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突然地倒下使得朝政有些不稳, 好在太子监国的口谕在,哪怕他有许多东西不会,底下的大臣也都尽心尽力地辅佐着他。
太子监国的第三日,他不耐地拧了拧脖子, 有点想不明白自己的父皇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当一个皇上。每天醒来都是看不完的折子, 处理不完的政务, 干什么都有一堆人盯着,生怕他喝茶呛死, 走路摔死。
虽然太子从小也是这样精心呵护下长大的,但是他没有这样不能摔打过。
“殿下, 您喝点醒神的汤呢。”小太监殷勤地将盅放到桌子上, 见太子眉头紧皱的模样,心里有点儿打鼓。
从太子监国这几天开始太子的心情就不好。原因无他,莫名其妙地被人顶到了风口浪尖上, 有干不完的活, 见不完的人,还见不到生病的皇上。
皇上现在依旧在御书房里没有挪动, 泠月倒是给他安排了一处宫殿让他安心处理政务。只是他并不能出殿门,
看管他的人已经从薛大换成了一个面生的小侍卫,小侍卫敬职敬业的很, 往那儿一杵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太子, 除了不让他出殿以外并不阻止他和外界的沟通。
太子想试过让贴身小太监去调动亲卫,但是没有成功。泠月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他完全失去了调动亲卫的能力。他猜测也许是端王出手了,毕竟他有调动半个亲卫的权利。只是这样的话,他分明有能力取自己而代之,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选择请回封地呢?
太子看着被自己压下来的折子,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泠月让他监国, 却不给他自由行动的能力,他的手上有权利,却无法实施,这一切就很矛盾。
太子佛了佛额头,“御书房还是不能进吗?”
小太监摇了摇头,这几天御书房外重兵把守,离三道外三道,前来和太子商议政事的大臣们远远看见都杵得腿软。说着是为了皇上的安全着想,实际上更像是在防止有人私下去见皇上以知晓皇上的真实情况。
太子不是没想过让别的大臣去探一探情况,但是他怕现在皇上病到朝局不稳,藩王还在京内,如果自己贸然和泠月起了冲突,那必定是祸起萧墙,内外受敌。
太子沉思片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得想办法见到泠月弄清楚她的动机才行。
其实哪怕泠月不见他,他也猜到了十之八九。皇上先前身体一直还算康健,虽说有些胸闷气短咳嗽,但是这些并不至于成为他吐血的真正原因。那日泠月出现的太快,一下子就掌握住了局面以至于他现在如此被动,让他最为诧异地是,原来他的这个妹妹这样的得人心,那么多人都愿意效忠她。
更令他诧异地是,这些人无一不都出现在护送她去往藩国的随嫁名单上。
泠月真的将自己的后路全都想好了。太子旋即愣了一下,藩王明日就要辞行出京,泠月也会一同前往,如果泠月真的要做什么的话,那么今天是最后期限!
她将那些士兵的后路都想好了,怎么可能会想不好自己的退路呢!她是要弑君,还要随着藩王名正言顺地出京城!
难怪当初她答应和亲答应地如此轻易,这一切都是她计策好的。
但是太子不理解,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是众人眼中最惹人艳羡的公主,甚至连自己曾经都无比羡慕她能有皇上这样的宠爱。
“沈大人他们可在?”
