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之后,师兄弟三人回来了。


    齐厌殊强制要求他们不赶路,一路上休息的决定要求是正确的。


    他们回了门派后直接来了主殿,气色都不太好,连苏卿容脸上的病态都很明显,他这一路上要钓着两个人的伤情,也累坏了。


    苏卿容左边扶着谢君辞,右面搀着秦烬,二人伤势太严重,明显是强撑着一口气勉强回来的。


    他们跪下的时候,膝盖接触到地板咚地一声闷响,不像是行礼,更像是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继续站着。


    苏卿容扶着他们俩个,被他们这么一带,猝不及防也跟着膝盖嗑在地上,俊美的面容都跟着扭曲了一下。


    “师尊,我们回来了。”谢君辞的手撑着地面,艰难地开口。


    旁边的秦烬也低着头,不似临行前的别扭,更像是一种做错了事情后不敢看人的窘迫。


    他们身上衣着干净清爽,可齐厌殊能看得出来二人伤势多重。


    他薄唇抿了抿,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倒是小家伙一溜烟地跑过去,一头撞进秦烬的怀里。


    师兄们有修为,过去她跑过来都会准确地接住她。这次秦烬却反应僵滞,念清都扑到他怀里了,他才慢半拍地伸出手,脸上露出一丝被碰到伤口的痛意。


    “清清,让你担心了。”秦烬低声道,“对不住。”


    这一路极其凶险,如果没有谢君辞在旁边,如果没有苏卿容给他的流泽镜,如果苏卿容没有来接他们……所有的一切缺了一环,秦烬都不可能虽受重伤,但却能这么快地回到门派。


    秦烬是置着气走的,他觉得齐厌殊不信任他,可在魔界差点死了的时候,秦烬却在某一瞬间忽然懂了师尊对他藏在冷硬言语后的关心。


    他其实想道歉的人是齐厌殊,可是简单的言语却难以对男人说出来,只能对着念清说。


    齐厌殊冷眼看着秦烬低头抱着小姑娘,他冷冷地说,“你们师妹这几日很想你们。”


    小家伙抬起头,她不懂师父和师兄们的沉默。


    她抿抿嘴,还是没忍住,带着哭腔可怜巴巴地说,“你们以后能不能不要走了?”


    秦烬垂下头,他的手指轻轻地抹去念清的泪水,声音低沉地说,“嗯,再也不走了。”


    虞念清三个师兄,她流水线一般挨个抱抱,而且还要每个人都哄她,都答应她不走才罢休。


    最后到了谢君辞,她习惯性地趴在青年的怀里,谢君辞稳稳地抱着她,额角却流下冷汗,竟然连抱孩子这样简单的动作都难以支撑。


    “清清,过来。”齐厌殊唤道。


    念清虽然有点恋恋不舍,但还是乖乖地从谢君辞的怀里下来,跑回齐厌殊的身边。


    齐厌殊看着身形摇摇欲晃的二人,他沉声道,“你们就在主峰疗伤吧,那么多空的宫殿,自己选。苏卿容也是,将你炼丹的那些东西都搬过来。”


    听到这话,三个弟子有点不敢相信地抬起头。


    齐厌殊一向边界感很强,小念清也就罢了,他们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能有同等待遇。


    “这、这就不麻烦师尊了。”谢君辞惊得话都有些磕巴。


    “废话真多。”齐厌殊不耐烦地说,“看你们半死不活的样子,少说两句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太重,谢君辞和秦烬都神情呆滞,一副脑子转不过弯慢半拍的样子。


    苏卿容便很机灵了,他小声说,“师尊一定是怕你们忽然就死在自己的侧峰上,和上次二师兄一样。”


