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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周后。
“师弟?”
“师弟!别走神!”
静修室内。
魏楚懒散地盘腿而坐,也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涣散。
裴钰站在魏楚的身后,双手背在身后,甚至执了根戒尺,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师弟,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若再不用功,我可真下手了。”
听了这番暗含威胁的劝告,浑身一激灵,魏楚猛地直起身子。
这裴钰真是哪根筋不对了!
自己每天睁开眼,裴钰在门外等着晨练;
午休后,裴钰在门外等着午练;
甚至晚上了,他还端着剑谱一脸正经地敲房门。
魏楚一开始还欣然接受,甚至感动于裴钰的主动。
直到……
他笑嘻嘻地依偎在裴钰的身边,想软着语调求裴钰帮自己按按腰。
男人嘛,腰不行,怎么得了?
裴钰却突然严肃地扶直了魏楚的身子,不知从哪儿抽出了师父惯用的戒尺,轻轻打在魏楚的掌心。
“都怪师兄先前太过忽视你,才会拖的师弟修炼进度如此缓慢。”
“从今日起,师兄一定严加把关,不再师弟的浪费时间。”
事情的发展好像不太对。
魏楚悄悄睁开一只眼,瞄了瞄裴钰,结果被逮了个正着。
“师弟还是挺有精神的嘛!”
裴钰凉凉地开了口,“看来三十遍心法还是少了。”
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魏楚慌张地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扬了扬下巴。
突然,外门被敲响,传来韩戎微哑的询问,“师兄,我进来了?”
得到回应,他推开了门,拖着一个托盘,盛着两杯茶水。
“大师兄。”
韩戎弯着腰,朝裴钰打了招呼,立在原地。
裴钰斜了他一眼,不复当初的排斥,默认了对方的称呼,却也不怎么亲近。
魏楚则兴奋地睁了眼,正准备起身偷懒。
“嗯?”
裴钰冷哼一声,捏紧了戒尺。
魏楚又坐了回去,偷空给韩戎递了个求救般的眼神。
“这都到晌午了。”
“大师兄让师兄歇息会吧?”
当初魏楚据理力争,不让韩戎称魏楚为二师兄。
韩戎虽不知为什么,还是遵从了对方的意思。
“至少让师兄喝杯水吧。”
韩戎一下就明了了魏楚的意思,他扫了眼旁边严肃的裴钰,垂着眼开了口,“师兄这模样,肯定是累极了。”
魏楚也可怜巴巴地搓着手,跟着望向裴钰。
裴钰心头一软。
他的师弟根骨佳,天资上乘,就是太好玩,不把心思用在正事上。
可即便这样,也甩开了其他人一大截。
罢了。
“喝吧。”
裴钰伸了手,准备给魏楚端一杯茶水。
谁知韩戎动作更快,端着盘子便半跪在蒲草软垫前,将茶杯递到了魏楚面前。
魏楚接了杯子,一点一点润了润干涩的喉头,笑着对韩戎道了谢。
“师弟对我真好。”
他不舍地饮尽了茶水,磨磨蹭蹭地不肯将被杯子放回去,试图拖延些时间。
“师兄……”
韩戎也跟着魏楚弯了弯眼睛,随后又沉着眼眸,指了指他的唇角。
许是魏楚后来喝的急了些,水珠挂在唇瓣上,要掉不掉,眼看着就要从嘴角滑下。
“什么?”
魏楚没有理解韩戎的意思,迷茫地重复了一遍。
一只手骨节分明,带着练剑特有的薄茧,从魏楚的背后绕过来,用手背擦了擦他的唇边。
裴钰俯着身子,认真地抹去水珠,碾的魏楚的下唇变了形。
白玉的细指与水红艳色的薄唇对比鲜明,欲.色满满。
韩戎瞳孔一缩,捏紧了托盘把手。
他按下心头涌动的不满,吞下即将脱口而出的恶言。
“谢谢师兄。”
魏楚见裴钰脸色缓了些,得寸进尺,顺着杆子往上爬。
“师兄!”
攀着裴钰,拽着对方的胳膊,魏楚有些身形不稳,“师兄就让我多休息一会儿吧。”
太亲密了。
这不对,非常不对,怎么能这样呢?
韩戎放了托盘,使了巧劲,扶着魏楚,顺便拉开了他拽着裴钰的手。
“师兄小心。”
他似乎只是怕魏楚摔了,又怕对方连带着压到裴钰,一连串动作做的流畅又自然,“不要靠着大师兄。万一挤到了怎么办?”
