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师傅替刘主任说话：“刘主任也是没办法，听说上边想要关掉一些像我们这样不赚钱的饭店。”
“不行，不行，饭店要是关了，咱们怎么办？”刘婶一脸愁容。
周师傅吐出一口烟：“上边决定了的事情，咱们谁也无法改变，除非咱们能想到法子让咱们这间饭店赚到钱。”
但是办法哪里是想想就能想到的？
他们老的老，没文化的没文化，这次怕是要齐齐丢饭碗了。
安溪越往下听，脸上的表情越是复杂。
她原以为赵双宝的那些面包、蛋糕只是能赚些钱，没想到连国营饭店和供销社都找她定货。昨晚上听赵双宝说有国营饭店和供销社的领导找她下订单，她还觉得她在吹牛，对她很不屑。
想到这里，安溪觉得羞愧不已，脸色红了起来。
周师傅和刘婶齐声叹气，周师傅敲了敲烟杆，语气无奈：“听说昌北县那边的国营饭店关了，上边给店里的工作人员一人一千块钱买断工期。”
“只给一千啊？这也太少了！”刘婶连连叹气。
现在是八十年代，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有五十多块钱，一年的工资就有近一千块钱。
“县里能给一千块钱已经不少了，听说火柴厂只给五百块钱，而且五百块钱里有两百块钱不给现钱，拿火柴抵。”周师傅愁得连抽几口烟。
刘婶心里难受，吃不下黄瓜了，随手把黄瓜扔到一边：“我们这里是市区，给的钱应该比省里多吧？”
周师傅立时就摇头了：“我试探过刘主任的口风，他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说一个准数，我猜估计是给的不多，他不敢透露给我听，怕我跟他闹。”
“不多是多少？”
周师傅先是竖起一根手指头，然后又竖起五根手指头。
“六千？”刘婶眼睛都瞪大了。
周师傅摇头，面露苦色。
“总不能是六百吧？咱们是市级单位，再少也不能比昌北县的少啊！”
周师傅又是摇头：“倒也不至于只给六百，约摸给个一千五吧。”吸一口烟，被呛得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说话，“上边愿意给已经很不错了，听说东龙省那边的国营饭店说关立马关，一毛钱都不给。”
听到这里，安溪捏紧裤子，把裤子捏出褶皱。
打从她进入国营饭店，周师傅和刘婶都对她照顾有加，平时有好吃的都给她留一份，有好用的东西也没忘记给她带一份。
他们对她的好，她一直记在心里。只要她跟赵双宝说句话，国营饭店就能保住，周师傅、刘婶还有她就能继续在这里工作。
她心里有了想法，不过她还在犹豫中，还在纠结要不要开口说话。
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口，就没有转弯的余地了。
但看着周师傅和刘婶愁眉苦脸的样子，安溪心里很是不落忍，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想法。
“周叔，刘婶，我认识卖面包、蛋糕的人。”
“安溪，你说真的？”
刘婶激动得一把捉住她的手。
“真的，我不仅认识她，跟她还挺熟的。”其实一点都不熟，安溪低下头，“她，她是我嫂子。”
说出“嫂子”两个字的瞬间，安溪感觉难受极了。
刘婶更激动了，一只手捉住安溪的手，一只手用力的抱住她的肩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安溪啊，你跟你嫂子说说，让她给咱们国营饭店也供上货吧。”
周师傅点着头接话：“咱们不要太多，别的国营饭店要多少，我们就要多少。”
俩人眼含期盼地看着安溪。
安溪点着头看鞋面，心里堵得慌，过了几秒才回话：“叔，婶，我能回去问过她后再回来给你们回话吗？”
“能！这有什么不能的！傻丫头哟，你能帮上忙自然最好，万一要是帮不上忙，咱们也不会怪你。”刘婶把话说得很好听。
但安溪不是傻子，没把她的话当真。
周师傅看一眼门口，见门外还没有人来吃饭便收起烟杆看向安溪：“安溪啊，今天没几个客人来吃饭，要不你现在去找你嫂子问问怎么样？”
刘婶猛拍大腿：“对对对，早问早安心，安溪啊，你现在去找你嫂子吧。”说完，立刻拉安溪起身。
“可是店里……”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店里有我和周师傅呢，乱不了的，你快去吧。”
安溪被刘婶推着往外走，其他人都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她。
安溪只得去找赵双宝。走出好一段路安溪才想起赵双宝这个时间点不在市里，她要到下午才会过来摆摊卖面包和蛋糕。
而赵双宝这边，赵双宝还在赵家和六个哥哥一起做面包。
最近的面包和蛋糕一天比一天卖得快，之前一车面包要卖半个小时，现在一车面包眨眼功夫就卖没了。
“宝儿啊，你累不累，累了的话就去旁边歇歇吧，剩下交给我们。”
赵老大见赵双宝不停打哈欠，心疼坏了，赶忙抢走她手里的面团。
赵老三放下手里的东西：“今天的订单比昨天又多了，明天估计还会继续增加。我觉得我们得请人了。”
“请人？不行，不能请。”赵老大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赵双宝早就想请人了，听到赵老大说不行，心里纳闷：“为什么不行？”
