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呢？”
轻舟、周青，单凭这两个名字就足以说明一切。
杜雅青翘起嘴角，又自在地给自己倒了盏酒, “别忘了，当年你能去神剑宗还是我安排的。”
作为长眉老祖的关门弟子, 杜雅青天赋惊艳绝绝, 数百年来整个太初峰无人可掩其锋芒。
就连后来同样的耀眼的祝正阳也只能屈居于她之下。
他们这样的人注定了如果不出意外迟早都进入大乘期, 所以杜雅青虽然无意于掌门之位，但却实实在在是宗门的中流砥柱, 能做的事的也比普通弟子多上许多。
而且不同于现如今大家对‘周青’的固定认知，杜雅青的记忆还停留在两百年前——当初秦清风与周青一战成名的时候。
那时候云轻舟也恰好刚从太初峰离开。
再加上神剑宗内的一些人传来的消息, 所以几乎不用过多考虑，杜雅青就能将那个把神剑宗闹的天翻地覆的小子和脑海中的云轻舟划上了等号。
自家的徒弟什么德行, 她这个当师娘的还能不清楚么。
而且不只是她, 掌门也早有猜测，只不过一直不曾揭穿罢了。
云轻舟：“……”
她能怎么办，她只能承认啊！
看她自暴自弃地闷了口酒，杜雅青好笑道：“不就是个秦清风么, 你有什么好怕的，难不成你还真跟他反目成仇了？”
要是这样也不怕。
上次天泣中太初峰受益不小, 现如今太初峰多了好几个大乘期, 就算是秦清风真的与轻舟有仇, 他们也不怕护不住她。
“那倒也不是, 主要是我单方面跟他绝交了。”云轻舟纠结地转了转酒杯，被师娘揭穿后很诚实地接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
“这事儿说起来有点复杂, 反正就是他当时情况有点特殊, 我的情况也有点特殊, 所以我干脆死遁，然后这事儿就解决了。”
杜雅青：“……”
她一句都没明白。
云轻舟叹了口气，其实是因为那时候秦清风被佛宗盯上了，魔主看透后悄悄找她合作，打算用一道遮蔽功德的禁术跟她换一批魔器。
那时云轻舟云轻舟本来就对福安有所怀疑，但佛宗一向口碑极好，秦清风又对其极为信任，所以她才什么都没说。
不过等到魔主找来，又给出一些证据后，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跟它交换。
不过不巧的是交易时正好被福安撞见了，未免打草惊蛇，所以云轻舟干脆和魔主联合演了场戏，把秦清风身上的功德遮住后就死遁了。
之后还伪装成小和尚，跑去佛宗潜伏了一段时间。
这事儿说起来涉及到佛宗隐秘，如果让其他人知道恐怕会有危险，所以她也不太好对师娘说的太清楚。
看云轻舟含糊其辞的样子，杜雅青也猜到其中有些隐情，并不追问，转而随意道：
“‘周青’已经死了，云游尊者可还好好坐在这儿呢，你就没打算重新跟他交个朋友？”
云轻舟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摇头道：“不行。”
“为什么？”
云轻舟抿着唇，盯着杯底残存的酒液默不作声。
她身上的秘密太多，她要做的事也太危险了，如果没有必要，她不想让身边任何人牵扯进去。
杜雅青若有所思，“连我也不能说吗？”
云轻舟没吭声。
感觉气氛有些沉闷，杜雅青笑了笑，重新给她倒了杯酒，“不说算了，不过我有点好奇你怎么突然收弟子了？这可不像你的性子。”
这就没什么不能说的了，云轻舟随意答道：“身家太厚了，自己一个人用不完，分给别人不舍得，捡几个徒弟好分担压力。”
杜雅青：“……说人话。”
云轻舟：“给太初峰留个后。”
这话说一出口，云轻舟猛地清醒，脑中酒意散去，这才发现自己被套话了，愣愣抬头道：“师娘……”
杜雅青脸上还挂着笑，但笑容却莫名有些阴森，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拧住她的腮帮子，“还留后？出息了啊！”
云轻舟：“……我要说嘴瓢师娘你信吗?”