    “苏卿容。”上方齐厌殊淡淡的声音传来,苏卿容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地跪正了。


    这件事便定了下来。


    小念清一听说师兄们要在主峰暂住,她开心得不行。她天天在主峰玩,比他们都了解这里,便拽着他们去挑空殿。


    至于苏卿容,跑腿的工作便落在了他的头上。


    没办法,除了两个重伤的师兄,上面的师尊不能指望,下面的小师妹也才四岁。


    其实苏卿容这段时间也累坏了,他以自己元婴的修为一路将两个分神期的病号拽回来,可想而知是多大的消耗,他又疲惫又贫血,还要苦哈哈地去搬东西。


    收了自己的炼丹炉和其他工具,他又去了谢君辞和秦烬的山峰,把他们平日休息时使用的东西也通通收起来。


    幸好修士做这些事情很便捷,收到储物戒指里就行了,不然挨个搬得累死他。


    回了主峰,他还要在每个殿里将东西摆出来,顺道看看二人情况怎么样,如此折腾了一圈,苏卿容也虚弱地需要养几天回回血了。


    于是,病号师兄弟三人正式入住主峰。


    念清无疑是最开心的,她终于达成了自己想随便串门的心愿,三个殿来回跑,只不过齐厌殊告诉她师兄们要好好休息,她才勉强压抑住兴奋,乖乖地留在主殿里。


    与此同时,系统一直在查自己的资料。


    原著里对师兄弟三人黑化前的描写凤毛麟角,除了谢君辞早期出场过一次,后面正式出现的时候,三人都已经是反派标配了。


    可不管怎么说,沧琅宗杀魔将应该是个很大的事情,原著里不应该一点都没有记载。


    系统翻了几遍,最终还是找到和秦烬有关背景的寥寥几句话。


    秦烬后来是一条恶龙,将龙族与魔气结合得又高了一个地步,黑龙本来便是龙族里天赋最高的一支,修魔之后如虎添翼。


    只不过在原著里,似乎只隐晦地提过一句话,大意是秦烬早年在一次意外陷入濒死,是靠着绝顶的天赋引魔气入体,才勉强活了下来,也意外发现黑龙一族相比于妖气和灵气,最擅长的应该是修魔。


    就是不知是不是和魔将这件事有关了。


    只不过,若是没有谢君辞,也没有圣级法宝护体,秦烬一个人要面对合体期的魔将和多个与他修为相当的魔将属下,恐怕是会凶多吉少。


    原著对他们黑化之前的事情写的太少了,几乎没有什么描述,很多事情都模糊不清,或者由一些人口中提过那么两三句。


    谁能想到,秦烬看似平平无奇出门复仇的一段旅程,竟然是后来让他黑化的契机之一呢。


    系统后知后觉有点冒冷汗。


    它第一次做系统,什么都不太懂,原本以为念清需要做的是在师兄们做坏事时拉他们一把,让他们良心未泯,而选择好的方向。


    谁能想到当大事发生的时候,是如此随意又看似和主线无关,齐厌殊没有注意,系统也没有,可事情却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如果齐厌殊和过去一样再颓废一点整日酗酒,如果谢君辞没有牵挂而常年在外,如果苏卿容不是因为心开始变得柔软,而主动先是治疗秦烬,后又送上法宝……


    秦烬一人只身前往魔界,会是什么后果,真是想都不敢想。


    没人会想到这一趟这么凶险,除了小念清,所有人都后怕不已。


    又过了半个月,谢君辞和秦烬虽然还是病歪歪的,但伤情已经算是控制了,沧琅宗师徒这才又聚集在一起。


    他们谈话的时候并没有避着念清,只不过是挑了她在殿里睡着的时候。


    如今大殿的一角用小家具隔出来了一小块虞念清的生活区,所有的桌椅家具都是符合她自己尺寸的,她很喜欢。


    这段时间,师兄们在主峰养伤,她就在自己地盘的小床上睡觉。


    念清虽然睡着了,可是系统没有。系统可以偷偷听师徒四人说话,以此继续进行分析。


    谢君辞和秦烬讲述了自己进了魔界之后的事情,果然那个之前暗算了秦烬的毒修就是魔将的属下,这个魔将不知是与龙族还是妖皇合作,要合力一起弄死秦烬。


    龙族和秦烬交手这么多年,对他知根知底,暗地里不知研究如何杀了他多久了,上次的毒便是第一次试验。


    秦烬的脾气一向睚眦必报,对方猜到他会去魔界,早早地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他来。


