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的害羞小狗没有了。
江砚与也不在了。
她连江砚与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葭音向后退了一步, 泪忽然掉了下来。
大脑一片空白,像是生锈一样的转不过来,心口被一团浸湿了的棉花堵住, 不上不下的卡在那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卧室灰白的纱帘被风吹起, 角落只剩下灰尘, 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桌子上只剩了几本书, 床单已经换了新的, 一丝褶皱都没有。
葭音站在原地, 两只腿有千斤重,像是灌了铅。
整个房间空落落的, 安静的只有葭音自己的呼吸声。
她忍着鼻尖的酸涩,艰难的走到房间中央。
试图再次找到江砚与生活过的痕迹,桌子上有几本叠放在桌角的书,是她的各种练习册,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这里 。
葭音拿起, 慢慢的翻开
是江砚与的字迹, 所有重点和错因标的清清楚楚。
和之前被他辅导的时候都不一样,这是最后一次了。
想到这里,葭音再也控制不住, 豆大的泪砸在了纸上,晕开了黑色的墨。
她手指死死地抓着书页, 脊柱仿佛被压弯,嘴唇咬的发白, 葭音手握成拳, 抵在心口的位置。
她蹲了下来, 零碎的啜泣溢出唇齿, 回荡在一个人都没有的房间中。
大脑哭的缺氧,葭音害怕自己的声音被陈曼婉听到,手扶着身边的身子不稳的站了起来。
她身影晃了一下,怀中的东西没有抱稳,忽然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葭音低头看去,是一个白色的信封。
有一秒的愣神,她弯腰捡起。
东西在手心中看了几秒,葭音选择了拆开。
江砚与的字出现在眼前。
“音音,展信佳: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大概什么都知道了。我猜音音又在哭,很抱歉,这次不能给你擦眼泪了。
在遇见你之前,我的所有的规划都刻板而无趣,但现在,我所愿皆是在你身边。上次你问我志愿准备报哪里的时候,如果可以留下来,我会留在怀清,留在你身边,没有第二选择。可当我跳出这个圈,再来审视自己,我开始后悔,我承认我害怕了,我不应该把任何负面的东西带到你身上。有一次,我看到你练习册上随便写了一句:爱是不是不开口才珍贵。我去听过那首歌,不需要两分钟我就可以告诉你,我爱你,比任何人都爱你。
如果有一天,我可以把你最喜欢的烟花带回你身边,你可不可以,再看看我。
江砚与”
葭音眼眶干涩,凝在眼眶的最后一滴泪掉下,正好砸在了最后的那个“我”字上。
江砚与,怎么可以这样。
葭音像是被困在了笼中的小兽,笼中一丝光都没有,连冲撞的机会都没有,就只剩呜咽。
她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卧室的,葭音关上了门,在床上躺了一天。
陈曼婉知道葭音心情不会好,她敲了敲门问葭音吃不吃饭,里面传来一声很弱的回应。
不吃了。
陈曼婉没有勉强,拉住了葭元恺要开门的手。
她摇头示意:“让她缓缓。”
葭音躺在床上,蜷缩在一个角落。
她被子拉的很高,堆在脖子底下。
枕头上有干掉的泪痕,下面是信封的一角。还有一张照片。
是昨天江砚与拍的。
她好迟钝,江砚与昨天传了深蓝色的卫衣,她竟然都没有注意到。
葭音紧紧地闭着眼睛。手指揪着被角。尽管是闭着眼睛,还是能看出哭过的痕迹。
头很晕,动一下就疼。
葭音意识沉迷,眼前的事物也逐渐模糊,葭音闹钟最后的画面,是昨天旋转木马上的场景。
江砚与微凉的唇贴了上来。
他说,他喜欢她。
很喜欢。
葭音忽然迟钝的想起,昨天,是情人节
葭音生病了,陈曼婉担心葭音一天不吃东西,在晚上没有人回应之后,终于强制性的开了门。
少女的房间没有一点暖意,刺骨的风大咧咧的从窗外吹进来。
陈曼婉心一颤,摸上葭音的脑袋。
温度高的烫手,当晚就进了急诊。
小姑娘本来体质就不是很好,情绪波动又太大,高烧不退三天。
陈曼婉心疼的眼眶泛红,寸步不离。
余灿灿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看到病床上,脸色苍白的葭音,原本准备好的话,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葭音的情况在第四天的中午好转,清醒的时间长了很多,也不像是之前醒过来就发呆不说话的样子。
陈曼婉小心的问:“音音你感觉怎么样。”
葭音很慢的眨了下眼睛,像是在思考。半响,她视线转向陈曼婉,语气一字一句:“妈妈,我没事。”
陈曼婉心一阵绞痛,葭音从小到大没有这样。
但她现在只能强撑着笑容,摸着葭音的脑袋:“没事的就好,音音乖。”
“”葭音被某个字眼刺了一下。
记忆深处忽然涌出什么——“音音好乖。”
她喉咙中冒出一声压抑的□□,神色痛苦。
陈曼婉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怎么了音音?”
