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汤汤的迎亲队伍逐渐远去,连锣鼓唢呐也不再清晰。
萧覃心中多少感慨,他想起玉儿之前跟他说要亲自送萧红珊,可迎亲队伍都已经走了,今日也没见到她人。
不由担心问道:“玉儿呢?”
才发现身边早没了邵氏的身影。
萧覃略微皱眉,随后理解,邵氏本来就不情愿将女儿嫁给太子,多看一分就更伤心一分。
迎亲队伍自南向东。
到了太子府后,傅景翻身下马。
门前放着一个火盆,傅景视而不见,吩咐道:“其他礼节全免,直接送入洞房。”
喜娘和赵嬷嬷一脸懵,奈何又不敢不听。
旁边牧宣看热闹似的,“还不将太子妃送进去?”
牧宣不屑地看向那顶华丽明艳的花轿,花轿周身还用金箔贴出花好月圆的图案。
早早恭候在太子府,以庆祝太子成亲之喜的文武百官及其女眷,看着太子一身吉服朝他们走来。
身后的太子妃被人扶着,远远跟在身后。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这新婚之日中,犹如沟壑。
许多人面上带笑,心中却在想,看来传言非虚,太子的确不喜萧红珊。
还有人目露怜悯,好像那身姿袅娜,亭亭玉立,穿得明艳动人的太子妃已是个死人。
就算明日不死,以后也会死。
落在太子手里,岂会好过!
命妇们无一不同情怜悯。
傅景脚步生风,掠过他们的时候,他们自动地收回视线,也收起各种情绪。
宋余乾多看了眼“萧红珊”。
虽然他认为太子不会像旁人猜测那般,将萧红珊折磨得生不如死。可看此时情形,他也没自信相信,太子会好好对待萧红珊。
盖头摇晃,玉儿看着脚下唯一的一点光亮,一步一步在旁人的搀扶下拐弯。
一滴眼泪落下,刚好打在绣鞋上的那只鸳眼上。
她嫁人了,嫁给了太子,可是她一点都不开心。
她害怕嬷嬷死。
邵氏说,她不嫁,张嬷嬷就得死。
大厅之中,长亭侯秦洛勋满脸笑意,等看到太子妃从甬道转角进入内院,笑容一僵。
傅景已经穿堂走过,坐在上首,淡声道:“可以开席了,大家不必拘束。”
他一身剪裁合身的红色喜服,长发被红色金冠高束,给他年少的神采增色不少,眉目间少有地被衬得露出几分原本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年轻恣意。
即使依然神色冷淡威严,不苟言笑,但依然挡不住他俊目美颜下,犹如指点江山般的风发意气。
秦洛勋看着眼前这一幕,似被眼前的傅景所迷惑,当众闷声斥责道:“太子成婚,连同牢合卺礼都不行,这也未免太过儿戏!”
秦洛勋是淑贵妃的哥哥,沾着淑贵妃的光才在几年前有了如今的地位。此次是这场赐婚的主婚人。
傅景似乎才恍然大悟,举起桌上的高脚杯,“孤忘说了,太子妃身体不适,恐怕完不成这些礼仪。”
“太子妃初来府上,孤总是要怜惜的。”一番话说得如照本宣科,根本没有真情实感。
秦洛勋青筋爆鼓,怎么看不出傅景在胡说八道,“此前怎么没听说过太子妃身体不适?太子殿下,这场婚事可是皇上赐婚!”