“沈大人他们被公主以政务繁忙为由拘在宫里,最近都没能回去。”小太监小心翼翼道。
太子默了片刻,屋外的太阳已经渐渐西下,火红的云朵浸染了半边的天空,他的心脏提了起来,他是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妹妹要杀掉自己的父亲这样的事实的,哪怕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推测。
太子看了眼站在门口的侍卫,他抽出挂在墙上做装饰并未开刃的剑径直朝院外走去。
看守他的侍卫严阵以待,手覆在刀柄上八风不动地站在门正中。
“太子殿下,小的并不想伤害您。”
太子挥了挥手中的剑,眉头拧紧,“孤今日要见到泠月,你若是拦我,不要怪孤剑下无情。”
侍卫凝眉沉沉地看着太子,忽而一阵女声想起,“殿下不如先过我这一关。”
太子闻声望去,薛静娴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里。她今日身着一身粉色劲装,秀发高束成马尾,腰封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露出她修长的笔直的双腿,脚上登着白色的靴子一步一步走来却像是不在人间。
若不是她手上持着一把红缨枪,太子还真是没能明白她今日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定安侯曾是战场枭雄,孤曾一度遗憾他后继无人,看来是孤多虑了。”太子嘴上说上惋惜的话,可是他的眼中闪着的光彩却隐隐透着期待。
薛静娴右手一挥,平日里拿针握笔的手举起几十斤重的枪没有丝毫的颤抖,枪尖甩出一道劲风。
“殿下,您已经知道公主想做什么,现在在这里呆到明天,您就是本朝的新帝,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呢?”
“明明知道自己的妹妹要杀掉我的父亲,我也要为了皇位而无动于衷吗?”太子举起剑,“若我真的什么都不做,薛姑娘,你还会喜欢这个的我吗?亦或是,这件事结束之后,你还会留在京城吗?还是会跟随泠月一同去往藩国?”
薛静娴一愣,“殿下,我会一直追随公主的。”
她举枪迎上太子的长剑,两人交锋,双目之中皆是对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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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少司和沈慎等人被泠月缴了械之后一直关在一个他们没去过的殿宇里,这段时间吃好喝好顺便还要处理掉堆的政务,但是走哪都有人跟着,这就让严少司不是很爽了。
哪怕他们都觉得现在这个皇帝死不死都无所谓,但是泠月只差没把“嚣张”两个字写在纸条上贴在他们的脸上了。
“泠月公主明日就要随藩王出京去往藩国,你们说,她会不会今晚就行动?”
“很有可能,如果她要弑君的话今晚是最后的机会。”
“我想不明白,皇上对泠月那么好,如果真的要弑君夺位的话,怎么想都是端王更合情合理吧?而且这么多年来端王在朝堂上确实嚣张野蛮,皇上也惯着。其实这么想想,皇上对端王的纵容不也是一种磨砺太子的方式呢。”
“我们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
屋内所有人齐刷刷看着镇南王,镇南王正吃着一只鸡腿,神游太外被众人注视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茫然,显然没有听他们在说什么。
“知道什么?你们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什么啊!”
“你好歹还是人家的姨夫呢,就这点用?”
镇南王不好意思的嗅嗅鼻子,“那之前不是怕连累他们,就没怎么联系的吗?”
那你怕是不知道端王借着你的名声干了多少好事
“算了,咱么现在这里有两个武将在,还怕闯不出去吗?”
严少司诧异的拉下下巴,虽然我是武将没错,但是并不意味着我以一当百吧?外面可是守着那么多的侍卫呢!而且他老子现在就是半个残废啊!
“先出去再说。”沈慎拍了拍严少司的肩膀,“小司,靠你了啊!”
严少司咽了口口水,看着沈慎那相信他的眼神,他沉沉吐出一口气,“行!你们跟在我后面!”
泠月似乎是知道拦不住严少司他们似的,派来的侍卫也并不是最精干的,但胜在人多,严少司解决他们废了些功夫,毕竟又不能真的杀了这些人,将他们打得暂时爬不起来还是废了好些心思的。
严少司等人避开巡逻的守卫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黑沉了下来,但是御书房前的广场无比的明亮,严少司他们一踏进门口,无数粹着寒光的刀刃对准了他们。
“诸位留步。”
“我们只是想见一见泠月公主。”沈慎道。
他话毕,那些持着刀的侍卫缓缓向后退了几步,段惊羽和薛大两人从他们身后走上前。
“几位不如回去准备新帝的登基大典,何必在这里给公主添堵呢?”段惊羽凉凉道。
“虽然狗皇帝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你们这是在弑君夺位!段惊羽你还要不忠不义吗!”镇南王见到他的时候火气蹭蹭地往上涨,他气段惊羽不仅仅为了权势可以放弃兄弟之情,现在连君臣之义也没有了。
“不忠不义?严兄你这话说的太严重了些了。我向来忠心耿耿,只是我们忠的不是一个君。”段惊羽挥了挥手,那些持刀的侍卫们纷纷退下。“严格说起来,严兄你真的忠这位君主吗?”
