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主任也想给旁听一下,还是有更好的见解。”男生大刀金马地坐在凳子上,长指随意放在一道几何题上,上面的线条复杂凌乱地跟蜘蛛网似的。
还表扬,表个屁,他就是一天不跟自己对着干他就皮子痒痒。
这派领导作风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汪主任心里叨逼叨完,张了张嘴,过了会儿才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行,我走,你们好好学习。”
走之前,不忘转身指着讲台角落,眯着眼警惕地提醒道:“除了学习,不准做别的事,那儿可是有监控的。”
陆北炀眼皮子耷拉着,从喉咙里懒懒逸出一声嗯。
姜念垂着小脑袋,乖乖巧巧地应道:“知道了汪主任,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一个乖戾张狂,一个清秀乖巧,怎么都不像能走到一块儿的。
但单看那颜值,还挺登对。
汪主任眼皮狠狠一跳,这都哪跟哪。
一天天和这些混小子“打交道”,把自己的思想都给带歪了。
汪主任的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了一阵,才转身离开。
姜念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刚刚她把脑袋放这么低,主任应该没有看见吧。
小姑娘脑子里冒出孩提时期爸爸拿着纸给她擦鼻涕的画面,鼻翼间仿佛还残留他指尖的温度,一股羞耻感涌上来,她当时脸蛋爆红,此刻忍不住摸了下脸颊,掌心微烫。
陆北炀见小姑娘还站在原地,红润的嘴唇微抿着,垂着小脑袋也不知道想什么。
该不会还在哭吧,男生懊恼地抓了把头发。
……视线里蓦地多了一只手,五指修长,纹理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掌心摊开,里面躺了一颗奶糖。
“别哭了。”
“小祖宗,我错了成不?”
操场上进球的欢呼声渐渐远去,连梧桐树上的麻雀都收敛,耳边只有男生低沉的嗓音,还有自己怦怦然的心跳……
后来很多年后,姜念想起这个中午,都会想到那时自己磨蹭又矫情的模样,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当时是那样的呢,如果真要细究,那她可能是想和这个少年多待一会儿吧。
她永远都记得那一幕,他坐在旁边给她讲题,明媚的秋阳透过教室的玻璃窗,照耀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的光。眉眼端的是深邃冷峻,却透着无比的认真,薄削的嘴唇一张一翕,气息不小心拂过耳稍,就能轻而易举搅乱少女的一池春水,再眼神躲闪着说是太阳晒的。
真好,这个少年,是她青春时代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
自从解锁了弄哭小姑娘的成就,陆北炀再不敢造次,秉着先易后难的原则,他把某些题目改了改才敢让小姑娘做,反正还没分科,不用着急。
整个午休过得还算愉快。
“陆北炀,你想考哪所大学?”离开前,小姑娘抿抿唇,鼓起勇气问。
“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随便问问……”
男生凝了她几秒,低声道:“你觉得c大怎么样?”
小姑娘想了会儿,眼睛亮亮的,认真道:“我觉得挺好的呀,全国一流大学,而且离家近……”
她笑了笑,颊边浮现两枚小酒窝:“除了收分高,好像没什么不好的。”
“那就c大吧。”男生声音里带着股倦意,淡淡的。
—
深夜,姜念坐在书桌前,把白天新学的化学方程式默写了一遍,确认全对后轻轻松了口气。
白嫩的手指撑着下颌,按着笔头在书上百无聊赖地弹了两下。
声线夹杂着些许郁闷,重复了几遍那几个字:那就c大吧……
心想学霸是不是都是这种心态,好学校在他们眼里跟菜市场的大白菜似的,唾手可得?
等她回过神来,面前的草稿纸上已经密密麻麻写了好几个“c大”。
姜念拍了拍脸,从魔怔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握着笔郑重其事圈出那个人的名字,然后在成绩单的最上面写下几个大字“c大”。
天边儿泛起鱼肚白,鳞次栉比的楼层在薄雾里若隐若现,落地玻璃窗起了一层朦胧水雾,黑白灰冷淡简约风的卧室响起一阵手机震动的声响。
被窝伸出一只手臂,线条俢韧流畅,弧度紧实,在纯黑色被子的映衬下,泛着冷白色的光。胡乱摸索着柜子,不小心划开了接听。
在对方声嘶力竭嚎了几声“陆爷”后,男生抬起另一只手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撸,露出高高的眉骨。狠狠抓了下,嗓音沙哑低沉,压抑着愤怒:“……说人话。”
对方逼逼了几句熬夜到现在才取得的非人般的战绩,男生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赵浪后知后觉他声音的不对劲,贼兮兮笑道:“陆爷,你昨晚这么早下线该不会去撸了吧,没听说过小撸怡情,大撸伤身,强撸灰飞——”
电话掐断,卧室恢复安静。
男生掀开被子看了眼,修长手指掐了下眉,半阖着眼,清隽疏朗的面容上是微醺般的红。
恍惚间脑子里又浮现出梦里那双泪眼婆娑的杏眼,身后的课桌和书本以光速倒退,软乎乎的小脑袋陷进雪白的枕头,细碎的抽噎,染着哭腔的抗议……
冷白肤色的手背搭在双眸上,陆北炀喉结滚动,舔了舔发干的唇瓣,半晌,利落地掀被而起,进了浴室。
……
新的一周很快到来,心里叨逼叨着表个屁的汪主任,在早会上隆重表扬了陆北炀,全场掌声如鸣。
这操作属实震惊了八班的某群人:
“卧槽,是我幻听了还是汪喇叭嘴瓢了?!”