微微用力拦在魏楚和裴钰之间,韩戎悄悄地将五指搭在魏楚的腰侧,垂着眸子掩住神色。
裴钰一个没注意,身侧突然空荡,凑上来的温热身体被拽的远了些。
他手指微动,抬眼望向韩戎。
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裴钰有些微妙的恼怒。
韩戎似乎不太愿意魏楚和他亲近?
每次只要他和魏楚共处一室,达到一定时间,那人必会拿些小事进来插一脚。
送个茶水,吃个点心……
韩戎那隐晦的视线着实烦人,总是缠在魏楚的身上!
说不清是什么成分,纵容参杂着警惕。
他在警惕谁?!
三人对峙,各怀心思。
这时,铛!铛铛!
清脆的钟鸣余音绕梁、荡气回肠。从青玄门大门触响,迅速传播至门内的每一个角落。
魏楚凝神聆听。
“是师父回来了!”
他双眼一亮,积极地夺门而出,连韩戎和裴钰都顾不上了。
跑了一段路,他终于想起了两人,头也没回,喊了句,“师兄、师弟快跟上!”
师父回来了!
自己有救了!
哪怕是关禁闭的日子也比被裴钰盯着修炼强啊!
魏楚某足了劲,窜得飞快。
“师父!”
远远地,魏楚紧盯着一袭白衣,猛地几个快步前冲,腾空扑了过去,“你怎么才回来啊!”
对面迎来的那人预判了魏楚的动作。
沈栩汀熟练地后撤一步,长臂伸展,凌空抓住魏楚的衣领轻轻一提,借力将他提溜在半空中。指尖轻轻一点,便画了个圈,将魏楚推的远了些。
“小楚想师父啦!”
魏楚毫不意外,他顺着力度晃了晃,挨了地稳住身子,自觉离沈栩汀隔了一米,跟在对方的身后。
沈栩汀冷着脸,五官如玉般雕刻而成,像极了无法消融的冰雪,毫无瑕疵,白衣翻飞,宽肩窄腰。他的瞳孔颜色极浅,唇色泛白,乌发更显得冷淡,满是不近人情的漠然和疏离。
“师父,你去了哪里?有什么收获?”
“可记得给我带礼物回来?”
“我给师父回的消息,师父可收到了?”
魏楚一股脑地问完了问题,等待沈栩汀的回复。
沈栩汀的眉眼微不可见的软了一些,冰雪消融。
“师父!”
正在这时,裴钰也赶了过来,行了礼,退到沈栩汀的身后,与魏楚并肩。
沈栩汀见状,默默按下了上扬的唇角,轻轻点了头,算是对裴钰的回应。
可是下一秒,他看见了韩戎。
“栩汀长老。”
韩戎几乎要将腰弯成九十度。
沈栩汀眉梢微挑,他回了头,盯着魏楚。
“这就是你口中的闯祸了?”
沈栩汀轻启薄唇,音色极冷,又带着灵泉般的清爽。
魏楚往裴钰身后躲了躲。
“师父,师弟也是好心……”
裴钰额角一跳,无奈地开了口,“韩戎他虽然体质根骨差了些,意志力却是极为出色的。”
总不能告诉师父,师弟是觉得好玩吧?
“韩戎真的很不错的。”
魏楚也探出一个脑袋,附和裴钰的话,“师父不如……”
还想再说些什么夸奖一下韩戎,魏楚绞尽脑汁的想词语。
沈栩汀却突然失了好心情,眉心泛起涟漪。
裴钰连忙拉住了魏楚的手,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失落地闭了嘴,魏楚无精打采,对韩戎露出一个既抱歉又委屈的苦笑。
韩戎也察觉到些许不对。
但最令他不安的,反而是魏楚面上的的难过愧疚。
师兄…难道,不能是属于他的师兄了吗?
沉默中,几人进了堂前。
沈栩汀坐上主位,一手搭在膝上,一手落在桌上,轻轻敲击。
裴钰和魏楚立于下方,讲完了事情的经过,忐忑不安,等候消息。
韩戎则识趣地伫立在门边。
室内沉默了许久。
“为何修真?”
沈栩汀半阖双目,换了个姿势,十指指尖相触,开了口。
魏楚惊愕地瞪圆了眼睛。
这话,好像并不是对自己或是裴钰说的!
那便是……
“想活着。”
韩戎的声音很平淡,但无比的坚定。
沈栩汀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回答,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讥笑。
活着?
在修真界,活着可比俗世难得多。
沈栩汀轻轻扫过魏楚。
尤其是当遇到了,无法抗拒的诱惑时。
那种撕心裂肺的渴望恨不得融入骨血,又只能小心翼翼远远观望。
“若是只为活着。”
“那你就选错了路。”
说完,他终于凝视着魏楚道:“后山禁闭一年。”
平淡的听不出情绪。
魏楚却莫名的缩了缩脖子。
这意思接受韩戎了,但这个语气,恐怕是生气了。
是怪自己擅自做主吗?