“傻宝儿！面包和蛋糕做法简单，一看就能学。要是请了人，那些人学会后回家自己偷偷做面包卖，咱们怎么办？”
赵老二赶紧说：“我也觉得不能请人。现在咱们还做得过来，等实在做不过来了再请人吧。”
赵老五扔下手里的面团，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大哥，二哥，咱们还是听老三的请人吧！”
天天做面包，做蛋糕，他做得都快吐了。
赵老六眼睛一转，冒出一个坏主意：“哪里用得着请人！外边多的是游手好闲的回城知青，咱们忽悠几个来帮咱们干活就是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冒出绿光：“等把人忽悠来了，”看向几个哥哥，笑得不怀好意，“就把他们关在屋里做面包和蛋糕，谁要是敢逃跑就打断谁的腿。”
赵老大，赵老二、赵老三、赵老四、赵老五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赵老大猛拍桌子：“这个法子好！”抬手拍打自己的后脑勺，“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赵双宝黑了脸色。
六哥真是不开口则已，开口必犯法啊！
“好什么好！我觉得一点都不好！”赵双宝目露凶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老六看，“六哥，背一下八荣八耻。”
赵老六脸上的笑容僵住，完了，又把宝儿给惹生气了！
“宝儿啊，六哥刚才是说着玩的，说说而已，没打算真那样干！”赵老六眨巴着眼睛，装出无辜的样子看着赵双宝，“真的，六哥已经改好了，再也不会犯浑了！”
“少糊弄我！赶紧背八荣八耻。”
看来这次是混不过去了，赵老六用眼神想几个哥哥求救。
赵老大等人哪里敢给他求情，纷纷别开视线。
赵老六没办法了，只得乖乖背八荣八耻：“以热爱祖国为荣……以损人利己为耻……宝儿，我真的知道错了！”
赵双宝瞥他一眼：“六哥你每次都是认错第一，犯错不断！昨天才抄完一百倍的八荣八耻，今天就忘了？”
“我没忘，我都记着呢！不信我再给你……”
他想说“我再给你背一遍”，还没说完就被赵双宝打断了：“六哥，损人利己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伤害别人的利益自己拿好处。”赵老六偷看赵双宝，心里咯噔了一下。
宝儿半个月前的一个早上忽然给他们背课文，背完后才告诉他们她刚才背的不是课文，是八荣八耻，还说赵家以后要以八荣八耻为教训。
这还没完，她还告诉他们，以后家里要是有人犯错了，就得背诵八荣八耻并且抄写八荣八耻一百遍。
他怀疑宝儿说的有人特指他一个人，因为每次宝儿都只盯着他一个人，只让他一个人背诵八荣八耻和抄写八荣八耻。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已经被罚十次了！
半个月才十五天，他几乎天天被罚！
“六哥啊，你说要是有人把别人忽悠回家，并且把别人关在屋里强逼别人干活，那么这个人算不算损害别人的利益自己拿好处啊？”
“算，算吧？”赵老六不断给哥哥们使眼色，希望哥哥们帮他说话。
赵双宝看到了他的小眼神：“既然六哥也觉得算，那六哥就抄一百遍的八荣八耻吧。”斜眼看赵老六，“六哥没有意见吧？”
赵老六确实有意见，可他不敢提。
“没有。”
“我就知道六哥不是那种知法犯法、拿人命当儿戏、一肚子坏水的大坏蛋。”赵双宝露出笑脸，扭头看向其他哥哥们，“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不许帮忙哟。”
赵老大马上做出保证：“你六哥是该的！大哥是有觉悟的人，肯定不会给他帮忙！”
赵老二紧随其后：“二哥也不会。”
赵老三凑到赵双宝旁边：“三哥帮你监督你六哥。”
赵老四向来话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赵老五挥出一拳打向赵老六的后背，接着一只手捉住赵老六的衣领子，一只手扣住他的脖子：“五哥也帮你监督你六哥。他要是敢找别人帮忙，六哥帮你揍他！”
赵老六：！！！这些兄弟真是不能要了！
赵双宝对于几个哥哥的表现很满意。
看来教哥哥们背八荣八耻真是教对了，哥哥们都变得有觉悟了呢。
“好，我信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
赵老六表示很委屈，他呢，他就不可信吗？
赵双宝无视他可怜巴巴的眼神：“面包做完了，咱们赶紧把这些面包拿去烤了吧。”
听到赵双宝的话，赵老五松开赵老六，端起十盘面包往外走；赵老三拿出几个托盘，把桌上的面包一一摆放到托盘上。
下午三点，赵老五骑三轮车运面包和蛋糕去市里，赵双宝和其他哥哥坐车过去。
下车时，赵双宝的胸口猛地热了一下。
她赶紧走下车，一边往前走，一边用意念召唤出生死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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