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你错就错在要和她结婚。……
数日后,b市政府突然发了一则官方短讯,是关于对于自动驾驶领域的政策指引的。
说是突然,其实也不妥当。
毕竟赤江汽车事故也发酵了三个多月,这种事关民众未来基础生活的领域,官方也是时候给表个态了。
所谓字少事大,短讯的字数不算特别多。
主要阐明了b市要积极响应国家科技创新号召,继续推动人工智能领域平稳发展,给予创新以一定程度上容错的空间和时间,开辟适合落地实践的土壤等等。
民众们看得一头雾水,读半天也品不出来个什么滋味,而行内人则敏锐地嗅到了政策引导风向。
数个大v公知已经开始在各个平台火速发布视频解读了,说这分明就是明晃晃地针对赤江汽车来说事的!
仅凭里面几个关键词,比如继续推动,容错空间,落地发展啊等等,这描述得是谁,可不就是赤江和丰蓝的那起失控汽车事故?
赤江这个公司可真是走了狗屎运,看瞅着要凉了凉了,这都能逆风翻盘?!
彼时时姜正在a市出席一个非常重要的科技峰会,其上除了产学界科研大牛之外,还来了不少金融投资领域重量级人物。
她手中电话快被打爆了。
可她坐在摄像头时不时扫过的前排,不好去接,只好摁了静音。
信息也正在被轰炸。抽空瞄几眼屏幕,时姜简直都能想象到,魏子源欣喜若狂的样子,和整个公司上下楼齐齐沸腾了的场景了。
消息传播得极为迅速。
到后来,峰会中场休息时,都有好几位公司总裁高管笑着走来恭喜她,甚至有的还想趁机谈合作。
时姜一一微笑应对,优雅得体。
她面上笑容洋溢,可不知为何,心里却涌上极大的不安,并且随着慢慢酝酿,变得越来越浓重。
她突然间,特别迫切想要见到蒋炽。
时姜立刻去找助理,打算让他以最快的速度给自己订张去b市的机票,最好是峰会一结束,她就可以直奔机场无缝衔接起飞的那种。
而谁知,在休息区通向主会场的中途,一处人少的僻静之地,时姜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对方悠闲坐在那处沙发里,姿态雍容,气场强大。身穿低调的暗纹西装,将近四十的年纪,但保养得非常好。
时姜立刻就认出了他。
聂绪洲,聂氏商业帝国的现任掌门人,此次峰会开幕式的特邀发言嘉宾,可以说是标标准准非常厉害的前辈了。
说起来,时姜和对方也算有些渊源。
她在大的华裔导师,和对方师出同门,且交情颇深,所以聂绪洲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她的师叔。
虽然他们也没见过几面。
出于基本尊重,时姜快走几步,主动上前笑着打招呼:“聂总,好久不见。”
然后她察觉到什么,环顾四周,不确定地问。
“您……是在等我吗?”
闻言,对方慢慢抬起眼。
而他眸中的神情,看得时姜心里倏地一跳,顿时升腾起大片不好的预感。
……
最后时姜还是没有飞去b市。
因为蒋炽说他回来。
发布政令的当口,他按道理是很忙的,需要应对许多舆论,一周后还要出席记者问答会,解答群众关心问题。
但今年气候比较奇怪,眼下刚入冬,天气预报就说今晚a市要迎来本年第一场雪。
于是蒋炽还是安排好工作,坚持回来了。
他拐去小区门口的商区,拎了个小蛋糕回来。蛋糕胚面是红丝绒一样的质感,上面点缀亮晶晶的草莓和奶油,看上去十分可口。
他想当然觉得女孩子应该喜欢这种,就买了。
刚进小区,远远就望见,自己家楼层的灯光是亮的。
家里有人在等他,不禁心里微暖。
正要上楼,却在楼下碰到一个像是寒风中等候很久的人。
是谭裕凡。
蒋炽没想到,但也没太诧异,走过去拍他肩:“怎么不上去?”
谭裕凡敞着大衣,双手插兜,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竟都没能立刻发现身后有来人。他转过身,说:“我有话要和你说。”
蒋炽:“有什么不能去家里说的。”他没太在意地就要绕过他,“时姜不是外人。”
“还就真不能当着她面说。”
谭裕凡眼眶微红,明显激动。他迅速拦下人,侧身堵住他路,低声道,“蒋炽,我不能眼看着你往悬崖下跳!”
蒋炽浑身登时僵住。
上午b市刚公开发布短讯,当晚谭裕凡就一改往日地上门找来,还要避着时姜。他是聪明人,迅速就想明白了对方用意。
缓缓转头看向他:“你认为,我不该扶持无人驾驶?”
谭裕凡没想到他直接挑明,微怔后,下意识顺着他回答:“一场小概率事故,哪能断了整个领域的路?不然这和因噎废食有什么区别。”
蒋炽静静地说:“所以,这和时姜有什么关系。你应该能明白,无论我和不和她在一起,赤江这个公司在无人驾驶领域,最终都注定会活下来。”
“或者说,就算不是赤江,或作其他任何一个公司,我依旧会确保其后续顺利运转。”
“更何况,政府部门的职责就是维持社会稳定。”
此时天色已晚,蒋炽静默站在空枝的梧桐树下,路灯投下嶙峋倒影,斑驳在他大衣上。
他徐徐说着,“赤江公司也算规模不小的上市公司,解决了许多人口就业问题,也是纳税大户。市政府好不容易将其引进b市发展,相信我,我们比任何人都希望这类公司可以好好生存维持下去。”
最后,蓦一抬眼,“所以,我做错了吗?”
