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酒里掺了东西
吴十三的心绪从未这般大起大落过,他站在门口,就这般怔怔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拱门,忽然翻了个白眼,唇角撇起不屑的笑,倨傲道:“给谁甩脸子呢,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个商人妇,装什么冰清玉洁呢,不出半柱香,你肯定会乖乖滚回来给老子道歉!”
想到此,吴十三双臂环抱住,后背抵在门框上,歪头含笑注视拱门那边。
可是一炷香、两炷香,甚至五炷香过去了……天上的灰云越积越厚,零星飘起了雪粒子,慢慢地成了雪片,小院的地面很快就白了,夜色悄然降临,她还是未回来。
吴十三的心终于狠狠砸到了地底,他得承认一个现实,她是真的走了。
屋里黑乎乎的,蒲团、桌椅渐渐模糊了面目,案桌上供奉的那尊佛像白日看慈眉善目,此时染上夜色,倒成了怒目金刚,瞪着吴十三,仿佛在责备他。
“别看了。”
吴十三烦躁地将门踹住,耷拉着头,默默地走到方桌那边,坐到长凳上,双臂无力地垂在桌面。
是,兴许他下午的撩拨有些过火了,可他自认为很讨女人喜欢的,那为什么袁玉珠对他那么反感。
吴十三又后悔了,他真觉得自己在犯贱。
若是今日离开洛阳,没看见陈家的马车跟过去,兴许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糟心事,心情也不会这么糟。
他长叹了口气,苦笑,宗主从前怎么说来着?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是啊,他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庸人、蠢人。
正在吴十三烦恼间,只听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先是飘进来一从雪花,随之,进来个清丽秀气的女人,正是戚银环。
戚银环显然心情非常愉悦,并且精心捯饬过一番,穿着浅紫色缠枝葡萄纹的对襟小袄,梳了乌蛮髻,斜簪了枝八宝步摇,耳上戴着小小银环,化了精致浓艳的妆,蛮不像杀手,倒像深宅大院里的贵妇。
吴十三撇了眼戚银环的衣裳,眉头皱起,果然不是谁都适合穿紫色,目光下移,发现她手里提着个极大的食盒。
吴十三看见这女人就来火,迅速收回目光,只盯着面前的水杯。
“天黑了,怎么不点灯?”
戚银环顺手关上门,温声询问,她从袖中掏出火折子,点上蜡烛,她嘴里哼着不知名小曲儿,将食盒里的酒菜往出端,斜眼觑见师兄低头闷闷地发呆,女人抿唇偷笑,这没心没肺的东西居然有了愁闷,想必是后悔昨夜同她吵架,现在不晓得该怎么同她道歉吧。
“吃过饭了没?”戚银环温柔地问。
吴十三拳头紧紧攥住。
“你瞧你,真是个孩子。”戚银环扫了眼屋里,摇头无奈笑道:“我不在,你连火都不给自己生,别仗着年轻就硬扛,寒冬腊月的风可比刀子还毒呢,你先吃,我去帮你弄个炭盆来,待会儿、待会儿我有话同你说。”
说罢这话,戚银环一脸的娇羞,抿着唇,低头去生火,蓦地瞧见地上有摊干涸了的血渍,她心一惊,忙奔到吴十三跟前,双手捧住男人的脸,仔细查看,又去扯男人的衣襟,焦急道:“你伤口又裂开了?快让我瞧瞧!”
“胸口的血能流到地上?”
吴十三厌烦地挥开戚银环的手。
“那地上那摊是什么?”戚银环忙问。
“……”吴十三一个字都不想说。
戚银环察觉到师兄脸色实在不好,没再追问,她端起酒壶,翻起只酒樽,慢慢地斟了一杯酒,酒里她添了点东西--合欢散,既然师兄也喜欢她,那么做点有情人该做的事,也挺好。
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他。
戚银环将酒推到吴十三跟前,笑道:“你有伤,我平日拘着你,不让你碰,今儿准你喝点。”
吴十三淡淡地扫了眼那酒,心里的厌恶更浓。
“不想喝?”
戚银环未强迫,她拿起竹筷,给师兄面前的小碗中夹菜。“这是洛阳最有名的酒楼做的饭菜,都是你爱吃的,喏,清炖鸽子、白煮笋尖、炙鱼块,还有这道油焖虾……”
戚银环夹了只大虾,小心翼翼地剥皮,欢喜道:“这都是我盯着厨子做的,洗得很干净,虾线都挑了呢。”
“你为什么没走!”吴十三终于开口,冷冷道。
“啊?”戚银环愣了下,不过并未放心上,将虾仁递到师兄嘴边,像哄孩子那般,“张嘴,乖!”
