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姜开始有些盼望着周末到来。
这给她在公司陷入低谷的灰暗日子中,带来了一丝慰藉。
一个公司或许不会那么快就死，但也不会那么快就活。诚然，就算自动驾驶仍被允许发展，但这个引领打头的公司,未必就要是烙上劣迹的赤江。
这段日子里,她经常在想她以后会怎么样。
她或许会成为一个笑话。
t大教授的光环给她托了底儿,却双刃剑一样,给她引来更多人的议论和目光。到那时，舆论会像当下批判赤江一样,毫不留情地嘲笑昔日风光的她。
除去这些，其实她并不介意回归学术界。她原来的志向也并不大，只想和奶奶过好日子。是蒋炽激发了她人生中的无限可能。
但仔细想过后,不甘心吗？
当然不甘。
登顶过看过高峰处的景色，又怎么会愿意归于平凡。
她在大求学时见过许多创业狂热分子，公司因各种原因经营失败，后来忍受不了从而选择自杀的，不在少数……
时姜拎着锅铲，一边第六遍煎着培根蘑菇卷，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
这道菜她已经练习将近一周了。
还好上天保佑,这一次先不管尝起来怎样，至少终于卖相好看了些。
正自我欣赏着，这时门口有动静。
时姜心中一跳。蒋炽在一个小时前说已经到机场了,按照时间,正该到家。
她关了火就去开门。
结果推门后,映入眼帘的人竟是盛行渊。
时姜有些始料未及，上次和他分开还是赤江汽车试运营出事那次。
而数月未见的盛行渊，却明显消瘦憔悴了许多。此刻,他面上还带着一点强装出来的轻松，但二人寂静对视间，时姜仍看到他眼底深处掩饰不住的惶惶。
终是对方先打破气氛。
“老师。”他努力朝她弯了弯唇，轻声唤道。
“……”时姜不免难堪。
她站在门口，不进不退的位置。
“老师搬新家，不请我进去坐坐吗？”盛行渊苍白地笑了笑。
时姜以前何时见他一口一个老师、如此听话过。
不知他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这个叛逆肆意的大男孩，身上的张扬仿佛被统统挫尽。
“你……”
可询问的念头刚起，下一瞬，时姜就提醒自己得硬起心肠。
她垂眸避过对方视线，“我已经不是你老师。”
这方空气似乎都要凝固。
停滞了很长一段时间，盛行渊低下头说：“这几个月，我无数次想去找你，但是我爸都把我拦下了。我的房间门口有保镖看着，我出不去。直到后来……”
他似是说得十分艰难，“后来，我爸说你和蒋炽在一起了。我不信。他才放我出来。”
时姜隐约想起，盛行渊说他小时候在国受袭那次之后，他爸也是用强制手段限制了他的自由。虽然她不太懂盛董事长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唯一的儿子，可终究是心软了些。
犹豫着侧身：“进来吧。”
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像个招待客人的主人公。
去厨房把菜端到餐桌，直接转移话题，“你吃饭了吗？要一起不？”
而对方突然冲过来，手撑在餐桌旁，问她：“你为什么要和他举办婚礼？”
时姜把盘子往桌面中央挪了挪，和另一盘有些凉了的白灼虾仁并排放置，然后抬头同他对视：“小盛，这或许，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了。”
盛行渊似是有些情绪崩溃：“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等等我……”
时姜：“我等你什么。”
盛行渊睁大眼睛，认真看着她：“等我变成能够追上你的样子。”
时姜眼前一阵恍惚。
她看着眼前的盛行渊，和十几年前的自己，何其相似。或许人这一辈子大概率都要经历这样一遭劫难，拼尽全力却终将面临未果的结局。
“你不知道，你说你不喜欢garcia，我当时心里有多么窃喜……我可以等你离婚，可你为什么……”
“你不是说，你和那个蒋炽没有可能了吗？但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了？”
时姜垂下眸：“小盛，这不是一码事。”
盛行渊急道：“可是……”
时姜当即打断，轻声说：“盛行渊，你是真的不懂，我为什么不能再做你导师了吗？”
盛行渊一愣，大概是察觉到时姜为了让他意识到严肃性，连叫他小盛都不愿意了。
