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亮这会正穿梭在各个桌子?之间与人喝酒攀谈, 大概是人逢喜事,这才没一会功夫,就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了。正在兴头上?, 司徒亮全然?没有注意到就在不远的身?后, 有双眼睛正在死死盯着他。

    一归悄无声息地放下筷子?, 锋利的眼神扫过面前,将在座每个人刹那间的变化都尽收眼底。尹舒敏锐地感受到他的呼吸,正在逐渐变得粗重?起来。

    “来抓我啊!来呀来呀!”

    几个半大的小?孩正满地追逐打闹着, 其中就有司徒亮的女儿大丫,在饭桌和人群之间来回穿梭,嘻嘻哈哈乐个不停。

    似乎就在眨眼间,大丫突然?一不留神重?重?撞在了司徒亮身?上?。司徒亮毫无防备,手中酒杯一抖, 杯中酒哗啦一下, 全部洒在了他那件崭新的赤红长?衫上?。

    “啊哟喂你个兔崽子?,想撞死你老子?吗!”司徒亮抡起胳膊对?着大丫的脸上?就是狠狠一巴掌。小?姑娘柔嫩的小?脸上?瞬间红肿了一大片,哇哇大哭起来。

    周围几个客人见?状纷纷起身?好言相劝。司徒亮却怒气未消地指着大女儿说:“你个赔钱货给老子?滚远点,别让我再看见?你!今天你弟弟百天, 你要扫了老子?的兴,看我今晚上?不打断你的腿!”

    小?姑娘被吓得瑟瑟发?抖, 一动也不敢动。这时正在忙着盛面的包氏几步跑了过来,一把搂过了她?,柔声安慰说:“不哭不哭,大丫不哭, 快给爹爹说对?不起!”

    小?女孩抽抽嗒嗒地说了对?不起。司徒亮却还是余怒未消, 身?上?这件袍子?是专门为了今日新做的,这下脏了也穿不了了, 只得回屋换衣裳去。他骂骂咧咧了一阵,只得冲在座宾客说:“让各位见?笑了,吃好喝好。本人失陪一下,等会回来给大家赔酒!”

    司徒亮前脚刚一转身?回屋,那玄色衣袍的男子?立马扔了筷子?,站起身?来,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

    似乎就是瞬息之间,等尹舒回身?,身?边的一归已经站了起来,大步追了上?去。

    又稍等了一会,见?周围无人注意,尹舒也跟进了院门。

    说时迟那时快,一进去就听堂屋里猝然?响起了一阵拳肉相撞的声音,尹舒急奔进去,就见?一归刚刚抬手打掉了玄色衣袍男子?手中短刀。那男子?情急之下就要一掌冲一归脖颈横劈下去。一归眼疾手快抓住男子?手腕反手一拧,就听见?筋骨错位之声嘎吱作?响。

    尹舒再往旁边看去,这时司徒亮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尹舒没有丝毫犹豫,蹲身?将短刀捡起,然?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了一团布料将司徒亮嘴堵了,又从袖间拿出一截短绳紧紧绑住了他的手臂。

    尹舒动作?相当迅捷,不及司徒亮反应,已然?将他牢牢控制住了。

    再看一归那边,那男子?身?手明显远不如一归,只几个回合,就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被一归逼得连连败退,急步往门边退去。

    “当心他逃跑!要抓活的!”尹舒重?一归大叫一声。

    没等尹舒话音落地,那男子?就赶在一归出手的档口,就地一个滚翻,爬出门去。一归紧接着就追了出去。

    见?状司徒亮发?出唔噜唔噜的呜咽。

    尹舒拿出刚刚那柄短刀,硬生生抵在了司徒亮的脖子?上?,咬着牙威胁道:“一会我把布条拿走,你告诉我在我进门之前发?生了什?么。如果你敢叫人或者有其他什?么动作?,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手上?稍一使力,司徒亮的脖子?上?就多了一道极细的口子?,渗出血来,痛感席卷开来,他瞬间就吓尿了裤子?,忙不停地点头答应。

    尹舒去门口看了一圈,确定没人注意,这才拿掉了司徒亮嘴里的布条,厉声喝道:“说!”

    司徒亮声音颤抖,看着尹舒:“刚刚……刚刚我进来换衣裳,然?后就……”

    几句话没说完,就觉尹舒的刀又逼紧了些,司徒亮不得不加快语速:“然?后,那个男的,就刚刚先跑出去那个,进来拿着这把刀……要要要,要杀我,然?后,那个高个的就突然?进来了……之后的,你你你,都看见?了……”

    这情形和尹舒料想得完全一样,又问:“你认识杀你那人吗?”

    司徒亮惊恐地看着尹舒:“怎么可能认识……”他往后缩了缩身?子?,似是极为害怕,带着哭腔问,“那你……你又是谁……”

    尹舒才不去理会他的问话,又拿布条把司徒亮的嘴重?新塞上?:“你老实在这待着!敢动一步我就卸你一条膀子?!”

    这时门外传来响动,尹舒几步冲了过去,结果刚一走到门口,和刚要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抬眼一看,发?现是一归。

    “小?师父你……”他想也没想就一把拉住了一归臂膀,他袖子?被扯掉了一截儿,尹舒正要去看他有没有受伤。

    可一归一侧身?,尹舒就发?现他身?后居然?还拖着一个人——

    玄色长?袍的男子?耷拉着脑袋,正是刚才要刺杀司徒亮之人,只是这会动也不动,被一归拖着也不挣扎。

    尹舒伸手过去一探鼻息,瞥见?他嘴唇乌青,唇角有未干的血迹就明白了个大概,对?着一归道:“死士?”

