起许目远说他高中印象最深的柚子事件,而三年经历了那么多,我记忆最深的竟然是一件平平无奇的事。
那是高三的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周六晚上,虽说可以不上晚自习,但已是争分夺秒的关键时候,不少人还是会主动留下来在教室自习。
我和许目远出去吃完烧烤顺着香樟大道往教学楼走,两旁的路灯已悉数亮起,他突然说想去打会儿球让我先上去学习。
呼啸的冷风肆虐着,我冷得直哆嗦却还是和他一起去了室外篮球场。
也不知是谁打完球没有把篮球还回体育器材室,许目远捡起来就投了个三分,正中红心。
“我是不是很厉害??”他骄傲地侧过脸看向我,扬起脑袋得意洋洋地说。
我虽然总是嘲笑他是“阻力队员”,但他其实很有运动天赋,每次篮球赛都是最耀眼的那个。
拖他的福,我们班篮球赛永远是观众最多的,不少文科班的女孩子组团过来看。
“对对对,你最厉害了。”我假装不走心敷衍了一句。
实际心底想的却是:他刚才跳起来投篮的样子真好看啊。
我对篮球没有一丁点儿兴趣,男生们平时挂在嘴边的nba球星我也不知道几个,却总会在体育课路过球场的时候停下来看几眼。
许目远看我一个劲对着手哈气来回摩擦生热,冷得牙颤,便说:“太冷了,你先上去呗,我打会儿就去学习。”
“没事,我就在这站着吧,休息一下。”
他见我没有要走的意思,让我等一下,飞奔去了校内小卖部买了瓶热饮递给我说:“拿着,捂手。”
我不记得我有没有说谢谢了。
我们学校规定一年四季必须穿校服,冬天大家都是羽绒服棉袄外面套一件薄薄的校服跟个防尘罩一样。
许目远把外套和校服扔给我后便一个人在昏暗的球场上驰骋了。
我就站在一边,放空脑子看着他。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俩也没有再说话,但我却十分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停在这一刻,不要再往前走了。
他打了一个多小时,我也就这么看了一个多小时,中间有几个高二的男生路过也加入了进来。
我便抱着一群人的衣服站在一旁,没有出现小说的情节,篮球没有砸向我。
之后我看时间住读的人快要锁教室门了,便上楼把他和我的东西都收拾好拿了下来。
周日上午是雷打不动的考试,一个晚上而已其实甚至都没有必要把东西拿回去,许目远回家也是不可能学习的。
果不其然,我把轻如鸿毛的书包和一包纸巾递给他的时候,他嫌我多此一举,但依旧说了谢谢。
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时隔八年多,那天晚上他在球场上的样子依旧鲜明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时至今日也没有褪色。
这天晚上,毫无疑问,许目远又入了我的梦。
我梦到在多媒体教室,我弹着钢琴,坐在第一排的少年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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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我昨天的行为让我妈感受到了危机,周日上午我刚起来她就火急火燎把相亲对象的微信推给了我,让我先聊着看。
我立马借口想练练琴,这时候选择需要绑指甲的古筝,就没办法用手机了。
我飞奔到琴凳边一屁股坐下,装模作样开始不紧不慢剪胶布。
“江语,你过来。”我的这点小心思当然逃不过我妈的火眼金睛,她瞪了我一眼,沉着声音说。
我:“妈,现在是高雅艺术的时间,你想听什么,我给你弹!”
我妈:“得了吧,你多长时间没碰了,能弹就有鬼了。”
我:“......”
此时一直沉默着看着早间新闻的我亲爱的父亲终于发话了:“她不想你老逼她干什么,我姑娘不结婚呆在我身边,我养她一辈子都行!”