    本来这件事应该万无一失,毕竟秦烬在明,而魔将和他的属下在暗,秦烬到达魔界之前,都被那个毒修的假身份迷惑,并不知晓背后是魔将在搞鬼。


    他们唯独没有想过,谢君辞会和秦烬同行。


    谢君辞的阎罗之力极其强劲,他们专门为秦烬布下的陷阱,在谢君辞面前却不攻自破。师兄弟二人一路血战,打到魔将不得不出面迎战,最后反被他们杀死。


    二人是强拖着一口气跑出魔界的,他们不仅身受重伤,还要抵抗力量的反噬。


    谢君辞如此剧烈地使用阎罗之力又筋疲力竭,他阎罗力量和凶剑血玄都因嗜血而兴奋不已,虎视眈眈。若是谢君辞意志稍微薄弱点,恐怕早就被它们反过来拽进黑暗了。


    秦烬也是如此。


    “我当时重伤衰竭,体内的真气都被挥霍一空,在魔界恢复得极慢。”秦烬沉声说,“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感受到周遭的魔气不再排斥我,我的身体也不再拒绝魔气,仿佛只要我愿意,便可以立刻吸收魔气,化为我用。”


    没错!就是这个!系统的心顿时紧了紧,它生怕听到秦烬说出自己已经使用了魔气的话来。


    秦烬低声道,“当时一度走投无路,我动过几次想吸收魔力的念头,只是……”他看了眼谢君辞,又对齐厌殊说,“这家伙不让我用,我们二人一路打一路躲,谁状态好便多抗一点,就这样坚持过来了。”


    听到他的话,系统和齐厌殊都轻轻地松了口气。


    “你幸好没有这样做。若是动了魔气,再想除魔根便难了。”齐厌殊沉声道,“我虽不觉得这世上力量有高低贵贱之分,也不觉得修魔必定是为世人不耻的坏人,只不过唯有修仙才是正途,你若是因此转而修魔,才是最大的可惜。”


    只有运用灵气修仙的修士,才能飞升天界。


    天界在众界之上,而除此之外,魔族、妖修、鬼修并无飞升路径。更别提三族修为若是能到达渡劫期以上,便总会召来天雷。


    可惜修士的天雷是渡劫,三族的天雷是天道为避免大恶人出世,所以要经常劈一劈。


    听起来是天道不公,但实则已经是天道在尽力保持各界平衡。毕竟修士修仙还讲究道心纯粹,讲究因果干净,不会随随便便杀生。各方面万般苛刻才能离飞升越来越近。


    而妖族魔族修炼想修到渡劫期,鲜少是靠自己修炼,更多都是靠滥杀无辜来壮大自己,修为越高,手上沾的血便越多。


    这也是为何龙族、凤凰这类的神兽一脉超脱普通妖族可以自成一脉的原因。


    秦烬都已经分神期了,若是为了杀一个魔将而魔气入体,确实是太可惜了。


    听到齐厌殊的话,秦烬却是自嘲地笑了笑。


    “弟子并不觉得能有飞升的那天,也不觉得自己能活到大乘期。若是能在余生报仇雪恨,也便值得了。”他低声道,“我抗住没有吸取魔气,只是因为还有谢君辞能够信任,更何况,我答应了清清要早点回来。”


    而且他还想回门派,当面和师尊道歉呢。


    只是如今人回来了,话却很难说出口,秦烬只能一味地低着头。


    “这也是本尊想与你们说的。”齐厌殊沉声道,“此次一杀魔将,魔界和妖界算是与我们都撕破脸皮了,你们绝不可能像是过去那样来去自如,既然如此,便安生在修仙界呆着,好好修炼,别再出去。”


    齐厌殊看向秦烬,他说,“不是不让你复仇,而是过去那样的方式已经行不通了,在他们的地盘里,他们会布下天罗地网等你上门。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做无意义的事情,不如你安心强大自身,过个百年一口气端掉他们。”


    很明显,齐厌殊也是被他们九死一生的这次出门给搞怕了。他这样独断专行的人,一个月前还懒得和秦烬解释自己为何要谢君辞跟着他,如今却是秦烬还没开口,他便主动解释。


    按照秦烬的性子该是很难说服的,然而,他却低着头,沉沉地说,“都听师父的。”


    ……竟然这么听话?