魏楚颤了颤睫毛,小心地抬眼看向沈栩汀,却没想到两人四目相对。
不,不是指责。
这个眼神……很脆弱。
明明包上了坚硬的盔甲,精制的玄铁,却依然柔软到,能被一根手指碾碎,流出鲜红的心头血。
沈栩汀率先移开了视线,他留下了韩戎,应该是要再多了解一些情况,让魏楚和裴钰先行离开。
魏楚很少考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他觉得有些疲倦。
自己似乎陷入一场迷雾中。
这场任务遮遮掩掩,至今还没有什么进展,几乎耗尽了魏楚所有的耐性。
“师兄以何为道?”
魏楚突然想到沈栩汀的问话,随意问了裴钰一句。
修真之路,难道非要有个目的吗?
那么,自己的人生呢?
裴钰看出了魏楚心情不佳,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听了魏楚的问话,便不假思索地回答。
“苍生为道,万物在我心中。”
“手中若有剑,上可劈苍穹,下可斩心魔。”
“师弟,你又以何为道呢?”
修真者各行其路,千变万化。
裴钰光明磊落,毫无遮掩,君子坦荡荡。
魏楚没有回答,他和裴钰截然不同。
裴钰佑苍生,可与天地日月同行。
魏楚守法则,除异己,镇压暴动。
任务者,即是天道的合作伙伴,也是最锐利的武器工具。
魏楚曾坚守的一切,早就在漫长的时间横流里消失了。
说到底,他倒是和韩戎差不多,只是为了活着罢了。
“大概是为了……”
“匡扶正义?”
魏楚寻了个所有正道人士最爱的理由,对裴钰笑了笑。
裴钰信了。
他总是相信魏楚所有的话。
“师弟,你也在这苍生之中。”
裴钰顺着本心,似乎想要魏楚开心些。
他想告诉魏楚,自己会永远保护他。
裴钰不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就在瞬间。
沉寂的系统满血复活。
【目标:与裴钰、京墨交谈(2/2),已完成!】
【任务对象:韩戎,已锁定!】
【世界黑暗泥泞,深陷肮脏污浊】
【唯我高举明亮的火把,划破笼罩的阴暗,成为你的光,指引前路!】
【启明灯指引计划正式开启】
【主线任务:帮助韩戎功成名就!】
【祝任务者好运!】
提示音来的突然,魏楚垂下了眼眸。
这个主线任务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世界意识,总是喜欢这种一无所有的主角。
更喜欢将原本美好的一切化为主角的垫脚石。
就像现在这样。
只有魏楚能看到的空中浮现出一张任务清单。
大部分是灰蒙蒙的,应该是还没被触发。
顶上点亮的两条分外醒目。
「帮助韩戎代替裴钰,成为新的剑道天才」
「帮助韩戎成为京墨钦定的下一任掌门接班人」
「……(待开启)」
原来是这样啊。
魏楚单手背捂住眼睛,低声笑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一个心怀苍生,风光霁月,前途无量的剑道天才被取代呢?
让他堕落,让他失去信念。
折断他手中的剑,让他沾满脏污,被世人遗忘。
魏楚明白裴钰有多优秀。
可就是因为这样,魏楚才觉得亲自推动这一切的自己,更显得……
卑劣。
“师弟?”
裴钰不解地出了声。
自己那番话后,眼前的师弟愣了一下神,又陷入沉思,像是在想什么,现在居然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非常的奇怪。
并不代表着开心、愉快、满足。
“师弟,我哪里做错了吗?”
裴钰心中稍稍涌出了些许不安。
魏楚回了神,望着裴钰。
大抵是因为心头不知为何突然燃烧而起火焰,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次任务,估计是笔赔本的买卖。
太糟糕了。
“师兄刚才说,我也在这苍生中?”
“是吗?”
裴钰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他有些懊恼,自己说的话,不知为何每次从魏楚口中复述后,总是带了旖旎的情意。
裴钰觉得自己大概是糊涂了。
魏楚的眼睛微弯,朝裴钰走近了几步。
头顶是朦胧的星光,树叶沙沙作响。
今晚月色很美,让人昏了头。
魏楚探了上身,微微前倾,睫毛颤动,落下扇形阴影。他的唇薄微嘟,线条好看,嵌着一颗小而饱满的唇珠,似乎想要对裴钰说些什么。
裴钰迷迷糊糊的蹙眉,也跟着凑近了些。
魏楚轻轻吻在裴钰的唇角。
没有禁锢,没有钳制,没有言语。
没有任何其它身体接触。
裴钰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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