    一归点头:“方才我刚一追出去,他就咬破了毒囊,很快就气绝了。”

    这个结果并不出乎尹舒所料,只是有些遗憾没有能够抓到活口,逼出其雇主?身?份。

    然?后尹舒飞快地与一归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既然?死士并未得手,那么他们需得赶紧控制司徒亮!

    他们回到堂屋,把司徒亮绑到立柱上?。尹舒冲他怒喝:“老实点!别出声。”

    现在情况已经非常明显,背后的凶手已经完全清楚他们的计划,甚至连他们要来找司徒亮之事都一清二楚,所以已经不在乎暴露自己?,只求像杀徐妈妈一样如法?炮制,将司徒亮也尽快杀人灭口。

    但幕后之人一直等到今日才杀司徒亮,无非就是怕打草惊蛇,企图能够避免引起多余而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事到如今,既然?尹舒他们的行动已经暴露,那么为了引蛇出洞,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计就计,让幕后之人以为自己?已经得手,反而能更快地露出马脚。

    尹舒抬头冲着一归狡黠一笑:“小?师父,帮我搭把手!”

    于是很快地,两人协作?,三下五除二就把死士身?上?那件玄色长?衫脱了下来。

    紧接着,两人不顾司徒亮挣扎,愣是把他身?上?那件泼了酒水的赤红色褂子?也扒了下来,又掰着他手脚强行将玄色长?衫换上?,再重?新绑回立柱。

    最后他们将司徒亮的袍子?重?新穿在了那死士身?上?。因那人服毒而亡,这会已经面部浮肿,五官难认,恐怕就连他生身?父母来了也很难辨出此?人来了。

    做好这一切后,尹舒和一归回到堂屋,对?着司徒亮坐了下来。

    “说说吧!”尹舒坐在司徒亮面前,手里玩弄着那把匕首,他手指十分灵活,一柄和手掌差不多长?的匕首在他细长?的指尖上?来回翻飞着,一直都没有掉下来,那样子?一点也不像刚才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面对?一个杀人凶犯,却是显得悠然?自得。

    一归看了他一眼,他一直觉得尹舒的手长?得十分好看,这会看去,莫名就觉得那几根手指竟有几分难以抗拒的诱惑,好像此?时他手上?玩着的不是匕首而是别的什?么东西?,盯了看了半天后才强行别开了目光。

    司徒亮梗着脖子?嚷道,“你们再不把我放开,我可就喊人了!”

    “呵。”尹舒不由露出讥讽,“喊什?么,喊来县衙的人将你逮了去吗?”

    司徒亮一怔,神色立即就变了:“你说什?么!”

    “你毒酒杀人,谋财害命。”尹舒脸色突然?一沉,“怎么,衙门不该逮你吗?”

    “你你,血口喷人!”司徒亮脸色煞白。

    “哦,是吗。”尹舒嘴角挑起,突然?两只手指轻巧一抬,竟夹出一张小?小?的字条来。

    司徒亮一件那东西?顿时哑声,方才辩解时的嚣张气焰全无,整个人就像只霜打了的茄子?。

    原来,方才在给两人换衣服时,尹舒在那死士身?上?搜到了这张字条,上?面工整地写着一句话:卅日卯时,永安王宅。事成十日后,赏银五千。

    当时那死士闯进来,第一件事竟不是杀人,而是奔着司徒亮床头的那个木匣子?去的,在找到了这张字条后才去杀司徒亮。也就是趁着这个间隙,一归闯了进来,阻止了死士的动作?。

    这张字条是有人指使司徒亮杀人的铁证,此?时面对?那一排子?,无乱如何?司徒亮彻底无法?辩解了。

    大半年前,家境并不宽裕的司徒亮染上?了赌博,每天都要去千乐坊玩到夜半三更,虽说也是有输有赢,但时间一长?,他发?现自己?口袋里的钱是越来越少。正当他决定金盆洗手,戒除毒瘾之时,千乐坊的老板却主?动跟他提出了如果一时周转不开,可以赊账的办法?。

    那就像是个无底洞。

    司徒亮本来每日还要干些零活,现在只要有时间就要去赌坊一掷千金,刚开始他想等到赢了钱就能把欠债的窟窿填上?,但不料日复一日,赊的账只有增而无减。终于直到有一天,讨债的人找上?门来,扬言说如果再不还债,就要占了他家房子?。

    眼瞅着老婆包氏肚子?又大了。家中爹娘一直都盼个孙子?。这会说什?么也不能让人家把房子?抢了。可这要是真生了小?子?,他欠了一屁股债的可怎么养活的了这一大家子?人啊!

    大概真是老天爷开眼吧,就当他觉得走投无路之时,突然?有一天在家门口捡到了一个信封,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张字条,以及五十两的飞票。

    当时司徒亮对?着那张字条看了无数遍,确定上?面明明白白写的就是五千两白银,那就意味着如果他得了那笔银子?,不但能还上?赌债,还能保证全家六口都衣食无忧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管他呢,先拿了这五十两再说。

    于是他拿着飞票换来的五十两直接进了赌场,就是那天,他遇到了和秦木南赌双陆的王允,并且注意到王允独爱那种自南滇而来的云谷酒。

    就当他尽兴而归之时,又在门口看到了一个信封。这次里面装着一包药粉,然?后是一张新的字条:尔已应约,事成钱到。

    司徒亮面对?着尹舒,垂头丧气,嗫嚅着承认道:“ 于是,那日当晚我就拿着酒去了王允家。”

    作者有话要说:一归【面不改色】:我在看他转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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