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杰森坐在诊室外面的休息椅,我低头看,只能看见男孩头顶一个小小的发旋。
我装作打开手提包,用悬戒打开一道只容一只手通过的传送门,在家里的零食柜里抓了一点小零食。
我把小零食堆到杰森膝盖上,“你晚上没吃东西,先垫垫肚子。”
男孩似乎是想拒绝,动了动嘴巴,只小声憋出来一句,“我没东西还给你。”
或许是性格和出身原因,杰森有着敏感的自尊心。他还不知道接受他人的帮助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
我索性拆开小饼干的包装袋递进他手里,“这些帮助可不是免费的,以后你再还给我也不迟。”
我露出一个资本家的冷酷微笑。
“等你大学毕业就要来我手下打工,天天帮我批文件,早上九点起晚上九点睡,一周七天工作六天。”
他这才捏着手指,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嘀咕道,“我早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了。”
我按着他的肩膀,抬头看见医生推开病房的门走出来。
她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会意地支开杰森,“你妈妈醒了,去里面看看她吧。”
莱斯利·汤普金斯是贫民窟唯一的医生,也是距离我们最近的医生。她的医术高超,却义务为穷人们服务。
莱斯利抱着病历单,“她吸.毒有一段时间了,已经过了成瘾初期,对药物有了一定耐受性。”
她露出头疼的神色,“我的建议是尽快送进戒毒所治疗,但凯瑟琳不打算采纳我的建议。如果送进戒毒所,她的吸.毒史会录入档案,未来可能会影响她的工作。”
无力和愤懑涌上我的心头,我恼火道,“那她最不应该做的就是一次次服药,她甚至不在初期。你要我把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和一个瘾君子留在同一间屋子里吗?”
说完,莱斯利表情里的无奈与烦躁又多了一分,我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该对这位无辜的医生发泄怒火。
我别过脸,“抱歉,是我情绪有点失控。”
“年轻人有点血性是好事,”莱斯利说,“我认识比你更固执更棘手的年轻人。”
她语重心长道,“从时间上看,凯瑟琳应该是在被丈夫家暴的时候就有过吸.毒史。我不是说她做得对,但她确实也是诸多受害者中的一员。”
“我知道了。”
我闷声道,“不过我依旧认为最好还是进戒毒所进行一段时间的治疗,我去劝劝她,有必要我可以代为支付费用。”
我收拾好心情,才走进诊室。杰森正趴在妈妈的床头,脸上浮现出肉眼可见的依恋。
这个男孩愿意为他的母亲做所有事,哪怕她欺骗他、抛弃他。他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出去工作的母亲不会带着食物回家。
也许他知道,只是愿意为凯瑟琳维持这个谎言。杰森不是天生的小偷,我只是愤怒于凯瑟琳将他逼上这条路。
面色苍白的女人原本正摸着杰森的头对他温声说话。我进来后她飞快地掠过我一眼,转而对杰森说,“能不能帮我倒杯热水?”
“你们都想支开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杰森有些委屈地抿住嘴。
他在母亲面前是一个乖孩子,尽管有些不满,还是悄悄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现在只剩我和凯瑟琳,她局促地招呼我,“谢谢你的帮忙,好心的女士,您先坐吧。”
我也不想和她废话,直接坐在病床边唯一一把椅子上,开门见山道,“假如你是顾虑资金问题,我可以支付在戒毒所治疗的全部费用。”
“不是这个原因。”
凯瑟琳有些狼狈地低头,“是犯罪记录和罚金,一万美金,我们交不起,以后也难找到工作。”
“你当时就该想到这点!”
我几乎是在为她感到悲哀,“我们带你来医院的时候,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得。”
我捏捏鼻梁,“他还这么小,爸爸是人渣,又进了监狱。失去你以后他就只能在街上当一个流浪儿,你不会不知道流浪儿在哥谭的处境吧?”
摆在杰森面前的绝对不是一条坦途。
凯瑟琳崩溃地捂住脸,良久才挤出一声,“抱歉。”
她抬起头,眼里噙着泪,祈求我,“我会在家戒.毒的,为了他我会好起来。一旦档案上留下痕迹,我们就完了!”
我感到失望,“为什么你假装出去工作,找药头买药时没想到这点呢?”