“你有意思没!”吴十三怒斥了句。
“你到底哪根筋不对了!我辛辛苦苦打扮捯饬、给你准备惊喜,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感恩呢。”
戚银环将虾仁摔到盘子里,瞪了眼男人,她举起酒杯,送到男人嘴边,半恼半撒娇:“喝了它,我就原谅你。”
“哼。”吴十三一把挥开酒杯,那瞬,香醇的酒洒落在地,正好浇在那摊血迹上。
“为什么打云恕雨?”吴十三冷声质问。
“勾引男人的小贱人,想打便打。”戚银环毫不在意道,她用帕子擦去沾在手上的酒渍,腻歪地靠在吴十三身上,环住师兄的脖子,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娇羞不已:“怎么,你都知道啦。”
戚银环面颊微红,咬了口师兄的耳朵,望着他俊美的侧脸,扁着嘴,“若不是打了她,我、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有我。”
“别搞笑了。”吴十三推开女人,皱眉:“我几时说过心里有你。”
戚银环火气腾一下起来了,她不喜欢他这种拒绝和冷漠,于是强硬地掰正他的身子,逼他看她,气道:“你有没有同那个小浪货倾诉过,说你喜欢军官家的小姐,而那位小姐有未婚夫?我当年难道不是在议亲的时候被你劫走了?我知道,你介意我和二师兄的过往,也觉得身份同我不相配,可这些都不是问题啊。”
“是问题!”吴十三猛地起身,抓起立在桌边的长剑,连退了数步,“我喜欢军官家的小姐,你爹是军官么?你爹是大将军!”
戚银环啪地一声摔了筷子,也愤怒地站了起来,“你喜欢的小贱人是谁,说!”
“跟你有什么关系!”吴十三原本就因为玉珠心烦不已,这会儿看见戚银环,气更不打一处来,若是戚银环没有打云恕雨,花满楼的臭婆娘们就不会闹到广慈寺要嫖资,他就不会破罐子破摔,在玉珠跟前说那种放肆的话。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玉珠生气了,再也不会出来见他了,再也不会理他了。
吴十三转身就要走,“警告你,别再黏着我了,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
“站住!”戚银环快步上前,拽住吴十三的衣裳,她闻了闻,心凉了半截,“袁玉珠的香味儿,她来过对不对?”
戚银环明白了,师兄说的所谓的军官家小姐、有未婚夫,那是模糊了袁玉珠的身份背景。
是啊,吴十三素来没心没肺,从不会因为事不顺心发火恼怒过,除非……他最近很反常,半夜剃眉毛,一个人傻呵呵地笑,全都是因为袁玉珠。
她那会儿上山的时候,听见两个小和尚讲闲话,今儿百花楼的人来找主持讨要私生子的嫖资,若是那时袁玉珠正好在禅房,吴十三在喜欢的女人跟前丢了面子,是会生气啊。
戚银环忽然感觉到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愤怒。
果然还是发生了,她四年多都拢不住他的心,袁玉珠才出现多久啊,为什么。
“你要去哪儿!”戚银环直接将男人往小床那边拽,“不许走,给我乖乖待着,哼,等着瞧吧,我迟早要毁了那贱人的容,不,我还要拔光她的头发,砍掉她的四肢,把她放罐子里泡酒,我看你还会不会被那狐狸精迷了眼!”
仓啷一声,吴十三拔出剑,朝戚银环脖子划去,瞬间,女人的脖子就裂开条血口子,血珠子顿时冒了出来,流到了昂贵的妆花缎小袄上,缠枝紫葡萄变成红葡萄。
戚银环捂住脖子,不可置信地瞪着吴十三,好,厉害得很,不愧是极乐楼最快的剑。
“我告诉过你,不许打她的主意!”
吴十三收剑入鞘,如狼盯着猎物,冷静而又残忍地盯着戚银环,一字一句道:“同门一场,我没下死手,警告你,别再触犯我的底线。”
说罢这话,吴十三头也不回地往出走,走到门槛停下脚步,略微回头,讥诮一笑:“你说云恕雨是小浪货,那么你又是什么良家好女人?甭以为我不知道,你往酒里掺了东西,真他妈的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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