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鹿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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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土之上。
一个黑色的多边形物体正在缓慢地移动。
姑且称之为车吧。
虽然它长得奇形怪状，整个外表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玩的拼图一样，东一块铁皮，西一个补丁的，最后凑成了这么个勉强能够开动的东西。
——如果它没有走两步就熄火的话就更好了。
当它再一次停滞不前时，侧边的车门被打开，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身手敏捷地跳了下来。
“真是的，这才刚修过半天，怎么又坏了……再这样下去，明天可到不了夏基地啊——老三，检查一下车底排沙情况。”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她的黑色腕表上慢慢拱起一层金属，细小的机械碎片不断组合变形，最后变成了一个载有探测器的金属小球飞入了车底。
与此同时，一道光幕从腕表上弹出，上面显示着金属球拍摄到的车底画面。大约小半分钟后，机械的电子音在耳边响起：
“检测到排沙系统损坏，是否开始维修？”
“修修修。”
“收到命令。申请使用四号和五号机械手辅助。”
少女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要是老大在就好了……”她自言自语地嘟囔两句，返回车舱里拎下一个铁皮箱子。
她将箱子在地上摊开，里面赫然嵌着六个大小不一的金属块。而外面这层箱子，既是收纳的容器，同样也是充电舱。
每个金属块的卡槽上都有一个指示灯，红色表示充电中，绿色表示充电已完成，其中最小的那个金属块上的指示灯则没有亮起，则表明该机器人已经损坏。
如果有了解过机甲维修的人在场的话，恐怕一眼就能认得出来，这是机械师们在维修机甲时的常用套装，几十年前几乎人手一套——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因为制作材料的稳定性较差，导致这套工具的质量也不怎么样，大约在十年前左右，这款套装便已经被全部返厂淘汰了。
但这里是荒星废土。
外界的流行也好，不流行也好，在这里，全都是空谈。
少女从中取出两个已经充满了电的金属块放在地上，又用腕表将其与智脑连接，不一会儿就看见两个金属块在地上咔咔变形，成了两个大小不一的机器人，然后在智脑的操作下哒哒哒地跑进了车底。
智脑：“四号、五号机械手已就位，开始维修，预计耗时四十七分钟零三十五秒。”
少女闻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怎么这次要这么久？之前最多也才半个小时。测算显示西南方有风暴正在靠近，如果天黑之前赶不到下一个落脚点的话就糟了……算了，我先去附近看看，有情况再通知我。”
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长串，但遗憾的是，智脑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台计算数据、执行命令的机器而已。它没办法理解命令之外的话语，自然也就没办法给出回应。
好在少女也不意外，亦或者说，她也没想得到什么回应。
毕竟，这个星球一向如此寂静。
*
这是谷寻驻守荒星的第十九个年头。
准确地说，应该是她的星球。
几百年前，人类全面跨入星际时代。
时代飞速发展的同时，人们制造垃圾的速度也以惊人的姿态成倍增长，甚至隐隐威胁到了人类的生存空间。
为了节约垃圾处理的成本，当时的联邦政府伙同某些不良商人，将大量富含放射性元素的垃圾倾倒在落后的星球上，企图利用其大气层的力量来焚毁垃圾。
然而，物体本身会化成灰烬消失，那些放射性元素却不会。
它们就像是病毒一样，先是充斥整个大气，然后又进入水里、进入土地里、进入动植物的身体中，不过短短一两年的功夫，就将那些星球破坏地彻彻底底，宇宙也因此陷入了粮食危机。
后来事情暴露，荒谬的政权被人民推翻，后续政府为了使那些星球恢复生机，组织了许多科学家们前去开荒。
但几百年过去了，开荒的结果并不理想，反倒是大部分科学家都因为长期接触辐射而死于非命。
虽然后来荒星的情况慢慢好转，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辐射与危险，但愿意以身犯险的人却越来越少。
上个世纪，为了调动年轻科学工作者们的积极性，联邦索性向科学家们许诺了星球主的身份。
只要愿意驻守荒星，便能成为那颗星球的主人。对于许多家里都快揭不开锅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
谷寻的父母便是当年那群开荒者之一。而她则是第一批降生在荒星上的孩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最初同行的那批科学家们死的死、走的走，最后只剩下了他们一家三口。
而就在五年前，谷寻的父母也在一次外出中失踪，这星球主的身份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她的头上。
如今五年过去，脚下的土地仍旧一片焦黑，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
除了她在基地里培育出来的秧苗、偶尔能遇见的一两只飞鸟走兽，以及偶尔来一次的联络舰，谷寻再也没在这个星球上见过任何其他生物——
直到刚才那一秒。
余光里瞥见一丝不同寻常的光泽，谷寻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迅速缩回身子，熟练地甩出一把蝴.蝶刀紧握在手中，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从石头背后探身出去。
只见不远处，一只背后长着丑陋裂甲的变异兽正在一堆破铜烂铁中翻找着什么，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而在那堆破烂的旁边则半死不活地躺着一个……
少女愣了一下。
那是人？！
*
大半个身子都埋在破铜烂铁里大吃特吃的并不是什么危险生物，只不过是个爱偷铁吃的食铁兽。
不是熊猫，而是一种长相类似于穿山甲和刺猬的结合体，但却以金属为食的变异兽后代。
这种动物不伤人，但却十分令谷寻头痛。
星球上的矿藏都埋得很深，基地却是修在地表上的，对于食铁兽来说就像是一块散发着香气的大蛋糕。这么多年来，她不知道被这玩意儿啃掉了多少个门。
要是遇上了别的异兽，谷寻估计还得掂量掂量，可面对食铁兽，她倒是一点儿也不憷，直接走过去在那黑黝黝的屁股蛋上狠狠踹了一脚。
“走开走开，别处呆着去。”
……