葭音摇头:“没事妈妈,就是头还有点不舒服。”
陈曼婉松了一口气:“你发烧太久,没事了没事了,马上就会好了。”
“发烧?”葭音重复了一句,仿佛刚反应过来。
她笑笑:“对不起妈妈,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
陈曼婉摸了摸葭音的额头,看着葭音瘦了一圈儿的脸,什么都说不出了。
一天后,葭音的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已经有说有笑。
回到家的第二天,葭音身体基本好完全,谈笑之间也没了病态。
让陈曼婉感觉不对的是,葭音一句话都没有提江砚与。
就像是忘了这个人一样。
她不说,陈曼婉也不提。
生活倒也是正常,和之前没有江砚与一样。
但陈曼婉心里还是担心。
直到——
葭音签收了一个快递。
葭音去练琴了,陈曼婉代签。
葭音回来后,正好听到陈曼婉的话。
“这个是遂周寄过来的?是阿与吗?”
“那要给音音吗?会不会再刺激到她。”
“不给是不是不太好?还是等等再给。”
葭音:“”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她微微的愣了一会儿。
忽然,她上前,出声道:“爸妈,给我吧。”
陈曼婉和葭元恺可能是太过专注,身后的人出声才发现葭音站在后面。
他们略显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音音,我们不是”
葭音笑笑:“我知道。”
葭音的卧室再次关上,经过上次的教训,葭音现在已经不会忘记窗户。
她已经能把自己照顾好。
也会很乖,很乖的好好生活。
桌子上是一个方形的盒子,外壳有点破旧。
葭音看了好久,在她手指快要接触上的时候,又猛地停住。
手指在颤抖,葭音努力的克制住心跳和呼吸,小刀划开。
盒子很轻,葭音拿出里面东西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七个颜色的信封,像是彩虹一样,散落在手上。
葭音动作停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心脏在看到有关江砚与留下的痕迹后,重重的跳动了一下。
仿佛在咆哮。
葭音眼睫颤了几下,从束封从抽出来最上面的一封。
还是江砚与写的信。
只不过,这个上面只有一句话。
【音音,如果你愿意,当你看完所有的信,我就回到你身边。】
【观音别丢,好好带着。】
空荡的信纸,右下角有一个小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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葭音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艰难的重新读了一遍,一共就只有那么一行字,葭音却独独看了三遍。
她确定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泪再次掉下来。
三年是吗。
三年。
葭音隔着衣服,死死地握住了胸口的那个玉坠。
心上扎了一根刺,原本已经麻木。但现在这根刺,忽然转了转,涌出的却是一种割舍不掉的苦涩的甜。
葭音按照彩虹的颜色,每一天都拆一封信。
生活好像有了新的期待。
江砚与的信会在每个周一送过来,那是葭音最喜欢的一天。
时间慢慢的过去,生活恢复平静。
葭音在分文理科的时候,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选了理科。
余灿灿问为什么,葭音开玩笑:“想当个理科状元,听起来是不是很酷。”
