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凉风夹杂雪沫吹进房间,窗户应声而开,与此同时,一个更凉声音在房内慢悠悠响起。


    “师兄坐的还挺安稳。”


    满雨星的身形在房内出现,他抬手时窗户轻轻关闭,柔和地基本没发出什么碰撞的声响,风雪冰霜顿时被掩盖在竹屋外,房内恢复了寂静。


    他弹了弹衣袍上的雪沫子,暗紫色的掌门袍衬出一身气度,他却将衣袍撩开,颇为自在地坐在桌边,如同回到自己房间一般。


    紫色泛泛的眼眸盯着师雪舒,从他的白发,看到眼眸上覆盖的白绫,不可遏制地瞳孔骤缩了一瞬,很快又把情绪掩盖在眼眸深处不透露半分,唇却微微抿起。


    如果乐山在,她会发现这是师父心情不好的象征。


    “我以为你还要等上一等,倒是比我心急。”师雪舒并不在意满雨星直接闯入房中的举动,盘膝坐在竹榻上的身形动也未动,好似料到他迟早会来,手指搭在重明绒绒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抚摸着,“如今事情很严重了吧。”


    “你头发是怎么回事?眼睛又怎么了?”满雨星声音带着自己都想不到的紧涩,搭在桌边的手指节用力有些泛白,努力压下自己心底那股暴虐的情绪,“都是为了那个小魔头?你为了个男人,三百年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幅模样?!”


    那场大战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师雪舒了,这人只留下薄薄一张纸便入了停雪峰闭关谁也不见。


    他生怕师雪舒伤势过重,不敢前来打扰,门中事务众多,等他来的时候,却发现这里被布置了重重的阵法难以进入,直至近几年才逐渐变弱,于是借着送灵兽的机会,送了三个精挑细选的孩子来逼师雪舒出关……


    如今看来,师兄不是想要为了那小魔头不问世事,而是……真的受了这样重的伤势。


    “我以为你过来是为了问我灵兽失踪的事情。”师雪舒顿了顿,感受到满雨星不太正常的情绪,唇边却泛了点笑意,“原来师弟还是关心我的。”


    看到这抹笑,满雨星愣了愣神,微垂了眼眸:“你当我恨你吗?”


    师雪舒喟叹:“恨我也是该的。不过,我如今灵力确实施展不出以往一层,头发我不知,眼睛确是......被蛇猿法术伤到了。”


    满雨星微眯了眼,起身走到师雪舒面前,低头靠近他,嗅到了那股总萦绕在自己梦里千百次的冰凉雪沫气息:“蛇猿......当时为什么不说?”


    他伸手捏住不思绫的边角,那白绫突然动了起来,似乎有些厌恶他的触碰,扭动着从他手里滑开,也从师雪舒的眼眸上脱落。


    “成灵了.......师兄,我倒是不知,蛇猿法术还能让一条白绫成灵?”


    不思绫远远跑开,师雪舒眼眸接触到光线,有些不适地闭上了眼:“师弟,你僭越了。”


    满雨星闻言嗤笑,僭越,这算什么僭越,他想要的僭越是将眼前这个人心彻底用自己填满,彻底属于自己,他的眼眸只会看着自己笑,指尖只会为自己颤动,那唇角的笑永远只会对着他一人!


    他伸手掐住师雪舒的下颌,逼迫他头颈扬起,低头与他距离挨得极近:“这样僭越吗?”


    那苍白的唇瞬间紧抿,满雨星脑中一片疯狂,完全忘了自己这次来是为了什么,见到这人如今这样弱势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体内那股兴奋感完全无法遏制,他盯着那唇,毫不犹豫地吻下去。


    要占有,要他,如今的师雪舒只能是自己的!


    腰上突然一紧,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即将满雨星狠狠往后拽去,他最终还是没能触碰到师雪舒的唇,就被那条看似胆小怯懦的不思绫给甩到了门上。


    他反应极快,几乎是没费什么功夫就止住了身形,稳稳落在门口,而不思绫也很快绕了个圈回到了师雪舒的双目上,自己在他脑后打了个结。


    “师弟,你心魔太重了。”师雪舒面无表情,将手中的鸟儿放到旁边的火玉上,“再这样下去,恐怕难登大道,最终堕魔。”


    “呵。”满雨星轻笑,目光从那没有得逞的唇滑落在重明身上,“堕魔便堕魔,你待一只来路不明的鸟都如此看重,等你大半月都不见出来找我......不如堕魔了,或许你也能多重视我几分。当初,你对栾池不就是这样?想要渡化他,结果以身饲魔,最后为了他险些连玱鹭山的责任也不顾了......”


    师雪舒打断他的话:“你今天来只为了想做这些?外面焦头烂额,你有闲心过来恐怕也是顶不住各峰压力,不找我要个说法吗?”