    齐厌殊不可置信地扫了他一眼。


    他又看向谢君辞和苏卿容。


    “本尊有些想法,你们可以听听。”齐厌殊道,“今日不搞一言堂,你们若是觉得不行,直接开口便好。”


    齐厌殊如此客气,徒弟们不由得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对这个发展有些紧张。


    “既然妖界魔界都得罪了我们,鬼界那个地方更不是人呆的,那么我们如今只能留在修仙界。”齐厌殊沉声道,“既然如此,便好好过,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了。为了你们,也为了念清。”


    穷什么不能穷孩子。


    师兄们听到师父提他们还有些不解,一听到清清,顿时都了然。


    “师尊说得对,我们小师妹天生剑骨,可别因为我们以后出门抬不起头。”苏卿容自言自语道。他又立刻补充,“当然,我也没觉得我们哪里不好。”


    不就是师尊被在修仙界地位至高无上的玄云岛除名、大师兄拥有邪恶能力和凶剑,二师兄是恶名远扬的黑龙,以及他这么一个在修仙界屠了仇人满门的小毒物嘛。


    都是小事,小事。


    虽然说起来,他们都还没做过什么实打实有害修仙界的事情,可沧琅宗里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有被津津乐道的恶人标签,再加上他们懒得和外人交往,以及其实也无所谓自己会入魔之外,还是以讹传讹的部分比较多。


    “师尊想怎么做呢?”谢君辞蹙眉道,“若是想让修仙界接纳我们,恐怕有些难。”


    哪怕他们身上没有这些烂事,光是齐厌殊被玄云岛除名,那些基本和玄云岛沾辈分的大仙门联盟便不可能接受他们。


    “倒是也不一定让他们接纳,最重要的是洗清恶名。”苏卿容脑子转来转去,他立刻说,“我们可以遗世独立,留下神秘的传说,就像……就像另一个玄云岛!不出门就震得他们满地乱跑。”


    师父师兄还在议论怎么摆脱现在的名声,苏卿容倒是好,就已经想到要抢玄云岛饭碗了。


    玄云岛大能辈出,如今剩下的几位都是数千岁的老前辈了,在几千年前就教过如今大多修仙门派前前代的宗主长老,如今的门派掌门人见到他们是要叫一声师爷甚至师祖的。


    这么高的地位,苏卿容的话在外面可以说是大不敬的。


    齐厌殊却哼笑一声,他懒散地说,“不错,沧琅宗若是起来了,那几个老家伙得气死。”


    “可是要怎么做呢?”谢君辞疑惑道,“玄云岛不认沧琅宗,其他门派也不会认,他们人多嘴杂,就算硬是造谣,恐怕也能引领修仙界的风气。”


    “师兄,你就是太死脑筋了。”


    苏卿容最唯恐天下不乱,他如今已经完全兴奋起来,越过秦烬,探着身子对谢君辞说话。


    “都修仙了还管个锤子的闲言碎语。我们虽然想坏,但现在就是还没坏,说到底了也有理。届时那么多危险秘境和各种比试,我们通通拿第一,压他们一头,以后有点什么事情再救救人,我再买通点人到处吹嘘咱们,就算没用,也能将他们气个好歹。”


    秦烬面无表情地将快趴在他腿上地苏卿容推开。


    苏卿容还没尽兴,他道,“对了,不是有七星阁吗?咱可以加入七星阁,把门派名号刷上去。”


    七星阁,倒是原著其中一个露面比较多的建筑,它是个中立的任务部门,大概就是把正常门派内分发任务的职能扩大化,变为整个修仙界的中立机构。


    七星阁会推出很多任务,都来自各方委托。


    大到收集危险秘境的珍稀材料,为地方仙州除灭变异灵兽,小到一些给普通百姓跑腿或者清洁建筑等小事,各项繁杂,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任务等待解决。