我不能接受把一个孩子放在瘾君子身边,我不放心。
正当我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冲进来一阵小旋风。
杰森扑到凯瑟琳身边,因瘦弱凸现出来的蓝眼睛惊恐地看着我。
“你能不能不带走我妈妈?”他细声细气地恳求。
他太年幼了,不明白其中的意义。
他只知道那东西能让愁眉不展的妈妈高兴。他只知道从前艰苦的日子都是和妈妈一起走过来的,不理解妈妈早就抛弃了他。
我正要开口,莱斯利从后面拍拍我的肩膀。
“让她们试试吧,”她语气微沉,“你只能帮到这里,否则谁也救不了她。”
我看向凯瑟琳,“你能保证绝对不伤害他吗?”
凯瑟琳嘴唇颤抖,半晌嗫嚅道,“他是我的儿子。”
我尽力忍住叹息,蹲下来把我的手机交给杰森,“情况不对,就给我打电话,或者跑到诊所里也行。”
我摸着他后脑勺的小发旋,“保护好自己,其余的事交给大人。”
莱斯利安抚我道,“我会定时去看看她们的情况。”
杰森低头不敢看我,只紧紧地攥住手机,“对不起。”
我苦笑着掐了把他的小脸,“小孩子说这个太早了,我还等着你以后给我打工呢。”
我走出莱斯利的小诊所,难得感到迷茫。
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或许我应该态度更强硬一点,把凯瑟琳送进戒毒所。杰森住在我家或者莱斯利的小诊所里会更好。
这是阶级的差异,身为上流社会一员的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她们的为难之处,做不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我走过诊所门口第一个拐角,正准备划开传送门回家。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巷口,在我心生警惕前驾驶座车窗缓缓降下来。
我惊讶地小跑过去,低头往车窗里看,“你怎么过来了?”
下一秒我就反应过来,开始在身上四处翻找,“你什么时候又在我身上放了定位?”
布鲁斯伸出一只手,捻了捻我耳垂上的耳钉,随后乖巧地收回手,试图转移话题,“上车吧。”
我好气又好笑地拉开车门,“这样吧,你直接给我皮下注射定位,就不需要多余的改造流程了。”
“真的可以吗?”布鲁斯明知故问,“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推荐你把其它的带上,这样保险一点。”
“闭嘴。”我无情道,“再多说一句圣诞节你就自己在韦恩庄园和蝙蝠过吧。”
车辆倒弯驶离小巷。布鲁斯安静得像一只缩着脖子的鹌鹑。
等到小轿车开上大路,他按了一个键,车窗内侧升起一层新的挡板。
“你不高兴。”
“没有。”
“我只是看到你在莱斯利的诊所里,很担心你。”
“你完全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我冷酷地指出漏洞,“不要试图遮掩你侵犯了我的隐私权。”
我顿了顿,“老实交代,你都做了什么小手脚?”
布鲁斯心虚地斜瞥我,“别墅外只安了三个监控,送你的首饰全都改造过了。”
我双手抱胸,不耐烦地用手指点点自己的胳膊,“还有呢?”
“就这些。”
我冷冷抬眼,“我不信。”
那个藏了一丝丝心虚的眼神让我的笑容里透出一点狰狞。
“……你的零食盘。”
布鲁斯承认道,“你有时候会随身携带糖果出门,所以我在棒棒糖的纸棒里做了手脚。”
这个答案过于离谱,以至于我一时半会儿居然生不起气来。
我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最后啃起自己的手指甲。
布鲁斯有点小心地从后视镜里观察我的脸色。好在我对他屡教不改的本性非常了解,实际上没有多惊讶。
“你肯定还藏了别的。”我笃定道。
他开始装作自己是一个可怜兮兮的哑巴。
我沉默一会儿,另起一个话头,“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安静地听我倾诉。
“别人不想选我认为最好的那条路,但我不放心她自己做出的选择。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我想了想,换了一个对自己比较友好的说辞,“太多管闲事?”
布鲁斯故作惊讶地挑眉,“我以为我才是哥谭最自以为是多管闲事的人。”
我纠正他的措辞,“是全世界。”
“好吧,全世界。”他不吝啬承认。
车开到我家楼下的公路上,停在一个角落里。
布鲁斯停好车,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过来看我,“可惜了,蝙蝠可以排到全球最遭人讨厌排行榜前三,想和我竞争你需要多年筹备。”
“哇哦,”我阴阳怪气,“真自信。”
他闷笑一声,手伸过来把我凌乱的金发拨到耳后,“有时候做事之前,我们没机会想太多。”
“看来你很甘于现状,披风斗士。”我调侃道,“有你在前面打底,至少我永远不是最不受人欢迎的那个。”
“没关系。”
他对我的拿腔拿调不以为意,绕到我耳后的那只手扶着我的后颈让我朝他靠过去。
轻轻地,我们两个人的额头贴在一起。
那双蓝眼睛里映出我的影子。
“你不是最爱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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