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身黑色的贴身锦袍,其上金线交错,绣着华美的纹路。他逆着光站在司元柔面前,投在地上的影子刚好向着司元柔的方向,有一部分还落在她鲜红的斗篷上。两人之间忽地静默,司元柔一瞬间愣神。
待司元柔反应过来后,脱下斗篷交到彩蝶手里,起身福了下身子,端庄地行礼道:“王爷万福金安。”
眼前的人正是萧彦的叔叔,今上最小的皇弟淮王,萧淮笙。司元柔知道他身子不太好,但宫里有什么宴会,皇上请了,萧淮笙就会来,好似外面看身体没什么大碍的样子。
至少司元柔上辈子死时,萧淮笙还活着呢。
萧淮笙远远瞧这小姑娘眼熟,没注意多盯了一会儿,结果竟被乱叫人,暗想谁家的小孩儿乱认亲戚?
司元柔刚要介绍自己,却听得外面太监高呼“皇上驾到”,与此同时还有皇帝的笑骂,“八弟走那么快干什么,都不等等皇兄!”
顷刻间,大殿内的人乌泱泱跪了一片,司元柔顾着向皇帝及随之而来的后妃问安,来不及同萧淮笙解释。好在萧淮笙也没为难她,根本没再理她。
司元柔起身后轻轻拍了拍心口,好险,方才她那一声萧彦应当没听见,而司映洁跟祖母在说话,应该没注意她这边儿,不然就露馅儿了。
司元柔脱下斗篷后,里面是一件湖蓝色的袄裙,她跪坐在垫子上,端正坐姿,眸光平平落在前面的地上,不乱动也不乱看。
萧彦好惦记着再看看司元柔某个角度的侧脸,明明方才一瞬间是最好的,却偏偏被皇叔给挡住了。萧彦再也找不到两人方才的相对位置,不由得坐立难安,心底似有一根羽毛挠啊挠,不让他安省。
司元柔只觉一道探究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久久不离开,心中不由得稍显慌乱,隐在袖间的手越握越紧。但她明白自己一定不能暴露什么,不论萧彦怎么看她,她都安安静静坐着,稍稍低头不去看他。
皇后千秋,主要是给皇后的事儿。各家夫人、妃嫔向皇后送上贺礼,皇子皇女向嫡母祝寿,皇帝说几句体面话夸赞皇后,反正司元柔只要自己不招摇,没多少人会关注她的。
可偏偏萧彦那眼睛似黏在了她身上,司元柔头疼不已,只盼着早早离开这里。
司映洁与司元柔分坐在老夫人两侧,跟司元柔隔得不远。初时萧彦老往这边儿看,司映洁还以为萧彦是在看她,心头甜甜蜜蜜,想等二人成婚后他就能看个够了,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可渐渐地,司映洁感觉不太对了,萧彦的目光有点儿偏,偏的位置刚好是司元柔的方向。
司映洁不确定萧彦是不是在看司元柔,毕竟她自己没坐司元柔的位置,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司映洁都不得安生,好似偷来的东西在快要销毁时被抓包,即将百口莫辩。
一时间,三人心思各异。不知这煎熬过了多久,千秋进程过半,上方帝后都聊起家常来了。
皇后正值风华,她姿容美丽端庄,笑起来显得从容大方。她含笑的眼眸望向身边的皇帝,“臣妾感念皇上厚爱,觉自己好像什么都美满了,唯有一事还稍有遗憾。”
皇帝拍了拍皇后的手,配合地接话,“何事?皇后但说无妨。”
皇后温和地笑笑,“还不都是太子的事儿,他已及冠,该成家……立业,为君分忧……”
皇后说了一半,自然地往萧彦那边儿看去,却见太子坐得不成样子,衣服被他磨蹭出一堆褶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她顺着萧彦的目光望去,正好见到了司家两个女儿,温和的笑意逐渐变冷。
她就说怎么回事儿!二十岁的儿子竟然还不如个几岁孩童坐得住,原来又是被司家那个女子勾了去!
原本萧彦对司元柔示好,她跟皇帝都乐见其成,想着顺水推舟。司元柔身份尊贵,却没了双亲,也无出色的亲兄弟。若是司元柔做了太子妃,乃至未来的皇后,定然体面又不生事,皇帝都打算拟旨,赶在老夫人寿宴跟贺礼一并送去了。
可萧彦不知吃了什么迷魂药,突然进宫闹着要换人,不要司元柔,只娶司映洁。其实这俩姐妹差得不是很多,司映洁也是将军府的,不过她的父亲在朝只是个小文官,不比司元柔势大。令帝后不喜的是萧彦对司映洁太过重视,重视到对待立妃之事仓促又莽撞,没有半分太子的稳重。皇后跟司映洁本没太多接触,但因着司映洁萧彦才会成这样,皇后对司映洁稍稍不满。
只是皇后拗不过儿子,想着两个姑娘没差,那就让萧彦娶个称心的。她先忍一忍,等司映洁嫁进来,再好好教她,给她立立规矩。可皇后没想到萧彦对司映洁的沉迷到了这种地步,连她这个娘的生辰都心不在焉!