    等到解决之后,就会按照任务等级提供点数。


    点数明面上是可以兑换东西,甚至可以兑换山水地契,但更重要的是,这也能衡量每个门派的能力。几大仙门弟子多资源好,这些年他们门派的点数总额一直遥遥占据前几位。


    七星阁由仙门联盟的几大仙门共同管理,只不过他们并没有控制它的能力,除了添加任务,点数分配都是由七星阁自主完成。


    除了做任务可以得到点数之外,如果某个门派的人做了什么好事,也可以由传统规定的奖励来进行点数给予。


    七星阁内部有问心镜,只要问心无愧地做了善事,照过这面镜子,只要符合要求,都可以加点数。


    据说七星阁是天道在修仙界的一缕力量化成,也有人说是当年大战后神仙补天后留下的石头,总之众说纷纭,但被所有人信服。


    如果沧琅宗以此为契机,哪怕有人乱嚼舌根,可只要七星阁认可他们,便是不争的事实。


    七星阁脱离所有人的掌控独立存在,这确定是沧琅宗重新开始的很好契机。


    可是……


    相比于兴奋的苏卿容,齐厌殊、谢君辞和秦烬明显迟疑了。


    “门派若是想加入七星阁的总榜,第一次要掌门人亲自去一趟。”齐厌殊沉沉地说。


    “若是想记入点数,每一次都要去七星阁交接?”谢君辞有些犹豫。


    “本座要总是看到那些人的蠢脸?”秦烬又开始不爽。


    看着他们的表现,系统:……


    它倒是差点忘了,沧琅宗上下都游离于传统仙门之外,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齐厌殊很宅,而弟子社恐又不爱交际。


    苏卿容有些无奈,他头疼地说,“要不然,弟子先出门打探一番再说?至于门派未来如何,弟子也再回去想想。”


    “甚好!”齐厌殊大悦道,“不错,老三甚是靠得住,比你两个师兄好得多了。”


    苏卿容第一次被师尊这样夸奖,颇为腼腆地坐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被他们的聊天吵醒,念清抹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走过来。


    这段时间谢君辞和秦烬养伤,她每次要他们抱的时候都会被齐厌殊叫走,所以久而久之她便明白了,再要抱的时候直接去找苏卿容。


    苏卿容将睡得迷糊的小家伙抱在怀里,她打了个哈欠,靠着苏卿容的肩膀又睡了过去,已经胖乎的脸颊被挤得鼓出来一点肉肉,让人很想伸手捏。


    “好了,先这样吧。”齐厌殊说,“老三带你师妹先出去醒醒,老大回去养伤,秦烬,你留下。”


    齐厌殊单独留下秦烬,秦烬的后背瞬间便僵住了。


    谢君辞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和苏卿容行礼过后先行离开。


    殿里只剩下齐厌殊和秦烬,氛围忽然变得安静。


    刚刚三人是坐着和齐厌殊交谈的,如今只剩下自己,秦烬低着头,他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


    他犹豫地想,自己是不是主动跪下认错比较好?


    齐厌殊第一次叫人单独留下,而且是这么平和的语气。该不会……是想逐他出师门吧?


    完全习惯不了师尊温柔一面的秦烬不由得有些紧绷。


    他差点就要主动跪下了,便听到齐厌殊淡声道,“与本尊走走吧。”


    齐厌殊下了台阶,向着后殿走去。秦烬一怔,也站起身,跟在他的身后。


    师徒二人一路穿过大殿,从殿后门走出,他们来到主峰边缘,看着远方的崇山峻岭。


    齐厌殊在看景,他身后的秦烬却身体僵硬,时不时轻瞄他。


    师尊的平静,像是一种对要吃断头饭犯人的宽容。


    秦烬实在怕他忽然平静地开口赶走自己,犹豫半响,还是低声道,“师尊,弟子知错。”


    “你没错。”齐厌殊平静地说。


    听到这话,秦烬更慌了。


    一个时常发怒的师尊对弟子而言,什么更可怕?绝对不是他发脾气,而是他忽然沉静又平和地与你说话。


    生气还算是在意的,只有心里要放弃这个弟子了,才会态度这样好吧?


