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顺平最近过的不太好。
这个不好不是指他受人欺负了,恰好相反,伊藤翔太伤好了点,连夜扛着新干线转学了,欺负他的那几个不良现在看到他都绕着走,他终于算是摆脱了霸凌的阴影。
这个不好是指即使摆脱了霸凌的阴影,他在学校的处境也没有变好一些。
不知道西村他们说了什么,现在他依然是被孤立的状态——被普通同学孤立。他宛如摇身一变从被欺负的一方变成了施暴者,走到哪里迎接他的都是同学惊惧的眼神和飞快跑走的脚步,仿佛慢上一步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就会被看不见的什么东西暴揍一顿一样。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
他复了学,却没有过上想象中的正常生活,反而依然是透明人,甚至因为盖住脸的那一半刘海被私下议论过像个阴郁的反社会变态。
不过好的一方面是,他现在总不用担心被同学强迫吃虫子了。
从商店买来的那沓漫画还剩下九页,在他得到的那份商品介绍上写着最大可拆分的单位是一页,那就意味着他最多还可以用出九次,完全可以浪费一次在背后说他坏话的同学身上。
清秀纤瘦的少年捏着手里的那一张纸,静静地站在天台上,看着他的同学评价自己。
那种安静的凉意是从背后逐渐沿着脊椎爬上来的,那两个窃窃私语的人在骤然回头的时候,对上的就是一双纯然冷漠的眼睛。
他们像是有鬼在后面追着一般大喊着对不起,屁滚尿流地跑走了。
于是天台只剩下顺平一个人。午休时间很安静,入秋之后蝉都不再叫了,只有高处隐隐的风声,从遥远的城市某处吹过来,他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觉得这份安静和孤独开始变得难以忍受。
……没有人在经历了那种如梦似幻的,非日常的时光之后还能心平气和地回到自己死水一般的校园生活中。
在上一次的谈话中,他明白了这样一个事实——他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拿来付账的,有用的东西了——只要这九页漫画用完,他就将彻底和这份非日常分道扬镳。
顺平抓紧了手中的商店宝石,甚至开始有些期待那位店长上门收账。
……不知道为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对付账这件事产生恐惧,也许是因为那位店长平静的承诺中实在体会不到什么恶意,像他这样的人也很难产生什么价值吧。
他低下头,用力撕碎了一张纸。
伴随着一声熟悉的“欧拉!!!”,紫色的巨人再次像个梦幻肥皂泡一般出现了。
他摆着出拳的姿势,显得非常茫然。
“欧拉?”替身歪了歪头,做出了一个看的动作,似乎是在问“这次我们打谁?”
顺平噗地一下笑出了声,他一笑,眉眼间的郁气就像散干净了一般,显示出那份舒展的温和来,他就这么笑吟吟地看着高大的替身,试探地叫了一声。
“白金之星?”
真的像店长说的那样,替身浑身的气场骤然一松,白金之星蹲下来,和坐着的顺平齐平,平和地注视他。
那么大的一个,蜷缩成一团的样子居然有些可爱。
“要是你是我的就好了。”
顺平看着他,一句从没想过的话脱口而出。
这话一说出来,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赶紧看了一眼替身的神色:“对不起我瞎说的,我知道你的主人很厉害,应该是个了不起的人。”
他用漫画召唤出来的替身,大概也许可能是不会打他的吧……?顺平想到当初店长关于电门的论调,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少年的声音细若蚊蝇,头越来越低,最后简直做了个防御的姿势,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来,发现替身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没有不高兴,好像并没有听懂他刚刚说了什么。
白金之心就那么蹲着,耐心地等待他探出头来。
“……可以握握手吗?”少年小声地说道。
有顺平一张脸大的紫色手掌伸出来,却没有和他握手,它犹豫地在半空停了一会,然后轻轻地落在少年头顶,满含安慰意味地拍了拍。
泪水几乎是和委屈一起冲上头顶,从眼睛里掉出来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吧,是他们错了吗?漠不关心不就是我想要的吗,是我错了吗?”
“我该去哪啊?”
空无一人的天台上,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被埋在交叠的胳膊之间,替身安慰的手掌下面。
直到顺平有点累了,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的面前空无一人。
时限过去,那位紫色的朋友仿佛阳光下的人鱼,安静地消失了。
他重新变回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却不像刚刚那么差劲了。黑发少年擦了把脸站起身来,从天台上走下去。
下午好像要下雨了,翘课去电影院看《蚯蚓人》吧!