两三下赶走了那只食铁兽，又将那些得来不易的铁皮都收拢到了一块儿，谷寻这才握着刀，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躺在地上的那个大型生物。
唔，还真是个人。
并且还是个身材高大的男性。
他身上的宇航服已经被罡风撕裂，浑身上下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相比之下，那张脸倒是要好看许多。
深邃的眉眼，挺翘的鼻梁，硬朗的下颌线，还有脸颊上的血痕。饶是谷寻本人对容貌并不怎么看重，也着实被惊艳了一把。
虽然她从出生到现在基本没有见过几个人，却有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即便是放在人群当中，这个人一定也是最好看的那一个。
只可惜年纪轻轻就死了。
结合体表特征来看，甚至还有可能就是这一两个小时内的事情。
啧啧。
谷寻在心中惋惜地叹了口气，刚刚才探完呼吸的手却已经毫不客气地扒起了对方身上的东西。
“得罪了。”
白草星地处偏远，几乎与世隔绝，但偶尔也会有海盗路过。每隔那么一两年，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倒霉蛋的尸体跟随着破烂的飞行器流落到这儿来。
谷寻不知道什么死者为大，只知道这些人带来的东西都可以被称之为资源。
先前那些人装备不行，尸体大多都会在坠落过程中被罡风撕成碎片。眼前这个人既然能保持全尸，说明旁边那堆废铁和他身上这套防护服肯定是个好东西。
谷寻心想：就算已经被撕破了，也可以拿回去用剩下的布料缝个手套护腕什么的。可不能浪费了。
“放心吧，我会好好埋葬你的。”
“红岭荒原上埋了不少你这样的人，倒是不用担心死后寂寞了。要是你喜欢的话，下回路过的时候我做副扑克烧给你们。麻将就算了，那玩意儿做起来太麻烦……”
谷寻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伸手去解人衣服，然而就在她手掌触碰到对方胸腔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又愣住了。
不对，心跳复苏了。
他还活着。
脑海中冒出这个想法的一瞬间，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猛地朝她反扑过来！
谷寻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抡起手中的军.刀去格挡。那刀曾经击杀过不少凶兽，银色的锋芒在空中一闪而过，地上瞬时溅落一连串的血珠子。
然而对方就像是不知道疼痛似的，竟然直接迎着刀刃冲了上来！
“噗呲——”
带着血槽的刀锋猛地刺进对方的胸膛中，瞬间迸出一大滩鲜血，与此同时，对方凶悍的拳风也已经迫近面门，眼看着就要将她击中——
千钧一发之际，谷寻下意识地后仰躲避，拳头擦着她的下巴抡了过去！
两人同时翻滚在地，激起一大片飞沙，男人的鲜血顺着她拿刀的手不断往外涌，从来没杀过人的谷寻顿时有些慌了神。
然而就在她犹豫的这一瞬间，原本正处于下风的男人却直接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谷寻嘭地一声后脑勺着地，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眼睛。
猩红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
谷寻脑子里嗡地一声，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疼。
男人背对着太阳的方向，一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脖颈，一手握成拳头高高抡起，身影在光影的变化中逐渐看不真切，只剩下那个拳头与日光重叠，滴落刺眼的鲜血。
谷寻几乎是瞬间便意识到——
这人打算杀了她。
“呃……”
脖颈处的窒息感越来越强，谷寻只觉得自己浑身都使不上力。恍惚间，就连意识也同视线一道模糊起来。
她的双手落在地上，几乎是靠着本能在尘土中胡乱摸索，最后堪堪握住了一把碎沙。
眼看着那拳头即将落下，谷寻心中的那根弦也绷到了极致！
然而就在她咬牙蓄力，准备将那把碎沙扔向对方眼睛奋力一搏的时候，脖颈上的桎梏突然毫无预兆地松了！
男人眼睛一闭，就那么直挺挺地倒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她身上，不省人事。
谷寻：“……”
神转折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谷寻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在心里骂了两句脏话，等缓过劲儿来之后，连忙手脚并用地将人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撑着身子迅速挪到了几步以外的安全地带，而那个男人则被迫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丝毫没有要清醒的痕迹。
“咳咳……”
扬起的风沙太呛，脖子上也疼得厉害。谷寻连咳了好一阵，最后背靠在一块石头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的目光紧盯着地上的男人，脑子有些发懵。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对方刚才应该是进入了狂暴状态。
可根据父母留下的笔记来看，这种事情应该是不可能发生在人类身上的。同样的情况，她只在那些饱受辐射污染而变异的异兽身上见过！
救不救？
谷寻有点拿不定主意。
救的话，以对方刚才表现出的武力值来看，如果他再次发狂，她自己可能会有危险；不救的话，她倒是不会有什么损失，但这个人绝对活不到明天。
不，或许根本等不到明天。
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死于即将来临的沙暴中。
到时候，整个星球上又将只剩下她一个人。
谷寻抿着唇，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她的目光在男人身上扫了几个来回，最后又不自觉地落在他腹侧那把带血的军刀上……
谷寻咬牙别开了头，转身离开。
可还没走出去几步，少女又停下了脚步，双腿沉重得像是被灌了铅似的。
她叹了口气，又认命地走回来。
救就救吧。
大不了先捆起来，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最起码她得先搞清楚，为什么他一个人类也会狂化。
是巧合？
还是失联的这些年里，外界又发生了什么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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