镇南王沉默了,他当然不忠了,他只忠自己的信仰和国家,对他来说,只要继位的皇帝是个仁君,那是谁都没有太大的说相。只是他们现在摸不准泠月的意图,如果她想取太子而代之,那反对她的人必定不会少,以泠月现在展露出的手段和心肠,难保不是一场血腥弥漫的重整。
“我们现在只想见到泠月公主,麻烦段指挥使通传一声。”
段惊羽回过头去看了看灯火明亮了御书房,摇了摇头道:“皇上醒了,见不到我可能会害怕,薛儿,这里交给你处理。”
说完他转身像御书房走去,薛大顶了他的位置站在众人注视的位置上,他紧握着刀,眸光定定的看着严少司,好像其他人不足为惧。
“严少司,说起来你该唤我一声‘师兄’。今日便让我来领教一下你的能力吧!”
严少司微微诧异,他幼时段惊羽总是和他感慨他有一个练武天分极高的师兄,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他从未见过这位师兄,而他不知道的时候,自己的这位师兄一直围着自己打转。
严少司咬了咬后槽牙向前走了一步,不仅是薛大想领教一下他,他也早就想知道自己的这个师兄是什么样的水平以至于段惊羽一直偏爱着他。
御书房内,泠月遣散了守在殿内的侍卫,段惊羽进来的时候她正坐在皇上日常批复文案的椅子上给自己斟茶。
段惊羽走过去朝里面看了一眼,内殿里几个太医正收拾自己的医箱准备出去。
“皇上醒了?”
“陛下醒了有段时间了,只是现在他中风了,口不能言,却是清醒的。”
段惊羽点点头,进去看了皇上一眼。皇上挪动着眼珠子费力的和他对上视线,脸上褶皱的皮肤颤动着似乎是想说什么话,只是现在人不能动,嘴巴也说不出话来。
“殿下,严少司他们来了,您还是早点处理了吧,臣好送您出去。”
段惊羽无视了皇上求救的眼神,对泠月毕恭毕敬,这让躺在床上的皇上瞪大了眼睛,显然他不相信一直对他忠心耿耿的段惊羽居然会这样听泠月的话!
泠月抿唇咽下那盏苦涩的茶水,起身走到内殿门口,“你守在此处。”
段惊羽闻言点点头,为她带上了房门。泠月今日穿着一身红装,凤冠上的瑬珠垂在她的脸前晃晃荡荡让皇上看不清她的表情。
此时她大抵是没有表情的。
屋内静寂无声,殿外时不时地传来几声兵器交接的声音,皇上看着泠月一步步向自己靠近,唯一一双能动的眼睛充满了惊惶。
泠月伸手掀开面前的瑬珠,看着皇上轻声问道:“父皇,明日儿臣就要前往藩国了,你说儿臣这一身衣裳好看吗?”