店长最近被五条悟和虎杖悠仁同时缠住了。
虎杖还好,这家伙可能是顾及自己还在假死,怕自己憋不住去找伏黑惠被当成诈尸当场拔除,又实在对商店和同学的事充满好奇,就开始把『联系店长』当成line上互加好友,认认真真地和店长搞关系。
店长时不时能接到他的问候,基本上是逛商店时遇上的问题,偶尔还有电影推荐,薯片口味,还有自己最近的特训生活之类的东西。这些消息保持着合理的距离,合理的频率,并且几乎是单方面地向她敞开自己,不会让人产生类似压力和冒犯的感觉。
店长寻思了一下,觉得现在的关系距离他认为可以光明正大提出“我想看伏黑的变身照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毫无压力地当成交网友了。
不过其实她觉得想看这种照片,去找伏黑甚尔还会更快一点,说不定给钱就行。
“虽然我对那孩子不太了解,但是推己及人,我觉得如果你要是提出这建议,那你和他的友谊就要到此为止了。”夏油杰这么说。
店长当然知道了,她现在还记得伏黑惠上初中的时候,站在她门口面无表情,和她说要是她敢把照片挂到店里,他就死给她看的样子。
“没事,你说不定也会有这么一个机会的。”店长嘿嘿一笑。
夏油杰再也不说话了。
他的沉默一直保持了好几天,可能是最近五条悟出现的频率太高,被五条悟抓到这种事只有第一回和第无数回。
虎杖悠仁在少年院出事的时候,五条悟恰好在调查一件怪事。
在琦玉活动的侦查人员观察到了不同寻常的事情——当地的一个女子大学生消失了两次。
消失就是字面意思,哪里都找不到,突然走进一扇门,然后就再也没出来过,持续时间大概在半天到一天左右,然后她好端端地出现在城市的另一头,中间丝毫没有乘坐过什么交通工具的痕迹。
窗那边怀疑出现了新的咒灵或者咒术师,一般尚且难以判定等级的任务都是让高级咒术师去探底的,因为这事尤其诡异,所以就分到了五条悟头上。
六眼在分辨残秽这种类型的东西上天赋异禀,但如果不涉及到咒术,效用就要打个折扣,五条悟盯着那个叫纸越空鱼的孩子看了两天,什么也没看出来。
二十好几的咒术师支棱着一头白毛,趴在桌子上叹气:“除了非法持枪之外没有什么异常,我怀疑她是不小心进到里世界了。”
店长坐在他对面,五条悟家的高脚凳对于店长来说,她就算抻直了,也刚好够不着地,只能晃晃腿这样。她扒开一个豆大福放在手心伸过去:“?咒术师现在连里世界都管吗?”
五条悟下巴搁在桌子上蹭过去一口咬住半个,含含糊糊地回答:“当然不是啦,窗又不知道里世界,八成以为是又诞生了一个咒术奇才吧。”
就像一张纸,一块布可以分出表里一样,又或者是像商店可以叠在现实环境上一般,这个世界上其实是存在一个叫做里世界的另一侧的。它像一块里衬一样缝在现实的背面,开口并不固定,人如果运气不好,就有可能从一扇门,一部电梯,或者自己家的沙发上掉进去。
五条悟这么些年只进去过两次,总的来说,那里面像是个大型开放式沙盒游戏世界,只不过里面遍布陷阱,一大部分没有形成咒灵的怪异:八尺大人,猫咪忍者,三拔女,如月车站……基本上都在里侧或者交界处活动。
只不过比起看得见摸得着的咒灵,这些东西要更符合怪谈的定义,就像美式恐怖与日式恐怖的差别,因此危险程度要上升个十倍,普通人掉进去生还的很少,咒术师也一样。
这东西就像穿插在现实生活中的游戏副本,除了伦敦那一块是处在管理之下的之外,剩下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未开发区域,所以也有人在里面探险,只不过很少,也很容易死。
“你记得我们的束缚吧?”店长问五条悟。
“嗯嗯,”雪白的奶油在唇齿间迸开,糊在他嘴角上,被咒术师殷红的舌尖舔走:“因为对有六眼的我格外危险,所以不许去嘛。”
“我有认真在遵守哦?”白绒绒的脑袋轻轻地歪了歪,尖锐的牙齿收在里侧,他舔了店长手心一口。
然后面前一空。
店长像只被黄瓜吓到的猫,嗖一下子窜上了冰箱。
她蹲在上面,面无表情地启动了商店,然后把首页上的大字亮给他看。
“不许性.骚扰店长!!”
她在后面又加了两个感叹号。
不过实话说最近怪事太多了,先是咖啡馆咒灵无端暴起伤人,几天前还发生过一个高中生在霸凌同学的时候,被几页漫画狠揍一顿这样的事,七海把涉事人员查了个底掉也没有看出咒力的气息,但饶是这样,咒术师最强也没有料到自己会在和店长分别,晚上回高专的路上,被一个咒灵当街拦住去路,质问他另一个咒灵去哪了。
“你把漏瑚怎么了?”
质地像植物一样的咒灵紧紧地抿着嘴——如果那能叫嘴唇的话——晦涩的语言顺畅地流进咒术师的脑海。
五条悟茫然地站在原地,第一次觉得面前的状况是如此的令人难以理解。
“啊?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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