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阿花挽着阿莱,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地往灶房去。
途经正屋,却听见里面传出王许的说话声。这倒也没什么稀奇,两人正要继续往前走,没想那王许却道:
“殿下,您真要带那俩丫头去乌家吗?”
两个小姑娘立刻停住了脚步。
里头王许还在继续说:“乌家突然上门拜访,动机未明,奴婢说句不敬的话,您这时答应登府之约,实在冒险……但殿下意已决,奴婢也就不再多言,只是带去的人选,当慎之又慎才是。那俩丫头年纪小又冒失,奴婢怕她们一个不慎闯下祸来,坏了殿下的大事可不好。”
阿莱阿花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大事不妙的意味。
两人不由贴着窗框更近了些。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才听赫连嘉淡淡出声:“……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
王许道:“对啊殿下,阿莱那丫头好歹有一手还过得去的厨艺,您带她也算能用的上,阿花就……”
赫连嘉“唔”了一声,却说:“阿莱虽能做饭,可却于食性调配,荤素选择上一窍不通,在我看来,也没什么好夸赞的。罢了,就依你所言,都不带了。”
赫连嘉决定的事向来没有更改的道理,王许未料此次他竟然被自己一句话说动。
消化了好一会儿,王许才道:“……殿下英明。”他心里有些感动,正待再说些什么,却见赫连嘉目光投向他身后的窗户。
王许狐疑地转过身去,只见着屋檐下冻结的冰柱在阳光下晶晶发亮。
“殿下,怎么了?”
“无事。”赫连嘉转过头去,握拳抵唇,眸中露出笑意,“不过是有两只老鼠顺着墙根溜走罢了。”
……
回到灶房,阿花率先沉不住气,一掌拍向房梁上垂下的苞米:“岂有此理,王公公竟然在背后说我俩的坏话!枉我平日里对他尊敬有加,从不和他顶嘴,说啥做啥,谁晓得他心里竟是这样想我的。”
一大串苞米被她的巴掌扇得滴溜溜打转。
阿莱也同样很气闷:“我还以为殿下喜欢我做的菜呢。”
刚才偷听到的那番话,伤害不大,侮辱极强。
阿花开始撸袖子:“这锅包肉我做定了,说我不会做饭,看不起谁呢?”
阿莱也神情严肃地盯着储藏柜中的食材,认真地考虑起什么叫“食性调配,荤素选择”。
最终阿莱决定今晚需得好好证明自己。
锅包肉口感酸甜,口味较重,那就需得来一道清爽的菜肴相配。
阿莱想来想去,决定凉拌一道老虎菜。
凉菜先行,阿莱准备好香菜,大葱,黄瓜,红椒,虾皮,全部洗净切丝。
阿莱的手指头灵巧,切菜异常迅速,只见菜刀在她手里上下错动,快得都要现出残影。不一会儿,蔬菜原本的模样不见,砧板上只剩下了红绿黄的各色细丝。
倒入香油,酱油,香醋,少许盐调味,阿莱用筷子快速翻拌几下,调味的香辣开始与菜丝的清爽互相融合,一股凉沁沁的鲜辣咸香逐渐在鼻间蔓延开来。
这般,老虎菜便做好了。阿莱将其放置一边,先去看阿花的锅包肉进展如何。
阿花确实少沾这般庖厨之事,只见她还在笨拙地给里脊肉切片。阿莱一看,切好的有厚有薄,有些厚的干脆成了正正方方的猪肉块。
阿莱:“……要不,切肉还是我来?”
阿花看看自己切出来大大小小的肉片,再瞅瞅阿莱已经做好的,整整齐齐一碗细丝,果断放弃:“好,那就交给你了。”
阿莱迅速接过手,见阿花一时呆站在原地,不知往何处,提醒她道:“可以去准备裹肉的淀粉啦。”
阿花这才突然如梦初醒,连忙蹲在储物柜前找寻起来。
阿莱迅速将猪肉切成均匀厚薄的肉片,倒入料酒和盐,抓揉几下,将红嫩的生肉片腌制入味。
她做好这些,阿花拿着土豆淀粉回来,恢复了神气。
“我就是刀工差些,其他都明白着呢,你先忙你的,不用管我。”她挥挥手。
阿莱信了她的话,把肉递给她,接着准备下一道菜肴。
适才做凉拌的时候,她一直在考虑赫连嘉所说的“食性搭配”所谓何物。
现在已经有荤,有素,但总感觉还差些什么。
有了,阿莱想,不如做个可以解腻,口感温润的汤食。
疙瘩汤怎么样?
番茄切小块,再掐一把翠绿的小青菜,倒进锅中炝炒两下,将香味逼出来后,加入清水,一起煮进汤锅里。
面粉用冷水一点点和好了,待锅中水面咕噜噜地翻腾,在轰然而起的白气中,将面疙瘩下进去,再打个鸡蛋,耐心搅拌。
疙瘩汤不能煮太久,阿莱眼见着一个个小白团纷纷浮上汤面,连忙将锅端开。她舀了一勺汤,凑近鼻间细细地闻,汤水清爽咸香,特别有股面粉的煮熟后的温润香气。
阿莱准备完毕,再去看阿花那头。
只见阿花叉腰站在灶台前,操着一把锅铲,锅底火花升得老高,锅中热油四溅,浓烟滚滚。
阿莱:“……”
看来坏了。
阿花犹自不觉,见阿莱看来,还略带得意地一颠锅。
阿莱阻止不及,眼见那锅中顿时火花暴起。
“啊啊啊!”阿花受惊,整个人往后一跳,“怎么回事?”
阿莱十分冷静,将锅从灶台上移开,火苗没了油,自然而然小了回去。
两个人往锅里一看。
“……焦了。”
只见锅中漂着的,只有散发焦油味的褐色不明物体。
阿花哀嚎一声:“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是按照菜谱做的呀!”
