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彦看着面前蒋秀枫的父亲,他颤抖嘶哑的声音几不可闻,干涸的眼眶沾湿了一点泪水,整个人好像绝望到了极致。
宋容宽突然抱住一把旁边的周元毅,神色惊恐地看着蒋父怀里的蒋秀枫的小妹,刚刚远处没有看得清,她也被蒋父搂在怀里遮住了一些,现在突然看见她好像面色青紫,好像已经没有了生气。
“周师兄,你快看看,蒋妹妹这是,是怎么了?”
宋容宽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他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她是不是已经死了,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死人,还这么近距离。
周元毅年纪大一些,强作镇静,害怕地问道:“蒋伯父,小妹他怎么了,需不需要找个郎中啊?她....她还好吗?”
沈文彦看着也感到有一些慌乱,这小女孩儿看起来已经没了气息,面色青紫闭着眼睛靠着蒋父,他也没见过死人,以前电视新闻上看的这种都是会打码的,突然看到这样的场面,有点不敢确信,还有点儿害怕。
看到有三个衣着干净的小孩子,来到这边灾民的人群中,这自然引起了旁边的人的注意,看着他们的动静,也发现了沈父怀里的小孩子,一看就已经没了气息。
“天哪,你怎么把死人也带这里来了!”旁边的大娘之前一直没注意,突然看到蒋父怀里的孩子,吓了一跳。
“赶紧把她带走啊,没听官兵说的吗?去世了的人得赶紧让他们入土,你这么整别搞得大家都染上病啊。”本来坐在一边的中年男人,听着有死人,立马站起来,一脸嫌弃的让他们赶紧走远点,找个地方把人埋了。
周围的人顿时喧闹起来,大家都在让他们离开,还在检查周围有没有同样的情况。
周元毅他们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看到蒋父又将蒋小妹紧紧的抱住,深埋下头,他干瘦的身体微微颤抖,他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有看到蒋秀枫还有他的大兄阿姐,他娘也不在这里,到底出了什么状况都不知道。现在看着蒋父的状况,几人都有了不好的猜想。
“唉呀,这不是那蒋秀枫他爹吗,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这好像是蒋父同村认识的老婆子。
这时候不少人看到动静都围了过来,人群中有个瘦削的女人皱着眉看着蒋父,开口对刚刚问话的人,转头跟那老婆子说道:
“啧,这也是他倒霉,唉哟,儿子这眼看着要有出息了,能靠上了,日子要好过了,现在全都没了,那天救出来的时候,那蒋小妹看着就不太好了,果然还是没了。”
“他儿子之前不还是听说考了案首吗?老有出息了,怎么这么倒霉的呀?不是不少人都逃出来了吗?”旁边另一同村的老大娘看着他这样,有些可惜。
“听说是蒋秀枫他娘舍不得家里东西,光顾着东西去了,他也节约惯了,想着能救一点儿是一点儿,没想到姑娘儿子全搭进去了。”
顿了一下,开口继续说:“他那个出息儿子为了救他娘,跑了回去,不知道被冲到哪儿去了,现在都没见着,这铁定是没了。”
“真是的,干嘛为了点东西,把命搭上啊,这下好了吧,全都没了,啧啧啧”旁边人事不关己,只觉得他们傻得透顶。
“嗐,还不就是想省点儿钱嘛,儿子女儿都要说亲了,家里穷啊,还想着要给出息的小儿子存点儿考试的路费呢,还不是因为日子难过啊!”
