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覃离开御书房后,并没有回家,反而去了都事堂。
他叫来常伴身侧的福禄,“回去给夫人说一声,让她放心。”
萧覃面色不喜,他若是不打听一下,都不知晓萧红珊竟然在宫中还如此口无遮拦,惹了这样的荒唐事出来。
邵氏竟然还为她担心。
萧红珊如此品行,太后和太子怎么会看上她?
萧覃安心坐在都事堂办公,完全不知道自己家里发生了什么。
寒冬腊月的天气里,哈一口气都能变成白雾。
一株寒梅立在墙角,屋内传来萧红珊不满抱怨的声音。
“凭什么父亲就这么偏疼玉儿,昨日与母亲吵了一架,今日还为她进宫!”萧红珊热茶也不喝了,磕在桌上,发出砰砰的声响,脸上也写满了嫉妒与不满。
昨日萧覃与邵氏回房后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不过两个人也向来举案齐眉,只要玉儿最终无事,萧覃也不会与邵氏多计较。邵氏为妻,当以萧覃为重,萧覃不与她计较了,她也自然不会上赶着再惹萧覃不悦。
邵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也早知道只要玉儿最后无事,萧覃就不会拿她怎样。
此刻,她正在做荷包,抬眼瞧了下萧红珊脸上藏不住的抑郁表情,“你父亲进宫有什么不好,不也是为了你。”
萧红珊不信,望着邵氏。
邵氏点头,她早已跟萧覃言明,她不愿萧红珊嫁进东宫。萧覃此前虽无表态,可如今既然为玉儿进了宫,能帮萧红珊自然也是要帮的。
不然,她或许也不会带玉儿进宫了。
萧红珊半信半疑,正在这时,福禄回来了。
邵氏早有预料似的,将手中荷包放下,“老爷有什么事要说。”
福禄恭敬道:“老爷让小的给夫人带一句话,让夫人放心。”
萧覃虽有心教训萧红珊,斥责邵氏管教无方,但那些话不必叫外人知道,所以只让人传了这么一句话。
邵氏心领神会,让福禄下去了。
她身为臣妇,不能随便进宫,但好在萧覃可以。如此一来,她便彻底放心了。
接下来就差玉儿了。
邵氏发神盘算着。
她带玉儿当然不止是为了让萧覃走一趟。
玉儿天姿国色,放眼整个京城,都无人能比。京城中人,自以为御史之女林素雅便是人间绝色,那也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没见过玉儿这般犹如天怜的精致美人儿。
那一唇一鼻,一眼一耳,都是勾勒得极好,或添或少,都不及她如今这般模样。
就算是邵氏,也不得不承认,那随母的相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确有勾人的资本。
邵氏昨日只不过带出去溜了一圈,就已经暗地里收到了好几个世家意愿,愿意替家中尚未婚配的男子求娶玉儿的。按照这般下去,不日后,她便可以抖出宋萧两家婚约。萧宋皆是要脸面的人,到时候还怕玉儿嫁不进盘根错节的宋家?
以玉儿不谙世事的痴傻脑子,自有人替她收拾。
但她最想要的……
邵氏想起那位于上首的冷颜俊姿,不可靠近,不可亵渎,稍微抬眸,寒光一湛,便可杀人于无形。
萧红珊在一旁看着邵氏发呆,只觉莫名其妙。
藏蓝色的棉布帘却在这个时候忽然被掀开。
春沁脸色焦急,像出了什么事,“夫人,宫里来人了,叫萧府上下都去前厅接旨。”
接旨?
邵氏一怔,什么接旨?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萧红珊闻言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跑到邵氏跟前,“娘,宫里怎么会来人,是不是……”
能让她想到接旨的只有一件事。
“瞎想什么!”邵氏大喝道,显然也和萧红珊想到了一起,面色上有些不自然,却强自镇定了下来。
她抓住萧红珊发颤的手,“走,跟我去!你父亲刚来过话,不会是你的。”
萧红珊怕得不行,闻言,面色惨白地点了点头。
正院里大小仆役,前前后后十几个人,都跟在邵氏身后,一齐朝前厅走去。
行走间,心中惴惴不安的邵氏一张鹅蛋脸似乎也尖锐起来,紧绷着脸,没有松动半分。
她也实在想不明白,宫里这时候来人做什么?
到了前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他们左望望右望望,眼里的好奇与担忧不言而喻。
见邵氏过来,纷纷让开一条道。
宫里来的内官一见邵氏这身气度打扮,便认出了来人。
一脸谄媚地上前,“您就是相府夫人吧?”
“看看人来齐没,来齐了咱家就准备宣旨了。”
邵氏僵硬的脸上挤出一抹笑意,大致望了望,她心里记挂着到底是什么样的圣旨,便道:“差不多来齐了。”
“那便接旨吧!”内官拉长声音扬声道。
整个前厅几十号人都闻言下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相府嫡女萧红珊贞静贤淑,相貌出众,堪为佳人。特赐婚于太子为太子妃,三日之后成婚,钦此!”
邵氏匍匐在地,磕着的头几乎不敢抬起来,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萧红珊哪一点入了太后和太子的眼,竟然要选她当太子妃?
不,肯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萧覃不是才派人跟她说过让她放心吗?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邵氏刚要爬起来问宫里的人是不是宣错旨了。
身旁的萧红珊面色惨白,浑身发抖,唇瓣发白地呢喃道:“太子妃,太子妃……”
脑海里胡乱地响起声音:“听说了吗?前些日子太子又杀人了,是个婢女,他挂在自己门前欣赏了几天几夜呢!太可怕了!”
“太子回来,我的猫都被吓死了。”
……
不,她不要做太子妃。她脑海里响起最后一个念头,声音撕裂而激昂。
“红珊,红珊,红珊!”邵氏抱着晕过去的萧红珊大喊道。
那宣旨的太监也瞪大了眼,晕过去了?
心里叹了一声,晕过去也是正常,她要嫁的那位,不就是一位活阎王?
他心中叹息,面上却还是笑道:“萧姑娘定是一时太高兴了。夫人,别忘了接旨。”
邵氏抬头,咽下一口气,叫人把萧红珊送回去。
她站起来接旨时,姗姗来迟的玉儿也到了。
玉儿因为昨日行走路程过远,脚掌肿了一片,被嬷嬷禁止下地。
今日吃了早饭便一直躺着,躺着躺着便睡着了。
被张嬷嬷匆匆叫起来时,连衣裳都没换,又适逢脚疼,走到现在才赶过来。
她看着被人背走的萧红珊,一脸忧心,大姐姐这是怎么了?
又看向前厅跪着的众人。
忽然遇上邵氏那双凉薄怨恨的眼,玉儿吓了一跳。
狭长的眼角像淬了恨,冷冰冰地盯着她。
邵氏将一切都算好了,就连玉儿平安无事地回来,她也想过,让玉儿嫁进宋家。
可结果,玉儿安然无恙,没被太后和太子看中,她也还没计划将玉儿嫁出去,她自己的女儿却迎来了赐婚。
邵氏接完旨,万分压抑而平静地送内官。临别之际,从手腕上取下玉镯,“公公,小小心意,还望笑纳。我想问,怎么挑中了红珊?”
内官低头看了眼玉质上佳的玉镯,悄悄拢在袖子中,“咱家知晓得也不多,只知道,这道圣旨是太子亲自求的。”
仅一瞬间,邵氏似乎就有些明白了。
红珊得罪了太子,是太子不放过她。
内官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听说太子旧疾犯了。”
“旧疾?”
内官神情意味深然,“十多年前的那场旧疾。”
邵氏懵在原地,十多年前的那场旧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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