秦洛勋搬出皇上,对着皇宫一拱手,不可一世地看着傅景。
傅景举着酒杯的手一滞,酒杯被重新放在桌上。
长睫半掩,盖住他眸中涌动的暗流。
“长亭侯可是没听懂孤的话。孤的太子妃身体不适,完不成这些虚礼,你想谋害孤的太子妃?”傅景冷声道,整个长空都响彻着他的回音。
他常年征战沙场,身上的威压一旦释放出来,如同夹杂着血色的迷雾,让人胆寒的同时,更觉其气压已经侵蚀全身。
有时候,表面说明不了什么,骨子里才能说明一切。
傅景表面是个年轻好欺负的新郎官,可骨子里永远都是杀人不眨眼,旁人望之不及的潜伏深渊的龙。
只要他不愿,无人敢动他半分。
秦洛勋站在傅景身边,感觉更深,顿时心神失守,退缩着不敢再说半分。
“某些人别拿着鸡毛当令箭,你老子我都替你丢人!”牧宣单腿跨坐在坐垫上,拿着酒杯摇晃,冷哼一声,更是张狂。
宴席摆在外面,大家皆是席地而坐。
“你是谁老子?”秦洛勋握拳,脸色铁青地道。
“长亭侯可别对号入座,我牧宣可还没有你这么老的儿子。”牧宣灌了自己一口酒。
在场有些官员闻言,忍不住直笑。
就连宋余乾也微微扬了扬嘴角。
他似乎有些懂了。
太子或许并非单纯不喜萧红珊,而是因为这次的主婚人是淑贵妃的哥哥,秦洛勋。
一般的主婚人都是新人的长辈,淑贵妃让皇帝选秦洛勋当主婚人,根本不是为了为太子婚事出一份力,而是想借此羞辱太子。
她哥哥都既然是太子长辈,她自然也是。
淑贵妃和长亭侯想要让太子低头,岂料太子直接免了这些虚礼。
宋余乾感叹一声,虽理解了其中缘由,但也认为此法过激。
婚礼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长亭侯怎么还不入座?”傅景沉声道。
秦洛勋闻言,只能悻悻回到自己座位下坐下。
哪知,他才坐下,旁人皆又笑起来。
他才想起,牧宣此前叫他不要对号入座,而现在,他听了傅景的话入座,岂不是承认牧宣那小儿是他爹?
秦洛勋脸色一阵发黑发红,最后直接拂袖而去,“我这就进宫禀明圣上。”
傅景冷眼看着。
牧宣啐了一口,“杂碎!”
两人皆是不惧模样。
*
喜娘和赵嬷嬷扶着玉儿进了洞房。
洞房内,火烛高照,红帘半掩。
两人看着独坐喜床的玉儿陷入忧愁,只有太子妃一个人,还要施合卺撒帐之礼吗?
玉儿双手交叠,安静地坐着,眼泪时不时地掉下一滴,砸在手背上。
“太子妃啊,你怎么还在哭了啊?这不吉利的。”喜娘不耐道。
见过出嫁哭的,可没见过哭得这么厉害的。
“我想嬷嬷。”玉儿哭道。
喜娘皱了皱眉,想摸摸?摸摸啥?
赵嬷嬷将她赶走,“你先去讨你的喜钱去,姑娘……太子妃这儿交给我。”
喜娘巴不得如此。
赵嬷嬷又将其他人都赶出去。
看着晃动的喜帕,犹豫万分,还是直接将喜帕掀开。
“三姑娘!”赵嬷嬷蹲在玉儿身前。
玉儿头戴着足金的凤冠,上面缀了不少金丝箔线和珍珠,压得她细白的脖子弯弯的。
她身材纤瘦,嫁衣稍显宽大地套在她身上,一条镂空金缕腰带束着,倒也不显难看,反而衬得她身姿窈窕,腰肢盈盈,不堪一握。
只是,玉儿不耐哭,一双眼红肿得如核桃,连一丝缝几乎都没有,雪腮圆脸上满是泪痕。
赵嬷嬷拿帕子给玉儿擦了擦眼和脸,急道:“三姑娘,你可不能哭了。”
“咱们得活着回去才能见到你的张嬷嬷,你要死了,你的张嬷嬷也会死的。”
赵嬷嬷来时看了,太子府守卫森严,她一个人根本逃不出去。
可留下来十有八九也是死,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只有玉儿了。
赵嬷嬷想起自己不小心听到的邵氏对刘嬷嬷说的那番话,玉儿若能用美色勾引到太子殿下是最好不过,不然邵氏就要放弃玉儿,做最后的搏一搏。
玉儿下场不好,她这个跟过来的嬷嬷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不要嬷嬷死。”玉儿哭道。
“哎呀,那你先别哭。我们一起想办法回去。”
玉儿不哭了,抽噎地听着赵嬷嬷跟她说的话。
“三姑娘记住了吗?一抱二亲,三说‘求殿下怜爱’。”赵嬷嬷叮嘱道。
玉儿容貌极盛,声音又是温软软糯,还这么娇滴滴地爱哭,她一个妇人都招架不住如此娇滴滴的小娘子,太子若还能招架这样的美人投怀送抱,他就不是个男人!
赵嬷嬷看着烛光下的娇艳美人,心思荡漾且心疼期盼地想着。
玉儿虽不明白这些动作及言语背后的深层含义,但表面意思她还是懂的,认真点头,她记住了。
只要可以救嬷嬷,她什么都愿意做,她也可以不哭的。
“那你见到太子殿下该怎么做?”
“抱他,亲他,求他怜爱。”玉儿一双杏眼湛过水光,睁得微大,认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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