我爸出身农村,小时候穷困潦倒,曾经为了省下车钱,从镇上走了一天一夜回家,结果在村口累晕了,还好被人救了。大学录取通知书送到的时候,他还在割猪草。
四个孩子,大哥因为结婚家里给不起彩礼钱,给还在初一的我爸丢下一句“喜子,我以后就不管你了”后,喝农药走了了。
大姐结婚后被小姑子一群人欺负,也喝农药了。
父母早亡,仅剩的一个哥哥早早出去工作供他上的大学。
编故事都很难编出这么苦的了,大概也就余华的《活着》能一较高下了。
但我爸他真的非常争气,用知识彻底改变了命运,学习十分刻苦,那个条件下考上了名校,成了第一批鼓捣计算机编程的人。
白手起家,靠自己的双手,走到了今天。
当年大学读完,说可以去美国深造,但他想赶紧工作报答哥哥的恩情,放弃了。
我有时候会想,以我爸的聪明程度和努力,要是没有被生活绊住脚,真的去了美国,肯定能过上比现在好上几百倍的生活。
不过,那样就碰不上我妈,也不会有我了。
我妈和我爸当过一段时间高中同学,当年没啥交集,后来工作了才阴差阳错走到了一起。
至于为什么是一段时间呢?
因为我妈本来在“快班”,后来成绩吊车尾被降级到“慢班”了。
过去这么多年了,她还会为当年只考上专科,没考上大学耿耿于怀。
而我妈的家庭又是另外一个波澜壮阔的故事了。
他俩走过的路就是那个时代的缩影。
我一直说,等有机会了把他们的故事写成小说,茅盾文学奖势在必得!
虽然我妈张罗着相亲的事情,但和大多数父母相比已经好很多了,我外派回国前也从来没提过这事儿。
我爸更是走在时代前列,开明得很,对我的要求只有“过得开心”而已,无条件支持我所有的决定,从未试图干涉一分一毫。
那是初一的某天放学回家,我爸在厨房做饭,到我上大学离开家之前,我妈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家里的所有的家务都由我爸包揽了。
我跟他说我想学古筝,我爸想都没想,答应了,周末就找好了老师,买了琴。
直到高二上学期,每个周日上午开车送我去学琴,在琴行楼下的彩票店等我下课。
我小时候学过跳舞,围棋,画画,小提琴,都是心血来潮提一嘴,我父母就帮我去联系,上过几次课后发现果然没意思或者不合适就算了。
特长这种东西,他们觉得完全无所谓,你想学就学,不想学周末在家快乐摸鱼就行。
所以我过得这么辛苦都是自找的。
“你养得起??”我妈听闻我爸的一番豪言壮语,嫌弃得很,“别人是花钱,你姑娘是烧钱。”
我妈说得不无道理,我真的挺佩服他们的,到底是怎么把我这个烧钱的主养大的?
换我来,除了抢银行我想不到第二个办法。
我爸正准备据理力争,我妈又加了一嘴:“加个微信聊聊天而已,人家那个条件,我估计也看不上她。”
“......”
我无语凝噎。
既然你都这么觉得了,还费什么劲??
到时候人家没看上我,尴尬不尴尬??
我爸一听她把自己的宝贝姑娘贬低了,不乐意了,板着脸说:“我姑娘这么优秀,谁看不上??看上了我还不舍得呢。”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矛盾的重心转移到他俩身上了,反倒没我啥事儿了。
我乖乖闭嘴,远离纷争,绑好指甲开始调音。
我妈:“你口气不小啊,之前说我退休了给我每个月发工资,这时候又说养姑娘。”
我爸:“我在股市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也算有点心得了,给我的大姑娘和小姑娘发工资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爸一直把我妈叫做大姑娘,也是苦了他了,一辈子碰上这么两个不省事的“姑娘”。
我妈性格和我一模一样,工作能力超绝但细节地方马虎到令人发指。她也不认路,且什么都想当然。
也不好说是我妈带着我,还是我带着我妈,我俩结伴去邻省看我表姐。
第一天去省城住一天,我爸说要提前预订宾馆被她以没必要拒绝了,结果去了到处都满了,不得已在犄角旮旯找了个八十年代的招待所。
很那想象都二十一世纪了,接水还用的热水瓶,墙是上白下绿,挂的装饰画是牡丹花开。
第二天在我爸的再三提醒下还是去错了高铁站,又颠簸了三个小时坐公交回去,给我折腾掉了一层皮。
没有我爸,以我妈的生活能力实在难以生存下来。
当然我也是五十步笑百步。
所以我常常觉得许目远和我爸是一样的,我缺根筋的脑袋瓜子想不到的东西他都能一一安排得井井有条。
我爸乐意是因为我是他的宝贝姑娘,许目远乐意我就不知道是为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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