阿莱一眼就看出,她定是没有控制火候,只是如今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
阿莱从灶房探出头,见赫连嘉的正房已经开始点上火烛,暖黄烛光从门缝溢出,照亮了面前的积雪。
快到晚膳时刻了。
阿莱也顾不上许多,连忙重新切起猪肉来。
阿花见她如此,也停下懊悔,重新打起精神:“我帮你调酱汁。”
阿莱急急忙忙,终于赶在最后一刻将锅包肉盛出锅。
王许已经在门口探视好几回了,见终于做好,连忙来帮忙端菜。
谁知阿花冷哼一声,抢在了他面前:“就不劳烦王公公了。”
她还记着仇呢。
王许扑了个空,有些错愕,又略带好笑地望着阿花故意跺重的脚步。
这丫头,吃错药了不成?
赫连嘉今日早早就放下了书本,暗里竟对晚膳还有些期待。
早些时候和王许议事时,他便见着有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贴在窗棱边上偷听。不知怎的,他并没有阻止王许继续说着那两人的“坏话”,而是颇有兴致地往上再加了把柴。
他太了解她了,知道说些什么最能刺激那小耗子的神经。
果然,小耗子被他的一番言论激得头顶冒烟,就算只是一个影子也能看出她的不服气来。
今晚,小耗子会有什么惊喜给他呢?
由于今晚只要王许一开口,阿花就会像喉咙发痒似地猛烈咳嗽,报菜名的活儿只能让阿莱代劳。
“殿下,今日的晚膳是老虎菜,锅包肉,和疙瘩汤。”阿莱普普通通地将菜名念了一遍。
王许抿着嘴,唇角微微勾出一个冷笑来。
阿花这蠢丫头,以为这是给他王许找茬呢?
听听这都什么土里吧唧的名字,殿下听了吃得下才怪。
真是会给自己挖坑而不自知。
赫连嘉果然听得不大舒服,他将筷子搁在碗沿:“锅包肉也就罢了,这老虎菜,疙瘩汤之名,前者令人迷惑,后者毫无食欲,好好一道菜,尽被糟蹋了。”
阿莱是不大理解赫连嘉这种讲究的。若在平时,她一定不敢反驳,可今日她心里存着一股气在,胆子也大了不少。
“殿下,这些菜都是奴婢和阿花努力做出来的,很好吃的,就算只有锅包肉也行,您就……先尝尝吧。”
眼见小姑娘急的快像只红眼兔子,赫连嘉觉得有趣。
他一挑眉,大发慈悲地朝锅包肉下了筷子。
眼见面前这一盘新鲜出炉的酥肉还冒着热气,上面淋了一层晶亮浓厚的芡汁,金黄澄澄,散发着酸甜焦香。
夹起最上面一块,轻咬下去,首先是一阵喀嚓喀嚓的,酥脆面皮崩碎的声音,油香四溢,沁了满齿。
牙齿再往下,便是香嫩韧滑的里脊,咸香肉味随着肉丝散开,渐渐在口中蔓延,混着酥脆的外皮,酸甜滑口的酱汁,不同的口感、味道,在口中杂汇,又酸又甜的芡汁中和了外壳的油腻,又将里面肉质的嫩滑发挥得淋漓尽致。
锅包肉一口未能吃完,放在米饭上,连粒粒晶莹的米饭都沾上了透明金黄的光泽,引得人食指大动。
赫连嘉面目不动,筷子不停,很快消灭了好几块金黄酥肉,正略感油腻的时候,他的视线中出现了那一道颜色缤纷,凉沁爽口的凉拌老虎菜。
赫连嘉没有多想,立刻就夹了一筷子。
简单干净的凉拌蔬菜味道,很快就冲走了油炸肉的稍许油腻,让人胃口重新又提了起来。
吃了几口冷的,赫连嘉不由将目光移向桌上的热汤。
阿莱早就添好一小碗,放在赫连嘉面前。
眼见这汤虽然叫疙瘩汤,但里面漂浮着的小面团却白圆可爱,疙瘩更像是对其一种可爱的昵称。
赫连嘉舀起一勺送入口中,面团的口感滑溜又劲道,汤水的味道丰富又清淡,有淡酸,有鲜咸,而最终,这些味道都融进了汤汁里无处不在的轻薄蛋液里。
阿莱见赫连嘉像是吃满足了的样子,在阿花的挤眉弄眼示意下,她连忙小心翼翼道:“殿下,今日的晚膳,是奴婢和阿花一起做的,阿花她……她的厨艺也很不错,若是在乌家,您有什么想吃的,我们都能做,可不可以……”
“带你们去乌家?”赫连嘉懒懒抬眼,直接说出了她的下半句话。
阿莱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可以。”赫连嘉意外地很爽快,“不过,我倒想问,这里面有哪道菜是阿花做的?”
小丫头,还想串通了糊弄他?
一个人做的菜一定会带有那个人独有的味道,赫连嘉的舌头可灵的很,一尝就知道,这些都出自阿莱的手。
阿莱一时噎住,与阿花对视一眼。
阿花却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也没骗人,这锅包肉确实有她一份力嘛!
于是她大大方方道:“回殿下,只有芡汁是我调的,味道可纯正了呢。”
赫连嘉脸上笑容不变:“……?”
众人默。
半晌过后,立在一旁当隐身人的王许:“噗。”
……
就算被无情嘲笑,阿花也没有生气。她不理王许,向阿莱比出成功的手势,阿莱望着她笑。
终于可以一起跟着殿下出门了。
可此时的两个小姑娘都想不到,第二日一早,一个意外的发生,让事态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