时姜向来不喜欢因为此类事情和人纠缠，她有些疲惫：“无论我和蒋炽怎样，但你和我之间，最大限度也只能是师生。”
“你这么说，你明白吗？”
盛行渊怔怔看着她。
惶然不安，他似乎意识到，今日此时此刻，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他突然轻声说：“老师，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喜欢你……”
“好了。”
时姜立刻站起，她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下去。
她承认，她不是一个好老师，她对于感情的处理方式，也几乎停留在十几年前的水平。她无法能够理智地给对方排解，就只能无能地逃避。
“你和我根本不可能的。”
或许让盛行渊进门就是一个错误。
蒋炽就要回来了，她不想让他看到家里混乱一片。正要离开餐桌，然后被盛行渊拉住了。
对方几乎绝望看着她：“那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那日，我和他之间，我选择了我，不是吗？”
时姜微愣。
她知道，盛行渊说的是，赤江汽车试运营那日，汽车失控冲来时，她首先推开了盛行渊，却没顾得蒋炽。
对方紧紧攥着她手腕，让她根本挣不开。
盛行渊：“老师，你救我两次了。第一次你让我没有堕落，第二次你给了我希望。我从没想过，我在世上会和一个人的羁绊如此之深。”
“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只要你，再等等我，等我一段时间……”
时姜沉思着一直没说话，而这时，突然出声：“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第一反应推开你，却没有管蒋炽吗？”
她抿了抿唇，“说实话，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当时给我的反应时间太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做，而后来，我用了一段时间，对当时行为进行自我剖析，试图赋予它一定的可解释性。”
盛行渊迷茫看来。
时姜：“你一定知道那个母亲和妻子落水救谁的问题。这个场景过于极端，但一定程度显示了，在这个苛刻条件下，对伴侣的忠贞，与对家人的亲情，不能两全。”
盛行渊不明白她说这些做什么。
而时姜垂眸，静静看着大理石桌面上的纹理，“盛行渊，你是我门下的第一个学生，虽然我们师生关系结束了，但我永远会帮助你。你在我眼里，甚至是需要在我羽翼庇护下的孩子，我此生愿意尽我所能去助你成长。”
“所以那天，失控车辆驶来的时候，就算是一个陌生人，我也会毫不犹豫救他。更何况是你。”
“至于蒋炽……”
时姜目光虚然，长久地沉默了会儿，才略艰涩地说，“虽然这样形容可能有些自作多情，可我潜意识里觉得，我和他更亲近些吧。你俩二人，在我心里，就是不能两全的天平双端。”
“我喜欢他。喜欢了很多年。可当时，前一天晚上，他告诉我，他也就要和别人结婚了。”
她淡淡弯了弯唇，轻飘飘地说，“所以，大概，我当时下意识的反应觉得，这辈子，我俩是不能在一起了。如果能和他死在一起，也不是不行。”
盛行渊呆呆看着她，大概是被震惊到，也好像是异常难过，愣怔半天说不出话。
“但事实是，我和他确实没可能了。”
时姜状似轻松地冲他笑了下，缓缓撤手，想让对方松开自己，“有时，你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情况……”
说着，却立刻顿住一切动作。
因为她忽然察觉到，背后不远处的门口，一个高大人影静静伫立在那里。
对方气息她再熟悉不过。
是蒋炽。
时姜心脏猛地一跳。
刚才盛行渊进来时，门没关。
时姜不知道蒋炽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他都听到了多少。
她莫名有些怕蒋炽误会。
虽然他们之间误会早已深得如同马里亚纳海沟。
一时间气氛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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