“和睦相处?互帮互助?团结友爱?陆爷,这说的真的是你吗?”
“只有一个可能。”赵浪神叨叨地得出一个结论:“汪主任吃错药了。”
话音刚落,后脑勺就被人薅了一把。
男生扯出一个痞痞的笑:“偶尔说点人话要死啊。”
众人过了好久才认清这个事实,陆大佬真的被汪喇叭表扬了。
赵浪嚎啕大哭:呜呜呜陆爷你变了,说好一起当年级带恶人的呢?!
眨眼间,第三次月考悄然而至,考完试二中老师加班加点,用极高的工作效率把所有卷子批改出来,两天内成绩全部统计完毕。
下午最后两节课都是数学课,窗外阴云密布,冷风呼呼地吹,近乎光秃的枝桠刮打着窗户,看样子要下雨了。
“这次试卷的难度跟上次月考比起来不分上下。”话音刚落,下面一片鬼哭狼嚎。
老张清了清嗓,“安静安静,还以为自己是初中生呢,你们是奔着高考去的,又想考试简单又想考好大学,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我明确地说,以后的考试只会更难。”
“但难归难,也有考得极好的同学和进步极大的同学,在这里我就不多说了,希望继续保持。”张岳明把欣慰都写在了脸上。
为了不给同学们造成心理压力,张岳明习惯不点名,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些人是谁。
阮小萱戳了戳姜念的手肘,笑嘻嘻道:“啧啧,班级第二年级三十,同桌桌恭喜呀。”
和上次月考相比,班级名次进步了近二十名,年级名次前进了三百多名。
姜念眨眨眼,嘟囔道:“好什么呀,这分数跟坐过山车似的。……”
虽然这么说着嘴角却忍不住扬起。
这一个月来,陆北炀陪着她梳理数学知识点,攻克薄弱项,甚至每晚坚持不懈给她检查作业,有时还会连麦讲解,这才把她从数学的及格线水平拉到一百二。
不仅如此,月考前三天他还给她勾了数学以及理科的重点,押题、解疑答惑一条龙服务。
得知成绩那一刻,她激动得差点泪目,内心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发消息告诉他。
他当时说什么来着?
一如既往地秒回:【考得不错,不愧是姜念。】
可她当时明明只说了一句“月考成绩出来了”,他怎么知道她考得不错?
姜念握着手机跑出教室,踮起脚往阳台下面看。
——高一成绩公告栏旁边围了很多人,身高腿长的少年站在前排,单手插着裤兜,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整个人有种遗世独立的嚣张,若有所感似的,偏头看向这边。
那一刻,四目相对,周围的打闹声、风吹梧桐的声音都渐渐远去,整个世界仿佛按下暂停键,心脏扑腾的声音在耳畔缠绕,经久不息。
直到空中飘起了绵绵雨丝,微凉的触感让脸颊上的热意平息了不少,下面的人作鸟兽散进教学楼躲雨,男生还站在原地。
半晌后,姜念才回过神,向他挥了挥手,指着教学楼入口,让他进去。
……
陆北炀一回到六班,后排的几个人就嬉皮笑脸起哄。
“哟,陆爷回来啦。”
“陆爷心情不错啊。”
“废话,连续数次蝉联年级第一能不开心吗?不过今天的陆爷看起来确实不太一样。”
要知道曾经的陆爷不管考了多高的分,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理所当然的欠揍样,这副满面春风的样子着实罕见,就差把“老子高兴得要死”几个大字印在脑门上了!
陆北炀收敛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拉开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
赵浪摸摸下巴,狐疑道:“该不会中了千万大奖吧?”
后来想想不可能,以陆爷的家产根本看不上这点小钱。
但这并不影响他涎着脸皮卖乖:“陆爷,你难道忘了大明湖畔的浪宝了吗?”
陆北炀被那个词雷到了,额角的筋狠狠一抽:“有病去治,少在这里恶心我。”
在陆北炀春风满面的映衬下,何振宇就稍显落寞了,简直像个四十多岁面临公司裁员同时婚姻出现危机的中年人。
“宇哥,你咋的啦?”
“不就考了倒一嘛,多考几次就习惯了。”
何振宇白了他一眼,叹气:“还不是女朋友,不知道从哪里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什么通过一个人对你的称呼就可以判断出他喜欢你的程度?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哭诉,说几句就把老子拉黑了。”
“那你叫她什么了?”
“小晴啊。”何振宇一脸无辜。
众人:“………………”
赵浪:“说真的,大兄弟,我至今没想通你是怎么脱单的,跟陆爷学学,我那浪宝都比你这小晴好听,你俗不俗呀。”
赵浪求生欲极强地解释:“当然了,像陆爷这种24k纯爷们儿,肯定想不出这种爱称,也不用靠这种爱称维持关系,人家凭颜值就能捕获少女的芳心,你就不一样了,试试看叫晴晴小宝贝、晴晴宝宝、宝贝儿、小心肝、小仙女、小祖宗……”
陆北炀听到小祖宗那个词,眸子里微光一闪,甚至轻蹭了下鼻子,不过没人注意到这些细节。
难以想象那些暧昧酥麻的词,会从一个母胎solo十八年的糙汉子嘴里一个接一个如此自然且熟稔地蹦出来,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严重怀疑赵浪家的别墅里藏了个金丝雀。
赵浪扫视一圈,怒气拍桌:“你们这什么表情,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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