一听这话,谭裕凡睁大眼:“行,我了解你,我当然知道你秉公执法,铁面无私。可是,这话你去跟纪委那边儿的人说去啊!”
“是,你没做错。你在你的工作范畴内,任何事都没有做错……”这时,他一向嘻嘻哈哈的性子,却突然厉声,“可你为什么,要和她结婚啊!”
“蒋炽,你这么聪明的人,你难道看不明白吗?你错就错在,偏偏要和她结婚!”
霎时寂静。
寒风徐徐卷起,是要变天的征兆,头顶枯枝簌簌摇晃。
蒋炽脸色有些难看。
谭裕凡:“之前你俩举办婚礼在一起,我以为你另有打算,或者对那场汽车事故放手不管。可没想到……”
谭裕凡再也忍受不了,疾步上前,抓住他肩膀,似乎企图把他摇醒,“赤江位于漩涡中心,我这么没有政治嗅觉的人都知道,你要避嫌。你做任何政令都可以,但你要离赤江的任何高管、任何人,越远越好。”
“避嫌你懂吗?!”
“一旦有人使坏,官商勾结、纵容资本扩张这顶高帽子,你戴得起吗?!”
被连连逼问,蒋炽却始终没说话。
说到这儿,谭裕凡不禁苦笑:“不,你这样聪明的人,你怎么会不懂……”
安静了很久很久。
而最后终于,站在他对面的男人,脸上所有强撑起来的表情,在下一瞬间彻底崩坏破碎,像一件传世精美的名窑瓷器,蓦地摔碎在坚硬地面上。
“我懂。”
他冷玉般的手指,慢慢捂上自己眼前。
云淡风轻沉稳镇定的背后,他其实也很累很累了。
他背负的太多了。
他突然轻声:“可是,除了这件事,我实在不知道,我还能怎样,让她嫁给我了。”
谭裕凡大震。
蒋炽:“你说我卑鄙也好,说我懦弱也罢。”
“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机会,能逼她嫁给我。”
谭裕凡眼都瞪大了,
男人自嘲低笑:“可能是不自信吧。”
“她法律上的丈夫,是如此优秀,商界天才,全球财富榜前几,又陪伴她走过高中毕业后的十几年,有能力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帮她公司起死回生。”
“而我有什么。我甚至连最基本的法律庇护都得不到。不通过这么卑劣的手段,我不知道我还能有什么筹码,能从那人手中夺过她。”
他这些话说得十分艰难,又万分脆弱。
谭裕凡最了解他,他不是被逼到了极点,又怎么会摆出如此姿态。
蒋炽:“法律的建立,甚至有我亲自通过的一票。可我如今,却踩着我所信仰的东西,逆流而上……”
逆着天地。逆着他所遵循的一切。
谭裕凡胸口发闷,难受得不行,上前搂住他肩头:“你别这样。”
他从来没看到过如此卑微不自信的蒋炽,劝解道,“你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领域。他开办企业赚钱,而你服务人民。”
蒋炽眉目垂落,继续沉默。
见他不说话,于是谭裕凡一下子怒了:“你开什么玩笑?你若是来商界产业界打拼,成就能不比他大?!”
谭裕凡眼看着自己兄弟自内到外被折磨成这样,一时间简直恨不得咬死他那个冤种。
“蒋炽你看着我,你看着我!”
“你比他更好!”
蒋炽这样一个骄傲的人,从小恣意超群,光环加身,却偏偏有一个人,让他患得患失到把自己踩到泥土里践踏。
谭裕凡心脏像被死死拉扯住了。他盯着对方,企图用吼出来的音量,让对方感受到里面的坚定:“蒋炽,你听我的,你能做得比他更好!你比他强!”
“你绝对比他强!”
……
许多年后,谭裕凡给时姜讲述这段事情时,他一个理工男,不善用风花雪月的文字来煽情和表述,可时姜仍哭得稀里哗啦。
那日是a市又一年的冬日初雪。她仿佛看到,蒋炽站在小区楼下的路灯下,昏黄光晕笼罩他半边身影,在地上扯出的倒影透出令人伤感的凄凉。
雪花片片飞舞,落在他挺立的鼻梁,长密的睫毛。
时姜想,如果她到时在现场,她一定忍不住去亲吻他。
蒋炽向来是一个强大的存在,他拥有最聪明的头脑,最显赫的家世,对世间最纯粹的赤诚。他从没做过坏事,他一直在为世界变好而努力。
可他的一切胆怯,一切脆弱,一切糊涂,都发生在一个叫时姜的人身上。诸多禁忌,统统犯了个遍。
时姜哭得喘不过气来。
她对自己说,时姜,都是因为你,蒋炽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她整个躯体都感到沉重孤寂的浓重悲伤,如整座高原雪山压在胸口,或许终尽一生也难以消磨褪去。
可此时此刻,楼上的时姜并不知道。
她抱膝独自坐在客厅沙发里,静静等着对方回家,她提前将屋子里灯光点亮得暖烘烘的,紫砂茶具烧上热水,偏头看向窗外逐渐加大的鹅毛大雪。
乌黑秀发流淌在她颈侧,细亮项链搭在精致锁骨上。
淡淡熏香于身畔萦绕,她记得这种味道,是蒋炽身上的,很好闻。
万物静长,时间飞快。
辗转又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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