蒋父抱着小女儿坐在角落,默默的听着周围人的议论,脸上没有了丝毫情绪,只愣愣的看着怀中的孩子。
“我管他儿子是谁,活没活着,赶紧带着那死人离开这里,哪儿能把死人搁这儿的啊,不怕得病啊!”之前那中年男人突然不耐烦的上前推搡了一下。
被推搡了一下,蒋父那干瘦的身躯将自己孩子搂得更紧了。
这时沈家的下人也过来了,沈文彦的随从小山担心的跑过来,刚刚他们三人突然离开,怕小少爷在这里有个闪失。
周元毅和宋容宽不知所措,刚刚听到她们的讨论,已经让他们脑袋足够混乱了,现在蒋父还在被人驱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时候不知道做什么才能安慰他。
蒋父颤巍巍地站起身,抱着女儿慢慢的往外挪去,沙哑的声音悄悄的跟女儿说话:
“乖囡囡,咱们去找哥哥,找你娘去,回家去,回家去就好了。”
旁边推搡他的那个中年男子看到他的反应,愣了愣,“真是晦气,这人怕是已经傻了。”
有几位同样在场灾难中失去了家人的灾民,看着他抱着孩子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痛哭出声儿,抱着仅剩的家人,不愿放手。
“怎么办,怎么办,这怎么回事啊?”看着蒋父起身就要离开,宋容宽对着两人着急的问到。
周元毅赶忙就想冲上前去帮忙,宋容宽和沈文彦也跟上去,沈文彦看到旁边沈家的下人,让他们跟上,一会儿应该能帮上忙。
“少爷,城外边儿现在虽然退了水,但是还是很危险,你年纪还小,夫人不会让你去的。”看着沈文彦要跟着出去,小山害怕的劝着他。
对于蒋师兄一家遭遇这样的祸事,他感到很难受,之前还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没了,前些天还在为府试案首而开心,蒋家人还想着未来会越来越好,却没想到一夕之间天人永隔,现在还活着的蒋父,看着状态实在不对。
这些都让他不放心蒋父一个人离开,他想跟上去。不知道蒋父现在在想什么,但是若是需要找人的话,他想要帮蒋父一起找,或者,让逝者走得体面安心些。
沈文彦正想要和周元毅还有宋容宽,跟上蒋父去看看,但是却看到沈母赶了过来,将他拦住,原来是刚刚有个小厮怕他非要去,不好交代,先去向沈母汇报去了。
“文彦,你要去哪儿,你才多大啊,你知道外面多危险吗?”沈母很是生气,这外面现在一点儿都不安全,外边不止灾情不明,并且城外还有许多流民,他一个小孩子,若是发生点儿什么,她怎么承受得起,将周元毅和宋容宽一块儿拦下来。
他知道自己因为蒋父的遭遇而冲动了,但是他真的很想帮忙:“娘,求您让人去帮帮蒋师兄的父亲吧。”他将蒋家的遭遇告诉了沈母,希望她能让人去帮忙看着点。
沈母看着远处离开蒋父的身影,她也很是同情,这也是儿子的同学,也听说过他:
“我会安排人去帮帮他,至于你,当然不可以去,你们俩也不可以去,都还是小孩子能帮得上什么忙,别把自己弄丢了。”
沈文彦看着沈母安排好几个下人去跟着蒋父,让另外两人去准备收敛遗体下葬需要的东西,尽可能的帮他,也是沈母看在他是儿子的同窗的份儿上,不希望儿子以后因为没能帮到他们而感到遗憾。
周元毅在一旁死死的握着拳头,微微发颤,宋容宽眼泪都掉下来了,哭着看着沈母。
沈文彦第一次直面这时代百姓的苦难生活,生存寄托于上天的怜悯,一点灾难便可以破灭人的希望,看着蒋父消失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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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
沈学诚坐在书房,看着面前的资料有些心烦意乱,洪涝后已经有半月,该做的救灾措施他都努力安排人下去做了,之前也提前向上面报告了那些情况,可是这滨州其它地区受到的损失比临阳县更加严重,大概是之前上报的事并没有被重视。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赈灾物资迟迟没有到达,而临阳县所储备的物资都即将耗尽,百姓因为洪灾而失去了房屋和储粮,今年的收成也不能指望了,若是再过几日,粮草物资还不到的话,必然有不少人会被饿死,现在的清粥已经不能再清了,若是持续下去,必然发生骚乱。
沈文彦回到家里便去到书房,在书桌前呆坐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拿起笔,磨好墨,开始练字,默写最近重新复习一遍的《春秋》,写满一张纸后,他丢下笔,脑海全是今日蒋父的模样。
还有蒋秀枫腼腆的笑容,年轻的面庞,他总是在学习,不曾浪费过时间,这日子好像马上就要好起来了,却再也见不到他,徒留蒋父痛苦麻木的活着。
夜幕降临,今日沈母安排的下人都回来了,沈文彦当时回府后,叫一直贴身跟着他的小山去打探情况,现在终于带回了消息。
“少爷,小的到了之后,便带人帮蒋家老爷收敛了他女儿的遗体,至于别的蒋家人除了蒋母,都还没有找到。”
小山说完停了一下“在和小人一起将蒋夫人挖出来掩埋之后,蒋老爷他····他也没了。”
小山想到当时和蒋父将他的妻子埋葬在女儿身边后,一下子便倒在地上断了气。
沈文彦眼睛有些酸涩,并没有说话。
看着少爷情绪不对,小山开口说到:“没有见着尸体,或许,或许蒋秀枫少爷还活着呢。”
沈文彦知道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再也不会见到那个腼腆勤奋的蒋师兄了,也不知道在而这场灾难中有多少和蒋家同样遭遇的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明日你们再去找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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