“呵。”
事实证明，人真的不能喝太多酒，哪怕是仗着自己在修真界可以用灵力化解酒意也不行。
因为你永远猜不到自己是不是喝了假酒。
杜雅青盯着她，沉着脸问道：“你究竟打算做什么？老实交代！”
云轻舟：“……霉弱啥。”
师娘，您问话前先把手撒开！
“别想撒谎，我可不像你师尊那么好糊弄！”杜雅青松开手，脸上的表情半点没放松，严肃道：“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不得了的人了？”
云轻舟揉着脸颊的手一顿，好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也不算不得了的人吧，就是比较难缠而已。
她在三百年前穿越到五行大陆，接手了被苏渺渺彻底毁掉的原主身躯，本来就有责任帮她报仇。
不过可惜的是苏渺渺的空间实在太过逆天。灵丹药草，取之不尽。
只要没能一击必杀，之后面对的就是那女人的疯狂追杀。
所以云轻舟不得不谨慎。
舟夜雨、夏白狄、周青、云游真人……这些所谓的马甲，都是她为了袭击苏渺渺做的准备。
这其中的几乎每一个身份都曾对苏渺渺下过手。
那女人心狠手辣，为了避免身边的人受到牵连，云轻舟死死捂着马甲几百年都没有暴露。
哪怕有一次‘舟夜雨’差一点路过时死在太初峰门口，她也没往里面踏入一步。
其实云轻舟曾经杀死过苏渺渺。
甚至有两次。
她眼睁睁看着苏渺渺灰飞烟灭，但不久后修真界很快却又会出现一个与‘苏渺渺’修为、长相不同，但却易容后继续顶着‘苏渺渺’身份活着的女修。
也就是那时候，云轻舟真正意识到那处空间的恐怖。
这根本不是五行大陆的东西。
它应该来自于更强大的世界。
也就是那时候，云轻舟动了飞升的念头。
这里弄不死她，那就换个地方搞。
不过很快这个念头就被压了下来，因为天道给她传了道意念：
飞升之日苏渺渺必死。
后来苏渺渺确实死了，也是这段时间，云轻舟弄懂了五行大陆关闭飞升通道的真正原因。
——为了封锁下界，避免空间逃走。
所谓的空间，其实是上届某位仙人的分神，他感应到五行大陆蓬勃的生机后，私自放了道神念过来略夺此界的宝物。
前面几百年的时候天道还没有意识到，让他得逞了两次。
后来发现时，是因为空间几乎霸道地将五行界掠夺一空，为了避免这些东西再次被带走，天道干脆封锁了上下界的连接通道，彻底将空间锁死在了这里，但也导致了无人可以飞升。
瓮中捉鳖毕竟是两步，一步是瓮，一步捉。
虽说将这东西关住了，但它毕竟是上界来的，天道最多也只能将它暂时锁在这里，暂时切断其与原来主人的联系，实际上却没有对它动手。
因为一旦动手，上界的人就会察觉到这里的异常，说不定会惹来灭世之祸。
眼下时机未到。
云轻舟只好暂时忍了。
不过一时忍不代表一辈子都要忍。
飞升她肯定是要飞的，空间背后那玩意儿恶心了她几百年，说什么她都得报复回来。
苏渺渺陨落，天道所说的时机到了。
敌人确实很强大，以防万一，云轻舟还是在那天决定收几个徒弟，至少万一她在跟空间斗的时候不小心玩脱了，以后太初峰也有人继续护着。
第二次天泣，与天道合作杀死柳青青的时候，云轻舟就知道，这一切离结束不远了，五行大陆重开飞升通道的日子不远了。
在这之前，她得去搞死鱼月所说的另一半。
空间没了，但那道分神还剩一小部分在此界潜伏着，她当初亲手弄死了空间，那一小部分最好也由她亲自动手，这样万一事发才不会连累其他人。
也就说仇必须记在她一个人身上。
五行大陆飞升通道开启后，秦清风和师娘师尊这些人肯定会飞升，为了避免他们被连累被上界的人记仇，眼下最好的选择其实是跟她撇清关系。
所以不光是不想认秦清风，云轻舟甚至还想过在太初峰也来一出死遁，然后先于所有人自己一个人去上界搞搞事情。
可惜天道好像还有其他安排，让她暂时等一等，不得已，云轻舟只好压下了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杜雅青盯了她半晌，“轻舟，你是怪我们当初没能护住你吗？”