    秦烬撩袍便要跪下,齐厌殊手疾眼快,抬手攥住他的领子,将人又提溜起来了。


    “你这是做什么?”齐厌殊有些莫名其妙。


    “弟子真的知道错了。”秦烬面如死灰,他沉痛地说,“我不该与师尊置气,不该不听师尊的话一意孤行,我眼界短浅,我……”


    “行了。”齐厌殊说,“本尊也没察觉到此事和魔将有所牵连,难道也是眼界短浅?”


    秦烬一时哽住,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无措地抬眼看向他。


    齐厌殊松开秦烬的衣领,他这一年带孩子习惯了,又顺手拍了拍秦烬衣襟的褶皱,这才抬眸看向远方。


    “你知道你们师兄弟三人中,谁最像本尊年轻的时候吗?”齐厌殊说,“是你。”


    秦烬不知道齐厌殊会说这番话,他有些怔住。


    “本尊年轻时也如你一般气盛,骄傲,信任自己。”齐厌殊淡淡地说,“有脾气没什么不好的,唯有自信的人才不会被庸才左右,活出自己的样子来。”


    他看向秦烬,“至于吃些苦头,倒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世上没人能一帆风顺。”


    秦烬怔然,他有些不敢相信地想,师尊这番话是在安慰他?


    “你我师徒二人脾气相近,偶有摩擦,再正常不过。”齐厌殊淡然道,“这件事没有对错,若是有错,也该是本尊不善沟通。”


    “师尊,不是这样的。”听到齐厌殊竟然在认错,秦烬人都快傻了,他磕巴道,“是,是弟子不会沟通,所以才……”


    “你只需记住一点,为师没有小瞧过你,更没有忽视你而看重谢君辞,你不需要为了我而证明自己什么,我知道你有多,“让谢君辞陪你去,只不过是因为为师担心你罢了。”


    如果放在过去,齐厌殊绝对不会相信自己有一天能坦诚而平和地说出这些话来。


    可是如今,这件事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甚至不需要齐厌殊花费多少力气。


    齐厌殊自己心中也有些不敢相信。


    难道是因为有一个天天都需要他正面反馈的小家伙,让他学会直白地夸奖与表达自己的内心是一件平常的事情,让他明白关怀他人并不羞耻,所以到了今天,他才能如此轻易地对和自己的弟子说出这番话吗?


    齐厌殊还没回过神,便察觉到自己的肩膀一沉,是秦烬用额头抵住了他的肩膀。


    秦烬就像是个长大了要面子的儿子,明明很感动,明明希望得到长辈的安慰,可是偏偏渴望中夹杂着一点别扭。


    他看起来是想和师尊拥抱一下,可是两只手都没抬起来,只有额头贴在齐厌殊的肩膀上。


    齐厌殊一怔,随即也有点别扭。


    他抬手胡乱地拍了拍秦烬的后背,十分僵硬地开口,“差不多得了,你以为你也四岁吗?”


    秦烬抬起头,他声音沙哑地说,“师尊,秦烬愿意为你而死。”


    “你盼着我点好吧!”齐厌殊顿时恼羞成怒地说,“死多容易,你倒是为了本尊得道飞升啊!”


    秦烬沉默不语,他低着头,眼尾微微泛红,为这张冷峻的脸增加了一丝少有的脆弱。


    就在这时,齐厌殊察觉到念清似乎蹦蹦跳跳地从前殿往这边走,身后跟着苏卿容,他侧头看向秦烬,冷声道,“你师弟师妹来了,把你那张脸擦擦,别丢人现眼。”


    过去秦烬听不出师尊的画外音,他每次骂人时毫不讲究情面,秦烬过去以为齐厌殊的心里是真的那样想的。


    他以为齐厌殊是厌恶他们这些给他添麻烦的徒弟们的,就像是齐厌殊自己的话,他救他们不过是为了恶心外人而已。


    可是如今,秦烬却忽然能听懂了齐厌殊每句话真实的意思,原来他对他们的关心,早就藏在这些看似冷冰冰的话语之中。


    另一边,小家伙一看到二人,顿时开心地跑了过来。


    “狮虎!二师兄!”