皇上一时拿不住泠月只是让她看一看自己的嫁衣还是别有所图,他用劲全身的力气想要开口说话却不能够,除了瞪着泠月毫无办法。
“啧。”泠月走上前去站在床榻边俯视着一脸病容又邋遢的皇上,脸上笑容明媚,“我都差点忘了,父皇现在不能动,也说不话来呢。”她伸手掀开皇上身上的薄被,“父皇您中风了。”
皇上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消息,他喉咙呜呜了几声却无法发出一个正确的音节。
“父皇是在想自己为什么会中风吗?”泠月从自己的头上拔出一根簪子,在皇上眼前拔下簪子上的饰品,那簪子赫然是把秀气的刀簪,在烛光下粹着温柔的黄色光圈。
“当然是被太子哥哥气的呀!”泠月天真无邪的声音此时落在皇上的耳朵里像是恶魔的低语,他害怕的想缩起自己的身体,可是身体却根本不受他的控制,无论他怎么用自己的意念,那些该死的躯干半点都不动弹。
“好吧,看在父皇现在这么可怜的份上,儿臣就大发慈悲地告诉您,您这是中、毒、了。”刀簪在皇上的脸上滑动,从脸颊滑到脖颈,又从脖颈滑到胸腔上。“好奇自己中的什么毒吗?”泠月看着皇上难以置信却又无比恐慌的眼神忍不住哈哈大笑,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泪痕划过她今日精心装饰过的脸上,破坏了完美的妆容。
“是你一直让哥哥吃的那种药。”
泠月的轻语让皇上陡然瞪大眼睛,他开始摇晃着脑袋,似乎以为这只是场噩梦,只要自己醒了,自己就还是那个九五至尊。
“怎么了,父皇?你偷偷地让哥哥吃了那么多年,怎么自己才吃这么一小段时间,就这么的害怕呀?”泠月的刀簪冰冷地贴在皇上的里衣上,她只是微微用力,那刀轻而易举地破开昂贵的丝绸钻进皇上的皮肤里,泠月的声音就像是进入他身体里的刀刃一样冰冷,“你不是最疼爱我们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对哥哥?”
皇上的喉咙里不断发出“呜呜”声,听起来像是“救命”,可惜现在谁也救不了他。
“我最亲爱的父皇,你猜我们是什么时候知道你要杀哥哥,要杀严表哥一家的呢?”泠月用了“我们”一词,哪怕皇上此时不算特别清醒,但是也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是什么了。“对,我和母妃早就知道你想杀哥哥,想杀镇南王一家以巩固自己的皇位,你想让太子毫无顾虑的登上这座宝座,费尽心思地为他铲除隐患。太子哥哥是你的孩子,哥哥就不是吗?
你当初就没想过让母妃生下哥哥吧?只是你看母妃根本不在乎你,于是想用孩子牵绊住她,才允许她有了哥哥。可是她还是不在乎你,她心里清楚你就是个魔鬼,杀人凶手,你杀了她的爱人,她的眼里永远都不会有你这个小丑的!”泠月面目狰狞,她感受到皇上的恐惧和痛苦,她便越发的兴奋。
刀簪“噗嗤”一声完整地插进皇上的胸膛,他疼得呜呜直叫,泠月手腕一转,利索地在他胸膛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咕咕直流,泠月像是倒茶一样优雅地用一只手抬起自己的袖子防止衣裳被弄脏了。
“你给哥哥吃的那种药,时间久了他是不会有子嗣的。你猜,他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皇上惊恐万分地看着自己的胸膛,他难以相信他就这样被泠月剖开了身体,他感到自己的胸腔由热转凉,生命在随着鲜血的流走而流失。
“我真的恨死你了,我的父亲为什么不是张宗政?为什么会是你!”泠月眦目欲裂地拔起刀簪旋即又狠狠插进皇上的胸腔里,飞溅的血沾上了她白皙的下巴,让她看上去像是个饮血的怪物。
“这么多年来,你表面上爱着哥哥,将他留在京城,不过是方便你暗中投毒,随时杀了他。你娇宠着母妃却将她放置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之中,如果不是太后照拂,我怎么会出生?
你要谢谢你的母亲,是她让我长大。别人都说我是你最宠爱的女儿,可是我知道,你再等我自己玩死自己。你以为我真的那么蠢吗?你给我的乳娘偷偷下影响智力的药,以为我会是个傻子,我就傻给父皇看。怎么样,泠月表现的是不是很好?”
泠月歪了歪脑袋,凤冠叮铃,她的表情就像个亟待表扬的孩子,若不是她脸上沾着血,她就像是个不在人间的仙子。
“这么多年来,养条狗都能有感情,为什么你不能对我们有半点的真心?我恨你的蜜里藏刀,棉里裹针,我真的恨死你了!父皇你难道没有心吗!”泠月嘴唇颤了颤,她将手伸进自己剖开的口子里,里面滚烫一片,她握住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喃喃自语,“你分明有心的啊你为什么只在乎太子哥哥,不在乎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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