这个当初，指的自然是苏渺渺带着夏冠玉来挑衅的那次。
云轻舟笑了起来，“当然不是，那些事归根结底错在驯兽宗和苏渺渺，师娘干嘛往自己身上背黑锅？”
“可要不是因为那件事，你怎么会直到现在都不肯信任我们？”
杜雅青闷下一口酒，声音有些苦涩，“外界盛名的有周青、有云游尊者，可就是没有我太初峰的云轻舟，你在怪我们护不住你。”
“没有，真的没有！”
见多了师娘飒爽豪气的样子，突然发现对方因为自己而心有郁郁，云轻舟有些无措，“师娘，我就是一个人习惯了，没有不信任你们的意思。”
杜雅青突然放下酒杯，定定地望着她，“不是不信任，那就是担心连累我们？”
云轻舟坐直了身子，对上师娘黯然的眼眸，心底一揪，不忍心再撒谎，胡乱点头道，“算是吧……”
听到这话，杜雅青伸出手，轻轻得覆在了云轻舟的手背上，望着她反问道：
“那要是太初峰出了事，你会不会怕被连累，当场就收拾东西走人？”
云轻舟：“……不会。”
“那不就对了。”杜雅青唇角微弯，“轻舟，我等修真之人哪一日不是在与人、与天斗？这条路从来就没有容易过。师门二字，不仅仅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们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
“现如今我与你师尊都已是大乘期修为，太初峰加上你足足有十一位大乘期修士，再加上二十多名出窍期弟子，这些都是你的倚仗。”
“不论你是谁，不论你是什么身份，你要记得，太初峰永远你的家。比起怕被卷入种种凶险之中，我与你师尊更希望你可以相信我们，让我们与你一同面对。”
云轻舟心中泛起波澜，眼底涌上了些许酸涩。
三百年来，孤身一人在修真界闯荡，她认识了许多朋友，也抛弃过许多朋友，受过的伤不计其数，躲在无人的角落里疗伤的日子更是数不胜数。
要说半点没感觉过委屈和难过，那又怎么可能。
可是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你可以不用这么累，你可以相信我们，我们愿意与你一起战斗。
或许不是没有，只是她任性地拒绝了。
她将自己当做了无所不能的铁人，却忽略了内心真正的感受。
如果有选择，谁愿意一直孤独一人。
杜雅青眸光似水，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温柔道：“你看，我们现在都进入大乘期了，修为和你一样。”
“还有秦清风，听说你们俩关系很好，他现在也进入大乘期，又是神剑宗的长老，手握重权，我们都这么厉害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对不对？”
“嗯。”云轻舟轻轻吸了吸鼻子。
好像是她想岔了，这场天泣后这么多修士进入大乘期，要是五行大陆的飞升通道开启，他们这么多修士联合在一起，就算是在上界应该也是股不小的力量。
杜雅青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愿意相信我们吗？”
云轻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既然这样，那你老实告诉我……”杜雅青突然抽出手，压低声音凑到了云轻舟耳边。
云轻舟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除了这两个身份，你还有什么身份？其他身份来头大吗？惹的事儿多吗？被打过吗？”
云轻舟：“？？？”
转头一看，杜雅青满脸都写着兴味。
尚且还沉浸在感动情绪中的云轻舟：“……”
师娘，你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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