    他像是完全忘了方才满雨星想要对自己做些什么事,声音依旧平稳:“带走重明不可能,它如今处于升阶重要关头,体内灵力紊乱不已,整个峰内只有我天生的寒体能压制一二,我想你也不愿意就此没了一只未来可成为神级的灵兽吧。玱鹭山多少年,连天级灵兽都没有一只,鹭先生这次一旦被打扰出关,也要停滞修炼进度,原本计划的十年进阶又要往后挪一挪了。”


    “重明的第一次脱落的羽毛确实不见了,但这并不能证明是它做了什么。而且我的大徒弟云初也失踪了,这件事不仅是关乎灵兽,更有可能是我们玱鹭山被人盯上了。重明做不到那么精细的布置和规划,即便是献祭,也一定需要人类修士来操纵。”


    师雪舒说着好笑地自嘲:“你也看到我如今的模样,险些被你这小崽子轻薄,做不了什么大事,不过是以往名号犹在,当个镇山老爷罢了。哪一日玱鹭山连我这微薄用处也不需,那我便可放心地离开,绝不再污你们耳目。”


    即便是没有出停雪峰半步,也能从季青和逢昔给的仅有信息猜测到这次事情的大致情况,以及各峰的想法和反应,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对自己这个方才意图不轨的人平和分析事情......


    师雪舒不愧是师父最看重的弟子。


    依旧是那个让他执着了这么多个日夜的人。


    满雨星坐回了桌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沿,身上的戾气也消散了大半,似乎也只有师雪舒能轻易地挑起他的情绪,也能轻松抚平他的情绪。


    一如很多很多年前,他们还没有任何间隙的时候,他还能将私心藏在内心深处,每日仰望偷偷爱慕着他的时候那般,这人永远是自己的良药,哪怕只是静静与他待在一个空间,哪怕他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同自己说了一句话。


    他就非常的自在与放松。


    “对不起。”良久,他开口道歉,看向师雪舒,“是我冲动了。”


    “无妨。你在我这里,永远是个孩子。”师雪舒淡淡道,“不过是对长辈的温存贪恋,别错当成了什么深情执念。”


    他微微侧头,半开玩笑道:“而且我现如今只是个又老又丑的鳏夫,你眼神好着,自不会将鱼目侧认为珍珠。”


    满雨星:“......我明白,你如今眼神不好,也没照过镜子。再者,既已是鳏夫,那么我便有站在你身侧的机会。”


    他眸光暗沉:“师雪舒,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跟在你后面扯后腿的小孩了。你什么时候能好好看看我,一介魔头都能成为你的道侣,你不顾天下人的耻笑和辱骂也要承认与他的一切情谊......我不能吗?他死了,灰飞烟灭了,我也不能吗?”


    师雪舒放在重明脑袋上的手指蜷缩了一瞬:“不能。”


    满雨星嗤笑一声,似乎早就料到了答案,唇角勾起一个会令人神魂冰冷的笑:“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不等师雪舒说什么,他一挥衣袍正了神色:“重明鸟必须给我,我知道这是有人想要毁掉我们玱鹭山的天级灵兽,以及出关后的你,比起来,我只会更加尽全力保护它。而你如今灵力低弱,又是极寒体质,与这鸟的体质相冲,带它在身边只会更加影响你的修行。”


    “不能。”师雪舒声音淡然。


    满雨星眉头微蹙:“你就非要什么事都与我作对吗?你可知如今整个门派上下都在等你给一个交代?我能替你挡住一切,但前提是你必须要听我的,重明鸟放到我这里来才是最安全,你大可安心闭关,我会想办法替它稳住灵力顺利升阶。”


    师雪舒说:“不是它做的事情不需要交代。你可曾想过,为何有人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害它?这般神通广大的人,若想要除掉重明,大可直接了当地来停雪峰悄悄除掉它,而不是大费周章地要让它给众人一个‘交代’。”


    “你是说......”满雨星略一思考明白了师雪舒的意思,“你是说,这人的目的就是要让重明鸟从这停雪峰出去?不......是要把它从你的身边给弄走。”


    师雪舒点点头。


    这个幕后的人,显然不是避讳停雪峰的法阵不能伤害重明,而是避讳师雪舒,所以用这种看似拙劣,但极其有效的方式,想把重明从师雪舒身边先分离开,一旦师雪舒把重明交给了满雨星,恐怕这人能够很快要了重明的性命。


    满雨星唇线紧闭,眼中夹杂了些许怒意,转而却绽放了一个奇异的笑容,只是不达眼底。


    “究竟是何方神圣连我也不放在眼里,我倒要会一会才是。”


    如今的满雨星修为在三界内也是山峦巅峰人物,加上了玉蕊蝶的毒素攻击和神出鬼没,几乎无人敢在他眼皮底下犯事。


    先前殿中幼虫失窃是恰逢他出去,此刻看来,那人却是连他也不怕,料定能够从他身边弄死或弄走重明鸟的。


    师雪舒很了解满雨星的脾气,抚着重明的羽毛轻声道。


    “再过一晚,我带着重明去主峰,亲自跟所有人道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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