    齐厌殊伸手将她捞进自己的怀里,用指尖擦了擦她脸上蹭的一小点灰尘。


    “又去看你的树了?”齐厌殊道。


    虞念清很在意自己的小树,师兄们以为她是一时兴起,没想到都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是每天都会去视察一番。


    小家伙任由师父擦脸,她看着秦烬,又看回齐厌殊,眨着眼睛,小声道,“你们和好了吗?”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却能感觉到大人之间的情绪和氛围的变化。


    齐厌殊秦烬师徒二人的氛围明显松弛了下来,不再像是秦烬临行前那样剑拔弩张。


    抱着小姑娘,齐厌殊侧头看向秦烬,挑眉道,“和好了吗?”


    “和好了,和好了。”秦烬连忙说。他趁机保证道,“弟子以后一定不会再惹师尊生气了。”


    齐厌殊轻哼一声。


    “话先别说那么满,日子还长,谁知道你们以后还要给本尊添什么乱子。”他懒散地说,“没事了便滚吧。”


    听到他的话,秦烬却反而薄唇微勾,露出些许笑意。


    秦烬长得冷峻,气质也冷,他鲜少会笑。如今忽然笑起来,像是天寒地冻间一抹阳光落在雪原上,熠熠生辉,让人难以自拔。


    念清看得呆了,手里的玩具啪嗒一松,齐厌殊顺手接住。


    秦烬伸手揉揉她的头,行礼后转身离去,又和远方站立的苏卿容不知说了什么,二人一边聊天一起走了。


    “你这小东西,嗯?”齐厌殊伸手捏她的脸蛋,一边笑,一边咬牙切齿地说,“年纪这么小就知道喜欢长得俊的了?”


    齐厌殊颇有点吃醋,倒不是因为嫉妒弟子,而是他忍不住想,以后她长大了看到谁家俊俏的天之骄子,不会也这样被吸引走吧?


    一这样想,他的手就微微用力了一点,念清回过神来,呜呜地伸手打他的手。


    其实齐厌殊很收着力量,只不过小姑娘细皮嫩肉,脸颊还是红了一小块。


    她幽怨地小眼神看着他,齐厌殊又好气又好笑,他说,“师尊给揉揉。”


    念清又拍下他的手,一扭头,哼了一声。


    她哼的样子和音调,学齐厌殊学得一模一样。


    一贯都是齐厌殊哼别人,鲜少有人敢这样哼他,奈何就是一物降一物,齐厌殊就得细声细语地慢慢哄。


    他一向喜欢这样惹小家伙,如今哄的时候却不忘记夹带私货。


    “清清十五岁……不行,二十……”齐厌殊想了好几个年龄段都没舍得假设,他干脆说,“清清元婴期前不和沧琅宗外面的坏小子交朋友,好不好?”


    元婴期,就算她天赋异禀,五十年总是要的吧?


    念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东西,小孩子不记仇,不过是齐厌殊抱着她走回殿里的距离,她已经窝在他的怀里没心没肺地玩玩具了。


    小家伙没理他,齐厌殊也不介意。


    他又说,“清清,记住师父的话,除了沧琅宗,长得好看的男子没有好东西。”


    这句话念清听懂了一些。


    她抬起头,单纯地问,“那长得好看的女子呢?”


    齐厌殊:……


    是他未曾设想的道路。


    齐厌殊:“也……没有好东西!”


    ——罢了,管他是男是女,念清五十岁前严防死守就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个悲伤的事情,本来上章问大家想吃什么,只是真的想知道大家今天想吃什么,然后我在作话里摆摊


    没想到大家都误会了我要加大餐,为了让大家不失望,我今天真是一边吐血一边写了整整一天,终于写了九千字!!啊!!!累死老娘了!连晚会都没看


    肯定会有虫,我管不了了,我要先趴一会儿,明天再改


    大家跨年快乐!新年快乐!(爬着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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