多少世家都看着的场面,那么多夫人小姐都来给她祝贺,恐怕整个殿里,只有她这个被女子勾走魂儿的亲儿子对亲娘的生辰不走心了。皇后没在自己儿子这吃过如此憋屈的亏,这还没成亲,成了亲还了得?
皇后骤然阴沉的脸,令殿内众人感到气氛不太好。皇帝听着皇后话音不对,也跟着往太子那看,面色不善。其实他进殿前已经看到萧彦摇头晃脑,但众目睽睽之下他给储君留面子,并未斥责萧彦,没想到他没半点儿收敛。
果然还是不稳重的年轻人,皇帝觉是该让萧彦赶紧成婚磨磨他的性子,当即下旨,“皇后说的正合朕意!司家二房长女,端庄贤淑,蕙质兰心,知书达理,今朕为其与太子赐婚,册立其为太子正妃,择日完婚!”
皇后想阻止已然来不及,她经这么一出,根本不满意司映洁做儿媳妇,可皇帝金口玉言已定,连她都不能更改,只能僵笑起来,强逼着自己认下,“臣妾多谢皇上,太子,洁儿还不谢恩?”
萧彦还在仔细地比对司元柔与司映洁跟他模糊记忆中的那张脸,专注地探究,未曾想父皇还没等他比出个结果,就定下了司映洁,不禁微微睁大眼睛,稍显吃惊。
皇帝脸色更不好了,萧彦的反应怎么个意思?要定司映洁是萧彦的意思,他都顺着萧彦的心意来了,难道萧彦这会儿又不乐意了,想换司元柔?身为储君如此三心二意,摇摆不定,皇帝越想越气,差点儿要罚太子,司映洁先一步上前叩首谢恩,阻断了皇帝的尚未出口的话。
婚事终于尘埃落定,司映洁几经起落的心终于踏踏实实地回到了肚子里,暗自得意。她成功了,太子妃和后位都是她的囊中之物,司元柔活该两辈子被她抢男人。
“儿臣谢过父皇!”萧彦紧忙跟上,在皇帝威严,皇后不悦的眼神中叩首道谢,认下了这桩婚事。他心中是高兴的,虽然波折,但他终于要娶到那个美好的姑娘了,可他似乎不如想象中开心,至少连笑都有些牵强,萧彦想不通。
不知这两人心情如何,司元柔自个是真松了口气,一种如释重负、重获新生的感觉蔓延至她的全身,她终于摆脱这对祸害她的男女了。前世稀里糊涂的死让司元柔有些阴影,她再也不想插在这对男女中间受罪了,哪怕她才是萧彦那个真正的、所谓的心上人。
司元柔从来没想过要拆穿司映洁的把戏,她宁可顺势而为,让萧彦把司映洁娶了,这一对儿天长地久,萧彦永远别知道真相。诚然捅出真相会让司映洁很惨,欺骗太子也算是个不小的罪名,萧彦前世能对被误会骗婚的司元柔用尽手段折磨,这辈子知道真相也不可能轻饶司映洁。
可关键是司元柔不想让萧彦知道,她根本不愿与萧彦相认。就算萧彦会纡尊降贵地再来求娶她,待她好,弥补她,司元柔都不会接受。尽管从萧彦的角度看,他是被欺骗,可司元柔前世的伤痛无法真正被补偿,她赔了自己一世,可不是回来傻乎乎地跟萧彦破镜重圆的。
前世那些伤害,司元柔桩桩件件都不会忘记,更不要说原谅。她跟萧彦,即便误会解开,也不会有半点儿可能。
不直接弄死萧彦,已是司元柔最大的宽容与容忍,毕竟萧彦日后登基为帝,她冒然报私仇,只怕牵连许多无辜之人。
至于司映洁以后怎样,司元柔都不会羡慕她的尊荣。真以为萧彦的正妻是那么好做的吗?婚后有的是司映洁受!
司元柔思及此,才在重生后第一次感到些许安心。等司映洁谢恩回来,祖母轻柔地拉起司映洁的手,司元柔衷心地祝福司映洁,“姐姐的婚事一定要顺利呀!”
司映洁得意地瞥她一眼,“那是自然。”
萧彦没了再看司元柔的心思,都已经赐婚了,改不了,可他的眼睛却很诚实地往司家几人那望去。他安慰自己是想看未婚妻,跟司元柔没关系,司元柔只是刚好被他的余光扫到罢了。
“侄儿的眼睛是不是不舒服?”萧淮笙忽然开口,吓得萧彦立马回神。
萧彦赶忙道:“没有不适,可能是有点累了,劳皇叔挂念,侄儿愧疚。”
萧淮笙挑了挑眉,没多理会萧彦,转而跟帝后说起,“孩子斜视得早点儿治。”
不过萧彦已经及冠,现在治肯定来不及了。
帝后脸全黑了,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萧淮笙对皇后千秋当真无兴趣,他来是另有要事。可他没想到这一会儿竟能看到一出好戏,他那侄儿跟坐了个火盆似的就没消停过,那两个司家姑娘也是有趣。
被赐婚的姑娘是二房长女,那他眼熟的姑娘也姓“司”,他知道这姑娘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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