除了葭音收到的快递,江砚与的痕迹几乎消失在她生活中。
但好在,这些也足够慰藉,起码好过没有。
那个刘滋仪也选了理科,和葭音一个班。
七月,出了高考成绩。
尚钧和乔景遇考的都不错。尚钧留在了怀清,几人偶尔还会聚聚。
高中生活好像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热烈,葭音的生活别练琴和学习挤满。
她还收养了那只小白猫,在江砚与离开后的正好一年。
也许是缘分,在同一个公园,葭音一眼就认出了它。
她给小猫取了一个奇怪的名字,叫守信。
余灿灿笑话她,说她像是魔怔了。
葭音置之不理,转身去取了自己的快递。
又是一年,学校有一个报送名额。
葭音因为成绩优异被叫到了办公室。
她礼貌的拒绝:“不用了老师,我艺考。”
出来的时候正好撞到动作奇怪的刘滋仪,葭音根本不屑看她一眼。
反正快要结束,葭音干脆直接说了出来。
“这个名额我没要,你有没事就去争,别用些偷摸手段恶心人。”
刘滋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被堵得哑口无言。
艺考那天,葭音收到了一个特别的礼物。
是一个水晶球,里面是一直粉黄色的旋转木马,粉色的底座上有一个音符,葭音指腹抹过,忽然感觉,这个音符好像一个J
零碎的星点从上面飘下来,伴随着清脆的音乐。
像是下雪了。
葭音看到了里面的卡片,正面是法语。
她翻开了背面——
“马到成功。”
只有四个中文,字迹也有些陌生,却和自己的有些相似
她一下子就猜出了是谁。
两年的时间,葭音第一次知道,江砚与在法国。
她盯着那个水晶球,看到凌晨两点
又是毕业季。
怀清理科状元:葭音。
总分七百二十一。
更让人惊讶的是,竟然是一位,艺术生。
在葭元恺和陈曼婉准备庆祝时,葭音忽然说了一句话。
“我要留在怀清。”
“”
留在怀清是什么概念,是明明分数够了,却要主动放弃最好的音乐学院。
两人说什么也不同意,但葭音却非常坚定。
“我可以的,不管在哪里,我都可以拿到第一名的奖杯。”
葭元恺极为不赞同:“你以为你的对手是谁?是你高中的几百人?还是怀清的几万人?”
争吵过后,葭音还是选择了怀清大学的音乐系。
开学,身边同学无不惊讶,一个又一个的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葭音笑而不语,她只是想和某个人做一样的选择而已。
可是,江砚与食言了。
他离开的第三年,葭音没有等到他。
更可笑的是,她等到了一个交换名额。
最好的音乐学院,很多人的梦寐以求。
今年的冬天真的很冷,陈曼婉和葭元恺知道后,态度强硬的要葭音必须去。
一年而已。
九月份,还有半年。
在陈曼婉和葭元恺的压力下,葭音把自己关在房里,摸了摸守信的脑袋,声音沉闷带着颤音。
“你个骗子。”
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江砚与的信了。最近一次,还是在四个月前,她刚开学的时候。
江砚与用的信纸很奇怪,是唯一一个,上面写了一句话。
【做你想做的,我在。】
她好想江砚与。
真的好想,快要压抑不住那种。
她甚至已经快忘记,江砚与的声音了。
葭音把守信搂在怀中,脸迈进它雪白的毛。小猫感应到主人的悲伤,舔了舔葭音的手指,似是安慰。
六月,葭音手里拿着表格,坐在树荫下,等了一下午的消息。
只要他来一句话,她就可以留在怀清,好好的等着他。
她再等最后三个小时。
可是没有。
在葭音放弃的那一刻,戏剧化的,漆黑的手机屏幕,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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